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視了一眼,趙寧目光躲閃,倒也不敢回避的太過明顯,有點畏畏縮縮的嫌疑。


    趙慎:“......”口口聲聲褒獎他,卻也實在懼他!


    趙慎沒有再多說些什麽,隻是叮囑了一句:“算你有點良心。”


    趙寧:“......”怎的沒聽懂?她的良心一直都在啊。


    趙慎吩咐了侯府的丫鬟婆子送了趙寧回府,至於他後來又去了哪裏,又辦了什麽事?趙寧便不可而知了。


    *


    日落黃昏後,晚霞將偌大的定北侯府罩在一片金黃色之中。


    趙慎的白色良駒剛在侯府外停下,小廝急步上前,急促卻依舊恭敬,道:“四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世子爺和二公子在校場切磋了近一個下午了,您快去勸勸吧。”


    要論起府上三位公子,四公子算是最為穩重內斂的一個,這麽多年過來,闔府上下似乎忘記了趙慎隻不過是侯爺帶回來的私生子。


    趙慎將馬鞭拋給了隨從,淡問了一句,“父親不在府上?”否則,那兩廝豈會真的‘切磋’到了此刻?


    小廝如實道:“回四公子,侯爺今個兒下午帶著夫人去了龍泉山莊避暑,一時半會還未必回來。”


    趙慎:“……我知道了。”


    校場上的兩人打的正熱鬧,長矛斷了,再換成大刀,反正侯府最不或缺的就是兵刃。


    “肖家的事,父親自有定斷,大哥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惹事!”趙翼勸道,與此同時擋去了趙夔的攻勢。


    趙夔下手也不客氣,“今日小五險些又被肖二爺打了,若非老四趕到,我趙家的姑娘又會被人欺,這口氣,我當真咽不下!”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有要停下打鬥的意思。


    趙慎並沒有直接製止,而是站在場下看了一會,這才好整以暇的評判了幾句,“大哥今日浮躁,刀法與二哥相比,略顯遜色一籌,不過二哥的應變之力則在大哥之下,你二人即便打到了天黑,也分不出勝負。”


    老四出現了,而且他今日又是獨自一人外出,這讓趙夔有些疑惑。


    趙夔和趙翼對視一眼,二人默契的達成協議,同時止住了攻擊。


    這時,趙慎平緩的嗓音淡淡溢出,似乎帶著一絲挑釁,與他尋常的孤冷略顯偏離,他彷佛心情尚佳,今日也不知道什麽事令他如此心悅,他道:“大哥不想去禁軍當值,所以才要鬧這一出?可即便大哥去殺了肖二爺,這事還是這麽定了,連小五都願意入內書堂,大哥是不是太小家子氣了?”


    此言一出,趙夔當場風化成沙。


    想他堂堂定北侯府的世子爺,這十多年來,日日藏拙,本是個精明的人,偏要佯裝糊塗。天知道,他也是很辛苦的。


    今日這場戲花了他大力氣去演了,還拉著老二趙翼親自上陣,怎就被老四一眼識破?


    這小子!從不知道給兄長留點顏麵!


    “咳咳………老四啊,你也知道父親早就想弄死肖二爺,他自己要麵子,不想讓母親輕看了他,這種事當然得由我去做,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趙慎將長刀隨手拋在了兵器架上,卻是分毫不差的落入了它原本的位置上,兵刃之間相撞,聲音洪亮。


    趙翼揉了揉發酸的臂彎,大哥拉著他演這場戲,他也出力了好伐!


    其實,趙夔並非不想去禁軍任職,他隻是在尋找一個最為合適的契機,要讓所有人認為並非他趙夔自願想去的。


    藏拙的方式多種多樣,到了他這種境地,也算是無人能及了。


    趙慎修長白皙的右手中指抵了抵鼻尖,因著心情甚好,他今日的話也明顯多了幾句,“大哥,我留著肖二爺還有用。”


    趙夔上下打量了趙慎,老四的身段和相貌竟隱隱之中超過他了,他似笑非笑,“老四啊,你留著肖二爺有何用?他能派上什麽用場?且不論肖二爺今日為難小五,母親有孕在身,萬一哪日母親被他衝撞了,父親保不成會做出什麽事出來。”


    趙夔對王氏相當的敬重,為了給王氏保胎,還花費重金購置了罕見的名貴補藥,用他自己的原話來說,那就是,“小七養好了,日後生出來,我也能少操份心。”


    趙慎無從解釋,他也很少會解釋什麽,隻道:“大哥,你就算殺了肖二爺,朝廷也未必會降罪,而且貴妃娘娘一定會找出理由保你,你還是不要做更多的抗爭,早日去三軍營任職吧。總之,肖二爺於我有用,現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


    再次一語中的。


    趙夔有時候很慶幸,老四是他的親弟弟,否則他若是生在了政敵家中,他將會是一個極大的麻煩。


    趙翼覺得老四言之有理,有些惋惜自己個兒今日穿上的簇新錦緞袍子,“這還是母親給我新做的,今日真不該與大哥切磋。”言辭間,他扯了扯已被汗水浸濕的交領,麵露痛惜。


    趙夔,趙慎:“………”


    兄弟幾人自小就沒有母親,王氏進門之後,一直不停的做衣裳,她針腳極好,比府上的婆子和成衣鋪的師傅做的還合身。


    老二趙翼是個講究人,喝茶,穿衣,食宿等等,追求的都是上品,能讓他十分在意的衣裳還真是少之又少。


    而且王氏知道三兄弟的喜好,衣裳的顏色都是分開的。


    趙夔是玄色,趙翼是寶藍,趙慎就更好辨識了,月白色與白色是他最常穿的。


    即便隔著老遠的距離,一看三兄弟身上的衣著,也能輕易辨別出誰是誰。


    “對了,老四,你今日因何外出?你怎知肖二爺會尋小五的麻煩”


    侯府養了一批暗衛,定北侯對這些事並不怎麽上心,在幾年前就全權交給了三兄弟,而趙夔身為世子爺,他是最能直接控製暗衛的人,京城之中,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趙家的姑娘出門,暗中肯定也有人護著,否則上次趙寧在肖府揭穿了周氏之後,趙翼和趙慎也不會那麽快就及時趕到。


    “巧遇。”趙慎的回話很朦朧。


    趙夔見老四一改常態,今日還隱約露出喜色,便多說了幾句調侃他,卻不想趙夔的手臂剛要搭上趙慎的肩頭,趙慎一側側身閃開了,“大哥,你還是先回去沐浴更衣為妥。”


    嫌他髒?


    趙夔本不想提及,但他這人佯裝慣了,太過深沉不符合他的氣度,“老四,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現在嫌我身上汗味了?幼時求抱的時候你忘了。”


    放肆………!!


    趙慎俊顏微滯,依舊沒有讓趙夔的爪子湊過來,他側移了半步,對趙翼道:“二哥,半盞茶後去前院,曹治會過來。”


    曹治是定北侯的心腹,現下掌控著北鎮撫司,手段狠辣,但也是個獨特之人。


    趙淩攜愛妻去避暑了,有些事隻能趙家三位公子出麵。


    趙慎轉身,姿態清寡的離開,隻給趙夔留了一個漸漸遠去的頎長背影。


    趙夔轉向趙翼求安慰,趙翼耐不住他一臉的邪魅之相,如果他是個女子,估計趙夔會趁機調戲一番,趙翼撩袍躍下高台,朝著趙慎的方向大步而去,“老四,等等我!”


    趙夔:“………”一個個俱不配合,可曾想過老哥哥的心也是肉長的?!


    *


    少頃,待趙夔與趙翼沐浴更衣,二人到了前院廳堂時,趙慎已與曹治說了好一番話。


    曹治正值而立歲數,當年跟在趙淩身邊南征北戰,是難得的猛將,而且此人有勇有謀,絕非隻會拳頭功夫。


    否則,趙淩也不會在暗中想方設法,將他放在北鎮撫司指揮使這樣一個極為敏感的位置上。


    曹治雖狠辣,但為人剛正不阿,他乃帝王鷹抓,專為帝王接手那些血.腥.殺.戮之事,是令貪官汙吏聞風喪膽的人物。


    趙夔一身玄色菱花暗紋的錦袍,還沒有正式弱冠,卻已經是玉冠束發,頗有成年男子的魄力和一股狠勁。


    趙夔麵色凝重,巍峨的五官顯得冷峻嚴肅,與方才在校場與趙翼切磋的那時,已然不同。


    曹治如今雖掌控了北鎮撫司,位高權重,但他是看著趙家三位公子長大的,一見了這三人便是笑眯眯的,幾年前每次來侯府,還會順道帶些鬆子糖過來。


    不過,趙家三位公子卻自小不喜甜,倒也勉強接受他的好意。


    看著三個小子扭曲的表情,曹治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曹指揮使,事情查的如何了”趙夔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慎,又問起了上回趙淩押運官銀被截一事。


    曹治深吸了一口氣,虎眸在三位公子身上依次掃過,這才道:“上次幸而侯爺被夫人所救,據我所查,那幫劫匪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官銀,還有侯爺的命!”


    三兄弟對此了然於胸,隻是礙於趙淩似乎還沉浸在大婚之中,讓他三人不得在府上,尤其是在新母親麵前提及此事,所以父子幾人還沒有正式商榷過。


    趙翼善於分析,道:“上次無論是官銀被截,還是父親遭害,對我侯府都是致命一擊,是有人耐不住,開始對付我定北侯府了。”


    趙夔正捧著一杯茶盞,粗糙卻很有型的手輕輕撥弄了浮在麵上的茶葉,垂眸道:“嗯,父親去年被突召入京就已經很可疑了。”


    “怎麽?大哥你懷疑是誰?”趙翼追問,其實他心裏也知道,隻是有些話當真不能說出來。


    曹治,以及趙家三位公子瞬間陷入一片沉默,似乎頃刻間都篤定了某個事實,誰也沒有多說一句。


    幾人喝了一會茶,趙翼先打破僵局,“如此一來,那就讓父親與母親在山莊多住一陣子,等徹底入了秋再回來。”


    定北侯如此沉迷女.色,才是朝廷和有些人最想看到的。


    趙淩自然不會真的隻顧著陪王氏,但與此同時,他正好借機會和愛妻好好獨處一番,豈不是兩全其美。


    三個兒子都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給父親添亂。


    除了侯府的事之外,趙翼還操心著趙寧,曹治路子極廣,又時常出沒帝王身側,他問:“你可知這次皇上和太子因何讓我五妹入內書堂?據我所查,內書堂根本不缺人,教珠算的進士也有好幾人。”


    其實,闔府上下都知道,趙寧入內書堂任珠算小先生不過是一個幌子。


    可問題是,太子為什麽就偏偏挑中了她了?


    如果要擒製定北侯府,不是應該對趙淑婉下手麽?她才是趙淩嫡親的女兒,而且已經快到適嫁的年紀。


    趙翼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太子蓄意將趙寧弄進宮的目的,而且還是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理由?!


    曹治也不得其解,“我聽聞五姑娘未及十二?這……我一時間也尋思不出來,也未曾聽聖人提及過,不過我倒是可以去東廠廠公那裏套套話,或許他知道些什麽。”


    趙夔和趙翼對視了一眼,要說起他們家五妹,那張小臉自是無可挑剔,可問題是小姑娘還小,不存在被人看上的道理。


    趙慎一直未語,待曹治離開侯府,他便回了桃園,打開了趙寧給他買的祛疤的膏藥,他胳膊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隻是傷口有些駭人可怖。


    趙慎親自動手塗藥,趙翼從他身後冒出來時,笑話了一句,“老四,小五今日外出就是為了這個?”


    趙寧還不知道,她所有的行蹤都在旁人盯視之中。


    其實,定北侯府地位實在特殊,除卻趙寧之外,趙淑婉和良哥兒也一並有暗衛相護,以防府上公子姑娘被歹人所害。


    故此,趙家三兄弟尋常雖然藏拙,但對京城乃至天下的大小事宜都有所了解。


    趙慎塗好傷口,不疾不徐的收好藥盒,道:“是啊,小五還是很關心我的。”


    趙翼:“………”罷了,難得老四冰川消融,且讓他得瑟一次吧,“對了,大哥讓我過來問問你今日作何去了?”


    趙翼無非是隨口一說,他隻是很詫異,為何暗衛沒有及時追蹤上老四,似乎老四每次外出,都是無跡可尋。


    趙翼純碎是好奇,他定然不會懷疑上自家兄弟。


    要知道他們三人幾乎是自小黏在一塊長大的。趙翼還記得趙慎幼時的光景,那時府上有人暗示他是私生子,小東西脾氣甚大,小小年紀就會算計人了,誰若欺他,他定會加倍奉還。


    趙慎理好衣袍,輕描淡寫,道:“打聽了一下太子的事,二哥有興趣知道?”


    趙翼洗耳恭聽,他一日.弄不清太子因何將趙寧安排入宮,他便一日不得安心。


    二人正要說起,一身著綢衣長袍的男子悄然靠近,該男子的裝扮不似普通小廝,見了趙翼和趙慎,恭敬道:“二公子,四公子,宮裏來人了,說是貴妃娘娘要見五姑娘。”


    男子口中的貴妃娘娘自然指的就是趙貴妃,其實這些年趙淑婉時常往宮裏跑,多半都是趙貴妃召見,又或是留她在宮裏小住。


    趙貴妃要見趙家的姑娘,這本是尋常事,按著輩分,趙寧也得喊趙貴妃一聲‘姑母’。


    但趙寧眼看著就要入宮了,加之她並非趙家的嫡親血脈,趙貴妃這個時候獨獨召見她,這讓趙翼和趙慎不得不多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風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離九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離九兒並收藏侯門風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