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時候盧斯隻能當沒看見,他笑嗬嗬的跟胡寶倒了謝,又說了辛苦,帶著人出來了。


    可誰想到,剛到了外頭,見了陽光,周安就一哆嗦,直接昏過去了。


    盧斯幹脆雇了一輛大車,又去叫了大夫。結果周安剛上車,忽然就睜了眼,兩眼盯著車棚,也不說話,就那麽默默無聲的幹流眼淚。


    “你這妻兄……”


    戴荃臉轟的就紅了,那是憤怒,可是他張口結舌了一會,隻能頹敗搖頭。


    看來果然是胡寶用了什麽缺德的手段,這些讀書人礙於臉麵是說都不能說的,盧斯也不再問:“幾位是能回家了,但是周大公子不行,他如今還是被苦主指明了的凶嫌。”


    “我家哥哥……”一個少年立刻就要反駁,讓家人給拉住了。


    “幾位放心,我是不會為難大公子的,而且他這個樣子……要不然你們留一個在牢裏照顧他也成。”


    “我留!”兩個少年一起道。


    “別,你們倆年紀太小,還是我留下吧。”戴荃擺擺手。


    一直低著頭的周老爺子抬頭看了一眼女婿,眼圈也發紅了:“辛苦你了。”


    這事情就這麽定了,這馬車回跟在胡大人的人馬後頭,把戴荃和周安送到衙門。然後帶著剩下的爺仨,再接上周氏,一家回到桃林村去。


    臨走之前,盧斯悄悄吩咐了秦歸,又給了他些銀兩,讓他私底下聯係一下知州衙門的人,問問有沒有這件事的線索。


    等到周家爺仨和周氏從衙門走人的時候,盧斯把周氏之前給他的紅封塞進了其中一個雙胞胎少年的手裏。


    “啊!這個!”周氏驚呼,少年還茫然著,車已經動了……


    第81章


    周家的人走了,盧斯轉回來看戴荃和周安。他一進大牢就收到了一個壞消息——周安發燒了。


    人被挪到最好的牢房了, 這地方有張床, 通風也比其他牢房好很多, 當然,這地方還是牢房。戴荃見到盧斯後, 並沒有提出更多的要求,他隻是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謝。”


    盧斯拜拜手:“現在這還算不上什麽恩,周安到底是受了什麽刑?”


    一提這個,戴荃立刻咬牙切齒,但他還是搖搖頭:“這事……在下實在是說不出口。”


    “行。”盧斯點點頭, 這算是他第二次問了,之前是有周老爺子在場,現在就他們倆, 既然還是說不出口, 那盧斯也就徹底不從他這裏問了, “既然如此,那周家的事情,到底怎麽回事?”


    “我隻是知道,孫家總是找我嶽家的麻煩, 還傳我嶽家的壞話。但兩家到底為什麽這個樣子, 我嶽父從來都不提,我也就不問。”


    “具體是什麽樣的壞話?”


    “這個……”


    “戴秀才,即使你現在不說,這些稍後我也能從旁人口中知道。你覺得, 我是從你這裏聽到的好聽呢?還是從旁人那裏聽到的好聽嗎?”


    “唉!”要讓戴荃說,其實這倆都不好,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說我這個妻兄,年紀小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勾引男人。還說我娘子……克夫。總之就是這樣的話。”


    盧斯明白,戴荃這些是已經盡量春秋筆法後的話了。


    “他勾引的是誰?”


    戴荃抬起胳膊用袖子擋臉——盧斯露出囧表情,至於的嗎。


    “該、該是說的孫家大公子吧?”


    “是確切的說是孫家大公子,還是你們猜測的?”


    “這……”戴荃沒想到盧斯會問這種問題,但是他看盧斯的表情一臉認真,並非是單純好奇挖人瘡疤,隻能道,“謠言就是從孫家傳出來的,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是……”


    “周安娶妻了嗎?孫大公子呢?”


    “沒……兄長一直道心有所屬……孫大公子,聽說也沒娶。”


    那也不怪就這麽把兩個人拉扯到一起了:“周安就什麽都沒說過也沒問過,孫大公子呢?兩家都在個村子裏,就沒什麽動靜?”


    “這沒聽說過……”


    盧斯低頭想著:周氏是個很少出家門的這個時代標準賢妻良母,能讓她跑出來找自己,這怕是戴荃的吩咐,既然如此,這人應該不是太傻。


    “戴秀才,莫怪我總問些你嶽家的陰私。你們讀書人重臉麵,有些事該是你妻兄不說,你們也不好問。但要是周家二十多年跟孫家沒什麽聯係,突然之間孫大公子失蹤,孫家來這麽一下子……這事情總該有個由頭,有個變故,就隻這起因怕是這件事並非發生在你們家和孫家的地界上。”


    “這……”


    “戴秀才,你且好好照顧那位周秀才吧。等他好些了,能說話了,還請也幫忙問問。他也不想自己不明不白的遭這麽一回罪吧。更何況,這事情還沒完,他是能洗刷嫌疑,還是繼續遭罪,都得看他自己了。”


    戴荃點頭,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知道盧斯這話說的難聽,可是道理沒錯,當即對著盧斯拱手道了一聲謝。盧斯又安慰他幾句,轉身離開了。


    現在這個時候,他是來不及去桃林村了,但是可以去王家問一聲。不過,去王家問這種私密的事情,還是得先找胡大人說一聲吧?


    還沒等盧斯去求見胡大人,胡大人卻先找人趕緊把盧斯叫去了。


    也是巧了,朝廷邸報剛到了,今天這份邸報上,還有一件新鮮事。


    “禦史中丞王大人,要回鄉娶親,特意求陛下放了半年的假。”


    “禦史中丞王大人?”


    “就是王家在朝的其中一位,今年……三十四了吧。不過還未婚配,他要娶的也並非女子,而是一位竹馬之交。”


    “……”胡大人說完,盧斯和胡大人都表情怪異的沉默了一會,盧斯這才問,“大人,您說這位王大人,跟孫家的案子是不是有什麽關聯啊?”


    “二十年前,正是王大人離開本地,前往京城求學的時候……”胡大人按了按額頭,“本官隨你到王家走一趟吧。”


    禦史中丞是從三品,按品級來說,隻比胡大人高了一品。可是人家管著禦史台啊,別說禦史中丞,就是一個普通的小禦史,胡大人都得敬著人家。更別提還有那傳說中,被陛下拍出來暗訪的巡按禦史。


    胡大人心裏苦啊……_(:3」∠)_我不升官了,把我的平靜日子還來就好。


    結果,今天這事情也是邪乎,念叨誰呢,誰自己就來了。不,來的不是王崧那位禦史中丞,他還在路上(萬幸),來的是王家宗族的家主。


    王家官位最高的是王崧,但他並非是惠峻王氏的族長,現任的族長乃是王崧的族叔叫王岱的。王岱長得幹幹瘦瘦的,盧斯見他真不像是個大家族的族長,反而像是個老道士。


    王岱也先對著胡大人行禮,道一聲“見過府尊大人。”盧斯沒想到,他竟然還對著自己行禮,“這位便是盧捕頭了吧。前次有難,多謝盧捕頭神勇護衛鄉裏。隻是一直以來無暇拜會,還請見諒。”


    盧斯趕緊讓過,雖然心裏是不在意的——屁個無暇啊!


    但這種麵子上的東西還是要顧及的,趕緊與王岱一番客氣,王岱這才坐下來,說正題。


    “敢問府尊大人,可是將那殺害了孫瑜的人販收押了?”


    “殺害?那孫瑜不是隻說失蹤嗎?”


    “話不能這麽講。”王岱搖搖頭,“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了蹤影,哪裏還能說是失蹤了?”


    這可真是先禮後兵啊,剛才那麽客氣,現在就咄咄逼人起來。


    “既是凶殺,那更要謹慎。”胡大人把臉一板,明顯有些不快了。


    “謹慎?嗬嗬,隻是可憐我那欣喜回鄉的可憐侄子,還在半路上便要聽聞噩耗了。大人忙,在下告退了。”王岱站起來,轉身就走了。


    他這一走,胡大人直接給氣得兩手發顫,他為一府之尊,多少年養尊處優了,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麽不客氣。可是氣歸氣,胡大人緩過勁來,就又開始有些後怕。


    “難不成那孫瑜正是王大人的竹馬?”雖然他這提問也沒想讓人回答,可是半天都沒人搭理,就讓胡大人有些小心塞了,他抬頭一看,盧斯皺著眉,顯然正在思索什麽,“盧捕頭?盧捕頭?!”


    “啊?哦!大人贖罪,小人剛才走什麽。”


    “無礙,盧捕頭可是想到了什麽?”


    “小人覺得這事實在是古怪,您看,這要是孫瑜跟王大人你有情我有義,又都是為了對方獨守自身,那二十年了,怎麽著也該早就修成正果了啊。怎麽會到了現如今,王大人才匆匆忙忙的求旨成婚呢?”


    “……”胡大人也點頭,“這位王大人的事情,本官也有耳聞。他乃是極剛直的性子,也長了一副好相貌,於婚配上,早年間多有人給他做媒,甚至陛下也曾經想給他做媒。可是他都以斯人已逝無心婚配來推脫,鬧出這麽一件竹馬的事情,我剛見了邸報的時候,也是驚訝不已。難不成是這裏邊有什麽誤會?”


    盧斯也道:“看剛才那位王族長的氣勢,看來他跟孫家的私交不錯,應該不會誤會孫瑜已經死了吧?”


    胡大人跟盧斯對視:“這個……盧捕頭啊,我記得你剛才來說那位周安周秀才病了?”


    “嗯,發著燒呢。”


    “還在牢裏呢?”


    “最好的牢房。”


    “那也是牢房啊。”


    “那大人的意思……”


    “這個……安排到後宅不太好,要不然就安排到你們值班的大屋裏頭?”


    “尊大人命。”反正大屋又不隻是一間,之前因為有個拉肚子的沈多金,所以眾值班的三班衙役,寧可擠到其他兩個屋裏,也不去那一間了,正好這時候用來招待病人。


    “盧捕頭你先把人安排過去,本官稍後就讓家人請個好大夫。”


    “是。”這待遇,直線升高啊。


    陪著照顧的戴荃自然也跟著一塊搬家了,對此他是對盧斯萬分感謝的。盧斯趕緊說這一切都是大人吩咐的,可是看戴荃那感恩戴德的表情,他顯然是一點都沒聽下去。


    “戴秀才,還有些事我想問問你,最近沒有沒有什麽認識你妻兄的人,去開陽府了?”


    “這……好像是沒有……”


    盧斯有些失望,可他覺得還可以掙紮一下:“就算不是那種當麵見過的也行,隻要是知道惠峻桃林村有個周家長子叫周安的,人還好好的活著。”


    “哎?這倒是有。乃是我的一位同窗好友,這位好友的文采頗高,去年進京參加會試去了。”


    “會試……”對,去年好像是大考之年,三年一大考啊,就算是盧斯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每次也會聽上一耳朵,“我記得去年會試的主官好像是個禦史?”


    “正式禦史大夫王崧王大人,正是惠峻出去的人物……”即便是家逢大難,說起王崧,戴荃依舊是一臉激動和興奮。


    座師,還是同鄉,這就是紐帶加紐帶。


    “戴秀才,你聽你妻兄說起過王大人嗎?”


    “沒有。”戴荃先是幹脆的搖頭,可是突然之間他想起了什麽,“對了!我記得……我那位好友臨別前夕,我曾經與兄長一同前去送別。那時候曾經說起過王大人主持會試,兄長當時突然便起身離開……此事,難不成河王大人還有些關聯?”


    “你妻兄十二歲就中了童生,他是什麽時候中的秀才?”


    “正是二十年前,兄長十六歲的時候。之後……家中出事,村子裏說不願為兄長出保。嶽家也曾據理力爭過,但……有人說是以兄長的名聲,再爭便讓學正直接除了兄長的功名。”


    “有人?誰?”


    戴荃搖了搖頭:“具體是何人並不知曉,左右該是哪個大戶人家吧。”


    “多謝戴秀才。”盧斯拱拱手,除了那些實在是說不出口的,戴荃這是努力在配合他了。


    與戴荃告別,盧斯正要回去找胡大人,秦歸回來了,他也從知州衙門那邊打探到了消息:“盧捕頭,那胡寶……用了個物件,當著周安老父、妹婿還有兩個弟弟的麵,折騰他。讓他認罪。”


    秦歸雖然是盧斯的姐夫,但在外邊都是用不投稱呼盧斯和馮錚,隻有在家裏,才是按照輩分叫人。


    盧斯也咧嘴:“夠缺德的,別說周安是個讀書人了,普通人都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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