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府……稍後給馮將軍去一封信。咱們無常司……把人馬都給我拉到莊子上軍訓去,雜役能帶走的也都帶走,衙門裏留下當值的人就夠了。”


    “是。”


    盧斯前腳回府,後腳宮裏就派了太醫出來。盧斯的骨頭果然是出了問題,太醫給他上了藥膏,上了固定用的護帶,留下藥方子就走人了,且還是從後門走的,因為前門已經讓人堵了,走不出去了。


    可就這樣,老太爺還是讓人給截住了。來人倒是客客氣氣,隻說是家中與無常司兩位將軍交好,聽聞盧將軍受傷,心中擔憂,特別前來問候。這話騙誰啊。就算他是個太醫,但前朝的時候也是知道得很清楚。


    無常司的兩位,算得上是孤臣,除了極少數大臣之外,沒幾個算得上是交好的。


    於是,老太醫隻道:“盧將軍傷勢不輕,如今還昏沉未醒,看樣子怕是得混上三五日了。”


    倒不是太醫偏幫盧斯,雖然他們家的紅包確實給的挺豐厚的,實在是皇上這個節骨眼讓盧斯回家養傷,那為的什麽還不清楚嗎?他要是來一嗓子:“沒事,盧將軍清醒著呢,養些日子就好了。”這些人是高興了,可事後怕是不隻盧斯那邊記恨,皇帝也覺得他不會辦事了。


    況且,盧斯的傷也確實不輕,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盧斯也知道太醫被攔住的時候,歎了口氣。這些人,並非是什麽達官貴人家裏出來打探消息的,他們都是那些太子身邊侍衛的家人……


    當然,自家的兒孫能在太子身邊,他們家裏也不會是什麽平凡人家。不過,這回的事情,是真大了,盧斯能怎麽保他們?說那些人當時也奮起反抗了?那不是說瞎話嗎。


    盧斯當時說那些侍衛完了,不是他們已經死了,而是這些人都沒死,不但沒死,還一個二個睡得美滋滋的。


    也是太子出來玩的太頻繁了,侍衛們已經成了習慣,次次都沒出事也就都有些懈怠。於是今天太子獨自一個等著周安,其餘人在兩邊的雅間裏,不但點滿了菜肴,還招了歌姬助興,雖然他們還有點責任心,沒要酒,但也僅此而已。


    不知道是飯菜裏被下了藥,還是歌姬帶來的熏香有問題,總之,兩邊的人都沒放翻了!


    這不是找死嗎?!別說這年頭,就是現代,保護首長的因為自己吃喝不慎昏倒了,然後讓首長重傷,那也得上軍事法庭。


    這些人,就得是皇帝雷霆之怒下,第一批倒黴的。


    喝了藥,盧斯腦子有些昏沉,不想想這些,因為皇帝都說了這些以後都跟他無關了,他強撐著精神,與管家道:“家中仆役都給我好好呆著,不許出門,家中采買都交給無常了。還有,把孩子們都給我叫來。”


    家裏的孩子,就李鐵不在,已經讓盧斯和馮錚扔去參加軍訓了,明年就能跟著新人辦差了。


    柳小桑和柳鄰鄰來的時間雖然不算長,可兩個孩子聰明,肯努力,也是長進許多。


    高興一雙眼睛大大的,睫毛就像兩把小刷子,看見盧斯的時候,眼睛裏含著淚,一眨眼,細碎的淚水就沾濕了睫毛,看著就像是個大洋娃娃。


    “別哭,我沒事。”


    “嗯……”高興咬著嘴唇點點頭。


    “就一件事,你們三個,這段時間都待在家裏,不許出去,明白嗎?”


    “高興聽話,父親放心。”“是!二師父!”


    “寶兒呢?”


    “在外頭,他不敢進來……”柳小桑怯怯的道。錢寶兒之前是被盧斯吩咐著跟李鐵和柳鄰鄰住的,後來沒多久李鐵就進了軍營,隻剩下柳鄰鄰了,於是錢寶兒就相當於是跟著柳家兄妹倆了。


    “我又不會吃了他,讓他進來!”盧斯頭疼,錢寶兒這性子,現階段是半點都不像老頭子,反而隨了他那後娘。雖然盧斯對於什麽傳宗接代的觀念很淡薄,但他畢竟是老頭子生命的延續,年紀也還小……


    而且,已經有孫光那麽一個被許多人善待,卻眼高手低,甚至於將毒品這怪物帶到這個世界的混蛋了,盧斯不希望錢寶兒這個他想報恩善待的孩子,也成了一個混蛋。


    “大哥。”錢寶兒從外頭走了進來,他之前是真被他娘養壞了,就比高興小一歲,可是高興呢,現在早慧得很,懂事又乖巧,錢寶兒……不久前還得讓人懷裏抱著,走路都走不穩當。


    “不錯,是自己走進來的。”盧斯躺在床上對錢寶兒揮揮手,“過來。”


    小孩子其實比大人敏感,他們天生會崇拜家族裏頭具有權威的人,並且想要去討好。錢寶兒沒有了母親的庇護,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精神上是極端不安恐懼。柳小桑和柳鄰鄰的善待,讓他安心了一些,可他知道這兩個人並沒有多大的權威,他們其實跟他的地位差不多。


    一直到現在,被誇了一下,錢寶兒走過去,想笑,可是又不敢。


    盧斯將手蓋在了錢寶兒的腦袋上,溫柔的撫摸了兩下:“好孩子,好好學,好好長大。”


    “嗯!”錢寶兒閉上眼睛,他記憶中曾經也被這樣的一隻大手撫摸過,但是那隻大手又粗又硬,刮得他臉皮生疼,他哭了起來,然後娘就來了……突然就有點後悔,那隻大手的主人,現在在哪呢?


    “父親,你困了嗎?”高興靠在床邊上,看著盧斯的眼睛。


    “嗯,有點。”


    “那我們不打擾父親了。”高興扁著嘴,她想跟父親多呆一會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該聽話。


    “小桑和鄰鄰先去吧。高興和寶兒陪我睡好不好?”


    “好!”兩個孩子都高興的叫了起來,一前一後,爬上了床。


    柳小桑和柳鄰鄰規規矩矩的行禮告退,到了外頭,柳鄰鄰神色有些恍然,突然胳膊被柳小桑一把拉住:“哥!快走!我去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麵片湯!”


    “嗯!”柳鄰鄰一怔,對著妹妹笑了起來,師父、師父,師在前,父在後,他們總歸跟兩位師父隔著一層,不過他也並非是孤單一人,他有妹妹……


    盧斯的急信送到馮錚手裏的時候,馮錚還在山上。


    之前的那三個護衛,無論是頭一個跑出來的,還是後兩個自稱砍了廖伯毅的腦袋出來投誠的,都讓馮錚捆了,交給精通刑罰的無常,嚴刑拷打!


    ——這三個人如果是配合著蓼仲謹演戲的,那必然是死士,尋常的審問,怕是一個字也不會招。若他們真的是廖伯毅的手下?這三個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讓他們受盡酷刑而死,那也是活該。


    三個人,熬刑熬了三個時辰,就有人開口了,不過多是胡言亂語。四個時辰的時候,有人開始罵蓼仲謹了。第五個時辰的時候,總算是有人開口說有用的東西了。


    蓼仲謹為人暴躁易怒,而且極端的嗜虐,動輒喜歡毆打女子他都是要親手來的。他有一件自己畫圖,讓工匠製作出來的刑具,那東西形似個沒糊麵的扇子,下麵是把手,上麵支棱的一根根都是細細的刀刃,他最喜歡的就是讓女子脫光了衣裳,拿著這東西,朝身上打。


    因為刀刃做得又細又軟,所以不會造成很深的割傷,但卻會造成一道一道的細小劃傷。


    有一人的妹妹自小走失,後來讓蓼仲謹買進了府裏,等到他找到的時候,這女子已經香消玉殞——蓼仲謹將她渾身割傷,抹上穢物,又不讓人施藥醫治,後來這女子明明一身小傷,卻渾身傷口潰爛,高燒不退而亡。


    又有一人說,蓼仲謹小的時候喜歡吃雞舌,後來有一天突然就想嚐嚐人舌的滋味了。他也沒用強,隻是讓仆人拿了錢財去貧家購買,就要十六七歲的少女之舌。他家裏爹媽貪財,將他姐姐的舌頭賣了。


    因為姐姐反抗,當時割舌頭的人,將她的臉都劃開了,之後幹脆多賠了銀兩,幹脆將姐姐買了下來,簽了賣身契。可其實根本就沒將他姐姐帶走,時候他那貪財的爹娘一把香灰糊在姐姐臉上就罷了。


    結果他姐姐是活活餓死的。


    那第三個人後來也開了口,蓼仲謹貌似豪爽,其實小肚雞腸,而且但凡是伺候他的女子就都讓他給弄死了,他出恭時旁人也都要避開,就有人懷疑他其實不行。有一回蓼仲謹喝醉了酒,讓個侍衛攙扶著在酒樓的茅廁出恭。等他酒醒了,就找了個借口將那侍衛絞殺後,屍首扔到了不知什麽地方去。


    這人就是當初那個侍衛的契兄弟,隻是當時兩人的事情沒跟旁人說。後來他殺了蓼仲謹,扒下他褲子,本來想把他下身搗爛的,結果發現這人竟然根本就是個天閹!於是這人把他褲子又給穿回去了,就想著日後要將這消息遍傳出去。


    蓼仲謹身邊最忠誠的人原來是三個跟他有深仇的人,不過也是,那麽一個殘暴之人,哪個腦子正常的人還會對他忠心耿耿?


    第252章


    不過, 馮錚絲毫也沒有同情這三個人,固然他們跟在蓼仲謹身邊, 是為了報複, 但他們跟蓼仲謹已經十分親密,想殺他一劍捅出去就好,可他們非但沒報仇, 反而助紂為虐。嘴上說的是為了讓蓼仲謹更痛,不願幹脆的讓他沒了命,可實際上,他們卻恰恰造成了更多的可憐之人。


    這三人說出這些過往,是為了給自己打氣, 熬住酷刑。掌刑人卻也恰好借此機會攻破他們的心防,又過了一個時辰, 三人中有兩個人扛不住的了。


    這兩個人所說的都不是一個地方。


    馮錚現在所在的山, 就是其中一個地方。他倒是找到了那人說的山洞,裏邊也有些人生活用品的必需品,糧食、鹽、獸皮、柴禾等等,可是, 這些東西都已經許久沒用了。在米缸裏的糧食和鹽還好,柴禾已經受潮,該是有狐狸之類的小野獸進來過,獸皮被咬得坑坑洞洞的。


    盧斯的密信傳來, 馮錚打開之後,神色就是一僵。盧斯心中說得簡單, 隻是說開陽出了點事,讓他能在這邊查多久就呆多久,不著急回去。


    怎麽可能不著急回去?這連前因後果都沒說明白,那可是比長篇大論都危險,很明白的就是說連無常司的密信都不安全了。對了,還有信使。


    “開陽到底怎麽回事?”馮錚讓左右退下,把信使叫到個小山頭上說話。


    “太子遇刺了,辛虧盧將軍趕到,把太子給救下來了。不過,太子和周大人都受了傷。”


    馮錚瞬間驚了,他是真沒想到竟然真有人會幹出行刺的事情來:“太子身邊的護衛幹的?!”


    別看太子每次都是跟周安輕車簡從的,但那是表麵,實際上兩人暗地裏跟著一大幫子惹呢。聽到他遇刺,馮錚隻能想到是內鬼幹的。


    “太子是在個酒樓裏遇刺的,他的護衛在隔壁吃喝,還叫了歌姬來,結果那歌姬有問題,在香裏加了麻藥,把人都給放翻了。”傳訊的無常盡量把話說得簡潔明白,也沒任何他自己添加上去的主官判斷,可聽語氣就能聽出來這人的不懈。


    五十多個人,隻靠加了麻藥的兩根香就全完了,這還是太子身邊的近衛呢,多能耐啊。


    “這態度可不能帶出出來,京裏你們盧將軍怎麽安排的?”


    “將軍,這不是對著將軍您,屬下才敢露出點態度來嗎?”無常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憨厚,“實在是禁軍太沒用,一幫子血都沒見過的膏粱子弟。當然護衛這事咱們無常幹不了,但那不是還有禦林軍嗎?”


    看他這麽活,就知道開陽府裏頭,無常們過得還不錯,太子遇刺這事,並沒影響到無常。


    “瞧屬下這嘴多的!”無常叨叨半天,趕緊道,“盧將軍把咱們九成九的人手都撤到莊子上,軍訓去了,衙門裏就留下了當值的人。”


    “嗯,那就好。”馮錚點點頭,忽然問,“他的傷沒大事吧?”


    “應該是沒……”無常一臉完了的表情,對著馮錚的眼睛,他笑得扭曲又尷尬,“盧、盧將軍就受了點小傷,皮肉傷,真的!”


    馮錚長歎一聲:“知道他沒性命之憂,腦子還清醒,能照常下命令,那我就放心了。你回去告訴他,我會在這裏呆著,直到開陽的風波淡下去的。”


    無常硬著頭皮道:“是!”


    “別這麽緊張,他應該也猜到我能發現的。”看那無常傻笑兩聲,馮錚又道,“下去休息一天再走吧。”


    “是!”


    等那無常一走,馮錚依舊站在這個小山頭上沒動,從山頭上頭朝下看,如今冬日百草衰朽,看得他心裏也越發的憋悶。


    想回去,就算知道他應該無妨,可還是想去見他,親眼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無妨。要不然……偷偷回開陽一趟?


    那想法冒出來就讓他的心裏跟長了草似的,但隨即這些草就讓他自己狠狠的拔掉了。不能這麽幹,開陽剛出了這種大事,必然出入森嚴,他這時候偷著跑回去,萬一被套了什麽帽子呢?


    就是……這拔草拔得太狠,心口不悶了,隻是一陣又一陣的抽疼。


    馮錚越發將精力放在了追查蓼仲謹上,這人絕對還在顧縣附近沒有離開。盧斯其實也給他帶來了一個線索——當年出溫泉買地,這事情雖然在開陽沒有了底檔,可是在這裏不見得就沒人記得了,畢竟這對顧縣來說是一件大事。


    散了人出去詢問,果然,這事不少人記憶猶新,畢竟這在當年的顧縣可是一件大事。


    顧縣距離開陽不遠,但也隻有這個距離不遠的好處了,它的周圍環境非常不好,有山沒水,也沒什麽特產,沒出過什麽大人物,大商隊都不朝這裏來,官員來往也都有更便捷的地方走。所以這麽多年,它也隻是個小縣。


    當年一聽說這裏挖出了溫泉,那可是下到乞丐上到縣令,全都歡欣鼓舞,甚至還傳出來了皇帝要在這裏蓋行宮的傳言。那段時間,許多開陽的權貴都派了管事的前來,跟當地的人商談買地之事。


    所有人都以為這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可是,誰知道這消息來得猛,去得更猛,沒多久就聽說那溫泉的泉眼極小,出水也不多,莫說建成大溫泉池子,就算是要灌滿個小澡盆也有些困難。


    頓時那些人五人六,衣冠楚楚的管事們大多消失不見了。極少留下的那幾個,還是因為之前出手快了,要跟當地人打官司的。


    馮錚沒去縣衙裏找底檔,開陽的案卷都沒了,顧縣的能還留著?也不難為當地的縣令和一幹小吏了。直接就找當年的老百姓,放出懸賞來,總會有人說。即便沒有,可若那人躲藏的地方真的跟溫泉莊子有些關聯,那也算是打了草能把蛇驚出來了!


    懸賞放出去,前兩天來的,卻都是胡言亂語騙賞的,讓一群老江湖的無常們三言兩語套出究竟,全都打了板子,本來還是要上枷豎在外頭示眾的,可是為了不嚇著真的人證,就都枷在大牢裏了。隻是原來的一天也改成了兩天,也不知道這些人的運氣算是好還是壞了。


    等到第三天上,終於來了個老人,負責的無常詢問了一番,覺得終於是找著一個真的人證了。不多時,這個人證就被送到了馮錚麵前。


    這是個腰背已經徹底駝下來的老人,他整個背脊都彎曲了下來,他的腰腿大概也有問題,拄著一根粗糙的木拐杖,無常攙扶著他,緩慢的走來。


    “小老兒木憨柱,見過大人。”還沒到門檻,老人就膝蓋一軟,跪在外頭了。他皺紋層疊的愁苦麵容一陣扭曲。


    “老人家快請起,外頭冷。”馮錚和攙扶老人的無常將木憨柱扶了起來,一路扶進了房裏,讓他坐下。


    木憨柱有些惶恐,不敢反抗,但是又覺得這情況不對,最後還是不敢反抗占了上風,木愣愣的坐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馮錚叫人給老人上了一碗薑棗茶,老人咕嘟嘟都灌了下去,還下意識的舔了舔碗,之後才猛地意識到情況不對。老臉一紅,把碗放下。


    馮錚貌似沒看見,坐在主位上,溫聲問:“老人家知道十幾年前陶國公買溫泉莊子的事情?”


    “是!就是陶、陶國公!”木憨柱點點頭,他兩隻粗糙的大手來回搓著,顯然極其的緊張,“小老人是老實人,不該背後說人是非!但……實在是家裏缺米,且小老兒知道,這要打聽當年事的是無常,無常乃是抓妖魔鬼怪的,想來,那陶國公要麽是家來遭了難得知道這事,要麽就不是好人!”


    木憨柱一臉期待的看著馮錚,馮錚心說,這老人家是人如其名,確實夠憨的。即便他真是個壞蛋,再也不會跟人家說自己是要做壞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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