三米高的圓形鐵欄門被門衛緩緩推開,離別之際,姚母終是忍不住打破沉默。


    “那個孩子……”她目露希翼望著兒子,人到了這個年紀,就越發害怕冷清寂寞,渴望著兒孫繞膝,滿堂歡聲笑語。


    每每過年,偌大的房子隻有他們老兩口,每次去兄弟姊妹家串門,看著他們身後熱熱鬧鬧的一家人,她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


    知道自己居然有個孫女,就恨不得立馬把人接回來好好疼愛。


    提起姚木青,姚歧目光瞬間柔了下來,“青青很乖,我很喜歡她。”


    “過年的時候,能把她帶回家嗎?”姚母看著他,“你爸就是愛麵子,什麽都憋在心裏,嘴又臭又硬,你這次回來他雖然沒說什麽,心裏不定多高興呢。”


    黑色的suv停在外麵,姚岐站定。


    “媽,你和爸在家多注意身體,”他淡淡一笑,“那孩子我現在怕是帶不回來的,以後……以後再說吧。”


    “她還是怪我的,對嗎?她不願青青跟我們來往,我可以理解,畢竟當年是我拆散了你們,我願意跟她道歉。阿歧,媽媽老了,媽媽也知道當年瞞著你跟她見麵,說了那些話,媽媽知道自己做錯了,你這次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我隻是想見見自己的孫女,沒有想搶走她。”說到最後,姚母控製不住紅了眼眶。


    這麽多年,再硬的心腸都被磨軟了。


    她一腔慈母心,奈何用錯了方法。


    她如今隻奢求家人團聚,親人和睦,兒孫幸福。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姚歧知道母親的想法,然而隻是苦澀一笑,沒有說話。


    他可以不怪了,但他卻不能代曼麗不怪,代青青不怪。


    他沒有資格替她們母女倆應下什麽,就連他自己都滿心懊悔,想著曼麗帶著女兒為了生活艱難困苦,他身為父親卻沒有盡到絲毫責任,現在孩子長大了,不需要他了,他才姍姍來遲。


    他甚至沒有臉麵開口對青青要求什麽,哪怕是一聲父親,他都不敢奢求。


    如今青青還願意跟他接觸,姚歧都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麽天大的好事,老天才如此眷顧他。


    那孩子太懂事,被曼麗養的太好,太好。


    姚歧喉嚨梗得難受,道了聲再見,頭也不回地上車離開了。


    姚母一人站在原地,看著車尾燈消失在視線裏,捂著嘴哭出了聲。


    為人父母,姚歧可以理解她當年的想法,卻無法苟同。


    同樣,他萬不可能步入母親的後塵,私自為孩子決定什麽。


    生為人子,他會努力去求得曼麗和青青的諒解,讓家庭得以圓滿。


    但也僅此而已。


    她們能否原諒她當年的所作所為,願不願意加入這個家庭,這都不是他能擅自決定的。


    姚歧連夜開車回了曇市,進入市區,看著車道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掛滿了彩燈和紅色燈籠,他有些低落的情緒跟著就雀躍起來。


    因為當初走的很急,學校的事也隻粗略交代一番,這次回去徹底交接完,以後他就能完完全全放心留在這座城市了。


    回家。


    家。


    從二十年前曼麗離開後,麵對那個空蕩寂寞的房間,他再也沒有辦法把這個簡單平凡的字和自己聯係在一起,如今,他終於有種重拾溫暖的感覺。


    如今臨近期末,學校裏的氣氛也越發緊張了。


    許袂天還沒亮就去了學校,這段時間,他跟班主任請了假,說什麽也不上晚自習,下午一放學就溜去醫院。


    班主任雖然被許袂氣得想吐血,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唯一能安慰她的是許袂每次月測小測,都是年級第一,這也成了許袂越發撒歡的借口。


    病房大,晚上他睡沙發,偶爾心癢癢還能去床上擠會兒,雖然每次都會被姚姐姐一腳蹬下床,他依舊樂此不疲大半夜爬床。


    姚木青醒後,雙眼還閉著,第一時間伸手往旁邊摸了摸。


    空的。


    手又往上挪了挪,摸到一個菱角狀的小物,睜開了眼。


    ——一個巨無霸醜的折疊桃心。


    她小心翼翼拆開,粉色的信紙中間是用紅色的筆畫的一排紅心,旁邊還有一條寥寥幾筆線條勾勒,嘴裏含著一個超大心心的大狗。


    嘖。


    嘖嘖!


    姚木青都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躺在床上,盯著手中壓痕嚴重的紙張,半天沒動。


    直到打掃房間的阿姨來了,她才起床,把手中的紙照著紋路重新疊好,放進旁邊的背包裏。


    阿姨打掃完,出去沒十分鍾,提著保溫桶再次返回。


    “姚小姐,這是您的早餐。”她把折疊餐桌架好,早餐擺出來,對站在窗邊給花瓶換水的姚木青說道。


    “謝謝。您吃了嗎?”姚木青還挺喜歡這個阿姨,話不多,做事又利索。


    “我在家吃過了,”阿姨笑著說,“您快趁熱吃了吧。我先出去了,吃完放一邊就好,待會兒我再來收拾。”


    姚木青除了腦袋偶爾會疼一下,本身沒什麽毛病,與其說在養病,不如說她在度假。


    ——在醫院度假。


    哎。


    她自己明白,所謂的一個月不過就是托詞,除非外麵的事徹底解決,不然鮑美麗和許袂是不會讓她出院的。


    也不是說她就不能自己辦理出院手續,隻是鮑美麗的態度很明顯,不希望她來蹚渾水,而她也不是那種明知不可為,非要和家人硬杠的人。


    而且在這件事上,許袂出乎意料的強硬。


    她完全相信,她若真擅自出院,要不了一個小時,就會被許袂丟到另一個地方關著。


    鮑美麗肯定還會舉雙手讚成。


    這還沒怎樣呢,姚木青就有種未來日子相當黑暗的不妙感,那倆人現在就開始串通一氣了,那她以後不就是那條案板上的魚,任他們宰割?


    許袂發信息來的時候,姚木青氣正不順,隨手回了個“不想理你”就真不理他了。


    許袂委屈啊。


    他做錯了什麽啊,明明早上疊的心心又大又漂亮!


    是他的狗畫的不好看嗎!


    許袂還想打個電話過去探探口風,偏偏上課鈴響了,隻能一臉憋屈的放下手機。


    他倆現在的關係其實有些模糊不清,看似沒有確定下來,可該親的也親了,該睡(?)的也睡了。


    雖然次次都是他不管不顧湊上去抱著人啃,可姚姐姐也沒表現出多抗拒的樣子。許袂明白,她若真不喜歡他,就他那無數次爬床行為,早死十萬八千次了。


    他不止沒死,還活蹦亂跳,所以今天回去,必須要蓋戳!要轉正!


    身為一個高三狗,他居然還有閑暇在課堂上開小差,數學老師當場就點名了:“許袂,上來把這題解了。”


    姚木青在醫院待著實在無聊,吃飽了睡,睡飽了起來玩會兒手機接著又睡。


    下午鮑美麗就打電話過來說:“姚教授打電話給我問你呢,說電話關機打不通。”


    姚木青現在用的這張手機卡是許袂的備用卡,原來那張在那晚就和手機一起廢掉了,她掛了失,但沒去補辦,姚教授找不到她也是正常的。


    “那你怎麽說啊?”她問。


    “你不是不想他知道嗎,”鮑美麗說這話的時候心情還挺好,“正好我也不想他知道,就讓他滾蛋了。”


    姚木青:“……”


    要說鮑美麗也是挺神奇,明明心裏是在意姚教授的,偏偏每次對他又沒個好臉色,巴不得和他劃清界限再不來往,然而每次家裏做點什麽好吃的,又讓她給人送一份去。


    性子比麻花還別扭。


    姚木青完全有理由相信,鮑美麗此時心情美妙,一定是因為把姚教授懟了一頓,才這麽神清氣爽。


    ☆、第47章


    鮑美麗不想讓姚歧知道,但她忽略了姚歧對姚木青的關心程度,男人在某些時候,第六感也挺靠譜的。


    被鮑美麗懟了一鼻子,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二話不說就去了鮑美麗的服裝店。


    對鮑美麗來說,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影響她賺錢,她前半生愛錢,後半生更愛錢。


    錢是除了自己的家人外,最讓她魂牽夢縈的東西。


    姚歧找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她銷了兩筆大單,鮑美麗臉上笑盈盈,難得沒對他露臭臉。


    臭臉雖沒有,陰陽怪氣卻是少不了的。


    “喲,這不是姚教授嗎,”鮑美麗站在門口,右手扶在纖細的腰上,“您怎麽有空光臨小店啊,先申明啊,小店隻出售女裝,可沒有您需要的東西。”


    姚歧無奈一笑,道:“曼麗……”


    鮑美麗拿出煙叼上,和豔紅唇色同款色號的指尖夾著香煙,吐出一圈白霧。


    姚歧有些晃神地望著她,曼麗以前是不抽煙的,也不愛抹指甲油,不愛穿裙子,更不喜歡高跟鞋,說穿著走路遭罪。


    原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喜好。


    她以前嗤之以鼻的東西,現在卻是成為她生活裏密不可分的東西。


    鮑美麗見他愣愣地望著自己,不自然地站直了身體,鬆開叉在腰上的手,轉身進了店裏。


    姚歧回過神來了,跟了上去。


    店內空間不大,連沙發都被衣服堆成小山,小慧手忙腳亂地想要把衣服收拾開,被鮑美麗止住:“不用管他,讓他站著好了。”


    姚歧:“……”


    小慧尷尬的笑了兩聲。


    鮑姐你真是……


    這話怎麽能當著當事人的麵說呢,多沒麵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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