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放學後,懿萍還得到警分局內,向小隊長報告當日搜查的成果。為避免被不該撞見的人撞見她,通常她都會先返家換裝後,再到警分局去。不過今天放學後,被老師捉去出公差,和另一名女同學留下來影印一堆講義,占用了不少時間,因此她隻好放棄更衣的時間,直接趕赴分局報到。


    「小妹妹,-要找人得先登記……」


    一進警局就被不長眼睛的櫃台輪值同事給攔下來。


    「這位大哥,你也幫幫忙,看清楚點,是我啦!」懿萍指著自己的臉,笑說。


    「厚,阿萍啊?-穿這樣要幹麽?捉援交喲!」同事嚇一跳,繼而開起玩笑說:「叔叔來當-的客人好了,一個晚上多少?」


    過去懿萍總是好脾氣地「忽略」掉這類帶點性別侮辱的玩笑,但她這次卻挑挑眉頭,笑著回道:「你想被我用『性騷擾』或是『援交』罪名起訴的話,說一聲就行了,我很樂意成全你的心願喔!」


    男同事迅速地閉上嘴,露出被溫馴的小綿羊給踹了一腳的表情。


    懿萍沒多理睬他,愉快地轉身上樓。這感覺真好,以往她總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處處容忍這些喜歡尋她開心的男同事,卻沒想到會養成他們得寸進尺的壞習慣。往後她不要再壓抑自己的心聲了,遇到講話太沒分寸的家夥,她會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的!


    「報告小隊長,項懿萍回來報到。」站在隊長的辦公室門前,她敲敲門說。


    「進來吧。這兩天有什麽新進展沒有?」


    坐在隊長手邊的椅子上,懿萍取出小筆記,答道:「這兩天已經把廖進興交友與活動的狀況都厘清了。基本上和師長、雙親所講述得並無不同,他在校內沒有什麽親密的朋友。可是今天我從幾名學生口中,得到了一條線索──在他生前的最後兩個月,他經常在中午時間滑失,沒有在教室裏活勤,回到教室後則常常在課堂上打瞌睡。老師也證實說,他成績開始大幅滑落,大約是同一時間。」


    「那麽-追查到他在午休時,都跑哪裏去了嗎?」


    「有名學生說他曾看到廖進興和一名風評不太好的男學生,在校內垃圾場附近交談,似乎在爭吵什麽。但那名學生也隻看過那麽一次,還不能確定這與案子有關。」


    小隊長點點頭。「這條線索-要繼續追查下去。」


    「我知道,我晚一點兒打算到那名男學生出沒的幾個場所,去打探看看。」懿萍站起來說:「當然,我也會繼續查廖進興午休時的行蹤。」


    「把握時間,一周已經過去了,調查的進度不能再牛步,要是再過兩、三個禮拜還是沒有下文的話,勢必要結束-的臥底行動。我們若一無所獲,就意味著那些潛藏在校內威脅學生的毒蟲,會肆無忌憚地繼續荼毒他們。」


    「我知道,那麽我回去了。」


    「項警官……」小隊長在她走到門邊時,喊住她說:「辛苦-了。我知道當初我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對-有信心,相信-的能力能做得到,而-成功地偽裝成高中生,迄今沒人懷疑過-的真實身分,更是證實了我的看法很正確-真的做得很好,要是能順利完成此次任務,我一定會幫-記功的。」


    這大概是懿萍被分發到隊上後,嚴格的小隊長頭一次大力讚美她!她幾乎高興得想當場又跳又叫。


    「謝謝你,小隊長。」


    最後,她還是選擇保留一點兒,免得被隊長當成小瘋子。恭敬有禮地點個頭,她關上門,一路步履輕盈地走出警分局外──


    「yes!」她大喊著,釋放出所有的興奮,揮舞著勝利的舞姿。


    「-是中了樂透頭獎啊?這麽高興!」


    驚嚇地後退一步,懿萍瞧清楚出聲的人是誰後,警戒的雙肩才放下來說:「你幹麽站在這邊?唐家祥。」


    「喂,短短二十分鍾而已,-得了失憶症啦?」他蹙起不滿的濃眉。


    懿萍笑著揮揮手,解釋道:「不,我當然記得我要你在警局外頭等我。我是問你幹麽鬼鬼祟祟地從我身後跑出來啊?」


    「厚,我個子這麽大,是-自己不知在爽什麽,爽到沒發現我,還怪到我頭上來喔?」唐家祥一撇嘴,頂回去。


    幾天下來,懿萍不習慣也得習慣他沒大沒小的說話方式。一來他沒把自己當「年長者」看待,正好方便自己的臥底;二來她知道一一糾正他隻是浪費生命罷了,唐家祥可不是會乖乖聽人指令的小鬼頭。


    不是說他不受教,而是他有自己的一套到讀方式。對於別人「教導」的東西,他不見得會全盤接受,除非是經過他自己思考後覺得有必要的,否則他根本無意更改自己的作風。不知是否被他的「強勢」性格所影響,她也越來越懂得抒發自己的意見了。不然,她就會落得被年紀小自己七、八歲的家夥給牽著鼻子走的地步。


    唔……其實她已經被他奪走不少主導權了。


    先前小隊長的讚美,有一半該歸功於唐家祥的存在。沒有他在旁邊出點子、暗中幫忙,自己哪能在「正春高中」裏,度過一次次的危機,至今未引起任何人的疑竇。就連打探消息的時候,他也幫了不少忙。雖然他從不出麵問話(這點她很堅持不讓步),可是有他指點,她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校內,找對人、問出點頭緒來。


    等會兒也是,因為自己說想查一查那名風評糟糕的男學生平日出沒的地方,唐家祥二話不說地就答應帶她過去,因此才會在這邊迎接做完報告的她。


    「我們要直接過去嗎?」她示意他,他們可以走了。


    邊走,他邊把右手提的一隻紙袋塞到她麵前,她反射性地伸手收下。


    「穿成這樣,沒有一間撞球場會讓-進去的。到前麵的捷運車站去換掉,製服就收進紙袋裏吧!」


    打開紙袋一看,似乎是件t恤,懿萍眨眨眼。「這不是你媽媽的吧?」


    唰地,唐家祥耳根通紅。「前麵有間服飾店,我進去挑的。怎樣,-有意見嗎?」


    「你花錢買的?!」為了賺三千塊,還跑去替人相親的窮小鬼,居然幫她買了件衣服?


    「對啦!」他以不耐煩來掩飾害羞。


    懿萍不客氣地噗哧一笑,接著說:「多少錢?我付給你。」


    「-很-唆耶!給-就給-了,錢太多花不掉,就拿去捐給慈善機構啦!」跨開大步,他急急地向前走出去。


    「我以為你很缺錢?」忙著追上去。


    「哈,這世界上誰不缺錢?-要給我一千萬花嗎?」


    這分明是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你在生氣嗎?我不過是要把錢還給你而已,何必講話諷刺我?」


    他驟然停下腳,年輕氣盛的臉龐上淨是怒火。「天底下有人送了別人禮物,結果對方沒句道謝反倒要塞錢給他,他還能笑嘻嘻收下的話,我倒想看看那是個什麽樣的白癡!」


    「……禮物?為什麽你要送禮物給我?」她不僅沒聽懂他的意思,反而更詫異地瞪大眼睛。


    唐家祥沮喪地搔搔腦袋,無語問蒼天地抬起頭,不知咕噥了些什麽,然後垂下雙肩,認命地回答她。「算了,是我雞婆,-要給錢就給吧,一共是六百九十九元。」


    早這麽說,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懿萍掏出錢包,遞給他千元鈔票說:「不用找我零錢,沒關係。」


    可是他繃著臉,很快地把零錢找還給她,然後——地說:「現在總可以走了吧?」


    懿萍默默地點了頭。不知道是自己眼花看錯,或是她真的看見男孩的眼中有絲受傷。難道自己拿錢給他,傷了他的自尊嗎?可是她有在賺錢,他沒有,說什麽她都不能收一個未成年、又沒有工作的男孩的禮物呀!他應該能理解這點吧?


    該死的二哥!又在唬爛。


    家祥悶著張臭臉,走在項懿萍前頭。他曉得自己身後的女人,一直在偷窺他的臉色,揣測他的想法。假使他夠成熟,他會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不讓她覺得尷尬、忐忑不安,偏偏他的修養還沒到那個地步。


    昨天晚上他跑去問對女人最有一套的二哥,想讓一個女人正視他為「男人」,不要老是將他當成小孩子看待,有沒有什麽撇步?


    結果二哥家吉說:「無預警地送女人一份禮物就行了。女人收到這份驚喜的瞬間,除了心花怒放之外,她們自然會了解禮物背後的意義,知道這男人對她有意思。畢竟,男人是現實的動物,對於沒有意思的女人,連花一毛錢都覺得浪費,對吧?」


    哈!結果呢?若非二哥對女人的了解還不到家,便是項懿萍剛好是例外中的例外,壓根兒沒嗅到「禮物」的意義,還拚命地問他為什麽!


    害他真想搖晃她的肩膀,讓她知道天底下不是每件事都能解釋出個所以然的!譬如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想親吻她……的臉頰;為什麽他就是不爽見她口口聲聲說他是「弟弟」、「小鬼」、「大男孩」;為什麽他就是希望她能將自己當成「男人」看待。這些理由他要能說清楚、厘分明,也不會老是一肚子悶火、孬氣了。


    或許他太強求了,他們兩人之間存在的年齡差距是鐵錚錚、改變不了的事實,她會當他是需要受人保護、管教的晚輩看待是很自然的,但、是!


    由鼻子裏哼了兩聲,唐家祥不由得在心中嘀咕:真是個成熟的大人,就不要在我麵前露出那麽多的破綻!我需要人保護?拜托,看著-的行動,才處處教我提心吊膽,為-操心呢!


    明明已經是個二十四、五歲的老女人了,怎麽會比十七、八歲的小女孩還容易被欺負?不隻一次,他都捉到她被迫做些無須輪到她做的事,不需多好的眼力也能看出她不擅長拒絕別人,心太軟,耳根子輕!


    被人欺負不是件什麽不得了的事,-愛幫別人忙,叫做能者多勞,輪不到我插嘴,我懂。可是輕易地點頭,就是-不對!


    可能-以為十七歲的小鬼頭,不會對-做出什麽-矩的行為,可是在那些血氣方剛的禽獸麵前,他們可不是看到一名女警,而是一隻可口的小綿羊!他們要求和-私下交談,不是想找-說悄悄話,而是想對-上下其手!要不是我把-看得緊,-早被人吃光豆腐啦!


    家祥不知道她以前是讀什麽樣的學校長大的,但他敢說,一定是間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學校,因為她自我防備的等級實在低能得可以。連男同學說「我們到體育倉庫去聊,那邊不會有人打擾」這種鬼話也信,還傻傻地跟著對方走!搞不清楚狀況的家夥,若不誤會她是故意給他「方便」才有鬼!


    唉……麻煩就在他若多說她一句,她就會笑他是個「囂張的小鬼」、「把自己管好就好,不用管大人的閑事」,屢屢氣得家祥神經要爆掉。


    他不隻一次地發誓自己不要再管她,要讓她吃點苦頭看看,但他就是克製不住自己的眼睛飄往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倒向她,即便被她當成小男人一樣地瞧不起,他還是想幫她一把。


    對,我就是犯賤!


    家祥扭曲著唇角,自嘲地將怒氣發泄在自己身上,他已覺悟到自己在項懿萍麵前是沒有勝算可言的。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到了捷運站,她說:「你等一下,我去換好衣服就出來。」


    看她匆忙跑進廁所的身影,家祥無聊地靠在牆邊等待著。


    「祥老大!好巧喔,在這邊遇到你!」


    難不成老天爺是看他閑得慌,特地派人來攪和的?家祥挑高一邊眉頭,望著一身便服的阿華說:「你也是啊,要搭車去哪裏嗎?」


    提起手上的包包,一臉不情願的圓臉少年,苦哈哈地笑說:「我沒有你好命,不必用功也能考得好。我上學期考得太爛,這學期奉老媽之命要到補習班去報到-,祥老大是要去哪裏玩嗎?讓我也參一腳吧!」


    「去補你的習吧!」


    「幹麽,讓我加入又不會死,我一天不去上課,不會被老媽發現的──」這時,阿華眼角瞟到了一抹俏麗的身影,驚訝地張開o形嘴。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唐家祥。」還沒注意到一旁的「路人甲」,換好涼快的細肩帶小可愛t恤的項懿萍,直直來到他們身前。「咦?阿華同學,你也來啦?」


    「嘿、嘿嘿……-好,項同學,-穿得好……可愛喔!」摸著腦袋,慢慢往後退,阿華識相地說:「-,你們不用介意我,我是路過而已,我保證下禮拜到學校去,這件事也不會從我的口中傳出去的。祥老大,你要加油喔!那小的就不打擾了,掰掰!」


    看著一溜煙跑走的男學生,項懿萍莫名其妙地回頭問唐家祥。「他跑那麽快做什麽?還有,他幹麽笑得那麽賊啊?」


    「-看我長得像他肚子裏的蛔蟲嗎?」粗聲粗氣地頂回去,他嫉妒她一臉無知、無辜,啥事都不明白的幸福模樣。而自己僅僅是瞧見她清涼的裝扮,渾身就像著了火,還得拚命提醒自己他們身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對著她流口水。


    他當初選這件t恤時,一心隻想挑件能讓她融入撞球場、遊樂場氣氛的衣服。哪裏想到這件粉紅色、中央以銀色亮片鑲綴出一顆誇張大紅雞心的小可愛,會這麽完美地襯托出她曲線玲瓏的上半身。


    原本就白裏透紅的嫩膚,顯得分外嬌媚,像是掐得出水般的柔軟、有彈性,大片袒露的酥胸更有呼之欲出之勢……x的,不能再看下去,否則他都快要噴出鼻血了。


    「你的氣還沒消啊?年輕人火氣這麽大,對身體不好喔!」


    是啊,和-在一起,我的「火氣」永遠都降不下來啦!家祥無奈地開口:「我沒在生氣,隻是氣血太旺而已。」


    對他奇怪的回答,她皺皺橢圓小鼻,隨即轉移話題說:「我穿這樣不會很突兀吧?我擔心穿著學生裙會引人注目。」


    家祥有些哭笑不得,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保持住「人皮」,別轉成「獸心」,快速地瞟了她全身上下一眼後,敷衍地說道:「不會-會引人注目沒錯,但不是-想象的那種方向。」


    「你是說連一秒鍾都看不下去的那種方向嗎?」她神情瞬間黯淡。


    「不是。」這女人怎麽這麽沒自信啊?


    「你不用安慰我。」抽抽鼻子,她沮喪地說:「從你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從我出來以後,看我的時間沒有超過一秒鍾。我知道一大把年紀還穿小可愛是很可笑沒錯,但這件衣服又不是我挑的,而是你──」


    她喋喋不休的話語在他耳中越來越模糊,「噗滋!」一聲,家祥很清楚地聽見自己血管爆掉的聲音,下一秒鍾,他所知道的是自己出手攬住她的細腰,感受到她的軟玉溫香盡貼在自己身軀上,而他的雙唇底下則是她顫抖的唇。


    媲美熱帶水果般香甜的滋味。


    柔軟更勝棉花糖。


    一股寧馨從她的身體散發出來,竄入他的鼻腔,混淆他的意識與判斷,迷醉了他的……噢!


    家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他的小腿脛骨痛得要命!冷汗澆熄他高漲的情欲,現實無情地潑他一大盆冰水。眼角噙著淚光,家祥發揮最高意誌力,沒有讓它掉下來,他控訴地望著項懿萍。


    「抱歉,踢了你的腳……」


    她紅著臉囁嚅地說完後,過了兩秒鍾,眼珠子轉了一圈,她搖搖頭。「不,我想我要收回我的抱歉,因為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抱歉。真正該說抱歉的人是你,你該向我道歉。這可不像上次臉頰上的親親,我可以將它當成友誼之吻。你怎麽可以未經許可,就擅自親吻我的嘴?這可不是免費下載軟體,可以不打聲招呼,歡迎自行按鍵取用的!」


    家祥挑了挑眉。「我真的很抱歉──」


    「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以為話題到此結束。


    攤開手往下說:「我以為-要我用行動證明,所以我就做了!-怎麽能夠因為這樣而怪我呢?我企圖要告訴-,-非常引人注目,意思就是-該死的可口極了。但我要是照實這麽說,-是否又要罵我不懂分寸、口不擇言、不夠尊重-?-怎能怪一隻蜜蜂順從它的本能行動,當-不斷地散放出邪惡的誘惑花香之際。」


    一席話聽得她目瞪口呆,半晌,她以抽搐的唇,加上抖動的肩膀,佐以虛弱的聲音,不敢置信地反問道:「邪惡誘惑的花香?我嗎?」


    「-想笑就笑吧!」


    起初她還有點兒遲疑,八成在介意他脆弱的男性自尊,但是很快地,她就將這點拋諸腦後,不顧左右熙來攘往的人潮,哇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起來。


    「你真知道怎麽哄我開心,唐家祥!」


    「我發誓我沒有。」


    「謝謝你,你真是個開心果!現在我想我有信心穿這樣地走在路上了。」


    「唉,-高興就好。」


    家祥懷疑她有嚴重的「不肯麵對現實」的症狀,要不然她就是世界第一遲鈍女。這也同時代表著另一個殘酷的事實──假使自己真的想「高攀」這位電線明顯接觸不良的中等美女,那麽他可得要有橫跨大西洋的耐心與決心,因為這絕對會是場硬仗。


    但是眼前他決定先擱置這個問題,他們還有其他正事要辦!


    搭乘捷運來到曾經榮景一時,如今已被各大商圈所取代,猶如半老徐娘,風華猶存的昔日最繁華鬧區。由於這附近的物價水平,相較於其他地方是便宜的,因此許多青少年們都匯聚在此……從網咖、ktv,到電玩場、撞球場,到處都可看到他們的足跡。


    他們走到一棟破舊老式百貨公司的後巷,家祥指指高掛在漆黑髒汙牆麵上的招牌說:「應該就是這一間,它在九樓,我們搭電梯上去吧。」


    「等一下。」懿萍拉住他的手臂。「我想你送我到這邊就行了,我自己上去找他。」


    「-在鬼扯什麽?那種地方-一個人進去,恐怕還沒有找到人,就無被人給強──」家祥一抿唇,吞下那個可怕的字眼,繼續說道:「聽著,-大概以為到了裏頭,發生什麽危險的時候,亮出-的警徽就可保-平安無事,但-這麽想是大錯特錯。據我所知,那個叫柯子豪的家夥,可是從不把條子放在眼裏,就算被捉去關都還會當成是去『鍍金』的人。」


    「那麽,就更該由我一個人進去啊!」懿萍拍拍他的肩膀。「管理這些不良少年也是我的工作,相信我,我知道該怎麽處理的。」


    「-過去不是都在辦公室擔任內勤,以前-根本沒和這些家夥接觸過吧!」


    懿萍無可反駁,有點後悔自己幹麽跟他聊了那麽多事,連底細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好吧,她承認自己現在腿有點抖、手有點顫。她是沒有過單獨出任務、捉街頭蹺家少年少女的經驗,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勇氣一個人進去這個不良少年大本營!


    「我受過訓練,可以保護自己,而你沒有,唐家祥。這就是我不讓你進去的主因。想想看,你的父母要是知道我把你帶到這種地方來冒險,我還要不要繼續做警察?」


    「我爸媽那邊我自己可以向他們交代,不勞-費心。」斬釘截鐵地頂回去,家祥擋住她的去路說:「-認為那些人會給-什麽空間、時間,去耍-的空手道、跆拳道嗎?寡不敵眾這句話-沒聽過,是不是?他們若是使用人海戰術,-一個人能對付多少個?-帶我去,他們起碼得一口氣擺平我們兩個,這會讓他們重新考慮一下要不要做蠢事。」


    懿萍沈默下來,家祥知道自己隻差再推她一把,於是加緊發條說道:「況且,關於怎麽從柯子豪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並沒有腹案吧?但我有個點子,說不定會讓他願意吐實!」


    「是什麽方法?!」她登地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家祥笑笑。「-會打九號球嗎?」


    「九……號球?」聽都沒聽過,懿萍蹙起眉頭。


    「所以-非讓我跟-進去不可。」


    討論結束,家祥拉起她的小手,進入大樓內三、四十年的老電梯裏,擅作主張地按下九樓。懿萍不得不說,這時候的唐家祥擁有超越十七歲的男子氣概,以及難以抗拒的說服力。


    錯過拒絕他的機會,他們在十幾秒內抵達九樓,電梯門一打開,懿萍就被迎麵撲鼻而來的煙味給嗆得喘不過氣。拜托,是誰賣煙給這些青少年的?真該全部捉起來關!


    透過彌漫的灰煙毒霧,她看看四周,約莫五、六十坪大的空間內,擺了七、八張的綠色台子,一些手持著球杆的年輕人聚集在那附近。另一頭還有個吧台,販賣著飲料……少不了有啤酒類的東西,那兒也有一夥人正在「把杯」,同樣的,年紀都在十幾、二十出頭左右。


    唉,怪不得她以前常聽組裏的同事說,想找蹺家青少年,到這種地方來準沒錯。雖然最近有不少少年都轉移到網咖之類的場所,但「老地方」還是有「老地方」的魅力吧!


    「你看到柯子豪了沒?我們找對地方沒有?」懿萍問著家祥。


    仗著人高馬大的優勢,他輕鬆地就鎖定目標說:「就坐在吧台那兒,和他的狐朋狗黨在一塊兒喝酒呢。」


    「好,那我們過去找──」


    家祥拉住她的手,啼笑皆非地說:「-先別急,要釣魚兒上鉤,沒先把餌放好,怎麽可以?」


    「這是什麽意思?」


    「噓,看我的。」


    他帶她繞著幾張桌子晃了晃,然後駐留在其中一張撞球台旁。懿萍可以感受到周遭朝他們投來的窺探眼光,裏麵有些純粹是好奇的,但也有些不懷好意的。可是到現在,那些人隻是看看而已,並未「出手」。


    「嘿,你們這桌,有人有興趣玩幾球嗎?我願意出這樣。」家祥從口袋裏掏出兩、三張千元大鈔,挑釁地說:「不過我想你們大概沒這個膽子跟我玩吧?看你們打得都挺爛的。」


    「什麽?」其中一人馬上怒道。「你是混哪裏的,新來的講話客氣點!」


    家洋扯扯唇,很欠扁地笑說:「來撞球場就是要比撞球啊,像娘兒們一樣在那邊扭扭捏捏的練什麽練?哈,看樣子我是跑錯地方了,人家跟我說這邊有高手在,結果全是一群沒帶種的遜腳貨。」


    「x,你找死!」沈不住氣的胖男,拿起撞球杆揮打在球台上,等不及要幹架。


    懿萍正想著大事不妙,他們還沒機會和柯子豪接觸,麻煩就惹上身了!然而事情就在此刻急轉直下──


    「慢著,肥仔。」


    吧台邊的人群都站了起來,裏麵最為矮小、麵容陰沈的家夥,說一句話便有立竿見影之效。原先欲朝懿萍他們衝過來的男子,停住了腳步,有怒不敢言地看向那個矮個子。


    「這家夥是跟我念同一間的,看在我的分上,你不要找他麻煩,a賽某?」走到他們這群人麵前,矮個子拍拍胖男的胸口,冷笑問道。


    胖男臉上晃過一絲不情願,恨恨地瞪了家祥一眼後,讓開身子。


    「我記得你叫唐……家祥是吧?」個子雖然矮小,相貌倒是挺端正的少年,細眉一挑。「稀客,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你,來這兒玩的嗎?」


    「我也聽過你,柯子豪。所以這是你的地盤嗎?」


    懿萍差點沒叫出聲來,她絕對料想不到這個矮個子竟是師長口中、校內最惡名昭彰的不良少年。這也算是另一類的「人不可貌相」吧?


    嗬嗬地冷笑兩聲。「你不是因為知道這是我的地盤,所以才特地來鬧場的嗎?真令我失望,本來我還期望有理由可以和你好好打一場了呢!『正春』裏麵,我覺得還挺有打上一架價值的人,大概隻剩下你了。」


    「我對打架沒什麽興趣,不過你想用球杆跟我較量一下的話,我很樂意奉陪。」以不輸給柯子豪的「霸」氣,家祥豪爽地說。


    「我。」柯子豪的眼,瞟向懿萍。「帶著馬子在身邊,確實礙手礙腳的,不方便打架。無妨,我們就來玩一盤吧!你要玩哪一種?司諾克、三顆星還是九號球?」


    「我玩九號球。」


    「賭什麽?先說清楚,我對錢沒有興趣喔!」


    「那你要賭什麽?」


    柯子豪-起眼睛,指向懿萍說:「賭你的漂亮馬子如何?我贏了,她就跟我。我輸了,我的馬子們也隨你挑。」下顎輕揚,點出那群同夥中的女孩們。


    家祥搖搖頭。「我不賭自己的女朋友,你不要把我的女朋友,和你那些路上隨便找來的女孩子相提並論。她不是那類任你玩弄的女孩子。」


    「套句你剛剛的話,是不是你沒自信贏我,才會這麽說啊?」惡劣地取笑著,柯子豪轉向懿萍說:「這種臨陣脫逃的家夥,勸-還是別跟他在一塊兒,來跟我好了。我會讓-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正的男人。」


    懿萍心中忍住笑。明明就是毛還沒長齊的小鬼頭,卻愛學大人耍酷、耍狠。但她沒忘記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稱職地躲到家祥身後,小聲地說:「這裏一點兒都不好玩,我們走人吧,家祥?」


    「嗯,這地方真教人失望,我還以為能好好玩幾盤呢!」家祥打蛇隨棍上地附和懿萍的主張,搭上她的肩膀,邊往外走,邊說道:「沒辦法讓-目睹我高超的球技,實在很遺憾。下次我們再找別的地方去──」


    「站住!」


    家祥回過頭,挑眉等待。


    「你不接受我的挑戰就走,太不給我麵子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了,你想賭什麽?」


    家祥得意地笑著。「我贏的話,你要賣給我,你賣給廖進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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