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聽這小崽子胡說了!我去他家,他竟是用夜壺朝我潑尿,還把我趕出來了!後來他又去找我,見了我就朝我吐唾沫,還咒我早死啊!”


    盧斯說到一半,二大媽就嚎了起來,後半截盧斯就是扯著嗓子喊的,喊完了他就坐在了地上。卻不是坐地炮,隻是大口大口喘氣,看他臉色青青白白的,竟是隨時都要厥過去的架勢。這樣子,盧斯可不是裝的。原主那破爛的身子,支撐到現在,已經夠不容易了。


    勸盧斯的老少爺們不出聲了,離著盧安行一家近的還退後兩步。這些村人們是愚昧又自私,但他們也還是有個接受限度的。用下作手段謀奪兄弟的家財,和殺人奪財,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啊。這時候,一家四個男丁就不是盧安行的優點,而是讓人最恐怖的缺點了。


    “你這小畜生!嘴裏越來越沒人話了!”盧安行憋不住了,真要把這屎盆子扣在自家腦瓜頂上,他們一家才是沒活路了。可現在他用嘴巴說是翻不了案,其實前邊那些也沒法翻——除了要把柳氏也給賣了這事之外,其他都是真的,他們雖然是遮掩了,可村人你一點我一點的,早先是沒在意,沒想到,現在已經把事情給對出來了,怎麽翻?


    這好好的事情,原來沒人管沒人理得,本來就該是成了的。誰知道他這個大侄子是個悶炮仗啊。


    前邊認了是真的,後頭這事是真沒有,可盧安行知道,在旁人眼裏,那這事情就是有了的。沒法把屎盆子給婆娘頂著了,她頂不住。


    揚起巴掌來,盧安行覺著,自己就剩下把盧斯打改口,這一個法子了。


    “盧安行!”盧有寶別看是個哭包,還是挺有正義感的,一把推開了盧安行。盧安行的三個兒子和孫氏,這時候也鬧了起來,擁擁嚷嚷著要打盧斯。盧有寶一個人是攔不住的,可是這還許多村民呢。


    這年頭老百姓也是很矛盾的,既愚昧麻木又勇悍熱血。場麵頓時就混亂了起來,盧斯坐在地上就看無數大腿在他眼前過來過去,趕緊朝後退,縮在了六太爺爺家大門的旮旯裏。


    因為雙方參與打鬥的人數對比懸殊,也就是一刻鍾左右,這事兒就完了。盧安行一家四口,都被捆成一團。


    “大伯啊!!!我剛才是太生氣了!實在是這小畜生撒謊沒了邊。我是他親二伯啊,哪可能說要他的命啊!”


    “這小畜生他缺德啊!這是算計我們啊!他真是拿尿潑我啊!”


    “呸!你兩口子,你就算是編瞎話你也過過腦子。”


    “安猛家的栓柱是我看著長大的,那小子就是個麵瓜!看現在這可憐的。”


    “安行啊……你這也太過了。”


    “還用夜壺朝你潑尿?真潑了也是活該!”


    “畢竟是你親侄子,你弟屍首剛入土啊,太缺德了……”


    “這老娘們的臭嘴,就該用夜壺給你漱漱!”


    “行了,都別說了!”盧長德臉色陰沉沉的從房裏出來了,“族長有話,盧安行一家,除族!”


    守在外邊的村民,頓時又是一陣鬧騰。剛才捶打盧安行一家的,他們都有份。覺得盧安行太缺德的,他們也都有份。可現在一聽竟然把盧安行一家除族了,這時候他們反而覺得盧安行可憐了。


    畢竟,盧安行說是說,可他不是沒幹嗎?


    “大伯啊,說不準當時安行說的就是氣話啊。不至於吧。”


    “讓安興多賠點糧食就是了。”


    “栓柱啊,你現在不是也沒事嗎?你勸勸你大爺爺。”


    盧有寶聽著別扭,總覺得自家村子裏的老老少少人性都不錯,可今天這一波三折的,咋讓他這麽難受呢?可他爹在那邊跟他動眼色呢。沒法,他隻能去勸那個縮在門口的遠房侄子小可憐:“栓柱?!栓柱?!栓柱暈過去了!”


    這可不是盧斯假裝了,他是真暈了。拖著久病未痊,這麽虛弱的身子,唱了這麽半天的大戲,他倒是想堅持到結尾,奈何身體不由人啊。


    再醒過來,他就到了個新地方了。就算都是土房草屋,但房頂子各家和各家還是不同的。不過炕被和身上的薄被還是他都自己的,那這是……搬家了?怎麽搬家了呢?且看樣子,這屋可是比他家那房子老多了。


    “栓柱,你可算是醒了?!”偏巧柳氏端著個破口的粗瓷大碗,掀開棉布簾子進來了。


    盧斯忍著全身骨頭的酸疼,齜牙咧嘴的要坐起來。柳氏趕緊把碗放在炕上,把盧斯攙扶了起來。沒第二床炕被讓盧斯靠著,隻能把他朝裏頭挪了點,讓盧斯靠著牆,又把被子給盧斯拉過來,蓋在他腿上:“娘,這是哪啊?”


    “更房。”柳氏照顧好了盧斯,也坐在了炕上,把那大碗端起來,“快,趁熱喝。”


    更房即是打更人用的房子,門口放著一個大滴漏,不過裏邊不是水是沙。他們村子小沒有專職打更的,都是有男丁的各家輪流著來,輪到誰,誰就住到更房裏來。不過盧斯還小輪不到他,往常又拘在家裏,因此這還是頭一回到這來。


    “怎麽到這來了?”盧斯一接過大碗就聞見了一股薑味,一看深色的液體上還漂著幾粒花椒,知道是加了紅糖的,低頭一喝,還燙著呢。但盧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嫌燙,一口一口的就都灌進去了。頓時身上出了一層薄汗,骨頭也沒那麽酸疼了。


    “是大伯伯,說是咱們一家住的那地方太背靜,讓咱們暫時借住到這裏來。”柳氏結果大碗,說著說著竟然哭了。


    “大爺爺?”盧斯覺得那位代族長可不是那麽熱心腸的人,但難道他們家這事就這麽完了?“娘,我二伯一家如何了?”


    “你二伯……被除族了。”柳氏回答的時候,表情似喜又似憂。


    “除族啊?”盧斯一開始還覺得這處置太輕,直到腦海中閃過原主的理解。


    除族,便是驅除出族,自族譜上將這一家抹去,自此盧安行一家便是沒了祖宗的人。這乃是頂頂重要的大事,即便為官作宰,被除了族,都有丟官棄職之禍,更何況普通人?自此,村子再沒人搭理那兩口子了,有人跑去盧安行家欺負人也不會有人管,他們去買東西人家都不會賣給他們,他們賣東西更不會有人買。那三個兒子的親事,更是別想了。


    這些還都是小事,更要命的,是以後他們家種地交租服徭役,族裏都不會說一句話,不會有誰幫一點忙,不占他們的便宜都還是仁義的。且他們村子農忙時用水並不豐沛,就一條細細的水渠,這以後用水之事必然也會受到苛待。


    一旦交不上租稅,那盧安行一家,可就隻剩下死路一條了。


    看似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另去他處,這年月卻不能說走就走,那是要有路引官票的,否則出了這個縣,立刻便無家可歸,除非遇到上頭發下什麽命令,他們一家便隻能做一家子流民了。


    於是這不是輕了,這是被挖了根,絕了後路。要不然讓他們大臘月的搬家呢。這是怕盧安行一家子真把他們一家子怎麽了。更房是在村子村子西頭,村民最多的地方,有什麽動靜,周圍立刻就有人知道。


    “栓柱,這事是不是……”她手裏還抓著大碗,兩隻手不停的哆嗦。


    盧斯看著她,心裏咧咧嘴:“娘,我也不知道大爺爺會是這決斷,我當時不過實話實說而已。難道能說是大爺爺做錯了嗎?”


    柳氏嚇了一跳,險些把大碗摔了:“可不能是!大伯伯自然是沒錯的!我、我走了,你歇著吧。”


    “娘,等會。咱家還有多少糧食,多少銀子?我爹存的皮貨還剩下多少?”


    此刻盧斯想的不隻是今後怎麽過日子,還有明年交稅的事情。


    他家是獵戶,人家交租的時候,交糧食、麻布、棉線和錢,他家交租的時候,是要交皮子和肉的。他爹死了,戶主變成了他,因男丁少了一個,稅也少了,可還是得交啊!他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的,難道要把自己抽筋扒皮交上去?


    “咱家……咱家還有百十來斤糧食,銀子、皮貨……給你爹辦喪事的時候都花用完了。”


    “都花用完了?!”窩了個大艸啊!他爹可是四裏八鄉最好的獵手,就算原主不大關心,卻也知道家裏銀錢不少啊。


    第5章


    盧斯聲音大了點,柳氏嚇得一激靈:“都、都給你二大媽了,她一直說不夠用,我就一直給她拿……”


    “你!”


    柳氏又是一個激靈,眼淚都下來了:“要不、我、我去要要?”


    “算了,娘,這事你別管了。”這事不隻是柳氏的錯,原主也有錯。他爹死了,他自己就該立起來了,結果狗屁不管,隻顧扒著他老子的棺材哭,活該!不過盧斯也有點懷疑,這位後娘是不是裝傻,看了那麽多電視劇,大宅門出來的,不至於這麽傻吧?


    原主活該活死了,他tm的來接這個亂攤子了,盧斯現在就是該了。


    把柳氏勸走,盧斯自己躺平。要是現代,他自然有百般的手段去找他那好二伯的麻煩,敢占盧哥得便宜?!連本帶利都得給老子吐出來!但到了這地界,他就是過江龍也得先盤著。否則讓人以為是妖精附體……


    後娘和姐姐都膽小怕事也是好好事啊,不會對他的變化多嘴多舌。


    這麽一說,後娘來了,姐姐呢?


    姐姐紅線也病了。更房其實就盧斯那一間有炕的屋子,另外有一柴房和一個灶間。把唯一的一間房給了盧斯,這娘倆就暫時住柴房裏。不過紅線並非凍病的,畢竟剛挪過來幾個時辰,她是嚇病的。


    “怎麽還不喝?”柳氏這邊給盧斯送完了薑湯,那邊回去柴房,見之前她給紅線端的薑湯一點沒動。


    “娘……”紅線嘴唇都起皮了,卻還是跟個水人兒一樣,淚珠子不斷朝下流。


    “紅線,你有什麽……”


    “栓柱他娘!有人找!”


    “哎!來了!”柳氏應和一聲,臨走隻來得及跟紅線說一聲,“快把薑湯喝了,涼了就不好了。”


    柳氏匆匆而出,見是同村盧滿倉家的劉氏,隻是她身後還跟了個十八九的年輕後生。柳氏伸出來的腳這就有些畏縮了,寡婦門前是非多,更別提這房裏還有個正當年的姑娘呢。


    “這是……”


    “可是安猛叔的嫂嫂?”後生站出來了,他穿一件黑色直裰,腰上紮著一條白麻布腰帶,黑靴子,左手拎著一個筐子,右手提著一根五尺多長梢棒,這時候放下筐子,就是個把梢棒橫在筐上,也嚇得柳氏直接竄房裏去了。


    劉氏&黑衣後生:“……”


    盧斯也在房裏聽見外頭叫了,不過既然叫的是他後娘,盧斯就沒起來問,依舊想他自己的事。


    種地是不成了,他受不了那累。讀書?別了,沒那個腦子。當文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後邊兩句接的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嗎?


    從商?就他們家這本錢,那也就是幹挑擔子的小行商,比種地悠閑不了多少,還危險。說不定路上遇見強人、野獸,就沒了性命。就原主那匱乏的十三年記憶裏,都有兩回小行商死在他們村跟別人村之間的路上了。


    做吃食買賣更是不容易,自己琢磨點好吃食出來,隔天不是當地鄉紳上門,就是自家族老出麵,讓他“提高思想覺悟,大家共同富裕”了。


    “還是老本行最好啊……”


    “栓柱!栓柱!”


    盧斯嚇了一跳,這偶爾自言自語的毛病尼瑪必須得改掉:“娘,怎麽了?!”


    “外、外邊來了個大漢!”


    “啊?”


    稍後,盧斯穿好了衣裳,坐起來待客,“大漢”也讓劉氏帶進屋裏來了。且人一進門,柳氏就立刻竄出去了。


    一看來人,盧斯無語了,這是大漢?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哥哥嗎。不過,盧斯對這人沒太大好感,因為他長得太“正”了。不是正點,是正氣。身為個痞子混混的盧斯,看見他頓時有種老鼠見了貓的難受感覺。


    “對不住,在下身體不好,沒能外出……”


    “噗通!”正氣小哥哥卻是進門就跪倒,對著盧斯一個腦袋就磕了下去!


    臥槽!啥玩意兒?!難不成我還昏著,這是yy出了一出正氣小哥哥納頭便拜的小電影?


    眼看著正氣小哥哥又要一個頭磕下去,盧斯趕緊站起來,無奈穿鞋的時候不但沒穿利索,還來了個左腳拌右腳,瞬間就跌了下去。正氣小哥哥趕緊也不磕頭了,抬手把盧斯接住。


    撲倒在正氣小哥哥懷裏,投懷送抱(劃掉!)的盧斯,蜜汁尷尬……不過,這胸手感真好,不軟不硬彈性十足,味道也好聞,這是皂角味吧?


    “哎喲!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虛啊!”一邊劉氏在那大聲吆喝,“快點!快點上床上呆著去!”


    哢吧一個虛字砸在腦門子上,剛還趁機吃豆腐的痞子被砸得有點懵。接著就被人七手八腳扶到炕上去了。盧斯拉著正氣小哥哥,不是吃豆腐,是不讓他再跪下。劉氏也在一邊勸著,這回正氣小哥哥就沒跪回去了,而是低著頭坐在了盧斯的身邊。


    劉氏是個熱心腸,看正氣小哥哥坐下了,鬆了一口氣:“行了,人帶到了,我也就走了。今日我家殺豬,別忘了讓你娘到我家拿肉去!”


    按理說守孝三年不能吃葷,但這種規矩一般都是大戶人家才遵守。像他們這些窮苦人,也就是不嫁娶,穿素衣,日常依然是該吃吃該喝喝。否則真丁憂三年,屁都不幹,一大家子吃啥喝啥去?


    “謝過嬸子了。”盧斯也不客氣,“嬸子慢走!”


    等到劉氏走了,盧斯轉頭問:“這位,您是……”


    “在下馮錚,家父馮寬,乃是食穀縣的捕快。”


    真是警字頭啊,不過是古代的警。痞子覺得自己的雷達還是挺準確的:“哦,那您剛才是……”


    “實不相瞞,今日在下來,是來見過恩公後人的。”馮錚開場介紹後,也不囉嗦,立刻就把事情前後給說明白了。


    原主是個傻得,就知道自己老爹是服徭役的時候死的,可是具體怎麽死的,連問都沒問過。到了現在,盧斯才從這個並非盧家村的外人口中,知道了前情後果。


    首先就得從徭役這件事上說了,人家其他縣城向州府上交租稅的時候,是給當地總兵官去信,請到兵卒來,讓人家軍爺給送的。可是食穀縣窮啊,這事雖然是軍爺該幹的,可是人家來了你不能讓人白來吧?沒有好酒好菜,也得桌上有肉吃個肚圓吧?


    沒有,真讓這些軍爺來了,個個吃個肚圓,那食穀縣上交的賦稅都要不夠了。於是,不知道從哪任縣太爺開始,他們食穀縣就自己送租稅了。


    送租稅的,除了衙役,每年還輪到一個村子派來壯丁,這也就算是食穀縣曆年約定俗成的徭役了。按理說,多少年了都沒事,因為四裏八鄉的盜匪也都知道,食穀縣窮,搶他們沒油水,因押運的是一群老百姓,還會被道上的兄弟唾罵,綠林道也是與規矩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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