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班頭,本官見你這礦場裏頭,卻隻有那一處有個住人的院子,這些囚犯都是住在哪裏的?”那院子也就是讓看守們都住下,這三百多囚犯如果想住,那怕是就得像鹹魚一樣一個疊一個的塞進去了。


    “啟稟將軍,那邊山頭下邊有兩個大洞,囚犯多在那邊住著。”


    “本官進來時看見,這礦場的明暗哨卡也是極其精巧,不隻是出於何人布置?”馮錚睜眼說瞎話,雖然這裏明哨暗卡都有,箭樓崗哨也不缺,可在他這個見識過大昱最精銳邊軍的人看來,就有些紙上談兵的意思——外行人看著戒備森嚴,威武霸氣,內行人來了,分分鍾跟撕紙一樣,就破開了。


    “謝將軍誇獎!”柴班頭笑的憨厚中帶著得意,“小人祖上也算是刀砍出來的前程,都是小人的爹還在世的時候教的。”


    “原來如此。”馮錚笑笑,不再多言。


    還沒到副班頭住的地方,那位副班頭已經被人抬了出來。這人果然也是個大胖子,讓馮錚與眾無常哭笑不得的是,這位副班頭讓四個看守抬著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他把兩條胳膊架上去,就這麽把他給架出來的。


    “不用行禮!”遠遠的見著人,馮錚匆忙道,他是腿斷了,這麽重的身子一下拜下去,可能就得再叫八個人,才能把他抬進房裏去了。


    “多謝將軍體恤。”副班頭喘著氣拱手為禮,這張胖臉看起來竟然格外的老實誠懇,“小人梅見財,見過將軍。”


    “還是將你們副班頭攙進房裏去吧,他這個樣子單腿站著,實在是不方便。”有個挺文雅的姓,卻配上了那麽一個世俗的名,也是古怪。另外,這個梅副班頭,長得跟柴班頭還真像,尤其眼睛和鼻子,又都是一樣的胖子,隻是梅副班頭著裝打扮更邋遢一些,不過他有傷在身也是情有可原,若不是這兩人姓氏不一樣,馮錚還以為他們是兄弟。


    “多謝、多謝。”副班頭又是連連道謝,那木頭棍子讓人拿走了,有個壯漢看守過去讓副班頭扶著肩膀,副班頭這麽一跳一跳的,雖然累,但看起來還挺靈活的就進屋去了。


    副班頭的住所也不分什麽廳堂,就一間屋,裏頭擺著床,床頭放著個大櫃子,外頭是一張四方的桌子,四條凳子。馮錚在凳子上看了幾眼,這屋裏的凳子都比尋常人用的凳子寬,凳子腿也格外的敦實,這樣四條凳子連起來,平常人都能直接當床用。


    還有那床,人家的床腳都是木頭的,他的是石頭的,而且別人那是床有四條腿,他這個是有六條腿。


    副班頭一開始是坐在凳子上的,馮錚便道:“梅班頭且歇著吧,本官也不打擾你了。”


    話說完,他就退出來了:“柴班頭,你也去休息吧,不用陪著。”


    “這怎麽能行?”柴班頭話雖然這麽說,可是他喘的已經越來越厲害了,汗水擦之不絕,嘴唇發紫,光站在那就打哆嗦,他這樣子看著的都覺得嚇人,好像隨時他都要去了一般。


    於是柴班頭也還是讓人攙扶著走了,馮錚看著他的背影,他走起路來左搖右擺的,兩邊攙扶著他的看守也被他擠得東倒西歪的。


    “將軍?”邊上的無常見馮錚看一個胖子的背影看得入神,忍不住叫了一聲。


    馮錚回過神來,然他們叫過來幾個個認識蓼仲謹的無常,那人來了,馮錚問:“蓼仲謹若是胖了,那你們可還能將人認出來?”


    “胖了?”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話一問,就知道自家將軍在懷疑誰了,可是吧,他們還真認不出來。


    “雖然說任何人都不一樣,但柴班頭這情況,怎麽看都像是不習慣自己這一身肉,行走起來掌握不了平衡。若他一輩子都是胖子,不至於如此吧?且這礦場的布置,雖然稚嫩,但也能看得出來幾分正正經經的行伍風範。我朝的捕快許多都是開朝的時候讓老卒自願擔當的,他說是行伍世家倒是也說得過去,但是,老卒自然也是國之基石。可若他家隻是尋常兵卒,那他剛才的那股子驕傲勁就有點不對了。”


    不隻是驕傲,柴班頭那是非常的得意的。倒不是說家裏長輩是老卒就不該得意。但是當著一個將軍的麵,為此而洋洋自得,不是柴班頭這樣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要是換個人,比如渾身熱血的年輕人,為自己的先祖而得意,那馮錚是很高興而理解的。


    他自己不也並不因為自己家裏世代都是捕快賤籍而羞愧,反而驕傲不已,因為他知道他們家都是好捕快。可這種驕傲,他也是要分這不同的人,才會展現出來的。


    眾人聽罷,也都點了點頭,有個無常道:“那蓼仲謹……原先也算是麵貌俊秀,要說他胖了……”稍微胖一點倒是還好認,可真要是他胖成了兩個班頭那樣,五官都胖的走樣子了,那還真是認不出來。


    見無常們一個借著一個搖頭,馮錚非但沒不高興,反而還很開心的笑了笑。這說明無常不是那種聽任上官猜測,就能隨便攀咬的人。即便這個案子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誰都想回家去,可他們現在還是搖頭了。


    “讓人去顧縣找個認識這兩個班頭的人,再給開陽去封信,問問他們,這位蓼仲謹的身上,有沒有什麽記號?另外……你們也找一找那個木憨頭。”查案卷的無常們,雖然是著重查的木憨頭那幾年的犯人——木憨柱已經記不清楚確切的年份了——可到現在還沒查到人,雖然不能確定木憨頭在這裏,且以現在這地方的艱苦環境來說,一個人很可能活不到現在,可凡事都有個萬一,“另外,讓那些犯人開口,不管是不是跟這個案子有關的,隻要是有違法之事,他們隻要開口,我們就管。”


    “是!”


    顧縣來人是最快的,看見柴班頭,當即便點頭道:“對,這就是柴班頭。”


    馮錚卻讓他們又去見梅副班頭,看見梅副班頭,就有人露出猶豫之色了。


    有比較實誠的人便道:“啟稟將軍,小人等一年也不一定能見著班頭一次,這可真是……分辨不出誰是誰了。”


    石礦場的看守們一個月裏總有那麽幾天到縣上去,吃點好的,找個暗門子疏散疏散。可是石礦場的兩個班頭,並不常出去,外人隻知道他們身子太過胖大,不好移動,這來回一次路又不近,所以才不出礦場。


    僅有的幾個認識他們的人,也是縣裏每年來這裏收稅的稅吏、買過石料的商人之類的,稅吏是一年就匆匆見一次麵,幾個石料商人也是致開頭見過一次,後頭買賣就都是班頭們的手下人負責了。


    梅副班頭坐在床上,看著一群人呼啦啦進來又呼啦啦出去,一臉茫然:“馮將軍,這是怎麽了?”


    “找個人而已,梅副班頭無需擔心。”


    “找人來看小人?可是小人……”梅副班頭還要說什麽,可是馮錚已經出去了,隻留他一個人坐在裏頭。


    馮錚站在外頭看著天空,他也有點拿不準,這到底是真的有問題,還是自己不想承認失敗,所以非得抓住這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站了一會,馮錚重新邁開腳部,等繼續查這兩個人,但同時,也要開始準備去抓捕可能已經逃亡的蓼仲謹了。


    罪人還是沒誰說話,他們在這個石礦場裏經曆過太多自以為是的希望,每一次的最後都證明,那些所謂的希望不過是他們的幻想,更有甚者,那就是一個陷阱。即使無常司已經承諾,隻要他們開口,不管說出來的話是否跟案情有關,都可以離開這個石礦場,但那難道就不是從一個地獄再到另外一個地獄嗎?


    ——這些人也都不值得同情,被罰苦役的,原先也都沒幹過好事。


    不過,隻要再過兩三天,總會有人開口的。


    無常司的眾人既沒回顧縣,也沒占用原本看守們的房子,而是直接搭了帳篷。連帶囚犯們也有了更好一些的待遇,能住進帳篷裏了,一些有傷有病的,還得到了醫治。


    又過了一天,到晌午的時候,馮錚就聽見外頭有人叫:“將軍!將軍!”


    這聲音裏,帶著明擺著的喜悅,馮錚立刻站起來:“有人招了?”


    “不是!盧將軍帶人來了!還帶了許多補給過來,咱們今天晚上能吃一頓好的了!”


    馮錚根本沒注意來人說的後一句話,他腦袋裏邊“盧將軍帶人來了”正在不住的回想,震得他的腦殼都在發疼。


    “盧……”


    一匹馬已經小跑著過來了,馬上有個人揮舞著手臂,對著馮錚招手:“錚哥!”


    “你……你怎麽來了?!不是說骨頭出了點問題嗎?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知道不知道?!竟然還騎馬!”高興,馮錚高興得都要炸了,可是,他看著盧斯,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傷,滿肚子的擔心和憂慮把他的高興就全給壓了下去。


    “骨頭裂了一點而已,我年輕,好得快,而且腰上勒著束帶呢。”給他看病的老大夫之前的包紮就很有講究,後來盧斯躺床上閑著沒事,跟那個老大夫研究起來了固定束帶。他雖然不懂醫,但是在醫院看見,自己也用過。如今這麽勒著,真沒什麽事,“要不你自己看看?”


    馮錚當然是得看,而且人來都來了,總不能讓他再披星戴月的趕回去吧?拉著盧斯的手,兩人就進了馮錚的帳篷了:“快進來讓我看看!”


    馮錚太心急,也就沒注意,盧斯把另外一隻手放在身後,對其他無常連做了兩個“散了散了”的手勢。其餘無常會心一笑,反正不管是原來就在的,還是新來的都知道該幹什麽,自然也就散了。


    不過多少還是有點羨慕他們這兩位是一家子,這時候可不就一家團圓了嗎?快過年了啊,這案子要是沒能查清楚,他們怕是也回不去了吧?


    兩人到了帳篷裏,馮錚細細查看了盧斯的身上,青紫還是不少的,不過也真沒他想象的那麽嚴重了。他剛鬆了一口氣,就讓盧斯給一把抱住了,姿勢關係,他的臉就貼在盧斯的胸口上,耳朵聽著盧斯的胸口一聲接著一聲砰砰有力的跳動著。


    馮錚不敢掙紮,他的手就放在盧斯有傷的肋骨上,也不願掙紮,思念就跟噴泉一樣止不住的朝外湧。可等盧斯抱著他,要朝床上倒的時候,馮錚繃著勁沒動:“別……你的傷……”


    “可我想了啊,怎麽辦?”


    怎麽辦?o(* ̄▽ ̄*)o吃臍橙啊。


    小別勝新婚,雖然因為盧斯的身體原因,而這帳篷裏馮錚也不敢出聲,所以算不上是盡興,但總歸是舒爽愜意的。


    第257章


    馮錚給自己清理完, 兩人躺在床上。不但沒覺得疲累,反而都是精力充沛, 就坐在一塊商量著案情。


    “那兩個胖子是不是蓼仲謹, 讓他們瘦下來不就能猜到了?”


    馮錚一愣:“兩個胖子?”


    “嗯,那梅副班頭,也是有些怪異啊。這蓼仲謹藏到現在各方各麵都考慮得仔細, 若他是把自己吃胖成了班頭,一舉一動和顯出特殊與不同來,不像他前頭的謹慎風格。”


    “那要讓他們瘦下來……”


    “簡單啊,合理飲食,合理運動, 再加上適當瀉藥。就算他們倆都不是,咱們把人冤枉了, 這倆人能瘦下來, 怕是也隻有感謝吧?畢竟胖成那樣,已經全身是病了。”


    “好像……是這樣啊。”馮錚側過身,在盧斯臉上親了一口,他這個師弟, 腦袋裏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過,這些想法也是真好啊。


    兩個胖子減肥,對犯人們誘供, 分派出更多的人手在周圍村縣查找可能逃逸的蓼仲謹。盧斯帶來了的人也替換了一群無常回家去過節,這些回去的要麽是成親不久家裏孩子還小的, 要麽是年紀已經大了上有老小有小的,剩下的大多是光棍一條的。


    同時,馮錚之前放出去查探流放犯人的人也漸漸回來,或者傳回消息來了。


    大多數被流放的犯人是沒有錯誤的,隻有那麽一個遠雲縣的地方,他們剛到了那裏說明來意,就有一個書吏和一個班頭自殺而死。


    順著朝下查,遠雲縣接收的犯人,對比顧縣的記錄,就這麽三十六年加起來,少了將近兩百多人。當地的縣令也嚇壞了,因為這縣令也上任四年了,在他任上也少了十六個人。相比起他之前的前任,這少的人數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了。


    帶隊的無常正在查這些人到底去了哪,根據他們傳信之前發回來的線索,這些人是被帶去修補某處的城牆,然後就一去沒回了。


    “把人發配出去,且這些人也都不是什麽要緊之人,原先無非是農人、工匠,所以,這到底是做什麽?”馮錚不在當場,可無常們送回來的各種證據、線索很齊全,他跟親臨其境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也跟自家的無常們有著同樣的疑惑。


    盧斯也搖頭:“不明白。”他坐下來道,“咱們換個角度想,你說這讓捕快把人偽裝成犯人,一路‘發配’有什麽好處呢?”


    “好處……沒什麽人注意?可走驛站。穿州過縣不需要什麽批文也不需要核查身份。”


    除非是像木憨柱那樣實在無聊,又有點傻大膽的人,其餘人看見帶枷的流放犯,那絕對是能躲多遠躲多遠。極少有誰去特意注意,這些流放犯都長什麽樣,更何況犯人們一個個蓬頭垢麵的,想主意也很難分辨清楚。


    且押送犯人是有一定風險,路上要是碰見個多管閑事的山大王,那差役們就得交代了。可是他們的油水很少,所以除非是押送的犯人中有什麽特別的人物,所以是不需要擔心這個的。


    再加上馮錚說的其餘好處,這可以說是一條非常暢通的“商路”了。


    可問題是,這些被送走的不是貌美的少男少女,蓼仲謹也不是人販子,那他費盡心思送這些人出去,到底為的什麽?


    “這些人多是農夫、工匠?三十六年……那還是先帝跟大將軍還在世的時候了,而且那時候都不是蓼仲謹做這些事,是他爹吧?”盧斯道,“這事會不會跟蒙元有關?可他們曆年來已經捉去許多的匠人與農人,不需要這些了吧?”


    兩人琢磨半天,也沒琢磨明白這曆史兩代人,弄出去的兩百多人到底是幹什麽的。隻能是看情況把這些人找回來,或者抓到蓼仲謹問明白了。


    不過,無論是抓人,還是讓兩個胖子減肥,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隻能慢慢來。


    事情暫時隻能等,時間卻一點不會停下來。一眨眼這就到了春節了,也就是宏正二十五年,盧斯來到這個世界眼看著就要十一年了。


    春節這天,顧縣恰好下去了大雪,也算是瑞雪兆豐年了。不無常司的眾人雖然依舊是住在帳篷裏,但這牛皮大帳結實擋風,帳篷裏燒著火盆,雖然皮革的味道是難聞了一些,但溫暖得很。


    節前,盧斯和馮錚就弄來了三口肥豬,各類菜蔬、果品、點心,也是不少,除了值勤的,便是石礦場的犯人們,都跟著無常司過了一個肥年。對了,還有人是例外的,比如那兩個胖子。


    隻是幾年卻是不能放鞭炮的,因為太吵鬧了,萬一出了點什麽事,怕是都聽不見。所以,這個男過得是肥且安靜著。


    吃過了年夜飯,盧斯和馮錚的大帳裏頭點著一支蠟燭,兩個人坐在床上,裹著一條羊皮毯子守歲——毯子下麵的兩個人當然是……咳咳!


    “做什麽呢?”盧斯把馮錚摟回來好幾次了,總是抱著抱著這人就要跑出去了。


    “我總覺得我身上是羊膻味的。”可能還有皮革的臭味。


    “那不更好聞嗎?我最喜歡吃羊肉了。”盧斯把人摟回來,一口咬在馮錚的脖子上,不過他這個咬,牙齒在馮錚的皮肉上磨了半天,馮錚也隻是想笑。


    老夫老妻,對給對方把過屎把過尿,可依然不會因為見多了對方的邋遢的一麵而熱情消退,反而……


    馮錚感覺到盧斯的槍這一會是又上堂了:“再來一回?”


    “不了,”盧斯把馮錚摟得更緊,“現在這樣你是剛好,再弄,你明天腳底下就有點軟了。畢竟是在外邊,還是要當心些。”


    馮錚笑了笑:“你跟我說的那個詞叫什麽來著?不漏罩勃……要麽?”


    “要!”盧斯這聲都有點走音,聽著就跟“汪!”一樣了……


    兩人一夜盡興,那就不足以對外人道了。


    大年初一,兩人起來卻都不見倦怠,反而越發的神完氣足,整衣間,你看我,我看你,眉目之間情誼無限,得虧是沒第三個人在場,否則就這眼神裏帶出來的狗糧,就能把人噎死。


    等到吃完了飯,下頭有無常來報——終於是有犯人開口了。


    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而而是不少人都開口了。


    盧斯是後來的,在這邊的事情他大多是跟馮錚私下裏商量,安排則是馮錚出麵。但這回,下麵高高興興來報訊的人已經站了半天了,馮錚還愣神不說話,盧斯小聲叫了他兩聲,他也沒回應。盧斯隻能直接安排人下去挨個詢問,等到無常領命走了,盧斯坐在邊上喝茶看著馮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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