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開始懷疑這家夥證詞的真實性,除了屍首之外,所有證據都讓他弄沒了,所以線索也全都讓他給切斷了。盧斯擺擺手,“先把他壓下去。”


    “啊?大人!大人這事真不是我幹的啊!”


    “又沒說對你用刑,這是你們該著的,跟你一個班的沈多金要不了多久也得跟你去見麵。”


    周二和秦歸上來,把還想喊冤的蔣瘸子拉走了。沒法,這時代就是到處都有連帶責任,這回可是在惠峻發生命案,不是借調出去協助其他地方,要是十天之內不能破案,盧斯和馮錚也得挨板子。


    “錚哥,看得怎麽樣?”


    “這人怕不是樓子裏頭的。”


    “哦?”盧斯也湊過來看,窗戶敞開著,還算能看得清楚,然後打量了一番屍體,戴著手套的馮錚還扒開屍體的嘴巴,給他看了牙齒,盧斯也點頭,“這人家境怕是不錯。”


    為什麽他們倆這麽說呢,因為這人看起來已經二十四五了,年紀不大。可如果幹的是那一行,年紀就太大了——就說馮花炮,那已經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人了,但也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大得多,而且身上有很多細小的傷痕。那還是那天盧斯看見他在磨刀,要是下半截,亂七八糟的傷絕對要更多。


    而且馮花炮是單幹的,這要是落在狠心的鴇母幹爹手上,二十四五的年紀更是已經被糟蹋得沒人樣了。


    這些事,別說是捕快,就是知府,乃至於皇帝,也管不了,人家是捏著賣身契的“正經”買賣。不過要真是那些人家,他們也不會偷偷摸摸拋屍,那都是光明正大把屍首丟到亂葬崗的。


    話回正題,說眼前這具屍首。


    即便是因為死亡失去了血色,這人還活著的時候,皮膚也夠白的,而且身材消瘦,但是手腳的指甲都修剪得幹淨整齊,右手上有寫字磨出來的繭子,沒有凍瘡,牙齒也是潔白整齊。在這個時代,都說明這個人是個沒有營養不良,衣食無憂的讀書人。


    “錚哥,我看你剛才捏他的牙關,很容易?”


    “是容易,幾乎沒用上勁……對了,屍僵!”馮錚趕緊去查這人的脖頸關節與雙腳關節,這人已經徹底軟了,“屍僵已經徹底消失,而且屍斑……也太亂了。這人……死了超過三天了?”


    “不確定,溫度對屍僵是有影響的。”盧斯眯著眼睛,抬手摸了摸更房的炕席,更房的炕上沒鋪褥子,就這麽一張席子,盧斯這一摸,摸了滿手的灰塵,他先是嫌棄這髒汙,繼而臉色一變,“把蔣瘸子帶回來!”


    “怎麽?”


    “這是落灰,不是髒,席子是新鋪的。拉肚子的沈多金也帶來!搜更房!周二,你帶兩個兄弟,去蔣瘸子和沈多金家裏,搜!”


    舊席子在哪?或者說是不是炕上應該有炕被的,炕被呢?為什麽要換掉?


    讓別人搜,盧斯和馮錚也沒閑著。盧斯蹲在地上,就開始掏炕灰,掏了幾下,就發現炕灰還有餘溫。這說明,炕涼得他們認為的要晚,那麽炕涼的這麽快,應該是人為的通風了。


    “窗戶和門是你們打開的嗎?”盧斯站起來問。


    “不是,我們以為是前邊的兄弟為了看得清楚敞開的。”秦歸搖頭,看他們先來的人,先來的人也搖頭,看更先來的,看來看去,所有人都在搖頭。


    一會,蔣瘸子被帶來了,一見盧斯就哭天抹淚:“大人,大人我真的冤枉啊,大人!”


    “你冤枉?那跟我說說,你們更房裏的就炕席,哪裏去了?”


    蔣瘸子愣了一下,看著盧斯的眼神有瞬間的惶恐和驚訝,可很快他就低下了頭:“大人,原來的炕席都磨出了洞,讓我扔了。”


    “哦,扔到哪裏去了?”


    “這、這我哪裏知道?”


    “我們在你家裏,是搜不到什麽不對的東西了?”


    “更房擺放柴禾的地方,雖有積雪,卻不過是薄薄一層。”馮錚也從外邊進來了,“且你家窗跟下,積雪下乃是一層冰,你這更房裏可是熱了不短的時間了,還是驟冷驟熱的。”


    “這……該是我出去打更的時候,火滅掉了。”


    “大人!大人,我是真鬧肚子了啊,哎呦!”沈多金這時候也來了,沈多金今年才十五,是跟他叔叔一塊來幹更夫的,進來之後趕緊就喊冤枉。


    “盧頭兒,馮頭兒,他是真鬧肚子了,這一路上就拉了兩回。”帶人來的捕快一臉的嫌棄,顯然是一路上被“熏陶”得難受。


    “我問你,你們更房的柴禾有多少?”


    “柴禾?那是不老少的啊。昨天白天我就肚子不舒服了,說要找個輪班的,蔣瘸子說他一個人能成,我這不好意思,特意買了三擔柴。”沈多金說話間是一臉的悔不當初,這要是找個人頂替上他,那哪裏有這麽多事啊。


    所有人都看向蔣瘸子,雖說一擔柴和一擔柴的多少是不同的,但想來沈多金這個三擔,讓蔣瘸子燒一個晚上是足夠的了。


    “這、我、我腿腳不好,燒的柴多,不知不覺,這就、就燒完了。大人、我、我真沒殺人!真沒殺人!”


    “殺人?!!”沈多金嚇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這不就是發現屍首的事情嗎?怎麽就又跟殺人聯係上了?


    沒人回答他,捕快們都安安靜靜的站著,隻有蔣瘸子在不斷的說著已經沒有人相信的各種解釋。


    “盧頭兒!馮頭兒!我們找著東西啦!”帶著人去蔣瘸子家裏的周二回來了,帶回來的,是一個破爛包裹,包裹裏頭,放著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的一身男裝,這衣服鞋子還有頭冠的材質,顯然不是蔣瘸子能有的,拿出裏頭的長衫來比比身量,看鞋子比比大小,果然就是男屍的。


    “我、我隻是貪圖錢財,這才脫了他的衣服,我真沒殺人……”


    “行了,都帶回去,屍首……拿他自己的衣裳蓋好,把門板卸下來,也抬回去。”


    大隊人馬打道回府,回到知府衙門門口,眾人都嚇了一跳,地上一大灘的血啊。幾個老差役正在清理灑掃。


    雖然驚訝好奇,可盧斯和馮錚顧不上找人詢問,先去向胡大人複命。胡大人聽他們從頭講到尾,眉頭先是鬆開,對他二人道了一句辛苦,後又是皺緊:“真是口硬的刁民!升堂!”


    盧斯和馮錚是捕快,不需要在公堂上站班,但他們倆在升堂問案的時候,一樣辛苦。因為他倆得當堂對質,而捕快上堂,因為他們是賤籍,同樣得跪著。雖說現在是春天了,可是倒春寒還下了雪,大堂是石板地,冰涼冰涼的,這跪下去頓時一股涼氣順著膝蓋朝上竄。


    索性這個案子要說的話不多,兩人先後把證據一擺,就退到邊上站著了。


    蔣瘸子跪在那,死硬著什麽都不招,被毫無懸念的拖出去打板子了。


    現在農家已經進入農忙了,城裏的人卻依舊是閑得無聊的時候,聽說出了人命案子,不少人都跑來湊熱鬧圍觀。蔣瘸子被脫褲子按在雪地裏打板子,一群人跟著叫好的。


    打了板子,又上夾棍,鬧騰了兩三回,蔣瘸子是招了。


    “三、三天前,我看完更正要回家的時候,在貓耳胡同,發現了一個被捆綁著的年輕人,當時我就好心把人帶回了家。回到家才發現人死了,我不敢把死人的事情告訴別人,怕人誤會。又、又貪圖這人身上的衣裳,就把人剝光了。後來又挪到了更房,謊稱是今日發現的。”


    “滿口胡言!”胡大人一拍驚堂木,“那你便說說,你是如何將人帶回自家,又是如何從自家挪到了更房!”


    “貓耳胡同離我家不遠,我將人拖著便能回家了。帶去更房時,是將屍首放在澡筒裏,趁著夜深人靜,偷用了鄰家的驢車拉的。”


    “嗬,那就說說,你既然是為了救人,為何不大聲呼喊,反而一個人行動不便的拖著另外一個人走了一路?”


    “我看他衣衫都是好料子,想著他必然是富貴人家,我貪圖他家的賞錢。”


    “貓耳胡同距你家再如何近,拖了一路,這人是死是活你能不知?真是三寸不爛之舌……打!”


    誰能想到,這麽一個老實巴交的瘸子,竟然這麽能掰扯呢。


    不過盧斯站在那,越聽越奇怪,這人不傻,那他為什麽不幹脆把屍首扔了,非得來回搬運,讓自己成為第一發現者,跟屍首扯上關係呢?


    “我再去看看屍首。”剛才驗屍還是倉促了。


    “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去看了屍首,回來的時候,下麵有壯班的衙役正在拔蔣瘸子的指甲。該是蔣瘸子的慘叫太撕心裂肺,看熱鬧的百姓都退了不少。


    盧斯走到胡大人身邊,悄悄在他耳邊道:“大人,那男屍不久前曾被人侮辱過,口中,下身,還沒徹底清理幹淨。且他的衣服雖有折痕和髒汙,卻不見有捆綁的痕跡,這人是脫光之後,又被捆綁的。”


    胡大人氣得臉都漲紫了,驚堂木怕的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無恥下流之徒!!!還不從實招來!!”


    蔣瘸子看胡大人的樣子,再看瞟他一眼後,又站下去的盧斯,終於咬不住了。


    兩天前,他看見了個喝醉的公子哥,一開始是真的好心(當然也隻是他自己說的),把人攙扶回自己家裏了。誰知道這人到了他家裏開始胡言亂語,說他綁票什麽的。他害怕之下,把人給捆了,因為怕被人發現,就堵了嘴扔在外頭破了洞的水缸裏,上邊蓋上稻草,誰知道這人就被凍死了。


    “大人!大人真是他自己凍死的啊!”


    “簽字畫押!”胡大人雖然知道,這人的話依舊是不盡不實的,但為了給死者留一些顏麵,他選擇了到此為止,剩下的話,可以在牢裏開堂審問。


    印泥也不需要,這人直接用在供詞上,按了一個血手印。


    這案子就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還有什麽情況,那就是要等更多的證詞,還有胡大人的吩咐了。盧斯和馮錚本來想今天就結契,可出了這樣的事情,兩人還真是覺得沒什麽心情,太過晦氣。


    之前盧斯還跟老頭說過大話,現在也隻能回家了。


    到了家裏,老頭也回來了,盧斯這才想起來還有件事沒問:“師父,府衙門口那麽多血是怎麽回事。”


    “還不就是另外那個案子的事情。”老頭一拍大腿,給兩人說起了原因,“那孩子點鞭炮驚了騾子,被騾子踢死。掉下來摔斷腿的騾子主人,表示願意出錢賠禮,那辦喜事的人家也願意出錢。本來這事誰都不願意看見,可說到底……還不是他們家孩子自作自受。”


    盧斯和馮錚點頭:“大人不會管束,這要是騾子沒踢著孩子,那就隻是那騾子主人摔斷了腿,人家才該是苦主。”


    “可是那孩子的爹娘爺奶不依不饒,非說要凶手償命。”老頭下意識的把煙袋抓出來,想要抽兩口,可煙袋都到嘴邊上了,老頭咽了兩口唾沫,又給別回腰上去了,“鬧騰了一番,大人一怒,就讓凶手償命了……”


    “啊?”兩人都是一驚,胡大人沒這麽糊塗啊,況且他也沒有權力斬立決,隻能上交問斬的名單,然後等待秋決一塊砍腦袋。


    老頭一笑:“把那匹大騾子在衙門口砍了。另外又罰了那孩子的家人二十兩銀子,乃是斷腿著的診費。”


    這判罰,盧斯都不由得叫一聲好了。當時騎騾人已經掉下了騾子,所以凶手當然就是騾子。


    “嗬嗬,對了,你倆的契書,如何了?”


    “沒去辦,另外一個案子太糟心,全衙門的人都一臉惡心,這時候不好去辦。”


    “哦?”


    兩人又把自己的案子說給老頭聽,老頭聽完摸了摸煙袋杆子:“去蔣瘸子家,這人不會是頭一回犯案。”


    這麽普通的一個瘸子,可是太能編,也太能熬刑了。從他幹的事情上來說,他的膽子也太大了。


    兩人聽老頭的話,跟著去了蔣瘸子家。先不進門,而是敲門問四鄰,老百姓雖然有點怕他們,但不過是這年頭人的習慣,蔣瘸子的事情已經傳開了,而且惠峻的捕快從沒出過什麽盤剝百姓的事情,到是有不少人願意回答問題。


    綜合鄰居的說法,蔣瘸子不是本地人,原來他住的地方屬於一個夫家姓蔣的瞎眼老太太,蔣瘸子就是一年半以前來投奔老太太的,說是老太太的侄子。他來沒兩個月,老太太就去了,是蔣瘸子給老太太操持的後事——說到這個還有人下意識的誇,說蔣瘸子在後事上很用心,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


    然後蔣瘸子就自己住在老太太的地方了,他跟在這裏的其他人一樣,什麽活都幹,隻要能糊口就行。農忙的時候,去鄉下找大戶人家做短工。會點泥瓦匠,有人要也會去。還會販一點針頭線腦花布頭之類的東西,挑擔子去鄉下賣。


    “他做短工和賣東西,去的都是哪個村子?”


    “這我們卻不知道了,隻是他出去一趟,回來身上都會多些銀錢,偶爾會請我們吃酒。”


    “師父,怎麽了?”馮錚問,兩人都發現發現老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可是那老太太的死有什麽蹊蹺?”


    老頭搖搖頭:“那蔣老太太年紀太大了,想要她得命,法子多得是,一年多了,都攔得不成樣子了。你雖然有點本事,但還沒到那個地步吧?”


    盧斯點點頭,他連人體有多少骨頭都不知道呢,現在完全是吃老本,開棺驗屍的真本事,他沒有。


    “我有點猜測,但現在不能確定,也就沒必要告訴你們,免得讓你們心亂。”說完,老頭帶著他們進了蔣瘸子家裏。


    蔣瘸子的家勉強能說是個獨門獨院,實際不過是一條胡同裏的違章建築。三麵的院牆都不用撘,直接就是鄰居家的牆,一間在角落裏的小屋,也是利用了人家的兩堵牆。


    第65章


    房裏很亂,但能看出來是周二他們帶人來搜查的時候弄亂的, 這之前房裏應該很幹淨, 沒有任何異味。但這種幹淨, 對於蔣瘸子那樣的單身漢來說,反而不正常了。


    他們的搜查, 就比周二更仔細小心了,沒多久,馮錚就在靠牆角的地方,發現了一處暗格。不是機關的那種高大上的暗格,就是把牆磚拆下來掏空了裏邊, 塞東西而已——他鄰居家的院牆顯然是夠厚實。


    他們找出來的,是一把刀。不是殺豬做菜用的,是殺人用的砍刀。被放在這種陰暗角落, 刀卻依舊寒光閃爍, 顯然它經常被拿出來保養。這東西在古代, 就跟現代的手木倉差不多,盧斯除了三年前那場亂子裏看見,這段時間來根本沒看見過。


    “再找!”老頭聲音有些嘶啞。


    這回是盧斯發現了暗格,他把炕被先下來了, 發現炕裏邊被挖空了的一小塊, 這回找出來的是一串鑰匙。之後幾人又到隔壁借了鋤頭,開挖,在小院和房裏的地裏,都挖出了幾個壇壇罐罐, 裏邊裝的是銀子,粗略估計有兩三百兩。


    帶著這些個東西,老頭跟他們又去見了胡大人,見著胡大人,老頭一拱手:“大人,還請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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