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威脅


    陸景洵今日一戰,算是真正滅了胡狄的氣焰,他們剩下的那點兵力短時間內根本成不了氣候,處理完後續事宜陸景洵便可領兵回臨安了。


    站在將軍府的門前,頂著明晃晃的日頭,陸景洵低頭看了眼身上滿是塵土血跡的盔甲,突然就覺得溫淺剛剛的模樣好像也是正常的,畢竟是閨閣裏的小姑娘,肯定沒有見過這些血腥的東西,加之自己剛剛的模樣好像是有些駭人了。


    所以向來不在意穿著細節的南安王爺決定好好捯飭一番,當即沒有猶豫,回了房間打算換下這身帶血的盔甲。


    陸景洵剛將頭盔取下放在桌子上,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就聽見房門被人敲響。


    皺皺眉,陸景洵放下杯子,說到:“進來。”


    房門被人推開,來人是剛剛陸景洵吩咐好好看管那位被俘虜的將軍的侍衛。


    陸景洵那張好看的臉嚴肅起來的時候沒有一絲人情味,的確令人後頸發寒。侍衛看了眼男人冷峻的臉龐,恭恭敬敬地跪下,聲音微微顫抖地說:“啟稟王爺,那個俘虜說自己是胡狄公主,想要麵見您,說是有話要說。”


    聽了侍衛的話,陸景洵頗為意外地挑挑眉,難怪他剛剛覺得這個胡狄將軍看起來很是矮小,沒想到竟是位公主。他嘴唇掀起一抹玩味的角度,說:“走,本王隨你去看看。”


    “是。”侍衛起身,待陸景洵抬腳往前走去,這才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


    將軍府地牢內,要不是門口透進來的一束光帶了些溫度,犯人的鬼哭狼嚎加上陰氣森森的氛圍幾乎讓人覺得這裏是陰曹地府。


    陸景洵在其中一間牢房前站定,冷眼打量著裏麵站著的人,俊朗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那位“將軍”,不,準確的說應該是那位胡狄公主此時摘了頭盔,齊腰的頭發披散著,看起來倒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良久之後,陸景洵輕笑一聲,薄唇輕啟,說:“將公主關在這裏,倒是陸某唐突了。”


    明明說出來的話滿含歉意,卻一點沒看出來陸景洵有一絲的愧疚,相反還帶著不易察覺的嘲諷。


    “你就是明昭國的南安王爺?”胡狄公主往前走了兩步,似是想要將陸景洵看得更清楚。


    陸景洵並不想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依舊冷眼看著關在牢裏的階下囚,說:“公主想見我,是有何賜教嗎?”


    自己的問題被忽視,胡狄公主也不惱,反而仰著頭笑了起來,片刻後才說:“輸給南安王是舒眠技不如人,舒眠認栽。今日求見南安王,有兩個原因。”


    陸景洵沒接話,舒眠又往前走了兩步,抱著胸斜靠在牢門上,姿態閑適,仿佛此時被囚禁的不是自己一樣。彎著眼看了陸景洵一眼,接著說:“第一,舒眠早就聽聞南安王威名赫赫,今日想親眼一度王爺尊榮;第二,舒眠想同王爺談個條件。”


    在陸景洵眼裏,這個胡狄公主前麵說的都是一堆廢話,就這最後一句倒還讓他覺得有點興趣,於是道:“說來讓本王聽聽你想談的條件。”


    舒眠笑得更妖嬈了,頓了頓才說:“想必南安王有所耳聞,舒眠是最得父王寵愛的小女兒,南安王若是允許舒眠給父王寫一封信報個平安,舒眠保證說服爹爹讓出邊關十座城池,給予明昭國。”


    說罷,仿佛篤定了陸景洵一定會答應自己的條件,衝著他眨了眨眼,說:“南安王意下如何?”


    陸景洵輕笑一聲,輕描淡寫地問到:“你值十座城池?”


    許是陸景洵的語氣太過輕蔑,滿是看不起的意味,胡狄公主有些不甘地瞪了他一眼,說:“值不值,沒試過你怎麽知道?再說我在你手裏,難道你會吃虧嗎?”


    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陸景洵也不再跟她繞彎子,頭也不回地吩咐身後的侍衛,說:“在將軍府騰一座院子出來,找幾個人好好伺候這位公主,沒有我的吩咐哪兒也不許去。”


    “是。”


    “還有,她寫的信先送來給我過目。”


    “是,屬下知道了。”


    說罷,陸景洵沒再分給這位胡狄公主半個眼神,頭也不回地徑直出了地牢。


    ——


    溫淺在門口逃出陸景洵的魔爪之後,怕又碰見陸景洵,便也沒回院子,領著青梧在這座將軍府裏閑逛。


    坐落在邊關的將軍府不比臨安城的南安王府,沒有多餘的下人,一路走過來溫淺見著的全是穿著盔甲的將士,各個院子也不如南安王府那麽精致,走了沒一會兒溫淺就覺得沒意思,索性尋了個亭子支著腦袋發呆出神。


    溫淺正準備神遊的腦袋還未放空,就看見幾個侍衛簇著一個有些狼狽的女人走過來。溫淺其實也不太確定那個是不是個女人,隔著的距離有點遠,她隻能看清她披著一頭黑發,但看裝扮穿著盔甲又不太像個女人。


    直到那群人走近了些溫淺才通過那個人頗為秀氣的五官確定這就是一個女人,還是個長相很好看的女人。溫淺在亭子中支著腦袋打量她,似乎察覺到溫淺有些□□的視線,也抬了眼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在空中相匯,誰也沒有主動移開。


    不知道為什麽,溫淺從這個女人的視線中敏銳地感受到了敵意。


    在經過溫淺所在的亭子時,女人突然停了下來,不顧身後侍衛的推搡,直直地盯著溫淺,今天在將軍府門前她好像看到那位南安王似乎很在意她。


    片刻後,女人笑了聲,對著溫淺說:“你是南安王妃?”


    這種對方知道你是誰你卻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溫淺皺皺眉,問押著女人的侍衛:“她是誰?”


    “啟稟王妃,這是王爺今天在戰場上抓住的俘虜,是胡狄的公主。”


    溫淺這才想起來她是剛剛被陸景洵拖在馬後的人。


    舒眠依舊笑著望向溫淺,語氣輕飄飄地說到:“不知可否與王妃單獨說幾句話?”


    溫淺直覺她說的不會是什麽好話,從石凳上起身走出亭子,說:“有什麽話你在這裏說便是。”


    舒眠斂了笑,似乎想要靠近溫淺,卻被身後的侍衛狠狠按住,動彈不得,隻得繼續說:“關於溫丞相的,想必王妃不會願意舒眠在這裏說的。”


    溫丞相?這個胡狄公主認識她爹爹?


    溫淺猛然想起來昨晚陸景洵同他說了他懷疑她爹爹與胡狄勾結的事情,那麽這個胡狄公主是想說她握有她爹勾結胡狄的證據嗎?溫淺抬頭看了眼舒眠勢在必得的笑,更加篤定了心裏的猜測。


    有些恨恨地在袖子裏握了握拳,溫淺冷著臉吩咐押著舒眠的侍衛:“你們先退開些,我同她有些話要說。”


    “王妃,這恐怕不好吧……”侍衛有些為難地看著溫淺,畢竟這可是王爺很重視囚犯,要是有什麽差池他們真的擔不起啊。


    舒眠頗為不屑地輕笑了一聲:“我不過是同你們王妃說說話,又不會逃跑。”


    溫淺沒理會她,繼續同侍衛說:“你們退開些就是,出了差池我負責。” 說罷,又轉過頭對青梧說:“你也先退開。”


    侍衛見溫淺態度堅決,這才緩緩鬆開舒眠,有些不太放心地退開了些,但視線依舊牢牢地鎖住舒眠,以便她一有什麽動作可以及時趕過去。


    支開了一眾下人,溫淺這才將視線投向舒眠,沒什麽表情地說:“公主有什麽要說的就說吧。”


    舒眠對溫淺的做法還算滿意,抬手理了理剛剛掙紮之間弄得有些淩亂的黑發,風情萬種地笑著說:“王爺看上去很在意王妃呀?”


    溫淺本以為她會跟自己說她爹爹溫之延的事,倒沒想到她一開口提的卻是陸景洵。她默了默,問:“這和公主有關係嗎?”


    舒眠笑得更放肆了:“你說要是王爺知道了你爹跟我們胡狄聯手謀害他,還會對你這麽好嗎?”


    看來這個胡狄公主似乎並不知道陸景洵其實心底早就對這件事有了底,溫淺轉了身,背對著她,不疾不徐地說:“看來公主是想用我爹爹來威脅我。”


    舒眠以為溫淺會被自己威脅住或者應該是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誰知她竟不為所動。剛剛看溫淺的第一眼,舒眠就覺得她應該性子軟好拿捏,可是現在有些拿不準這位王妃在想什麽了。舒眠不甘地問:“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爹爹通敵的證據交給王爺?”


    麵上從容淡定,溫淺心裏其實有些亂,雖然陸景洵懷疑她爹,但是並沒有掌握什麽直接的證據,她難道要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胡狄公主把證據交給陸景洵,讓他把爹爹送進監牢?


    深呼一口氣,溫淺平息心裏的焦躁,說:“那麽公主想要我做什麽?”


    “王妃果然爽快!舒眠就一個要求,希望王妃可以幫我接近王爺。”


    溫淺忽的轉過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舒眠接著說到:“不過王妃放心,舒眠說的當然不是現在,需要之時舒眠自會來尋你的!”


    第33章 強吻


    溫淺不知道舒眠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等她回過神來就隻剩下青梧站在身邊,神色擔憂地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忽然一陣風吹來,溫淺身上的襦裙還是夏天的款式,薄薄的宮紗罩在繡花長裙上,在秋風的裹挾下不免有些單薄了。她下意識地皺著眉頭縮了縮肩膀,似乎這樣就能保存住體內的熱量。


    溫淺魂不守舍地走回亭子,重新在剛剛坐過的石凳上坐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剛坐下去就覺得這石凳似乎也是冰涼冰涼的,讓她忍不住打顫。


    舒眠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她想接近陸景洵的目的是什麽?陸景洵真的會讓爹爹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嗎?自己應該怎麽麵對陸景洵又怎麽麵對爹爹?


    太多的問題就像一團找不到線頭的絲線,亂七八糟地塞在溫淺的心裏、腦袋裏,解不出答案,理不到頭緒。


    風似乎越來越大,這上關城的風不似臨安城,一吹起來好像無數的怪獸在叫囂著,還夾雜著邊塞的黃沙刺啦啦地刮在身上,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看著越來越陰沉、烏雲越來越多的天空,青梧忍不住出聲提醒溫淺:“王妃,天色看起來像是要下大雨了,我們回院子去吧。”


    溫淺愣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反應過來青梧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不過她隻抓住青梧話裏“回院子”這三個字,固執地搖了搖頭。


    回院子意味著要麵對陸景洵,可是她想不出自己要怎麽麵對和自己爹爹有著殺父之仇的人。而且,她對陸景洵的感情好像越來越不單純了,昨晚陸景洵溫暖的懷抱和那個唇上輕柔的觸碰都讓她心跳不已。


    “王妃……”青梧還想勸溫淺,誰知卻被溫淺抬手打斷。


    溫淺低眸凝視著一片剛從樹上飄下來然後被風吹進亭子的樹葉,說:“青梧,剛剛發生的事對誰都不要提,尤其是陸景洵。”


    青梧猜不到那個被俘虜的胡狄公主與自家王妃說了些什麽,但是她能肯定她說的不會是什麽好話,不然溫淺不會這樣失魂落魄。不過溫淺要她別說出去她也隻得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所以此時咬著唇有些不甘地應道:“王妃,我知道了。”


    自青梧應下這件事後溫淺就不肯再說一句話,任憑青梧怎麽勸說她依舊呆坐在亭子裏,執拗地吹著帶著涼意的秋風不肯回院子。要不是風將她的衣衫吹起,青梧都快覺得溫淺是一個被描摹在畫中的美人了。


    沒多久,隨著風的呼嘯聲越來越大,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從空中砸下來,風一吹,盡數飄進亭子裏。隻是片刻功夫,溫淺身上薄薄的宮紗就被雨水浸濕,緊緊貼在身體上,露出姣好的身材。


    站在溫淺身後的青梧也沒能幸免,衣服打濕之後被風一吹,直凍得她抱著胳膊,上下牙關直哆嗦。


    可溫淺竟像沒有感覺一樣,依舊坐在那裏,任由雨水將自己從頭到尾澆了個遍。


    雖然和溫淺關係親密,但青梧終究是個下人,強迫不得溫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所以,當她看見園子裏出現陸景洵的身影時,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下去,心裏盼望著王爺能早些將溫淺勸說回去。


    陸景洵也看見了亭子坐著發呆的溫淺,他手裏撐著一把油紙傘,可奈何這雨勢來勢洶洶,一把小小的傘並沒有起什麽作用,依舊被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徹。


    他常年習武身體比一般男子都要健朗,此刻都覺得有些許寒意,而溫淺那個小身板卻絲毫沒有要避一避這雨的意思。陸景洵皺了眉頭走進亭子,站在溫淺身邊沉聲問到:“你這是在做什麽?不知道下雨了?”


    許是陸景洵的聲音在這雨聲和風聲裏太過突兀,溫淺若有所覺地轉頭望向他,但視線卻被從頭發裏流出來的雨水糊住了,看不太真切。


    溫淺抬手抹了一把臉,這才看清黑著臉的陸景洵,她眨了眨眼,問:“你怎麽來了?”


    在亭子濕著衣服吹了太久的冷風,加之前兩天趕路落下的風寒還沒好徹底,溫淺的聲音聽起來鼻音很重,成功讓陸景洵的臉色更黑了。


    陸景洵不動神色地往風口移了移,盡可能地讓溫淺避在亭子裏,可聲音依舊沒有溫度:“下雨了不知道?”


    溫淺聽到這句話抬頭用怪異的眼神看了陸景洵一眼,平靜地說:“知道啊!”


    說罷,又將頭轉向亭子外,望著雨幕。


    陸景洵是真的被氣笑了,他似笑非笑地睨著溫淺,道:“淋雨很有意思?”


    一向都是裝慫的溫淺聽了這句話竟然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回睨了陸景洵一眼,沒有回答,讓這句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見溫淺一副油鹽不進我今天就是要在這裏你能怎麽樣的樣子,陸景洵懶得再跟她廢話,抬手就要去拉她,誰知溫淺卻迅速地將放在腿上的手背在了身後,躲過了陸景洵的觸碰。


    陸景洵就是再傻也能看出來溫淺現在是有情緒的,而且還是和自己有關。


    明明昨晚上還好好的,自己今天也沒有招惹過她,除了今天自己在將軍府門口的樣子可能嚇到溫淺了。陸景洵輕咳一聲,有些不確定地問:“你這樣是因為今天我嚇著你了?”


    溫淺是真沒想到陸景洵會聯係到那件事情上,張了張嘴,還是回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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