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以他和朱浩天的身份,是不能留在京城的。


    趙慎一手握著趙寧的手腕,將她提上了馬車,這之後側身對八王爺提醒了一句,“我勸王爺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應對今上吧。”


    八王爺再不離開京城,皇帝就該有所動作了。


    八王爺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多年前暴戾的性子也被逼出來了,嘖了一句,“臭小子!這個臭小子!”


    奈何,他拿趙慎一點法子都沒。


    想他八王爺朱閻也是手握重兵的親王,哪個皇子不想巴結著他?他現在提出要幫趙慎,臭小子卻是對他愛理不理!


    *


    為掩飾自己的心虛與尷尬,趙寧全程不去看趙慎,但這幾乎是不太可能的,她一個不經意間就撞入了趙慎的視線裏。


    而他則在她彷徨錯亂中淺淺一笑,竟帶著幾分邪惡。


    “小五這個眼神會讓四哥有所誤會的。”趙慎輕描淡寫道。


    趙寧不曉得他到底想幹什麽。


    謀權篡位不是小事,四哥就不能認真一點麽?他若輸了,侯府日後日必定遭殃。他這般閑散無所事事真的好麽?


    再者,他誤會什麽?


    趙寧暗自舒了一口氣,一本正經的端坐在廂椅上,趙慎對她而言就是盛開在了綠野間的奇花,而她呢,就是一隻耐不住誘惑的小蜜蜂,此時此刻,恨不能朝著內心所想撲上去,狠狠吸食著供她存活的花粉。


    趙寧知道自己變了,沉底落入這阡陌紅塵,不可自拔,無可救藥。


    但她也知道,有些奇花愈是美麗,便愈發致命。


    她怕是一口吞食下去,即會當場血崩而亡。


    趙寧在一片茫茫然之中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四,四哥,我……要待……待幾日”


    趙慎微微勾唇,欣賞著她所有的表情,“若那夫人想留著你,你就別回府了,她家兒子也是萬一挑一的,你跟了他,不會錯。”


    趙寧:“………”她不傻,也知四哥這話肯定是在唬弄她,可怎麽聽著都覺著有幾分可信呢?


    半晌之後,馬車停了下來,趙慎並沒有急著帶了趙寧下去,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條棉巾,將她的雙眼蒙住了。


    趙寧不曉得四哥又要幹什麽了,但突然之間,耳垂一濕,卻也隻是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熱的氣息,她聞趙慎道:“四哥抱你下去,一會見著夫人,一定要乖,夫人說什麽,你便應什麽。”


    趙寧縮著脖子,活像隻受了驚嚇的鵪鶉,耳邊的酥酥.麻麻之感一直通向四肢百骸。


    趙慎是打橫抱起她的,可趙寧總覺著他雙手所放的地方有欠妥當,她就試圖掙紮了一番,卻突然身子一晃,險些就掉下去了。


    “還敢亂動?”趙慎低低的斥責。


    趙寧一手揪著他的衣領,又慫了。


    趙寧雖什麽也看不見,可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便留心著外麵的動靜,但她除了四哥的腳步聲之外,便什麽也聽不見,四野安靜如廝,她猜測此處應該是在城郊附近。


    正思量著,頭頂傳來四哥的聲音,“胡思亂想什麽?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趙寧的心怦怦然,她都懷疑四哥是不是能探知人心,曉得她所思所想的一切?


    這太可怕了,他萬不可知道她幻想了什麽!


    趙寧被抱上小築,進屋時聞到一股不可忽略的藥味,莫不是那位夫人真的病了?


    前幾日見著她,趙寧記得那位夫人眼眸明潤,額頭的肌膚光潔潤白,一點不像大病之兆的人。


    臉上的綿巾被摘下,趙慎先是一掌遮住了趙寧的眼睛,在她麵前低低道:“先別急,過一會就能適應了。”


    趙寧沒那麽嬌氣,少頃就將趙慎的手推開,她嗔了他一眼,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到了此刻,她還是完全搞不清狀況。


    趙慎忽略了她的小脾氣,往屏風裏側看了一眼,這才低著頭對小女子道:“安心在這裏住幾日,四哥晚些再來看你。”


    他真將她一人丟在這裏?


    趙寧雖不敢與趙慎太過親近,但要是趙慎不在身邊,她反而更加不安。


    趙慎還未轉身,就見一隻白皙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他輕輕一笑,淡去了一切久經世事的城府。


    趙寧或許不知,她這般的依靠他,是趙慎費盡了心機才賺來的。


    看來,他是快成功了。


    趙慎似乎在哄騙著一個即將被賣掉的孩子,“四哥一定會回來看你的,你得信我,四哥又不是人牙子。”


    趙寧僵了。


    雖說她很想信任他,可趙慎所表現出來的行徑就是一個人牙子。


    他不讓她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將她送來之後,他立馬又離開。


    這不是完全吻合麽?


    前幾日那次多半就是‘驗貨’。


    趙寧此刻極為矛盾,明知趙慎不可能將她賣了,可她這半年時常做夢,以至於白日裏也會想入非非。


    比方說此刻,她當真覺著四哥不會再回來了。


    趙慎到底於心不忍,從懷中取下了一枚金牌放在她手上,“這下該放心了吧。”


    趙寧低頭一看,她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來這是什麽牌子,但看著質地就是純金無疑,理應值不少錢。


    這時,站在一側靜侍的道姑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不由得多看了趙寧一眼,心道:公子這是有多在意這位姑娘,那可是調動禁軍的虎符!同樣的金牌,朝.中.共.有四塊,公子手上這塊還是定北侯身上的,這東西要是弄丟了,得有多少人要跟著掉腦袋啊!


    不得不說,趙寧得了金牌之後,心裏稍微放心了一些,“四哥,早……早歸。”


    人總是對陌生的環境存著天生的懼怕。


    趙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趙慎是她唯一能指望上的,她隻能抱著這根救命繩不放。


    趙慎淺笑而過,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心,“嗯,四哥會的。”


    他就這樣交代了一句,便真的離開了。


    趙寧發現,她愈發的念著他了。


    相思病果然害人於無形。


    屋內的道姑原先就是伺候在寧妃身邊的陪嫁宮女,也見慣了公子的為人,像今天這樣哄孩子的模樣還是頭一次瞧見。


    她也是相當震驚的,便上前對趙寧恭恭敬敬,“姑娘,夫人還在午歇,要不您先出去走走?”


    趙寧點了點頭,將金牌掛在了腰上。


    道姑雙手一顫,幾乎是強壓著驚訝,道:“姑娘,這東西瞧著也金貴,您還是好生收起來吧。”


    四哥身上不會戴無用的東西,趙寧覺著有道理,又將金牌放入了衣裳裏襯的暗袋裏。


    道姑這才吐了口濁氣,輕步領著趙寧出了屋子,“姑娘,公子他尋常不怎的來這裏,不過公子喜讀書,書房倒是藏了不少孤本,您可以去瞧瞧。”


    趙寧隨意應了一聲,但隨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等!


    公子他尋常不怎的來這裏?!


    這裏是四哥的地盤?可那位夫人又是誰?


    趙寧倒也沒有打草驚蛇,她先套套話再問個清楚也不遲。


    “也—好。”趙寧強行壓製著結巴的症狀,隨著道姑往小築下走。


    放眼望去,她這才察覺小築隻是其中一棟二層小樓,外麵是層層的林子包圍,這裏麵像是孤立於塵世的一處幽靜之地,不遠處另建了房舍十餘間,一眼看不到盡頭。


    而且更奇怪的是,哪來這麽多護院?


    這些人站立如鬆,宛若銅像,煞是肅嚴,與尋常人家的小廝截然不同,倒是像定北侯府的守衛。


    趙寧心頭咯噔了一下,她一直懷疑趙慎已經在外謀劃了,難道這裏真的是他的地盤?


    可這麽大的秘密,他如何能帶了她過來?


    一路尋思著,不消片刻就到了書房,道姑推開門讓趙寧進去。


    趙寧還未進屋,那股子淡淡的薄荷香就蕩了出來,道姑也聞到了,她解釋道:“公子幼時體內積了火毒,這些年倒是減輕了不少,公子用薄荷香也是無奈之舉。”


    趙寧恍然大悟。


    她說怎的四哥一年四季都熏薄荷香,原來還有這麽一段過往。


    可四哥體內有火毒,侯爺父親他知道麽?


    太多的疑團將趙寧掩埋,但與此同時她彷佛在這團迷霧之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似乎真相就是咫尺之間。


    道姑讓人送了湯婆子過來,“姑娘,您稍坐,公子交待過了,這書房您可以隨意待到何時。若有什麽吩咐,對外麵的人說一聲便可,我先去看看夫人。”


    趙寧點頭,她無心應承道姑,所有的心思都在屋內的陳設上麵。


    定北侯府已經夠奢華,她在這間屋子裏卻瞧見了的不得了的東西。


    牆上掛著王羲之與“桃花庵主”的字畫,博古架上的一應寶貝讓她神搖目眩。而紅木書案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銅胎掐絲琺琅纏枝花紋筆架,白玉雕花卉福桃水盂,還有一枚銅鎏金螭龍紋鎮紙......


    這些東西,足以連城。


    難怪趙淑婉暗中告訴她,四哥是家中兄長當中手頭最為富碩的一個。


    趙寧還是覺著哪裏不太對勁,她在紅木圈椅上落座,可能四哥不懼寒,圈椅上並沒有鋪絨墊,趙寧後.臀一陣冰涼,但這並不影響她此刻探究的心情。


    趙寧發現抽屜並沒有上鎖,也就意味著四哥沒有刻意藏著什麽,她心一橫,將抽屜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塊透白的玉佩,這玉佩上刻的是祥雲騰龍的圖騰,玉質剔透,借著灑進的日光,還有一絲薄薄的光暈溢出來。


    趙寧細細一看,被那上麵三個小字嚇了跳。


    這………她猛然間驚覺,很多事情突然可以串聯到了一塊了。


    難怪四哥會名正言順的問鼎!


    她身子一軟,趕緊將玉佩放入抽屜,但旋即又想起了那位夫人。


    她到底是誰?


    如果這裏是四哥的地盤?那夫人的兒子又會是誰?該不會是………


    趙寧徹底呆住了:糟了,我知道了四哥這麽大的秘密,他會不會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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