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程急著去碧桂院將好消息告訴王氏。


    最起碼,他自己以為這是一個好消息。


    肖程一路急步,卻在行至甬道時戛然止步,在離著他數步之遠的地方,就見周氏著一身寶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雙眸潤淚,哭的通紅,眼底還有一絲埋怨一閃而過。


    肖程自覺對不起她,彼時夫妻兩人便相敬如賓的過著日子,沒有超乎這之外的溫情,因著周氏是肖老太太的內侄女,肖程對周氏自是敬重。今日一見她,卻是半晌沒有憶起她。


    十年了,周氏身段麵容都有不小的變化,而肖程也愧對於她,眼下四周無一人,肖程為自己辯解道:“我……我此前失憶,並不記得曾與你成婚,你休要怨我。”


    一語至此,肖程上前走了一步,雙臂抬起將周氏擁在懷裏。


    肖程這人沒有其他優點,對婦人卻是溫柔有加,不管他心裏有沒有周氏,都能讓周氏目眩神迷。


    “二爺,妾身想您………”周氏的臉埋入肖程寬大的肩頭,含怨帶嗔的不住的抽泣。表現的柔弱無比。


    周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麽,既然肖老太太都不肯出言製止肖程抬王氏為平妻,她便隻能靠自己去謀劃了。


    周氏自幼在高門內院長大,她的母親曾教過她太多對付男人的法子。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能硬碰硬。


    周氏還記得出閣前一晚,她母親告訴過她這樣一句話,“男人都是賤骨頭,就算再無能的男人也不會喜歡強勢的女子。”


    周氏今日見過王氏的容貌,她自知這一點無法跟王氏相比,但她母親還告訴過她,“要想征服一個男人,光靠美貌是沒有用的,你得知道男人的心思才行。”


    於是,周氏麵色沉痛,臉上卻假意擠出無奈之笑出來,半掩眸半蹙眉道:“二爺能回來,這比什麽都好,即便妾身吃齋念佛一輩子也是值得的,妹妹生的好看,想必二爺一定在乎她,妾身無德,無法給二爺傳承香火,妹妹是個有福的人,她人已經來了,妾身想懇請二爺早日抬了妹妹為平妻,這般才能不讓那一對兒女平白糟了旁人笑話。”


    周氏知道此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既然如此,她為何不順水推舟?日子來長,屆時她再慢慢拉攏了男人的心。屆時,王氏那個平妻失了丈夫的信任,還不如一個得寵的妾呢。


    肖程猛然間又將懷裏的人摟緊了,不過他腦中竟然很詫異的閃過周氏剛才的一句話,周氏為了他一直在吃齋


    可這身段卻是豐腴厚實了不止一點………


    肖程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任何一個女子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讓自己的夫君抬別的女人為平妻。


    瞧瞧周氏對他多麽的情深義重!


    他離開了十年,回來時還帶著另娶的女子,周氏非但沒有糾纏哭鬧,反倒為了他考慮,還大方的主動提出了抬平妻一事,這省去了肖程太多的麻煩。


    一想到懷裏的原配妻子如此善解人意,再想想王氏的嬌媚柔情,肖程覺得,他即便沒有發跡,也是個甚是成功的男子!


    賢妻,美婦皆有!


    眼下看來,似乎一切都比他想象的要順利多倍。看來回京是正確之舉。


    為了安撫周氏,肖程沒有再去碧桂院,而是單臂摟著周氏去了上房歇息。夫妻十年未見,自是久別勝新婚,一番如膠似漆自是不必說。周氏比不得王氏的美豔,但勝在順從,可任由肖程所為。


    嚐慣了牡丹花色,偶爾一品清茶也別有滋味。


    肖程這一晚投入了周氏布下的溫柔鄉裏,將王氏母子幾人忘得一幹二淨。


    這一天晚上,肖寧看著王氏落淚,又看著她擦淚,再看著她一個人呆立到天亮,好像一夜之間換了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眾表哥繼兄:親娘啊,我們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戲份。


    定北侯:我也是!


    第6章 香衣繽影


    按著肖家的規矩,是要每日給肖老太太晨昏定省的。


    妾氏若非傳話,自是沒有資格去老太太屋裏。


    王氏的身份不清不楚,她當然沒法‘不請自去’。


    不過,次日一大早,李嬤嬤就親自過來帶了話,她見王氏雖麵容憔悴,倒也不顯得半分難看,如此這般蒼白麵容卻是別有一番嬌弱之美,心道:難怪一向對肖老太太惟命是從的二爺這次竟為了她破例了。


    李嬤嬤跟著肖老太太多年,行事作風上也隨了肖老太太,她笑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二爺昨個兒跟老太太商榷過了,您是三少爺的母親,二爺體恤您,許了您平妻的身份,您與二爺早已辦過婚事,按著老太太的意思,既然都是一家人,這儀式上便可免了一回了。”


    良哥兒排行老三,大房還有兩個嫡出的公子。


    言下之意,即便王氏現在是平妻,也不過是肖府嘴上承認的,至於娶平妻的儀式就省去了。


    芳婆替自家小姐鳴不平,然她們這才初次來肖府,也沒個自己人支應著,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芳婆沉住了氣,好歹小姐也是個平妻,並非是妾。


    王氏剛洗漱過,白淨的臉上未施粉黛,因著一夜未睡,滿腦子都是肖程和周氏重溫夫妻情緣的場景,她或許已經傷透了心,但要說徹底放下也是不太可能的。


    李嬤嬤見狀,臉上掛著笑,仿佛沒有瞧出王氏正當遊魂在外。


    肖寧這時悄悄塞了一錠銀子在芳婆手裏,又對她擠了擠眼,芳婆當即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忙上前一步,將銀子又給了李嬤嬤,陪笑道:“多謝嬤嬤相告,我家小姐……不對,應是我家夫人這就去給老太太請安。”


    李嬤嬤知道王家是商戶,雖然不是朱門廣戶,想來日子還算殷實,她臉上依舊掛著笑,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揣入了袖中,又多說了一句,“王夫人身邊有三少爺,二爺不會虧待了她,這今後啊,日子還得繼續過著,那我就不打擾了,老太太身邊還需人伺候著呢。”


    李嬤嬤領著小丫鬟,笑盈盈的走了。


    這廂,芳婆不由得多看了肖寧幾眼,肖寧以往是在王氏嬌慣之下長大的,沒想到還有這等心性,她倒是險些就忘了這一茬。


    “夫人,您剛才也聽見了,如今啊,您可得為了姐兒和哥兒多考慮,萬不能再跟二爺置氣下去,這件事咱們實在沒處評理去。”芳婆將近五旬了,就連她也從未聽聞過類似的事。


    她此前也萬萬想不到自家姑爺早就娶妻了。


    真要是計較起來,肖程無錯,王氏無錯,周氏也無錯,還真是一時不知道找誰理論。


    肖家又給了王氏平妻的位子,王氏更沒有不知足的理由。


    但站在王氏的角度,恐怕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夫君早已娶妻,而非她的身份。


    肖寧的小手握住了母親的。


    她上輩子親眼看見母親死時的苦風淒雨,那時母親與肖程鬧的很僵,這事傳開了就是母親的錯,最後就落了一個貴妾的頭銜,就連良哥兒的教.養之權也被周氏奪了過去。沒幾年之後,周氏更以良哥兒威脅肖寧,讓她去朱明辰身邊伺候著。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被肖寧銘記於心,融入了她的血骨之中。


    在這個世道,王氏的遭遇的確無處說理,如今肖家所表現的‘大度’和‘仁愛’更讓王氏不能這般執拗下去。


    “母親,您一定要振作,我和良哥兒可以沒有爹爹,但不能沒有母親。”她是想告訴王氏,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母子幾人能守在一塊,這才是最重要的。


    王氏眼眶發紅,但已經哭不出來了,她半啞著嗓音道:“寧姐兒乖,母親明白的。”她豈能看不穿眼下的處境?她已是嫁過人的婦道人家,總不能再帶著孩子投奔娘家,就算她自己無所謂,兩個孩子日後如何自處?!


    現如今,她隻能繼續在肖家熬著。


    這廂,王氏收拾了一番,領著肖寧和良哥兒去給肖老太太請安。


    大夫人吳氏以及其女肖玉珠,周氏和一對上雙女已經在老太太跟前說笑了。


    王氏一進門就看見周氏滿目溢春的跟肖老太太說了些什麽,因著王氏與周氏的關係微妙,她不免多留意了幾眼,這一看便無意間瞥到了周氏耳垂後的痕跡,那是一小塊微紅,不醒目,但很刺目。


    王氏知道肖程最喜歡親吻女子的耳垂,她在此之前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二女共侍一夫,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幻想出肖程與周氏在一塊時的畫麵。


    王氏見此景,立即移開了視線,她今日穿了一件白底水紅領子對襟印花褙子,未施妝容,雖已生過兩個孩子,但身段依舊纖細,倒是襯得胸脯如春閨少女,根本不像她這個歲數的人。


    吳氏和周氏昨個兒都見過王氏,但今日一見,又是另一番氣韻,宛若雨後的白色芍藥,半分孱弱,半分嬌。


    即便周氏與肖老太太內心極不喜她,但也沒法當麵為難於她。


    王氏天生長著一張純善的臉。


    周氏臉上的笑意漸淡,對付這樣的柔弱女子,她隻能更弱才行,身為正妻的她竟起身相迎:“妹妹來了,我跟母親正說起你呢。”


    什麽姐姐妹妹的,王氏心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她也沒有將周氏當作姐姐,退一步說她眼下也恨不起來周氏,畢竟這事周氏也是受害者。


    王氏先對肖老太太福了一福,又對周氏行了一禮,‘姐姐’二字喊出來著實費力,但她還是喚了一聲。


    “昨個兒你們娘兒幾人剛回府上,倒也沒有仔細相認,今個兒既然都聚在我老婆子這兒了,大夥就熱鬧熱鬧吧。”肖老太太笑道,沒有提及王氏是平妻一事,仿佛這件事這般定下即可了,無需贅言。


    肖玉玥和肖玉琬的相貌隨了肖程,又都是玉蔥年華,原先還自詡都是容色出眾的姑娘,這番見著肖寧,卻是與出塵嬌色無緣了。


    彼時,這對姐妹花沒有少欺壓過肖寧,這輩子也不例外,肖玉玥笑道:“寧妹妹,你此前在通州可讀過什麽書?”


    女子無才便是德。


    王家是商賈,肖寧自幼肯定與她們這些高門小姐不一樣。


    肖寧記得上輩子當自己說出早年就接觸過生意之道後,被肖老太太與肖家一眾人好一番看不起。


    她彼時才十歲,怎會知道這其中曲折?


    此刻,肖寧也笑了笑,還是那樣純真無暇的模樣,她道:“妹妹不才,無非讀過《三字經》,《女戒》之類的,倒也沒什麽進益,姐姐們呢?一定跟著祖母身邊學了不少東西。”


    肖寧嘴甜,一下子就給肖老太太臉上抹了光,肖玉玥和肖玉琬再怎麽愚鈍,也不好繼續借題發揮。


    王氏神色一直很淡,她低垂著眼眸,誰也不多看一眼。


    肖老太太昨個兒沒有拿見麵禮,但王氏的平妻身份既然定下來了,她隻能對肖寧和良哥兒意思一下,叫李嬤嬤從私庫裏取了兩件長命鎖出來,“都是好孩子,你們這般懂事,祖母這心裏頭也高興著。”


    吳氏也拿了見麵禮,是幾匹今年剛出來的大紅洋緞,價值不菲,正好用以彰顯大房的實力。


    肖寧帶著幼弟一一拜謝。


    輪到周氏了,她竟親自取下了頭上的一根鎏金鑲白玉的蘭花簪子,還道:“寧姐兒長的標致,我這簪子跟著我數年了,一直舍不得給人,今個兒瞧著寧姐兒也是有緣,就送你吧。”


    周氏的東西,肖寧要不得。


    又是她多年的貼身之物,這得多寶貝!


    肖寧自然知道周氏對她們母女恨之入骨,怎會甘心容得下她們?她認真道:“寧兒多謝夫人,隻是這簪子是夫人的心愛之物,母親教過我,君子不可奪人所愛,寧兒不能要的。”


    她說的很嬌氣,又是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引來哄堂大笑。


    周氏的手微頓,心道:這丫頭是真傻?還是太厲害?


    她麵不改色的又收起了簪子,笑道:“既然這樣,我那裏還有一對白玉的鎮紙,寧姐兒今後就跟著姐姐們一道去上西席念書,這東西用得上,一會讓人給你送過去。”


    肖寧再次謝道:“寧兒多謝夫人。”她禮節上處處到位,沒有留下人讓人詬病的機會。


    肖玉玥和肖玉琬竟是一時間找不到為難肖寧的法子,今次隻能暫時作罷。


    *


    下午,肖寧讓芳婆安頓好了王氏和良哥兒睡下,便帶著碧書和碧墨從角門離開了肖府。


    她曾在肖府住過四年,對這裏的人情了如指掌,守在角門的小廝隻要給點好處就會放行,為了自己的財路,這些人也不會刻意去跟老太太那裏通報一聲。


    肖寧是悄悄從肖府出來的,她沒有馬車可用,隻能領著兩個丫頭在城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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