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的事情,近乎鬼神之說,她無論如何不會告訴呼延騅。


    見趙幼苓顯然對於身生父親的態度並不熱切,呼延騅頷首,笑道:“你倒是信任我。”


    趙幼苓抬眼。


    呼延騅道:“你把這些事告訴我,是不怕我將你的身世說出去?”


    趙幼苓蹙眉,隻一會兒,又舒展開眉頭。


    “不怕。”她搖頭,“殿下是好人。漢人有句話,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殿下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會遵守承諾。”


    她心裏其實也微微打鼓,可看著呼延騅點頭,便知道這個人是真的會信守承諾。


    她忽就覺得,心頭的一塊石頭,懸了多年的石頭,終於可以穩穩的放下來,哪怕不能徹底落地,也不再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趙幼苓臉上的表情才稍稍鬆懈下,呼延騅忽的伸手,大掌拍了拍她的腦袋。


    “養好傷,回頭我會抽空教你一些東西。”


    趙幼苓滿臉不解。


    呼延騅道:“阿泰爾的戰書沒下,但是話已經撂下了。你想三個月後輸給他?”


    趙幼苓問:“殿下覺得我能贏?”


    呼延騅搖頭。


    趙幼苓惱了,咬咬牙道:“殿下既然覺得我贏不了,又何必教我……”


    呼延騅直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這世上,沒有什麽本事,是學了也用不上的。今次用不上,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趙幼苓看著他的臉色,想了想,問:“殿下是打算教我功夫麽?”


    除了功夫,趙幼苓想不通還有什麽可學的。


    但呼延騅歎了口氣:“你學什麽功夫?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你能學出多少功夫?花拳繡腿逗阿泰爾開心麽。”


    趙幼苓汗顏。


    呼延騅道:“騎射,學不學?”


    騎射!


    趙幼苓瞬間精神。


    呼延騅自然不光有騎射的好本事,他會的很多,但餘下的一些東西,並不適合現在教給趙幼苓。


    她太小了,又是女嬌娥。在呼延騅的腦子裏,小姑娘理當是要被人捧在手心上疼愛的,什麽苦和痛都該有父兄承擔。自然也不能教她太吃力的東西。


    隻騎射學會了,不光能在和阿泰爾的比試上不至於落敗得太慘,而且還能在這片草原上,更有能力地活下去。


    見呼延騅主動提出願意教她騎射,即便身上的傷要精細地養好,還需要幾天功夫,趙幼苓還是在劉拂咋咋呼呼的叫喊聲中,在床上隻躺了兩三日,就說什麽都要下床走動了。


    她的女兒身沒再瞞著劉拂。劉拂也沒出乎她的意料,在初得知她是女扮男裝後,吃了好大一驚,又是臉紅又是局促,好像什麽孔孟之道,男女大防都在他腦子裏轉了幾個圈,終於回過神來。


    這一回神,頭一句話卻差點沒叫趙幼苓噴出一嘴的茶水。


    等到劉拂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再聽說她要跟著呼延騅學騎射。劉拂臉色都難看了幾分,勸了一堆的話,說什麽男女七歲不同席,說什麽大老爺們手腳笨萬一傷著人不好。


    可他千防萬防,卻還是沒防住,隻睡一夜的功夫,第二天起來,才能下床走動的趙幼苓,已經站在了一匹高大健壯的黑色大馬前。


    呼延騅先前去叱利昆的部族,是拿馬換羊。足以說明他的部族,馬匹很多。


    趙幼苓隻當是他的人尤擅養馬,直到今時今日被泰善帶進馬棚,才知道呼延騅的人不光光是擅養馬,更是養了不少馬。


    馬棚的規模很大,外麵還有大片肆意跑馬的場地。棚裏養著的馬,個個膘肥體壯,即便是母馬,也皮毛油光發亮,四肢看起來十分有力。


    尤其是她眼前的這一匹。


    黑色大馬,身上沒有一絲雜色,是真正的通體黝黑。以目前才十歲的身體來說,趙幼苓站在柵欄前,連它的前胸都到不了,隻能仰著頭看它。


    泰善就守在邊上,一雙眼睛牢牢盯著柵欄後的黑馬,時刻準備著一旦發怒,就立即拉走趙幼苓,免得受了傷。


    “它就是殿下之前套來的野馬?”


    見趙幼苓問起,泰善答道:“是的。這一匹目前仍是野性難馴。殿下說既是三月的戰利品,就先放著,等三月一到,分出高下,再讓勝者自己馴化。”


    野馬的性子本就不比家馬溫順,趙幼苓瞧著麵前的大馬,雖然很喜歡它烏溜溜的大眼睛和漂亮的長睫毛,想起自己的身高和阿泰爾的戰書,不得不收回滿眼驚歎。


    “那我的馬是哪匹?”


    她一早起來,趁著劉拂還沒過來找她,就偷偷跑去找呼延騅。


    自從女兒身被揭穿,她就被挪出了呼延騅的氈包。如今單獨住在一頂氈包裏,有個老婦人受了囑咐,幫著照顧她。


    她跑去找呼延騅,人沒碰著,隻見到了等在氈包外的泰善。這才知道,呼延騅已經去了馬場,讓泰善等在這裏,領她先去馬棚牽馬。


    泰善指了指邊上的一匹棗紅馬道:“殿下特地挑了一匹性情溫順的小母馬。”


    趙幼苓看去,和大黑馬比起來,泰善指的那一匹的確一看就是溫順的性子。棗紅色的毛皮,馬蹄嗒嗒地響了兩聲,將腦袋伸出柵欄,友好地湊過來想碰碰她。


    泰善見狀,揮手命馬棚裏的奴隸打開柵欄。


    正要牽出小母馬,邊上突然伸出個大黑馬臉,張嘴就要去咬小母馬的耳朵。


    溫順膽小的母馬嚇得叫出聲,馬蹄嗒嗒躲回了角落。


    趙幼苓一臉懵地看著漆黑的馬臉,等到馬臉湊到跟前,她遲疑了一會兒,在奴隸抽氣聲中摸了摸壞家夥的大嘴巴。


    不咬人,也不噴氣,怎麽看也不是個壞脾氣的。


    她扭頭看看泰善。


    後者一哂,眯著眼看有過甩落馬背這麽大仇恨的黑家夥,道:“有本事你就讓人牽著出來。”


    他嘴上這麽說,一回頭卻還是叫奴隸再挑一匹性情溫順的出來。再怎樣,他也不覺得這個連呼延騅都還沒馴服的家夥會乖乖的出來讓人騎。


    奴隸剛應下吩咐,一抬眼,張大了嘴。


    泰善回頭,大黑腦袋低頭扒拉開了柵欄上的栓子,也不用人推,不用人牽,自個兒邁著步子就出來了。


    趙幼苓努力踮起腳去摸。隔著油亮的皮毛,她能摸著底下熱騰騰的健碩的身軀。


    泰善眉頭皺起,想讓奴隸把馬牽回去,可這黑家夥嘴一張,竟然直接叼著趙幼苓背後的衣裳,把人帶出了馬棚。


    棚外被柵欄圈起的寬敞的跑馬場裏,早有人騎著馬在那裏一邊跑,一邊等著。


    那人聽見動靜,挽鞭輕籲一聲,策馬擋在了正欲叼著人跑動跑動的大黑馬前。


    趙幼苓頭一扭,就看到了騎在馬背上,微俯下身,淡笑看著自己的呼延騅。他長臂一伸,也不知做了什麽,等趙幼苓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翻轉過來,坐在了他的馬背上,落進他的懷裏。


    她抬眼,恍然發覺,麵前的男人有著一雙流轉著整個星空的眼睛。


    第19章


    趙幼苓是不會騎馬,但有的人,大概的確是學什麽都很有天賦。


    泰善後來牽來的馬,到底沒派上用場。趙幼苓坐在沒套馬具的大黑馬上,抱著馬脖子,兩腿一夾,就縱馬走了幾步。


    呼延騅一哂,打了個響指,有人呈上全套馬具。


    “套上了再跑。”他說著示意趙幼苓下馬。


    那黑馬靈性得很,聞聲卻馱著人走遠幾步。


    呼延騅也不惱:“不套?”他回頭,指了指被拴在邊上吃草的小母馬,“泰善,牽過來。”


    話音才落,就聽見趙幼苓一聲輕呼。黑馬馱著她,馬蹄嗒嗒繞了一大圈,擋在了母馬跟前,鼻子呼哧噴著氣,惱得很。


    等黑馬不情不願套上了馬具,趙幼苓這才又在呼延騅的幫助下跨上馬背。這一回,屁股底下有了馬鞍,坐得比之前都要穩當。


    隻是穩當歸穩當,卻還沒天賦異稟到能立即趕上呼延騅的騎術水平。


    趙幼苓穿著厚重的披風,在覆了一層薄雪的跑馬場裏認真的學習騎術。騎射騎射,有了騎就有了射。她目前的水平也就能騎騎馬,要想拿□□練騎射,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隻是她不心急。


    她想要學這些,本就不是為了和阿泰爾的什麽比試。她更想要的,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哪怕隻是每天比前一天強大一點點,對她來說都沒關係。


    她一個人騎著馬小跑了幾圈,很快就出了不少汗。呼出的氣變成白霧,迷蒙了視線,隻隱隱約約能見著坐在邊上喂馬的男人背對著自己,似乎是在和身邊的人說話。


    泰善一直騎著馬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見她放緩了速度,利落地追了上來:“姑娘累了?下馬歇息一會兒吧。”


    趙幼苓看了一眼他的座騎,問:“大人學會騎射,花了多久?”


    泰善笑:“草原上的人,無論男女,皆早早就學會了騎馬。至於多久,我花了半年。”他藏下後半句話,沒說那時候他才不過五六歲。


    “那騅殿下呢?”


    泰善勾了勾唇角:“殿下三歲起就已經能騎小馬駒四處奔跑。”


    “比你厲害?”


    “自然。”


    趙幼苓點點頭,歇夠了,騎著馬繼續跑。


    泰善站在原地,看著她跑遠,嗒嗒回到呼延騅身邊。這位殿下說要教人騎射,結果卻是把人丟上馬,就讓人自己摸索著學。


    “殿下是打算把這匹馬送給姑娘了?”


    見呼延騅漫不經心喂著馬,心思全都在和旁人的對話上,泰善翻身下馬,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


    呼延騅揮手命人退下,回頭道:“她倆有這個緣分。”


    泰善道:“回頭阿泰爾殿下隻怕能掀了氈包。”


    呼延騅嗤笑:“他自己笨,他的腦子要不是父汗寵著,隻怕就要被叱利昆吃得死死的。”


    泰善點頭:“阿泰爾殿下純善。”


    呼延騅眯眼:“他是母親為大可汗生的第一個孩子,大可汗自然要疼寵他,免得叫人覺得,我們這位大可汗不過是表麵上心胸寬廣,實際狂妄自大,容不下前任大可汗留下的人。”


    如今這位大可汗當年願意娶未婚先孕的多蘭公主,的確是對她有幾分喜愛,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公主的身份。


    就像現在寵愛阿泰爾,也不過隻是想讓人知道,他是一個胸懷寬廣的可汗,容得下前任大可汗所用的所有人。


    戎迂王族那些個官司,對泰善來說,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他雖是奴隸出身,可得了呼延騅的庇佑和信任,自然是殿下指哪他就打哪,他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是殿下手上的劍。


    當然,有時候,也是殿下的保姆。


    “再陪她溜幾圈,看樣子明日就能插翅膀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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