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禮部尚書,因為通敵賣國的罪名,李經略被斬首示眾,三個兒子流放邊關,女眷流落教坊司或者青樓。


    當然李經略隻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罷了,朝中人人都知道他一個閑散的禮部尚書,談何私通外蠻?


    “我是建元二十六年二月初九出生的,從我記事起,他就沒有來過,我原本不知道他的,當年那晚,我娘帶我逃離京城,躲在了五十裏外的蜂膠縣,一個半月後,老曹領著幾個人找來了,然後我娘就帶著我跟著他們走了,在路上,我娘才偷偷把外祖家的情況和我的身世告訴了我,他們對娘的態度很不好,但那種情況下,又不得不跟他們走。”


    “最後到了揚州平穀縣,朱康成的老家…當晚,朱康成就用我威脅我娘逼死了我娘。然後朱康成就把我交給老周撫養,老周把我帶到荊州明義縣,給我取名叫周茂,然後就在明義縣生活了下來。”


    說完自己的過往,周茂微微抬眸,說道:“我知道你們想找誰,他被養在離著朱康成住的平穀縣一百裏外的安南縣一戶姓姬的人家,叫姬浮沉,姬家屬於本地小戶商家,安南縣同屬於荊州。”


    “既然朱康成及其手下對你這麽不好,那麽應當很防備你,你是如何知道姬浮沉的存在的呢?”景元帝好奇問道,他真的純是好奇。


    周茂低低笑道:“五年前,我在書院無意中救了一人,他挺有錢也挺有勢力,我用救命之恩讓他跟蹤朱康成,足足三年時間才跟蹤到朱康成去看姬浮沉,這才發現姬浮沉的存在。”


    頓了一下,他語氣裏是滿滿的自嘲,說道:“當年那晚發生的事情很慘烈,父親所有孩子都死在亂刀之下,我覺得作為父親唯一的血脈,他們這般對我,極盡所能的侮辱我,這樣的行為本身就很費解,所以我很早就懷疑還有一人活著,但我手上沒人,老周他們看得我很嚴,所有和我接觸,或者我接觸過的人他們都會調查其身份,而且不讓我與任何人有密切來往,我沒法證實我的猜想,直到在書院救了別人,以救命之恩相要挾,這才證實姬浮沉的存在。”


    景元帝、榮王、姬淮和肅王他們齊齊點頭,周茂說得很對,換著任何人都會懷疑啊,作為唯一的血脈,不應該被珍惜麽?反而被辱罵,被苛待,這行為確實很不正常。


    “你很聰明。”景元帝望著周茂,腦子裏浮現的是兩個人,一個是他大哥,一個就是李經略。


    頓了一下,他道:“你外祖父當年才華橫溢,是建元元年的探花,你倒是隨了他。”


    說罷,景元帝轉身離去,然後吩咐邊牧派人去查周茂所說的事情,還有到荊州安南縣把姬浮沉帶回來。


    但姬淮和肅王、榮王他們沒有走,反而在牢房外麵就地坐了下來,大有秉燭夜談的架勢。


    周茂望著他們,心中有點囧,然後也坐了下來。


    懷王努努嘴:“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周茂很平淡道:“沒什麽好怕的,就算你們今天不找到我,過了幾個月,我也會自投羅網的。”


    榮王驚訝道:“你想死?”


    周茂垂眸,然後才說道:“他們也不會讓我活著,所以還不如我告發他們,大家一起死。”


    他臉上浮現的笑容讓懷王渾身起雞皮疙瘩,懷王瞪大眼:“看到了麽?大哥,二哥,他就是明晃晃的表裏不一。”


    姬淮咳嗽了一聲,心中嘀咕,這家夥沒有完全變態已經很難得了。一般人處於他的位置,說不定會跟朱康成他們同流合汙,憑借他的智謀,就算最後無法改換天地,但也絕對會讓他們兄弟幾人自相殘殺,然後朱康成的目的就達成了。


    變態這個詞語是從姬七紫口中流傳出來的,變態是不分時代的,現代有變態,古代更有變態,刑部、大理寺經常就有變態作案,姬七紫聽說之後,立即就感慨道:“變態啊。”


    上回刑部一件大案,是一個鄉間土地主,最喜歡十二歲以下未發育的幼女,每每淩虐致死,然後被受害少女的父親捅死了,屍體上捅了四十多刀,整個屍體全是血骷髏。


    “變態啊,死得好!”


    ……


    周茂朝懷王看過去,勾起唇淡淡一笑,很正常的笑容,懷王卻覺得這笑容很滲人。


    燕王、楚王瞬間也覺得不好了,懷王搓著手臂,呼吸粗重道:“你別笑了。”


    周茂反而放肆笑出聲,笑過後才語氣輕快道:“現在我是階下囚,你怕什麽?”


    懷王:……


    榮王、姬淮和肅王他們在玄衣衛營的地牢呆了一個多時辰,八個人就是暢所欲言,聊得很盡興。


    姬淮回到東宮時,已經過了亥時,姬七紫已經睡了,紀氏還等著他。


    不過厲經亙先遞給了姬淮一疊紙張,這是厲經亙和烏林複審問柳良娣、陳良媛她們的大宮女和心腹嬤嬤的結果。


    看完之後,姬淮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揉著額頭,一臉深沉。


    紀氏已經先一步看過了,她走過來駐足在姬淮麵前,說道:“殿下,不必為難,小七她沒事。”


    紀氏不恨譚貴妃等人麽?恨!但她知道,有肅王、晉王、楚王在,他們不能拿譚貴妃、紀賢妃和雲淑妃怎麽樣,不然結下殺母之仇,肅王、晉王和楚王三人聯合起來,太子地位定然不保。


    有道是舍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何況隻是區區太子。


    姬淮睜開眼,紀氏靜靜的看著他,說道:“不用覺得難過,小七她也不會生氣,你好,我們才會好,你不好,我們也不會好。”


    突然,姬淮恍然醒悟,他因為幾個孩子,而放過孩子的生母,和父皇同樣不會追究譚貴妃、紀賢妃和雲淑妃的原因是一樣的。


    瞬間,姬淮渾身就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鬱氣,他揉了揉額頭,啞聲道:“我很沒用,瑞珍,對不起。”


    紀氏搖頭:“你好,我們才好。”所以這點委屈必須受著,不然他不好,她和小七也不會好。


    至於柳良娣她們,這不是日子還長著麽?


    他們夫妻閑談時,吏部左侍郎段府被層層疊疊的士兵包圍了,段天華及其家眷全部下獄。


    而京城以西,也就是西山避暑山莊那一塊前麵的一座山裏,一處濃密的樹林當中,一座木屋赫然立在這裏。


    萬水青在山裏采藥,清晨在一處山坡下看到抱著肚子昏過去的段慕蕊,她把人救了回來。


    所幸遇上她,不然段慕蕊及其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了。


    “明天一早,我就回京城,你是什麽打算?”


    段慕蕊猶豫道:“我的孩子沒事吧?”


    萬水青淡淡道:“三四個時辰的馬車,這邊的官道很平穩,孩子不會有事。”


    清晨,姬七紫醒來得很早,遠遠不到平時她巳時左右上學的時間,但她起得再早,還是沒有堵到傻爹。


    於是姬七紫隻好鬱悶的上學去了,在宮學裏才知道段侍郎段天華全家被下獄之事。


    “因為什麽?”姬七紫好奇的望著大堂兄,身邊四公主、五公主她們也全都好奇的望著姬林。


    包打聽姬林撇嘴道:“不知道,朝廷罪狀還未出來,我怎麽知道?”


    他朝姬七紫努嘴,挑眉道:“無雙,你不是整天在皇爺爺那裏探聽消息,你不知道?”


    姬七紫嘟嘴:“東宮不是發生了點事情麽?我沒空去禦書房晃蕩,所以我哪知道?”


    而萬水青帶著段慕蕊坐著馬車回到京城,段慕蕊懷著身孕,精神不濟,在馬車裏睡著了,並不知道周圍百姓在議論什麽。


    而萬水青卻聽到了段天華被下獄之事,段慕蕊作為段天華的女兒,雖然已經出嫁了,大周律例如果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一般不會牽連出嫁女,但就這層身份,萬水青琢磨著先找個熟人打聽一下。


    於是萬水青駕著馬車回到了玄衣衛營,問了大哥祁夏和霍頓他們,才知道段天華涉及到什麽罪狀,以及段慕蕊的夫君正好被關在玄衣衛營的大牢裏。


    知道周茂身份的隻有邊牧,但邊牧交代了下屬不可虐待周茂,一日三餐準時供應著,周茂是死囚還是皇親國戚,全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如果是死囚倒也罷了,萬一皇帝仁慈不殺他,反而把他認回去了,到時候結仇就不好了。


    萬水青聽到大哥他們所言,便語氣平淡道:“周茂的妻子就在外麵的馬車裏,霍大哥,怎麽處理?”


    霍頓猛地一拍腦袋:“那就送到周茂身邊唄,不然怎麽辦?”


    然後萬水青就直接把段慕蕊送到了地牢周茂身邊,周茂相當驚訝,同時臉上也掛著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看來老天爺都不讓他如願,罷了罷了,孩子獨自活在這個世界本就很辛苦,那就帶他一起走吧。


    第179章 姬浮沉


    荊州,安南縣。


    入夜之後,白日的高熱散去,微風徐徐,街邊花壇裏開著一朵一朵美麗的牡丹花,槐樹茂密的枝葉伸展開來,打更的聲音邦邦的響,街頭巷尾再見不到一個人影。


    城南,姓姬的商戶。


    “砰砰砰——”有人急切敲響了姬家的大門,敲門之人戴著鬥笠,個子很高,門房開了門之後,他四周望了望,然後趕緊進了門。


    半個時辰之後,戴鬥笠的男人又出現了,他左手提著一個包袱,右手牽著一個全身都籠罩在一身黑袍之下的人。


    “林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要去哪兒?”


    說話之人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郎,他長得很好看,是安南縣有名的美男子,城裏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小戶人家的姑娘紛紛都以他為夢中情人。


    但姬家著實奇怪,兒子這麽大了,還不說親事,親朋好友、街坊領居在背後議論紛紛,但姬家老爺、太太卻偏偏說不著急,才十八歲呢。


    鄰居和親朋覺得姬家有點不對,之前非常熱忱地為姬家老二說親,近一年來全部消失不見了。


    姬浮沉知道自己不是姬家老爺太太的親兒子,隻是寄養在姬家的,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戴鬥笠的高個子男人沒有回答他,一路拉著他到了城門口,此時已經子時過,城門早就關門了。


    要不是接到消息時,太過於緊急,他也不會這麽急著帶小主子離開,但夜長夢多,他怕啊,所以立即就帶著小主子出城,藏入安南縣外麵的那一座山脈裏,等著老周和老曹他們回來。


    天色黢黑,官道的路好走,但山間小道不好走,白日這段山路隻需要兩個時辰就能走到山中的木屋處,但這麽黑的夜裏,鬥笠男人帶著姬浮沉愣是走了三個多時辰,月亮偏西,他們才來到目的地。


    姬浮沉整個人都不好了,作為嬌身冠養的大少爺,他何時走過這麽長的山路?


    “林叔,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月光不亮,被叫林叔的男人把火把插在地上的土裏,兩人坐在木屋的台階前,四周寂靜無聲。


    良久,林叔才開口道:“少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麽?”


    姬浮沉心頭一震,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出了什麽事情,為何會把他送人?


    夜風吹拂,伴隨著山中一些蟲鳴聲,伴隨著林叔講的一字一句,姬浮沉心頭跟著一上一下。


    當然林叔所講有傾向性,並未講他們是怎麽對待周茂的,隻說分開養他們兩兄弟才沒有那麽危險。


    沉默良久,姬浮沉啞聲道:“沒有想到,我還有這樣的身份。”


    這身份說高貴,也高貴。說低劣,也低劣。


    高貴是因為和皇帝一個祖宗,低劣是因為成王敗寇,他成為了妄圖顛覆皇權的叛逆之人。


    隨後幾天,姬浮沉除了吃喝拉撒,就一直在思考,但他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他該考慮些什麽?


    皇帝肯定不會放過他,雖然林叔沒有講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麽,但就憑遠在荊州的南安縣都能知道京城一些動靜,可見他們鬧出來的事情有多大?


    五天後,老周和老曹頂著月色趕到這座木屋,但同時迎來的還有安南縣的差役與最近的駐軍。


    四個人直接往深山裏跑,後麵就是五百人的士兵的追逐,他們離著越來越近,不得已四人隻能往最高的山峰跑去,這裏人跡罕至,山石怪異,野獸成群出沒,他們不但要麵臨追軍,還要麵臨來自野獸的威脅。


    一座萬丈懸崖邊上,姬浮沉氣喘籲籲,他被老周三人擋在身後,他們背對著懸崖,麵對著十幾雙睜著綠油油的眼睛的野狼,它們吐著舌頭,對他們流口水。


    是葬身狼口,還是被朝廷抓回去呢?兩個選擇,老周一個都不選,他扣著姬浮沉的雙臂,啞聲道:“小主子對不起。”


    是他們自以為藏得很好,能為主子報仇雪恨,這才不甘心的回京,但事實呢?他們的勢力還是比不上朝廷。


    老周拽著姬浮沉站在懸崖邊,他大聲道:“小主子,希望你能活下來。主子的意願,隻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老曹,老林,我陪著小主子先走一步。”說罷他抱著姬浮沉墜入了懸崖。


    姬浮沉瞪大眼,有些難以置信,耳畔是呼呼的風聲,轉瞬間他就看不到懸崖邊的任何人了。


    緊隨其後,老曹和老林也跟著跳下了懸崖,四個人先後墜入一灣深潭,片刻後三個人浮出了水麵,但姬浮沉被水底突然而來的漩渦給卷走了。


    三個時辰之後,朝廷士兵找到深潭,老周三人被抓了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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