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他是被人打死的,那他這個姿勢是怎麽回事?”馮錚問。


    “形成屍僵還要一段時間,他這樣子應該是被塞在某個狹小的地方造成的。”盧斯道。


    “確實……如果按你說的他該是昨天白天死的,那他這是在白天被藏起來,夜裏被人搬出來擺放在了城隍廟門口?那這事絕對不是單獨一個女人能幹得了的!”孫班頭一拍大腿。


    “孫叔說的是。”


    “我剛才讓他們查問有沒有誰攙扶著喝醉的人路過,看來這又要變啊。”


    “孫叔……”


    “嗯?”


    “你就這麽信我啊?”


    “我信你不好?”孫班頭被問得表情一別扭,“我也真不是那麽徹底的信你,但這人腦袋上的傷疤是沒錯的。且今年算不得太冷,到了隻下過兩場不大的雪。這人要是被凍死的,怕是前半夜就得在城隍廟外頭了。可老趙頭跟他兒子上半夜打更的時候,沒見過有人。要是後半夜他被人打死在那,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


    孫班頭在那捏著下巴念叨,盧斯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考慮那就夠了,畢竟他這個仵作是個二把刀。


    “孫叔,我要寫屍格嗎?”


    “你又不是個仵作,寫什麽屍格?對了,你懂點驗屍這事,就咱們仨知道,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是我看出來的,別讓人知道是你的本事。我可不是貪你這小孩子的功。不過若讓縣令知道了,真讓你去做仵作,你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是,多謝孫叔照顧。”這話,盧斯是隻信一半,不過當下他是歡歡喜喜的應下了。


    衙門裏的大多數差役,都是記錄在戶籍上,世世代代都隻能幹這個。衙役是,仵作也是,仵作比衙役還要更為下等一些,畢竟是跟屍首打交道的。盧斯也不知道這年代仵作到底是啥狀況,隻能笑嘻嘻的著應了:“是,多謝孫叔照顧。”


    “行了,你們摸了屍首,快回去買個火盆,洗個澡。”


    於是馮錚和盧斯就出來了,快到盧斯家門口的時候,馮錚小聲說:“仵作雖與屍首打交道,但在咱們這地界還是很寶貝的。”


    賤役不賤役的,對他們這地界沒太大影響,畢竟縣太爺都饞肉到眼睛發綠。


    “現在不怕我得罪人啦?”


    馮錚一怔,別開臉不看他:“算我之前多此一舉。”


    哎呀,正氣小哥哥畢竟也是少年郎,有發脾氣的時候啊。不過耳根子又紅了,那這是害羞了,還是生氣了,或者是惱羞成怒了?


    “知道錚哥是為了我好,謝啦。”盧斯拍了拍馮錚的肩膀,這下,耳朵更紅了。幸好這是到了家門口了,否則……盧斯真是忍不住反撩了,“錚哥,回去記得把衣裳煮了。”


    “煮?”


    “對,弄個不用的瓦盆之類的煮,最好裏邊再加點鹽。”二把刀仵作,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隻能想到這個法子——他們這地方連堿麵都沒有。


    “好。”


    這日晌午剛過,外頭一陣喧鬧。


    “班頭!你是這個!”“班頭,你這可是神捕了吧?”“班頭,你在咱們這地方可惜了,要是換個地界,怕是無論如何都要調到大理寺拿個銀牌了!”“說說怎麽回事?我這還在外頭巡街呢,就聽說班頭把人抓到了?!”


    捕快們一個比一個的嗓門大,若是有玻璃,怕是得被震得嗡嗡響。


    盧斯剛做完一組力量訓練,坐在院子裏喝著熱水暫做休息。聽他們外頭的議論,明白了,孫班頭找到真凶了。


    “我告你啊,班頭靠的是一塊從死人腦袋上找到的漆皮!”


    “漆皮?那玩意能看出來什麽?”


    “普通的當然看不出來,但聽說那可是好漆,普通人家用不起的那種。你說咱們食穀縣裏有多少大戶人家?”


    “喲?!那死的不是個乞丐嗎?怎麽還跟大戶人家扯上關係了?”


    “那當然是因為……”


    死者是隔壁長豐縣的富商趙凱,殺害他的乃是他的老婆劉氏與其管家趙德,也是富商老婆的姘頭。趙德與劉氏早有私情,兩人已經計劃了數年殺掉趙凱。趙德在食穀縣買了一處院子,劉氏慫恿趙凱來此,且隻帶著管家,在路上時,趙凱已經被兩人所殺,塞進了箱子裏,佯裝年貨搬進院子裏。


    因這裏無人認識兩人,都隻道趙德與劉氏才是夫妻,自然是無人起疑。到了夜裏,雖然食穀縣也有宵禁,但自然不像大城那樣一到夜裏就關閉柵欄坎子,有兵丁巡視,而是除了兩邊城門口的值房裏,街上隻有老趙頭父子兩人打更巡視。


    且現在這個時候,老趙頭父子往往會偷懶,二更打過更就不出來了。所以兩人三更時偷偷將屍首抬到了城隍廟門口丟棄。兩人怕引起其他人的懷疑,還留在食穀縣內,準備過了十五元宵燈會再走。


    盧斯還以為是啥大案子,聽完之後的感覺——“那對男女不是傻逼嗎?”


    “噗!咳咳咳咳!”現在是初四,馮錚又來教盧斯怎麽纏鐵鏈子了,順便兩個人也議論了一下這件人命大案。結果,馮錚就被盧斯這句評價驚得嗆咳了起來。盧斯拍著他的後背,拍了半天馮錚才緩過來,“誰是……傻逼?”


    這個罵人的詞,原來是他們這地界沒有的,但馮錚已經跟著盧斯學會了。


    “你都不知道我罵的是誰,竟然都會被嗆著?”手癢,想挑他下巴。盧斯手指頭動了動,把兩隻手都插進袖子裏,“自然說的是那對奸夫淫婦傻逼,殺了人竟然還巴巴的送到縣城裏來?路上直接扔到林子裏去不就好了?”


    盧斯經曆過差點被野物摸進房裏的事情,雖然等到事情結束了他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這件事讓他對這個世界的野生動物,極其敬畏……


    動物怕人?這話真不是真理。


    為什麽現代世界一遇到殺過人、攻擊過人的動物,孩子都知道,是因為這些動物一次就能發現,人類是一種很容易捕捉的獵物。可古代不行,盧斯便宜爹那樣的獵戶,真不是處處都有的。可就是有那樣獵戶坐鎮的地方,一樣有狼,有山貓,有被拖走的孩子、老人,甚至青壯。


    像是遊走在村間的貨郎,每個人都有三四個遇狼的故事,若遇到人質疑,這些人立刻就能脫衣服讓你驗傷口。


    所以,殺了人,向老林子裏一扔,屍體很容易就被動物打理幹淨了。


    盧斯說的是實話,卻也不無開玩笑的意思,說話間他臉上還帶著笑,可說完就發現,馮錚看著他的表情不太對:“怎麽了?”


    “沒什麽。”馮錚匆忙閃躲開盧斯的視線,隻留給他一張側臉,“我想起來玲玲今日讓我早些回家,我先走了。”


    “嗯,不送你了。”馮錚走了,盧斯一個人坐在原地,思考著他剛才的表情,與白白的耳朵——總覺得正氣小哥哥的耳朵才是本體啊。


    他剛才是驚嚇?心虛?恐懼?為的什麽呢?


    正氣小哥哥,他可能也沒那麽正氣,不過……


    盧斯舔了舔嘴唇,低下頭,剛才竟然雞動了啊。


    ——盧斯的身體一直不好,十三歲該有的忄生發育卻沒有到來,變聲不來,甚至早上第三條腿都不立正。最近盧斯盡量保證自己的飲食和營養,再加適當的鍛煉身體,早晨的起立出現了,平常的衝動也到來了。


    o(* ̄▽ ̄*)o不錯,這才是正常的男孩子啊。


    初五,除了馮錚躲了盧斯一天之外,沒什麽事。不過吃了晚飯,盧斯主動去敲了馮錚的門。


    “栓柱……”來開門的馮錚,在看到盧斯之後,麵色依然不太好,雖然從他眼中已經看不見昨天的驚恐,但憂慮與心虛反而更多了。這讓他那張英挺的少年麵孔在盧斯看來,多了點可憐兮兮的味道。


    “錚哥,明日開始咱們正式當值了吧?”


    “是。”


    “那明天記得要幫我來紮‘國法’啊。”


    “……好。”


    “行,那我就走了。錚哥早些休息吧。”盧斯轉身走,他都走到家門口了,才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音——兩家中間就隔著一家,門軸不是太好用,現在這時候鐵尺巷裏也沒多少人,能聽見很正常。


    第27章


    盧斯看不見馮錚的表情,馮錚也看不見盧斯的。其實盧斯有那麽點後悔,何必呢?遠了不是更好,何必非得要來招惹人家小孩子?好像剛才大腦竟然沒怎麽思考。


    回到自己家裏,盧斯剛要進屋,柳氏出來了,硬著頭皮問他:“栓、栓柱啊……你看開春了咱們家是不是養點小雞?”


    盧斯從懷裏掏出一兩銀子:“給。”


    柳氏嚇了一跳,沒想到盧斯這麽幹脆,甚至沒敢伸手去接銀子,還是盧斯拉著她的手,把銀子塞進去的:“謝……”


    “娘,你說,新買來的小雞會不會讓人家借走?”


    “!”柳氏一驚,抬頭看見的就是笑眯眯的盧斯,其實她是比盧斯高的,畢竟是個成年人。可她總是彎著腰,垂著頭,所以竟然很多時候要抬頭才能看清繼子的麵孔。


    可真的是很俊俏的一個少年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是彎彎的。冬日的天暗得早,明明現在天空已經暗沉了,可看著他的笑容,卻能讓人覺得天仿佛是又亮起來了——那是別人的感覺吧?此時柳氏卻打了個哆嗦,後退了一步,如墜冰窟。


    沒等她想明白自己該怎麽說,能怎麽說,盧斯已經回自己的屋去了。


    初五這一天,三更天,外頭老孫頭跟他兒子開始敲梆子了。這時候才淩晨三點,外頭黑燈瞎火的。盧斯肚子裏罵罵咧咧的就起床了,現代這時候,不是在被窩裏的那也是夜生活剛結束,準備進被窩的。捕快們卻是都得起來,當班了。


    依舊是盧斯把自己打理到一半,馮錚就已經清清爽爽的來到盧斯家裏了,幫他纏好了鐵鏈,兩人相攜朝著縣衙走去,自然這路上不會隻有他二人,今日當值的捕快們,無論新老都走在了一起。


    盧斯雖然夜盲症還沒好,而且這地界該不隻他一個夜盲的,但人多,地熟,前頭走的做孫班頭幾個都點著火把,路途又不遠,大黑夜裏這條路走得倒是不算多困難。


    食穀縣的捕快一共是有五十多人,對於一個四千多人的縣來說,這些捕快不但不多反而還少了,因為這年月捕快不但要承擔公檢法的責任,很多情況下,連該是軍隊的職能他們也要負擔起來。


    食穀縣的捕快日常情況下,分成了五隊。每天白天三隊當班,每隊十到十二個人,由一個捕頭帶隊,幹的是縣衙值守、看城門和巡街。夜裏還有一隊當值。一隊輪休,一般休息的就是昨天值夜班的。


    但每年都有兩個特殊時期,就是收稅和送稅的時候。收稅時會挑出來一隊人專門每天夜裏值守,剩下的人全都去忙收稅。送稅的時候,也是挑出來一隊人,專門去送稅。這兩個時期都是人手最緊張的時期。


    盧斯問過馮錚,為什麽縣衙不再多找點人。馮錚答曰:“沒錢。”


    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就現在這個捕快數量,他們還不能拿到足夠的餉銀呢。大昱規定捕快的月餉是一兩銀子,逢年過節還有點米麵的福利之類的。但現在他們每個月能有八百錢,就已經算好的。


    因為縣衙養捕快和書吏等等朝廷是不撥款的,而是由當地自己出錢。盧斯越想越覺得,他們這胡大人……真是個清官。就這破地方能養五十多個捕快,維持財政支出,神人啊,也真怪不得人家想走。


    帶盧斯他們這隊的之前說了,也姓孫,孫捕頭,且還是最早馮錚介紹給盧斯認識的那幾位捕快其中之一——他和孫班頭是兄弟,親的。孫班頭叫孫向英,他叫孫向雄。


    “你們倆小子年紀輕,我也不安排太麻煩的事情給你們了,就大門口站著吧。”孫向雄笑嗬嗬的吩咐完,帶著其他人進去了。


    盧斯看著馮錚:“我連累你了吧?”冬天,一大早就站衙門門口,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溫度就夠凍人的。雖說到裏邊的工作也多,可不過是日常的打掃、照看犯人(獄卒也隻能是捕快兼任)之類的,


    “胡說什麽呢?”馮錚瞪了盧斯一眼,“你站到左邊去。”


    衙門口這地方風大,左邊的風更小一點。盧斯哎一聲幹脆的答應了,他年歲更小,而且身體也確實不好,之前跟馮錚不客氣的多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突然客氣。


    兩人就在門口當起了門神,其實,他們現在能站在大門後頭去,等天氣更暖和起來再去前頭。但那是人家老鳥幹的事情,他們這初來乍到,盧斯又得罪了人,還是老老實實站大門口吧。


    盧斯站在那,膝蓋微微彎曲,就當是在這鍛煉身體了。


    等到五更過了,盧斯就聽背後有人說話:“喲?今天是你們兩個孩子在這啊。”


    巧了,來的也是熟人,葉書吏。


    馮錚與盧斯趕緊與葉書吏見禮,口稱:“見過葉先生。”葉書吏不過是個書吏,雖然有秀才的功名,卻無品級,在這個衙門口,可不能叫他大人,那是害人,但一聲先生還是夠格的。


    “等會我叫你們進來喝口熱茶,可不能不喝啊。”


    “謝過葉先生。”


    葉書吏就進書吏房了,可就是這個兩人轉身跟葉書吏,然後再轉過來,盧斯就看見有人……去拿鳴冤鼓的鼓槌了?!


    “哎!!!你要幹嘛?!!”


    鳴冤鼓,就是電視裏衙門口擺著的大鼓。馮錚給盧斯講規矩的時候,頭幾件事說的就是它!這個鼓,可不是像電視那樣,能夠隨便敲的。雖說隻要敲響了,衙門裏的官員就得升堂問案,但在那之前,敲鼓的人杖二十。看門的兩個捕快,杖十。夜裏敲的,杖三十,看門的捕快杖二十。


    這地方的打板子可不像電視裏還穿著褲子,而是脫了褲子,直接按在衙門的大門口打,男女都一樣。


    盧斯可不想上任第一天就尼瑪讓人看了自己的屁股和小兄弟!更別提還有正氣小哥哥的屁股和小兄弟呢!


    那人正好在馮錚背後,馮錚還沒反應過來呢,盧斯就噌一聲從他身邊竄過去了,速度驚人。


    “要告狀遞狀紙啊,裏邊有人接的!”是的!告狀不用非得敲鼓,遞狀子等著,才是一般流程,不過……要是非得有二百五要敲鼓,那也沒法。按律,捕快禁止阻攔百姓敲鳴冤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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