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對著馮錚比了個大拇指,然後看躺在地上的傻子:“死了沒?”


    “沒,就是敲暈了。”


    “現在……


    “盧捕頭!這可如何是好啊!”有人比馮錚還著急,孫老鬼急匆匆的就從外頭衝進來了。


    事情鬧開了,孫老鬼就擔心盧斯直接要壓著這一行人回鄰山縣,那他們這回讓盧斯藏在自己隊伍裏的事情,那就得泄露出去。這暗地裏幫著官府是一回事,這明晃晃的跟官府合作,乃至於“引狼入室”,那以後誰還跟他做買賣啊?


    幹這喪天良的人牙子行當,孫老鬼是盡量的把自己的差事都做得合規矩,讓官府查不出疏漏,但跟他做買賣的人不一定也一樣啊。


    盧斯挑挑眉毛:“孫大爺,周開……應該就在咱們後邊不遠吧?把他叫過來吧,”


    “周開?”


    “他多少還應該有點人手吧,都叫過來吧。弄明白了這些事,正好能證明他的青白。”


    “好!”頓時,孫老鬼就高興了,盧斯這是暫時不走官路,暫時……“那、那要是都弄白了呢?”


    “我們就跟周開一道,回惠峻去。”


    “回惠峻?好,好。”孫老鬼哪裏不明白,盧斯這白道上的人也有灰暗的地方,尤其這怕是上頭戴烏紗的人鬧出問題來了,所以,不找當地的官,要回家去找自己家的老爺去。這就好,這麽一來二去的,等到事情鬧出來,他買賣怕是都做完了,躺在家裏享福呢。


    孫老鬼高高興興叫人去了,有人進來打理茶棚,之前在各處隱著的捕快們也都出來了,一起坐在茶棚裏頭。


    外頭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盧斯的那幾個“室友”。


    “他那怎麽回事,我剛聽見有人那個白君盧捕頭?他不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的嗎?瀛洲的眼睛裏閃爍著明明白白的憤怒。


    “人家從一開始跟我們就不是一樣的,他是外頭的人,怕是隱藏身份,來查案子的,就跟……話本子上說的一樣。”弄柳笑了一下,他對盧斯有些羨慕,但更多的竟然是一種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放鬆——多好,有個人,快快樂樂的自由的生活著……


    瀛洲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周開果然來的快,一刻鍾不到,帶著十幾個人,過來了。他看著已經被捆綁紮實的何家三口,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這真的……”


    “親口認下的,不過你當時沒聽見而已。弄輛車裝著他們,周大王,知道他們家在什麽地方嗎?”


    周開被打擊得夠嗆,還有點愣神。盧斯連問了兩遍,他才反應過來,結果第一件事就是打自己的嘴巴子,啪啪啪把臉打的通紅,便對盧斯抱拳道:“盧捕頭,之前是我瞎了眼,多有得罪。”


    馮錚擺手:“無妨,周大王是急公好義之人,我倆對大王隻有佩服,沒有其他。”


    “叫什麽大王?羞煞我也,叫我一聲周開就好。”周開一拍胸口,“這事一旦了了,日後風裏來火裏去,二位吩咐一聲,周開別無二話!”好像是覺得空口白話的不夠響亮,周開從邊上抄起一隻大碗來,也不管是什麽,就要朝嘴巴裏頭倒。


    第76章


    “哎!別喝!”盧斯和馮錚趕緊把那大碗接過來,那可是在剛才沒被打碎的裝著油茶麵的碗啊。


    “這沒有酒, 隻能以它代替了。”周開也覺得不好意思。


    “孫大爺……沒告訴周大……哥?”


    “告訴我什麽?我……”周開臉色頓時青了, 一把鬆開大碗。


    “都收拾收拾吧, 畢竟……以後還得入土為安呢。”


    “嘔!”又有兩個剛才沒吐的孫家人吐了,其中包括孫老鬼。他們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 都不會吃油茶麵,或者類似的東西了,連肉說不定都要戒了。


    折騰了一會,盧斯和馮錚,帶著捕快, 周開他們十幾個人,還有兩個孫老鬼的兒孫,朝著綠牆村去了。現在綠牆村沒剩下幾戶人家了, 外邊都傳這地方鬧鬼。


    不過因為村子被廢棄的時間不長, 所以看起來村子並不是多蕭條。這村子的田地集中在南邊, 靠著道路的那一邊種的都是桑樹,北邊是山,西邊是茂密的樹林。看這村子的狀況,就是當年人多的事情, 怕是也沒多少人住。


    “挺奇怪的, 靠著路,按理說這村子該能發展起來,周大哥,這村子一直都這麽少人嗎?”


    “對, 其實聽老一輩說,綠牆村曾經也是個大村子,那時候村子裏還開了窯廠,燒瓷。”周開給兩人指了指山的方向,“挺大的,現在還有老窯在呢。村子人最多的時候有八百多,小一千呢。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三代人之前的時候吧,這村子要麽是女人生不出孩子來,要麽就是生出怪胎來,然後很多人就跑了。現在住在這的,其實大多是近二三十年遷過來的。”


    “何正月夫妻也是遷來的?”


    “不是,何叔……何正月夫妻倆都是本地人,倆人還是表兄妹,算是少數幾家傳到現在的人家了……”


    盧斯懷疑當年燒窯有什麽有毒物質排進地下水了,不過他對這個一點研究都沒有,無法評判,至於何正月夫妻倆的傻兒子,那到底是被毒壞了腦子,還是近親結婚的產物,誰都不知道。


    他們這大隊人馬進村,驚動了少數留下來的人家,有人把周開認出來了,但也隻在遠處竊竊私語,沒人敢過來。


    周開大概是覺得之前自己鐵了心說何家沒事,還維護他們,這把打臉太瘋狂。所以到了何家,立刻招呼一聲:“弟兄們!搜!”


    盧斯:“……”


    馮錚:“……”


    眾捕快:“……”


    都是搜,但捕快搜查和山賊搜查完全不一樣,好吧,看起來雖然還是差不多的,都是打翻弄亂,讓還算整齊的好好的一個家,變成了一團亂。


    但山賊是為了求財,捕快是為了查案。況且,周開帶著的這夥山賊,主要任務是收保護費,沒誰真正有過打家劫舍的經驗,都知道了何家幹的什麽事,說實話,他們反而還比較擔心,真翻出什麽來。


    結果,就什麽都沒翻出來。周開先是鬆了一口氣,繼而又不好意思了,甚至心裏還有那麽點懷疑。畢竟他沒親耳聽到傻兒子喊的那句話,而捕快這種人,栽贓陷害,不也是一把好手嗎?


    帶著這點懷疑,周開問:“兩位捕頭,這什麽都沒搜到……”


    馮錚道:“他們家在村子的正中,若說把屍首都帶回來處理,村民怕是很容易發現。另外,他們家是自己做油茶麵的吧?但我沒看見石磨。”


    “這個我知道。”邊上過來個周開的小弟,“他們家做油茶麵都是在舊窯那邊的。”


    於是一群人轉移到窯洞,舊窯離村子有點距離,因為多年荒廢,隻是偶爾有人過去,所以原本路得位置已經荒草叢生,隻有一條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看著這條小道,盧斯和馮錚都有點皺眉。


    “舊窯還真多啊?”盧斯還以為這舊窯也就一兩個,誰知道到了一看,救他們視線範圍沒,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舊窯,就有七八個。


    “幾十年前聽說這裏十幾家買賣瓷器的。”周開歎一聲,“當時綠牆村在這十裏八鄉可是頭一份,連帶著附近的百姓在農閑的時候也都來幫忙,賺一份銀錢,可惜……”


    看來周開家裏的老人,是經常拿這件事說古,就讓他在那慢慢感慨吧。盧斯他們已經開始動手搜查了,可是這回搜查依然不太順利。從何家做活的那附近幾個窯洞裏,是找出來了幾根骨頭子,但很明顯是牛和豬的骨頭。


    周開的臉色又不好了,盧斯雖然對這位敢愛敢恨的漢子有點不耐煩,但回程的路上還得仰仗他,這時候不得不給他解釋一二:“周大哥且看,這幾根骨頭,也是不錯的線索。”


    “豬骨頭和牛骨頭……”


    “雖是豬骨頭和牛骨頭,但大哥看,比如這根腿骨,顏色都有些發灰了,上麵還落了一層塵土,說明這骨頭放的時間可不短了。何家既然是小本經營,為何放著舊骨頭不用呢?再看這石磨上,明擺著還很新鮮的骨頭粉末,怕就是這一兩天磨製的。”


    “所以,你的意思……”


    “綠牆村也失蹤了些人,且有些人說是搬走了,但到底怎麽樣,我們可不清楚。從初次犯案到現在,兩年多快三年的時間,必定會有紕漏出現,而這家人也絕對有很多時間來完善自己的手段。”


    “這些是做樣子的!”周開總算反應過來了。


    “正是!周大哥果然腦子轉得快!”盧斯比了個大拇指:這麽憨直的家夥當領導人,那山寨散了可能也不是壞事。


    另一頭,馮錚正在跟秦歸說話,他剛才就發現了,秦歸總是走神:“姐夫,怎麽了?”


    秦歸臉一紅,雖然盧斯和馮錚叫他姐夫的時間也不短了,可他還是不好意思,:“我……你也知道我耳朵好,就是從剛才起就聽見有人唱歌。可是這地方,不該有人唱歌,因為聲音很細小,我也說好,到底是附近,還是遠處山上。”


    “這地方?你在村子裏沒聽見?”


    “沒。到了這邊聽見的。”


    “盧斯!”在外頭,並非都是熟人的時候,叫栓柱不好聽,“快來!”


    馮錚將盧斯叫來,盧斯一聽,跟馮錚商量,留下一部分人繼續搜,他們倆在帶上三個人,五個人跟著秦歸順著聲音找過去。不過最後多了一個人——死活都要跟著的周開。


    他們跟著秦歸,順著山根走,走著走著,眾人沒聽見歌聲,到是聽見水流聲了。


    “這邊有條小河,當年的陶泥都是在河水邊挖的。”周開道。


    再走,等到能看見小河的時候,秦歸停下了腳步,為難的道:“歌聲停了。”


    “沒事,我們也找著線索了。”盧斯一指前頭,到了河邊。“這裏有燒火的痕跡。”


    “有人來抓魚,到河邊烤了吃,也不算稀奇吧?”周開道。


    “這不是一時半刻弄得出來的,該是在這裏常來燒火的,找著了,看,有人經常在這裏搭土灶。”馮錚彎著腰,距離燒火痕跡有段距離的草稞子裏頭,翻出來了一堆磚頭,“這好像是窯洞裏的磚頭吧?”


    “這裏有油茶麵的痕跡!”在另外一邊搜尋的周二也興奮的喊。油茶麵是黃棕色的,掉在地上跟土的顏色差不多,但湊近了看,再用手碾一碾還是能感覺出不同的。


    接下來,包括周開在內,眾人都發現了有人在這裏長期活動的痕跡。順著這些痕跡,他們找到了幾處舊窯。因窯洞是用來燒製陶瓷,而並非住人的,因此這些窯洞口都很低矮,很多窯洞都塌了,他們看著這幾處窯洞,乍看起來也是塌了,可仔細瞧就能發現,堆起來的石塊並不自然,倒像是人為的。


    “開嗎?”周開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所有人都站在那看著,嫌疑犯已經抓到,但是真正的真相卻很可能隱藏在這些門後邊。這個真相,顯然並不讓人愉快。


    盧斯一咬牙,道:“開!”


    “等等。”馮錚伸手把人一攔,他先拿了塊磚,然後在窯洞外敲擊,“有人嗎?!有人你們就在裏邊敲敲。”


    眾人頓時恍然,也拿起磚頭,挨個在那些可疑的窯洞外頭敲擊:“有人嗎?!”“有沒有人?”“有活著的沒有?!”


    “這、這裏!這裏有反應!”沒有回答,但是有的窯洞裏響起了嘭嘭聲。


    “等會!等會再扒!這裏要是還有被關著的人,他們長時間在黑暗裏,你現在扒開了牆,讓他們見光是要被光刺瞎了眼睛的。”這回是盧斯攔住人。


    “那怎麽辦?”


    “分兩個人回去,弄點食物和水,還有衣服過來。周大哥,這事就得麻煩你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周開的臉紅紅的,這是第二次被打臉了,而且之前他明明說了任憑驅策,結果還懷疑人家,現在……什麽也別說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周開邁開大步就跑回去了。


    盧斯想了想,拿起了磚頭,敲擊最先聽見聲音的窯洞:“裏邊的人別擔心!我們是官府來的人!惡人已經被拿下了!現在不開窯洞,是怕你們被光害了眼睛,我們已經給你們去尋食物和水了!放心吧,你們安全了!”他話音未落,邊上的另外一個窯洞也響起了聲音,“來來來,都跟我一塊說,聲音別停。”


    眾人趕緊拿了石頭,分散開來。結果竟然有幾個他們以為沒人的窯洞,也一樣有了聲響。


    一共八個窯洞有動靜,但是……隻有一個窯洞裏傳來說話的聲音,而且就問了一句:“你們,你們真的是官府來人?”


    “我們正是官府之人,不過不是本地官府的,乃是惠峻的。”盧斯回答,然後就再也聽不到回音了。


    “這怎麽辦?”盧斯跟馮錚商量,“這些人都不知道被如何對待,對人戒心極強。”


    這些人可並非不知好歹,而是在這段時間裏,怕是都被調教得怕了。斯德哥爾摩這東西,實際上可是一點都不美好,它隻是被害者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依賴加害者,可以讓被害者的心理上更好受一些,當他們表現的溫順,也能讓部分加害者在一定程度上手下留情。


    “沒事,等到他們真的安全了,就好了。不過……我好像還聽見了孩子的哭聲。”


    外邊一群大漢敲磚頭大喊,裏邊此起彼伏的就有孩子哭起來了,聽聲音這可不是一個兩個。


    “臥槽!”盧斯突然罵了一句。


    “?”


    “那傻子之前說西旗克……我以為是他舌頭拌蒜,現在想起來,他說的是第十七個!這裏至少有個十六個人。”


    兩人都皺眉,即便蛇精臉長得太女人,讓傻兒子認錯了性別,可失蹤人裏隻妙齡的少女,或者青春正好的少婦就有不說,窯洞裏有二三十個人都不是稀奇,如果真的隻有一半人,那其餘的人呢?


    還有同謀?或者已經遇害?


    “多想無益,先把這個沒動靜的窯洞打開吧。”馮錚歎一聲,指著邊上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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