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時候就讓人喂了藥,生不出孩子了。”


    也就是說,他那零件已經成了擺設了。


    盧斯終於對安從苒生出了些許的同情,可是同情剛起,他就覺得不對,細一想,才明白安從苒到底打著什麽算盤。


    盧斯能看出來,安從苒是個很聰明又充滿野心的人,他進宮就是奔著去當一個普通太監去的?誰信啊。


    太子挺好,周安也挺好,他們倆的感情也挺好。但盧斯保證得了現在,保證不了未來,更何況是替別人保證。萬幸,這個人才剛剛被送出來,他畢竟在小圍牆之內,與世隔絕生存得久了。即便他生存的地方勾心鬥角都少不了,畢竟格局太低,他還不是大患。


    可這樣一個人送進宮裏去,就是埋下一個混亂的苗子,天長日久的,真不知道這人能成長成什麽樣子。這事情,盧斯是不會做。但不做,不表征他不答應——痞子說謊是讓人驚奇的事情嗎?可即便是做戲,要是答應得太幹脆,這人不一定就信了。


    “把你這種人放進宮裏去?”盧斯挑眉,“你覺得本官是嫌自己命太長了,還是嫌這國家太安穩了?”


    “大人……大人這是何意?小人卻是不明白了。”安從苒臉色煞白,委屈得打顫,“小人不過想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即便自殘身體……小人也想著活著……難道大人……也不能網開一麵嗎?”


    第151章


    “你成了太監的男妾,汙名在身, 是別想走文舉出仕了。至於走武人的路子……你身子虧虛, 看來是沒怎麽練過武, 也是不可能。經商?你這張臉可是個禍害。那到最後,想要權勢財富, 你就隻剩下進宮一條路了。”


    “小人隻事想……”


    “本官之前問你,想當小地主還是當小商人,你也說了自己容貌出挑,那你這輩子也隻能做這兩“小”了,否則, 一旦冒出頭來,就會被人發現,這就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在外頭一樣能安穩的生活, 你何必要進宮。要進宮, 你就不隻是要做小, 而是還要做大。你這樣的人,要做個大太監……本官可真是不放心啊。”


    劉長春那樣的太監,盧斯都無所謂他做大,因為劉長春別看貪, 但同時他又很能分得清楚輕重大小,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太子到現在都沒讓這個老太監回家吃自己的原因,也是為什麽這回這件事從他那爆出來的原因,很多人自以為已經拿準了這個老太監的脈,實際卻根本不是。


    盧斯閉嘴了, 還等著安從苒繼續“說服”自己呢,他也好順坡下,答應下來,好讓他說出與安老爺相熟的官員。誰知道安從苒就低頭不說話了,反而鬧得盧斯後悔,不該在剛才說得太明白,而是給他留條後路的。讓他有個可以讓盧斯假意答應的台階。


    “安老爺的事情,你若是不願意說,也就罷了。左右安家的家仆也抓到了不少,總有願意的。”


    這時候又有無常過來耳語——徐澤安帶來了。


    徐澤安哭哭啼啼的就被帶上來了:“大人,奴婢冤枉啊!”他又看見在一邊跪著的安從苒,就要撲過去抓他,“你這個賤人!你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麽東西!!!”


    安從苒嚇得打哆嗦,幸好無常過來,把徐澤安拽回去了。


    盧斯看著他們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是覺得,這兩個人這番動作是做戲,他的手在椅背上輕點了兩下:“徐澤安,你將你與安從苒認識到如今的經過,都說來聽聽。”


    “是!是!”徐澤安一直盯著安從苒,神色間威嚇的意味很濃。可等盧斯問話,他又立刻轉過頭來,一臉的諂媚和恭順。


    徐澤安交代的,到是跟安從苒交代的差不多。


    他去個茶樓喝酒,安從苒也帶著一個從人去了,他走的時候,對方也從茶樓裏出來了,安從苒有那樣的樣貌,卻不做士子打扮,安從苒又知道他絕對不是開陽那個達官貴人家裏的公子,立刻就動了心上去攀談。


    “……可絕對不是奴婢將他搶走的,他早不出來,晚不出來,非跟著奴婢一塊出來,那不就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嗎?”


    安從苒講述案情的時候,盡量把自己說成一個無辜者,一個隻是聽命行事的混混沌沌的可憐人。徐澤安則相反,簡直就是怎麽遭人恨怎麽說話。


    盧斯都忍不住質問他:“別人跟你一塊出門,也是錯了?”


    “大人,您不知道,奴婢是定著點的,隔三差五都要去那個茶樓,給奴婢的幹爹辦事……”徐澤安諂笑著,“所以,到了那個時候,茶樓掌櫃的都會跟無關的人支應一聲,讓他們別出來。”


    “那備不住有愣頭青呢?”


    “是,確實有愣頭青。遇到那種人,奴婢也就讓了,畢竟,不能壞了太子的名聲不是?可是,您看這位,他長成這種樣子,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出身,他像是個愣頭青嗎?”


    強全世界,小門小戶出身,顏色殊麗的人,必須要盡量低調。否則麵對的就是真實的強取豪奪,盧斯見過不少。尤其這要是被特別叮囑了,還竄出去的,那絕對不是傻白甜,那是自願上鉤的魚。


    同時,徐澤安這番話也告訴他,徐澤安去茶樓並不是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而是很頻繁的,眾做周知的。


    “你繼續說。”


    “是。”


    見著安從苒,徐澤安立刻就知道這人是一件禮物,然後他就把人帶回去了。不過他沒碰,他也知道,這樣的人,他碰了就可惜了。不過這可不是為了安從苒可惜,是為了他自己。把人送給出去,他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等到安從苒的爹,安盛來了之後,兩個人更是一拍即合。


    之後的事情,就與安從苒講得差不多了。勾引太子的事情,他也並沒有隱瞞。


    “逍遙散是哪裏來的?”


    “安從苒他弟弟,安從業給奴婢送來的,奴婢真不知,它是那麽個害人的東西啊。”


    “把安從業帶來。”盧斯點點頭,安從苒跟徐澤安,這兩個人他們所說的內容,盧斯聽著還是都合情合理的。可同時,卻又讓他覺得有些古怪。


    安從苒且不提,徐澤安……等於從頭到尾宮裏頭的事情,就都是徐澤安一手操辦,頂多就隻有一二幫他辦事的狗腿子,真的,除他之外,宮裏就這麽幹淨嗎?可要是有旁人,是誰能讓徐澤安這麽小心謹慎的保護,不讓對方跟這情況有丁點的沾邊呢?


    可真是麻煩啊,之前還以為這案子麻煩就麻煩在一抓一大串,陰私黑暗全都要翻騰起來呢。誰知道他現在連翻泥的鏟子還沒找著呢。


    安從業稍後也來了,這人張著一張忠厚臉,任誰看見,都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老實人。結果……人不可貌相啊。


    “你是安從業。”


    “小、小人、人、是!”安從業說話都打著磕巴。


    盧斯仔細盯著這人:“捅破天的事情你都幹了,你就真的膽子這麽小?”


    安從業嗚一聲就哭了出來:“小人、小人真、真不知、知道!”因為哆嗦得太厲害他好像還咬著了舌頭,說完了話,他就匍匐在地,大哭起來。


    “說說,你們家到底是個怎麽回事,你爹是幹什麽的?家裏都和什麽人有來往,你說得好了,還能有條活命在。”


    有那麽一陣,安從業哭得更大聲了,哭過之後,他就趴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說了起來。


    首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安從業。他娘是他爹的外宅,可是從他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就沒見過他爹了。所幸,他爹臨離開之前,給他娘留下了個鋪麵,十幾畝田地,他們母子倆還算能夠不愁吃穿。


    可就在他十七歲的時候,突然一個他爹就出現了,也就是安盛安老爺。他就開始跟著他爹到處跑。不過他不懂做生意,都是他爹說什麽,他做什麽。原本在他爹什麽還有七八個“兄弟”,可是這些人漸漸的都消失了,偶爾也會新加進人來,比如這次就多了老二安從苒,還有老四安從新。


    不過,一直跟著安老爺的,除了他自己外,就隻剩下一個叫安從林的大哥。


    盧斯“嗯”了一聲:“那麽……安盛都讓你幹些什麽,又讓安從新幹些什麽?”


    “小人就是給各個老爺送些東西……”


    “徐大公公可是說了,是你把逍遙散送給他的。公公們的戒心都重,更別提是伺候著太子的。尤其這種能粘上味的東西,你一句話都不說,把東西塞給徐公公,然後徐公公就也二話不說巴巴的捧著逍遙散給楊公公送去了?是你傻,還是你覺得我傻?”


    “徐公公!您可不能害小人啊!小人就是送個東西!”


    徐澤安其實一直就像說話,可是盧斯那眼睛看似一直盯著安從業,可每次他想說話就瞟過來,冷得跟冰渣子似的。


    這回,終於盧斯沒看過來了,徐澤安趕緊為自己辯解:“胡說八道!你這小子別看老實,從來都是最油嘴滑舌的一個!要不是你把逍遙散拿來給爺爺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爺爺能留下?!大人!這小子還讓奴婢用身邊的小太監試藥!要不是那樣,奴婢也不會信他啊!”


    “徐公公!小人,小人可是個老實人,小人就是把逍遙散送到,您就收了,其他的,小人不知道啊。”


    兩人一個聲色俱厲,一個戰戰兢兢,就在那打起了嘴仗。


    盧斯聽了半天,臉上露出了不耐“行了!”


    兩人同時一個激靈,閉上了嘴巴。


    “試藥的太監呢?”


    “……”徐澤安縮了一下腦袋,“沒多久那小子就喝多了酒,在湖裏溺死了。”


    “嗬嗬。徐公公,你自己用過逍遙散嗎?”


    “沒有,那藥太好,奴婢舍不得……更怕用過之後,就起了貪心,不拿出去用了。可是,逍遙散雖好,怎麽比得過……”


    盧斯一抬手,確定了,這倆都是滿嘴的瞎話。用正常手段問話,是問不出來什麽了:“拖一邊去,就在這上刑吧。把安從新帶來。”


    立刻有無常上來,就把兩個人拿鐵鏈子一鎖,直接就在邊上掛了起來。這兩人至少表現的都不是鐵漢,被掛上去就開始吱哇亂叫。


    不過盧斯沒看他們,他看著的是安從苒,從徐澤安進來,他就一直皺眉低著頭,不言不語,但明顯是在思考著什麽。


    大概是終於想明白了,他抬頭;“大人……我想活。”


    盧斯做出莫名的表情:“你若罪不至死,自然可以活。”


    徐澤安搖了搖頭:“我過去,沒遇到過大人這樣的人。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是那樣的。”他看了一眼已經開始被上刑了的徐澤安跟安從業,“大人,您想要什麽呢?我怎麽做,能讓您高抬貴手呢?”


    “我被養著,學的東西比一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不差什麽,我也在書上看到朝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的故事,也想過跨馬遊街。但那些教我功課的師父們,教導我們這些不是讓我們用來實現抱負的,而是怎麽用它們來討好男人和女人的。這能怪我麽?”


    “這確實不怪你。”盧斯點點頭。


    “大人,您要的消息我都會告訴您,我也不求進宮了,隻要能讓我活就好了。”


    他如果一開始就想明白了,說不定盧斯真會放他一條生路,可是現在,遲了。而且,徐澤安兩人被叫來後他就改變了主意,盧斯不由得懷疑,這三個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暗號?暗示他別做他想,盡量先保住自己?


    “你若真能想明白,那就好了。給他紙筆,讓他把名單寫下來。”有紙筆,但是沒有桌椅,安從苒依舊要跪在地上寫。


    他正寫著呢,安家的老四來了。安從新隻有十五歲,臉還帶著點嬰兒肥,小眼睛,笑起來也是個老實孩子的樣子。


    他也是一臉害怕,眼眶裏頭還帶著眼淚。


    不過,從徐澤安到安家的幾位,盧斯是一個都不敢大意,這可都是演技派。別看安從新年紀小,怕也不是好相與的。


    “你……”盧斯剛開了口,安從新就“哇!”的嚎啕了起來,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哭什麽哭!”帶著他來的無常過來拽他,“好好說話!”


    安從新吸了吸鼻子,可還是哭得不停,抽噎著甚至開始打哭嗝了。


    盧斯看他這樣,笑了:“來人,把他左腳的腳趾甲,都給我拔了。”


    “是!”


    安從新嚇得臉色煞白:“不!不要!”可已經讓無常按在地上了,脫了鞋襪,就有人拿著專門的鉗子過來,一根一根的指甲給他拔掉了。可他剛才哭得那麽凶,這真給他拔指甲了,這人反而是一聲不吭的,跟他相對的,就是在邊上慘叫不停的另外兩位了。


    拔完了,無常退下,安從新呼哧呼哧喘了兩口粗氣,爬起來了。他剛才的眼淚還沒幹,可現在已經徹底沒有了那膽怯和懦弱的勁兒,嘴唇咬著,小眼睛死盯著盧斯,看起來到是有了那麽一股子狼性。


    盧斯問:“你從哪來?”


    “呸!”安從新朝旁邊吐了一口血唾沫,大概是剛才忍疼的時候他把自己嘴唇咬破了,“爺爺剛從你娘炕上來!”


    盧斯笑了,低頭一直寫名單的安從苒手上依舊沉穩,那邊被拷打的安從業和徐澤安卻凶狠的瞪視著安從新。


    發現盧斯看過去,安從業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怒氣:“大人,他小孩子,不懂事!啊!”


    安從苒放下筆:“大人,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他們都是老爺的親信,我呢,隻要我一天沒能真正的靠上個大人物,我就隻是個物件。”


    “呸!你個賤貨!”安從新竄起來就要撲倒了安從苒身上,給了安從苒一個巴掌,才被反應慢了一步的無常拉了下來。


    安從新被製住後,安從苒寫好的名單,也被送上來了。


    盧斯隻看了一眼名單,倒是沒什麽大官,隻是些閑散小官,就把它疊了起來,然後一指安從新:“這個也拉過去跟他三哥作伴,至於他,先關進牢裏去。”


    帶著名單,盧斯麵聖去了。


    把到現在為止查出的東西跟皇帝一說,再把名單一交,盧斯就不說話了。皇帝之前說了宮裏隨他折騰,但這明擺著已經蔓延到宮外去了——就算都是小官,但一口氣二三十人都牽涉在內,也是很可怕的。


    “依愛卿看,這份名單是真是假?”


    “名單八成是真的,但這些人是否都跟案情有所牽涉,那就不知道了。畢竟,開陽居大不易,尤其是這些底層官員,跟商人私底下有所往來,是常有的事情。尤其,臣懷疑,真的大人物根本沒寫在這上頭,上麵的人確實有人有問題,但更多的人沒問題,不查不行,可一旦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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