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麽會渴望擁有力量呢?有時,那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出於想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希望能使心愛的人幸福,所產生的欲望。


    力量不一定是指拳頭,有時是權力、財勢、地位,凡是可以拿來作為「抵禦」外敵的武器,都是一種力量。


    約麒聽到彩瑤對他下最後通牒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有兩種選擇--


    一是動用父母贈予的力量,以金錢的勢力,透過私下的管道解決彩瑤所麵臨的麻煩。這個方法可以做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不會讓彩瑤發覺自己插手,而他也可以繼續留在彩瑤的身邊工作。


    一是冒著失去彩瑤身邊位置的危險,不顧彩瑤的命令,正大光明地以自己現有的力量去找miko,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這個法子實在算不上聰明,因為十之八九,彩瑤都會知道,到時候他也不可能繼續留在「彩影」工作。


    任誰都會選擇第一個方法吧?可以快速且在無人知曉的狀況下,敉平這樁麻煩。然而,它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百分之兩百地保證這件事不會讓彩瑤發現。假使彩瑤知道是自己利用財勢去壓迫別人屈服的話,她會怎麽想?她能原諒得了自己卑劣的行徑嗎?


    我也不想借用任何人的力量去保護她,可以的話,我還是想以自己的力量保護她,不依賴誰,也不仰仗誰的武器。


    就像蠻荒時代,人們也隻能靠著自己親手製造出來的武器,對抗那些入侵的野獸,不讓野獸侵犯辛苦打造的家園般--他的男性尊嚴,讓他做出了選擇。


    坐在床上,攤開雙手,再合握成拳,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和那個可惡的家夥對話、扭打的情境……


    「啊?你問我,對張彩瑤做了什麽?」男人冷笑著。「你又是誰啊?喔,我記起來了,那天你好像也陪著張彩瑤來過這兒。是她的……保鏢是嗎?」


    「我不是以彩瑤助理的身分來的,今天我是以她『朋友』的身分,來問你對我的好友做了什麽事的!」


    「好友?難道你們在交往?你是她的男人?」這時,男人才挑起眉。


    「……不是。我不否認自己對她的愛慕,不過這隻是我單方麵的追求而已。我來這裏的事,彩瑤小姐也不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和『彩影』與你的工作無關,由我自己負責。」


    「原來如此,那你這個朋友是自己認定我欺負了她,所以來找我算帳的?」男人雙手一攤。「無聊透頂!我可是很忙的,不像你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根本沒空陪你講這種廢話。你想知道那天的事,自己去問張彩瑤嘛!隻要她有臉說出實話的話。」


    「她不會告訴我的。彩瑤小姐對與被攝影者在工作上所發生的問題,不會允許他人插手。」


    「……我懂了。你不但在那個女人手下工作,還唯命是從地被女人牽著鼻子走,是吧?像你這種沒出息的男人,也有資格來問我對她做了什麽嗎?可笑之至!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被女人支配還一副樂意之至、不求長進的男人了!是男人,就該想辦法讓你的馬子聽你的話,怪不得你追不上張彩瑤那種烈馬。」


    咧咧嘴,嘲諷地加上一句。「我看,能駕馭那匹烈馬的男人,也隻有我了。」


    「請你說話不要忘記尊重。」


    「連女人的一根小指頭都不敢碰的家夥,少跟我開大口!我本來隻想在工作上利用她,工作結束後也沒興趣留著那種男人婆的,不過,現在我改變心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指點你這個沒出息的男人,讓你知道什麽才叫做真正的男人!你看著吧,我會讓張彩瑤服服貼貼地做我的女人,我說一她就不敢說二。」


    「彩瑤小姐不是你能高攀的女人,她不會被你這種空有外表的草包所騙。」


    「哈哈哈,那可不見得!我不過是隨便地親了一下,她就渾身發軟地在我懷中乖得像隻小貓,就差沒在我身上磨蹭,拜托我愛撫她了。你要是沒進來礙事的話,相信那天下午她就會投降地跪在我腳下了!」


    原本約麒隻想與男人把話說清楚,給他一點警告而已,不打算惹出多大的麻煩,但是這男人的話真的教人聽不下去了!他動手揪住對方的衣襟。


    「嘴巴長在你臉上,我不能限製你說話的自由,可是你若再說出一句侮辱彩瑤小姐的話,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你有膽子打我嗎?聽說張彩瑤明天要來跟我賠罪,因為她知道惹怒我,就等於惹怒了『k經紀』,也會讓出版社那方麵很不高興。日後,還有誰肯采用一名會動手打人的攝影師?她那間工作室必倒無疑!要是這些你都不怕的話,那也沒關係,你就打啊!」


    等了等,見約麒的拳頭沒有揮下來,男人得意地大笑。「我就知道!一個成天隻知道跟在女人屁股後麵的家夥,能有什麽膽子?不要在這兒丟人現眼了,快回家去吸你娘的奶吧,臭小子!」


    很想把拳頭朝這家夥挺直的鼻梁打過去,最後約麒還是避開了臉部,無是一記右鉤拳,然後是左鉤拳,重重的拳深深陷進男人的腹部,打得他吐出臭酸胃液,抱著肚子跪下來。


    「你……咳咳咳……敢對我……動手……咳咳……」男人翻著白眼,惡狠狠地瞪著他。


    「彩瑤小姐的工作室不會倒的。她和你這種靠臉皮賺錢的男人不一樣,她擁有的是貨真價實的才華,她也是真心誠意地熱愛著攝影工作。你就算打倒了一間『彩影』,也打不倒她。必定會有第二間、第三間『彩影』的誕生。」


    高高在上地俯瞰著男人狼狽的模樣,約麒說出今天來的主要目的。「立刻取消這件合作案,另找高明去。看有哪個女攝影師受得了?以你的言行,就算被控告性騷擾,也是你自找的!」


    「你別想跑!」不甘心地,男人朝著約麒揮出了拳頭。


    後來,他們扭打成一團,直到驚動飯店經理、警衛,把他們兩人分開為止。


    事後,「k經紀」的人找來律師,約麒也讓家族的律師出麵去和他們協商,最後是顧及miko的模特兒事業,「k經紀」才幸幸然地接受和解了事。


    約麒也知道,這件事「k經紀」勢必會告訴彩瑤的。


    與其讓彩瑤為了自己的去留而煩惱,約麒決定依照兩人的約定,由自己無遞出辭呈。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他沒辦法置之度外。明知miko非禮了彩瑤(從彩瑤的個性與事後的苦惱模樣,也能推斷出原貌(,自己哪有辦法再保持冷靜、旁觀?一想到有其它的男人不經她允許,強行無禮地碰觸她,他便怒火中燒,沒殺了那家夥已經很客氣了。


    現在他已經不能回到彩瑤的身邊了。留在他身邊的,隻剩下這三年多來的回憶,還有……


    取出牛皮紙袋,約麒一張張地觀賞著彩瑤所拍的故鄉風景,心情不覺徐緩了許多。每張照片都非常具有彩瑤的個人風格!


    一張張風景的取景,無不洋溢著溫暖、和煦的光感。平靜、靜謐中點綴著一股動感生命力。真是不可思議,看在他眼中並無特色的風景,她卻總能捕捉到與眾不同的角度。甚至,有幾張還讓他懷疑,這兒真是他老家的風光嗎?他從不知道老家有這麽美麗的地方。


    驀地,某張照片讓他睜大了眼。


    這是……我嗎?


    照片上的男人側對著鏡頭,戴著護目鏡專注地直視前方,而強風吹亂的發絲看來是那麽躍動,彷佛讓觀賞者也感受到了那陣風涼。


    我覓然沒有發現,她把鏡頭對著我。不過……那時候,我的表情是這樣啊?


    十分愜意、自在,握著操縱杆的手也十足堅定、自信。約麒彷佛借著彩瑤的雙眼,重新發現了另一個自己。這也是照片的魔力,它往往會讓人看見平常自己所沒正視到的部分,讓人看見更多層麵的自己。


    可惜,彩瑤沒有辦法為她自己拍照,她要是能夠化為兩個身體,就不會發生這種遺珠之憾了。如果他懂得攝影,一定會試著為她拍照的。不知她生動的表情、豐富的肢體語言,在鏡頭前會散發出什麽樣的光和熱呢?


    隻是,他沒能擁有她這麽好的才華,拍出來的照片想必遠不及她自己拍的。


    攝影……和彩瑤一起從事攝影嗎?


    心中怦然迸出了這個念頭。過去他隻想著協助彩瑤,幫助她伸展才華,渴望成為她背後最重要的力量。可是現在自己已經不能再繼續為她工作了,那麽還有哪個位置要比進入同一個世界更能貼近她呢?


    可是……我行嗎?


    雖然這幾年他鄉多少少也由彩瑤身邊跟著學習到了不少有關攝影的概念,可是他也有攝影的才能嗎?


    約麒記得自己買了一台數位相機,是用來勘查場景時拍些簡單資料照片用的。他把那台相機擺到哪裏去了呢?……不對,假如要學習專業的攝影,那台相機的功能絕對不夠。應該去買一台新的、傳統式的相機,從頭開始學起!


    試試看吧!總不能一直為了有或沒有才能而煩惱,不先開頭去嚐試的話,永遠也不會知道結果如何的!


    十幾天後,家中來了兩位意外的訪客。


    「約麒哥,我們來看你了!」提著一籃水果,工作室的老夥伴業務小陳與道具妹妹相偕來到他的公寓。


    她們的突然造訪,讓約麒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好無情喔,說走說走,連聲招呼都不打。一次就很過分了,還來第二次。第一次玩假的,第二次來真的,真讓人搞不懂這是怎麽一回事!」小陳先是抱怨兩句,接著探頭看著門內說:「不方便讓我們進去嗎?」


    「不,當然方便-們等一下,我套件襯衫後馬上來幫-們開門。」因為待在顯影室內,常常做到滿身大汗,所以約麒幹脆脫得隻剩下一件汗衫,這副模樣不好讓外人撞見。


    幾分鍾後,他重新請兩位稀客進門。「-們要喝咖啡還是茶?」


    「哇,約麒哥住的公寓好大喔!這是你租的嗎?」道具妹妹好奇地左看右瞧,驚歎地說。


    「本來是租的,不過住得還挺舒服的,幹脆就買下來了。」端出兩杯熱飲,約麒放在她們麵前的茶幾上。


    兩人互視一眼,藏不住臉上的訝異。道具妹妹眨眨眼,問:「這邊的房子不便宜吧?約麒哥靠工作室的薪水,應該買不起這間公寓吧?難道你中了樂透彩?」


    苦笑了下。「我沒買過那種東西。這棟公寓雖是登記在我名下,不過是用父母的錢買的。」


    「咦?」小陳嚷著:「約麒哥家裏那麽有錢啊!」


    「怎麽了,-們今天是來調查我的家庭背景嗎?」不想在這話題上多打轉,約麒問道:「為什麽會突然想來看我呢?」


    兩人又交換了一記眼神,似乎是彼此推托著誰要開口,最後還是小陳說:「唉,也沒有『為什麽』啦!在來這裏之前,當然有想過要是約麒哥願意再回工作室的話……但是,看這情況是不太可能的,約麒哥的家這麽有錢,也沒必要非得工作不可。」


    「財產是父母的財產,工作是工作,這是兩回事。」一笑,約麒有些遲疑地開口。「彩瑤小姐還好嗎?」


    道具妹妹立刻發難說:「才不好呢!一點兒都不好!可是她要是知道我們跑來跟你這麽說的話,回去我就慘了!」


    「彩瑤小姐不曉得-們來找我?今天是禮拜三,-們都不必工作嗎?」約麒被她們的話弄得有點迷糊了。


    「約麒哥,你有所不知,現在工作室根本是開門歇業的狀態。上次那個miko的寫真集,莫名其妙地終止了。雖然彩瑤姊說是自己的責任,才會造成這案子被取消,可是我們都不知道『k經紀』為什麽突然間要封殺我們。不光是miko,隻要是『k經紀』旗下的模特兒,絕不讓彩瑤姊拍照。結果一連十幾間服裝雜誌社的特約都被喊卡,一夜之間案子少了三分之二。」


    小陳再次長歎。「最慘的是我啦,到哪裏都是搖頭比點頭多,過去合作愉快的客戶,忽然間都躲著不見我了。以前,我要排彩瑤姊的行程,都得由七、八個月後起跳的,現在則是今天做完,明天不知在哪裏。還好,阿商那邊還有一些旅遊雜誌的案子可做,大家才不必坐在那兒打麻將排遣無聊。」


    道具妹妹也點頭說:「最近這陣子,工作室的氣壓低到下行……上次約麒哥請假回去時,大家雖然被彩瑤姊罵到哭,但至少工作室的氣氛還是吵吵鬧鬧的。這一次,彩瑤姊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老是沉默不語,整天不是關在攝影柵裏看著空蕩蕩的布幕發呆,就是在辦公桌擦她的相機。明明那些相機都比全新的還要金光閃閃了,她還是悶不吭聲地一直擦著,擦神燈也不是那種擦法啊!」


    聽到這些話,約麒多想立刻飛奔到彩瑤的身邊去,但心裏的聲音卻製止住他:不要忘記,是誰使得彩瑤的工作陷入困境的!身為罪魁禍首的你,有資格去安慰她嗎?


    所以,他也隻能咬著牙根,強忍心痛地聽下去。


    「約麒哥,你……是真的、真的不回『彩影』,要離開我們了嗎?」


    看著道具妹妹那雙期盼能出現奇跡的眼,約麒無奈地低垂下眼眸。「我很抱歉。」


    「妹妹,-看-!說好了我們不是來強迫約麒哥回去的,-幹麽又讓約麒哥這麽難過?約麒哥一定也是有他的原因,才會離開的嘛!」小陳急忙地嚷道:「你不用跟我們道歉的,約麒哥,這又不是你的錯,我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熱愛『彩影』。」


    「-們真的不必擔心的。」約麒點頭說:「我知道現在『彩影』麵臨了一些困難,但是這些困境終究會消失的,我對彩瑤小姐的能力有信心,她所拍攝的照片不是那麽容易被取代的,那些短暫抽走的案子,在比較過照片的效果後,一定會回流到『彩影』手上的。」


    輪流看著她們兩人,約麒誠心誠意地說:「請-們不要放棄『彩影』,一起協助彩瑤小姐度過這次的難關吧!拜托-們了。」


    「約麒哥!你、你這是在做什麽?不要這樣子!」看著約麒向她們低頭請托,小陳與道具妹妹都嚇了一跳。


    小陳嚷道:「我們怎麽會丟下『彩影』呢?快點把頭抬起來啦!」


    「就是說啊!約麒哥,你別嚇我了。」道具妹妹也坐立不安,順u說了句:「想不到約麒哥這麽愛彩瑤姊啊!」


    瞬間,屋子裏的空氣凍結住了。


    「-又在胡說八道了,妹妹!啊,我們也待太久了,不要再打擾約麒哥了,我們走吧!」


    小陳急急地把道具妹妹拉起身,卻不小心撞倒了放在茶幾旁的一迭數據夾,嘩啦的一堆黑白相片掉了滿地。她們急忙彎身撿起,當然也看見了那些技術還不算很成熟的風景、動物、人物照片。


    「這個……是約麒哥拍的嗎?」小陳拿起其中一張,問道。


    「嗯。」把照片拿回來,約麒笑了笑。「很糟糕吧?光圈沒捉對,而且按快門的時機也還拿捏不到,都糊掉了。」


    「你想學攝影嗎?可是,為什麽挑現在呢?在彩瑤姊身邊學習不是更快嗎?為什麽是離開『彩影』之後才學習呢?」


    一邊把相片重斬放回資料夾,約麒一邊淡淡地說:「在彩瑤小姐身邊的時候,我隻要能看著她拍出完美的作品,就很高興了。不過現在我無法留在她的身邊,就算是以這樣的方式,能多靠近她的世界一點,我也心滿意足了。」


    看著啞口無言的兩人,約麒大方地承認說:「我一直都愛慕著彩瑤小姐,所以必須離開,而這也是我無法再回到『彩影』的原因。」


    怕她們對彩瑤有誤解,所以約麒告訴她們有關自己和彩瑤所做的約定,以及miko事件的來龍去脈。


    「現在所有的一切-們都知道了,我還是想請-們告訴大家,不要怪彩瑤小姐。其實這都是我的錯,是我造成的,我對不起大家。」


    「這、這怎麽會是約麒哥的錯呢!厚,原來那個miko是這麽樣的一個爛人,早知道我就不要買他主演的dvd了!我要去把那些光盤都丟進垃圾桶去,太可恨了!」道具妹妹義憤填膺地喊道。


    「你放心吧,約麒哥,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現在我們更不會被那種低賤的手段給打敗,再苦我們也會陪彩瑤姊一塊兒撐過去的!」小陳也有同感地說。


    有這群可愛的工作夥伴在身邊,彩瑤不會有事的。約麒確信,現在的挫折,總有一天會成為更大的前進力量。


    「還有,約麒哥……」臨走前,道具妹妹招招手,要他靠過來,小聲地耳語道:「我也會幫你看著彩瑤姊,不讓她身邊有蒼蠅出現的!」


    苦笑。「那真是謝謝-了,妹妹。」


    「不客氣。可是你還是要早點回到彩瑤姊身邊喔!人家說近水樓台,都三年多了,你還沒把彩瑤姊追到手,功力真的太差了。要是再讓你們兩人間的距離擴大下去,誰知道你要到哪一年才能追到她啊?」


    看樣子大家都很為他擔心呢!而且,沒人看好他能追到彩瑤。「是,我會加把勁努力的。」


    「那就好。」


    揮揮手,送走了臨時訪客後,約麒盯著客廳裏的電話,考慮著要個要打通電話給彩瑤……


    不,還不行。時機還未到。


    現在的他還沒有資格與彩瑤見麵。可是一旦聽到她的聲音,他一定會打破自己的「決心」--在拍出一張可以見人的照片前,絕不與彩瑤見麵的決心。要是不這樣約束自己,他恐怕早在無數張的失敗作品中,喪失了繼續學習攝影的動力了。


    望著厚厚一迭的失敗作,約麒甩甩頭,把思念彩瑤的心,化為熱情燃燒的力量。他再度回到寂寞、無聲的暗室,在滿足顯影劑的臭氣中,洗滌出一張張不知會成功或失敗的照片。


    數天後的清晨。


    「孫、約、麒……約、麒……你在不在啊?該不會是死在哪裏了吧!」


    前一天晚上熬到半夜三、四點的約麒,好不容易躺上床小歇會兒,結果才睡沒多久,便聽到外麵傳來吵雜的聲音。揉著一雙惺忪睡眼,懶洋洋地走至寢室外頭,看到孫招鳳站在客廳的那一刻,他愕然地張大嘴。


    「姊?!-怎麽跑來了?」


    「嗬嗬,還活著啊?看到你屋子亂成這樣,還以為有小偷闖入,你遇到強盜殺人,不知死在哪裏了呢!」依然牙尖嘴利的姊姊,麵不改色地說。


    薄紅了臉,把散落在沙發和地上的報紙、衣物都一一撿起。「最近我比較忙,所以沒有空收拾。」


    「忙?不都被炒魷魚了,還有什麽好忙的?」


    約麒停下手。「連這個-都知道?」


    「哼!看看這個--律師送來的賬單。我不上來問清楚行嗎?你憤怒的幾個拳頭居然花了五十萬,我真希望你那幾個拳頭有買到等價的快感,不然還真想踹你兩腳。這個笨弟弟喲!」


    「我叫律師把賬單寄給我的,為什麽會跑到-那裏去呢?」皺起眉頭,約麒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就另外找別的律師了。


    「不要太天真了,人家律師分得很清楚,雖然他是我們的『家族』律師,可是錢是從誰的口袋裏掏出來的,他會不明白嗎?這種事他若不告知老爸,萬一東窗事發的話,他哪負得起責任。」孫招鳳把沙發上的一條牛仔褲拎起來,扔給他,自己坐在中央說:「幫我泡杯咖啡,加牛奶不要加糖。」


    是、是,大姊的命令,小弟哪敢反抗?約麒抱著雜物往寢室中隨便一丟,接著又回到餐廳替姊姊和自己弄了兩杯咖啡出來。「爸爸很生氣嗎?」


    「爸不知道。整理賬本的人是我,我先把這賬單暗杠起來了,以免爸被你氣死、媽被你嚇死。我打算等我搞清楚這筆帳是怎麽回事後,再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爸、媽。」


    歎口氣。「事情很簡單,我看那家夥不順眼,所以打了他兩拳,就這樣。」


    「哼,早知道你不會乖乖說出全部的故事,幸好我先到工作室去了。」孫招鳳交迭起雙膝,挑著眉說:「你不必瞞我了,真正的故事我已經從彩瑤的口中都問出來了。不是我愛說你,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方法有很多,幹麽選最笨的一種法子?」


    「我想靠自己保護她。」一想到姊姊不知道給彩瑤添了什麽麻煩,約麒的頭都要痛起來了。


    「結果呢?還不是得靠老爸的鈔票善後。」


    一句話就被打得倒地不起。「這五十萬,將來我會想辦法還的。」


    「還?我們家不缺這五十萬。我隻是要問你,這五十萬你覺得花得值得嗎?打那種家夥幾個拳頭,你就高興了?要是我,絕不會白花五十萬隻讓對方痛個兩天就沒事,一定會讓他記得,與我為敵是件多麽悲慘的事!」


    「……姊,-沒有生為男兒身,真是太遺憾了。」


    「哈,我才不想當你們臭男人呢!」孫招鳳緩緩臉色。「可是有一點我要稱讚你。不愧是我弟弟,知道什麽時候該挺身而出!如果那時候,你為了留在彩瑤身邊而真的袖手旁觀的話,讓我知道這件事,我一定會痛打你幾巴掌的。不能為自己的女人出氣,還算什麽男人?根本也不必留在彩瑤身邊了。」


    「今天老天爺真眷顧我,竟會聽到姊姊的讚美。」


    「少貧嘴!」巡目四望。「對了,你到底在忙些什麽?有幾次我打電話來,都沒有人接聽。」


    「可能是我剛好到外頭去攝影了吧-等會兒,我拿些東西給-看。一這幾天拍了幾張還算滿意的照片,約麒決定聽聽招鳳的意見。


    招鳳麵無表情地翻看了幾張他拿來的照片。


    「-覺得怎麽樣?」


    「……這種事你問我,我也隻知道這幾張是拍得很清楚的相片罷了。你何不把它拿去給真正專業的人看?去問彩瑤不就好了?」


    「不行。除非我確定自己的作品已經達到一定的水準,否則我不打算去見她。這是我跟自己下的約定。」


    「喔……」招鳳拖了長長的尾音,忽然動手打了弟弟的腦袋瓜一下。「你這個笨蛋!該不會在這段期間,你都沒有打電話給彩瑤,也沒和她見麵吧?」


    好痛!約麒摸著腦袋。「我怕聽到她的聲音,決心會動搖,所以……」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呢?怪不得我看她比起先前來我們家的那幾天憔悴了許多,人也變得好安靜。你真是罪過!」招鳳氣呼呼地說:「你怎麽會這麽不懂女人心呢?我要早知道,就打電話來罵你了!」


    「我……做錯了什麽?」一頭霧水的約麒,無辜地看著姊姊。


    「想想你離開時的狀況,再想想彩瑤,遇見那種性騷擾的爛男人也就算了,連你都因此而離開,工作室的生意也大受影響。她最孤立無援的這時候,你連通關切的電話也不打,一個人消失了將近一個月,換成你是她,會有何感想?」


    約麒的腦海中,浮現臨別前彩瑤那張泫然欲泣的臉,耳邊則響起小陳與道具妹妹所講的那番話……孤單地坐在辦公桌前,靜靜地擦拭著相機的彩瑤……


    「我真是個大笨蛋!」喃喃地,約麒不自覺地說。


    「沒錯!」拎著皮包,招鳳站起來。「快點去打通電話給她吧!讓她知道你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不要再讓她為你煩憂,以為你不肯原諒她了。女人是很傻的,鑽進胡同裏就出不來了。」


    「-要走了?要回老家去了嗎?」


    「當然不。」揚起唇角,冷笑著。「我要去收拾一個爛攤子。我那個蠢弟弟,打了人就跑,害得某間攝影工作室的生意一落千丈。我呢,好歹也受過那位女攝影師的恩情,自然得出手幫幫她嘍!」


    「姊……」約麒想阻止她,因為擔心招鳳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你是阻止不了我的,約麒。所以什麽話都不用說了,你就在一旁看我怎麽修理那家夥就行了。我會做得幹淨利落,不會有人知道是與你和彩瑤有關的。我走嘍!」


    來去如風的姊姊離開了屋子,約麒擔心又無奈地搖搖頭,也隻能相信姊姊會知道「分寸」,不會火上加油,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


    彩瑤……


    他走到電話前麵。其實這些日子,他沒有一天不想念著她。無時無刻,他的腦海中都有著她的身影。隻是他不斷地克製那股龐大的思念,就像古時候赴京趕考的書生,一心抱著「衣錦還鄉」的願望,不敢去思考令他牽腸掛肚的人兒般-


    還好嗎?


    隻要問這一聲就好,他必須確定姊姊的話是不是真的。自己這陣子沒聯絡,該不會真的讓彩瑤以為他在生她的氣,所以……怎麽會呢?她應該知道,他有多麽的喜歡她,怎麽會因為氣她而不再與她聯絡呢?


    約麒猶豫再三後,還是拿起話筒,撥打了那牢牢刻在腦海中的號碼。


    『喂?「彩影」工作室。』


    「我是孫約麒,是彩瑤……彩瑤小姐嗎?」這是她的聲音,不會錯的。熟悉的聲音,再度喚起愛戀的感覺。呼吸梗在喉嚨間,心髒怦怦跳動著,他握緊了話機,宛如這是他的生命線。


    話筒的彼端,陷入一陣長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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