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個甩尾,猛地拐彎,追在出租車後。


    淺綠色的出租車很快起步,沈南成遠遠看著它就快到路口。


    外灘附近的街道狹窄,又是平麵交通,紅路燈眾多,他抬眼看十字街口的綠燈讀秒所剩無幾。


    要是他被攔住就追不上了。


    莫名的慌亂攫住心神,握住方向盤的手掌變得潮濕。


    沈南成狠下心,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瞬間加速,蹭一下彈出去。


    夜色裏,寶藍色的車身發出幽暗的光,像一道閃電借道超車,硬生生地擠到了出租車前麵,把人逼停。


    出租車司機嚇了一跳,連忙刹車,害得後排的許貝貝一頭撞上副駕椅背。


    地中海的司機氣憤不已,油光鋥亮的腦門上僅有的幾綹頭發蕩下前額。


    他一把抹開,從車窗探出身子,怒罵:“冊那,小赤佬會不會開車?剛度啊?”


    前車熄了火,沈南成推門下車,大步流星地過來拉許貝貝的車門。


    司機見他一臉凶狠,連忙阻止:“哎哎,你幹什麽?——小姑娘這是家暴伐?是的話你不要怕哦,叔叔挺身而出的!”


    許貝貝說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一臉難色地推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沈南成放開她的手腕,從牛仔褲兜裏掏出錢夾,把身份證舉到司機麵前:“有任何問題,你報警抓我。”


    司機被他一堵,又見許貝貝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被家暴的人,隻好勸道:“有話好好說,小夥子要讓讓老婆的嘛。”


    沈南成懶得廢話,把人從後座上拎了出來,放到路邊人行道上。


    他鬆開手,僅剩的理智讓他不敢太用力,怕真的把她弄疼了。


    眼前的人低頭揉著手腕兒,也不說話。


    沈南成氣道:“你跑什麽?剛才那死胖子摸你你不跑,老子送你回家你跑?你……”


    他看著麵前的人,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


    她哭了。


    不是那種撒嬌的哭,是默默地流淚。


    男人的胸膛上下起伏,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


    窄窄的人行道上偶爾有路過的行人,見他們氣氛怪異,忍不住多看兩眼。


    默了會兒,沈南成聲音發澀:“……你別哭了。”


    許貝貝拿手背捂著眼睛,反而哭得更大聲:“你走開……關、關你什麽事……”


    她真的委屈死了,一晚上又是喝酒又是擔驚受怕,這會兒還要被他罵,憑什麽呀,郭總的事情又不是她願意的,他幹嘛那麽凶?


    沈南成伸手想要摸摸她,大掌伸出,在半空懸停片刻,又收了回來。


    男人不耐地扒了下頭發,眉頭微擰,看上去很是凶狠,出口的話卻是:“……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在不該凶你,應該有話好好說……”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下。


    許貝貝抽噎著抬頭望他,眼淚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沈南成有些狼狽地別過眼。


    她含淚的目光向下,落在他的項間,見喉頭滾動。


    像是很多年前的少年。


    那個時候他執拗地留著長發,洗得脫色發黃的劉海垂在眉眼之間,每次惹她生氣惹她不高興,也是這樣又不耐煩又難為情地認錯,連格式都是當年許貝貝給他定下的規矩。


    必須先說三遍我錯了,才能體現出態度誠懇。


    許貝貝冷不丁地聽他這樣開口,一時之間沒分清他是隨口敷衍還是在說曾經的道歉專用語,又見他沉默,臉上便浮起一絲一絲的熱。


    她滑下手背,在臉頰上揩了揩,傻兮兮地看著他。


    街道兩旁的路燈,在他背後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像是蒲公英毛茸茸的種子,柔化了男人硬挺的麵龐。


    沈南成抹了把臉,看著她,長歎一聲:


    “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


    許貝貝頓了下,軟著嗓子刺他:“明明是我怕了你。”


    沈南成被她一堵,惱羞成怒:“不是,你這個時候跟我較什麽勁兒?”


    “誰跟你較勁……我有空的哦?”許貝貝吸了吸鼻子,拿腔拿調地酸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憑什麽管我?”


    沈南成一頓,盯住她的眼神瞬間銳利,像是一簇箭頭。


    許貝貝縮了縮肩膀,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不敢看他。


    她的頭頂露出一個小小白白的發旋兒,沈南成垂眸,目光落在上麵。


    沉默片刻。


    他忽然扯了下嘴角,低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嘲諷。


    “許貝貝,你說不是就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給你們港,不要看成哥氣場十足又脾氣暴


    其實人家內心是個萌萌噠小公主,他原本打算把車改噴成電鍍粉的


    是路錚好說歹說才攔住,勉強維持住vr大佬僅有的一丟丟商務氣質……


    第6章 想得美


    他冷眼看她的樣子,跟幾年前如出一轍。


    許貝貝忽然鼻尖發酸,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其實那個時候,沈南成的脾氣很不好。


    沈南成原本不姓沈。


    他讀中學那會兒,爸爸做生意失敗,丟下母子倆跑路,還留下了許多外債。


    沈媽媽性子剛毅,挺身而出擔起了爛攤子,又跟丈夫離了婚,把孩子改了自己的姓。


    養尊處優的少爺脾氣本來就陰晴不定,青春期突然遭遇這種家庭變故,性格越加古怪。


    沈南成那時候心思又不在讀書上,整天跟著一幫半大小子到處惹是生非,後來打架傷了腿,才惹得沈媽媽痛下決心,把沈南成送到了上海的外婆家。換個環境,讓他一邊養傷一邊學英語,準備出國念書。


    十八九歲正是叛逆的時候,沈南成又因為腿傷臥病在床兩三個月,渾身精力沒處使,看什麽都不順眼,可能也就對沈婆婆稍微有點耐心。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左臉的眉尾上,那裏有一條細細的疤痕。


    過了這麽久,傷口愈合,長出新肉,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那是傷口。


    但她知道。


    更清楚地記得,那是怎麽來的。


    都是為了她。


    許貝貝低著頭,抬手把臉側的碎發挽到耳後,順勢滑落下來,用指尖絞著發尾,臉上浮現起幾分嬌俏。


    沉默片刻,許貝貝抬眼望他。


    眉眼之間,含情脈脈。


    她的聲音細細嗲嗲的,帶著些羞澀。


    “你……你是不是對我舊情難忘呀?”


    沈南成一怔,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他別開眼,雙手插進褲兜,忽然大笑起來:


    “我對你?舊、情、難、忘?”


    “你想得美!”


    “再說了,我們有什麽舊情?”


    “……”許貝貝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地否認,女孩子的麵子掛不住,睜著眼質問,“那、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南成心裏難堪,麵上卻是一貫的凶狠:“……是你當年說我是你男朋友就是?現在說不是就不是?憑什麽?”


    他冷冷地否認:


    “當年也不是!”


    許貝貝低下頭,臉頰有些燥熱。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心裏難為情,低著頭半天不說話。


    沈南成看著她脖頸微垂,映著路燈絨絨的光,透出小女兒的纖細嬌氣。


    他抿了抿嘴角,覺得自己語氣好像重了些。


    “我是……”沈南成開口找補,“我是日行一善你知道嗎,換了別的小姑娘我也管。”


    許貝貝“哦”了一聲,又不說話。


    “行了行了,別罰站了,我送你回家。”


    沈南成邁開步子往回走,拉開副駕的車門,一回頭,見人家還站在原地沒動。


    “許貝貝,”低沉的嗓音帶著不耐,“快點過來。”


    許貝貝抬頭看他,又低頭抿了抿嘴角,才小步踱過去。


    沈南成見她乖乖上車,推上副駕車門,暗自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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