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知珩被強勁的力道打得趔趄著倒在地上,眼前一陣發黑,嘴裏湧出血腥味。


    緩了一下,抬頭看見小叔冷鷙的五官,小叔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叔這種表情。


    鬱寒深利落地脫掉礙事的大衣,隨意丟在地上,舉止間帶著一股狠厲。


    什麽都沒說,上前一把扯住鬱知珩的領口從地上提起來,‘嘭’地按在牆上又是幾拳。


    跟在後麵的二舅媽和曲博安以及兩個助理,都被這一幕驚得傻掉。


    一個身居高位,麵對再大的變故都波瀾不驚的人,此時居然不顧場合對親侄子大打出手,可見是真的被觸到了逆鱗。


    旁邊路過的兩個護士,看見這暴戾的一幕,頓時發出尖叫,眼裏卻沒有驚嚇,反而有股莫名的狂熱。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麽打人,但是他西裝革履,氣派不凡,打人時抬起的肩臂布料緊繃,顯出充滿爆發力的肌肉線條。


    哪怕穿著影響行動的西裝,動作卻靈活流暢,凶狠又犀利,頭發一絲不亂,有讓人心跳加速,血液沸騰的迷人魅力。


    二舅媽看見鬱寒深把鬱知珩扔在地上,皮鞋踹在鬱知珩後心,如夢初醒般趕緊叫曲博安和助理上去拉架。


    從來不動怒的人動起怒來,格外震懾人,曲博安和助理跟了鬱寒深多年,什麽時候見過雷霆震怒的鬱總,躊躇著不敢上前。


    二舅媽記得鬱知珩之前車禍受傷,生怕鬱寒深把人打死了,幾個下屬不爭氣,隻能自己上去勸架。


    但她還沒靠近,鬱寒深已經收住打人的動作,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地上腫了半張臉鬱知珩。


    開腔的聲音絲毫不見剛打完人的情緒不穩,冷靜平和得令人心驚:“你要不是我侄子,非弄死你。”


    也正是因為這份冷靜平和,讓他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隨便說說。


    曲博安和兩個助理對視了一眼,同時不動聲色往遠處退了退,努力當個透明人。


    鬱知珩坐在地上,那件染血的大衣掉在旁邊,他抬手擦了下已經沒有知覺的嘴角。


    鬱寒深在旁邊的等候椅坐下,送司桐來醫院的青年撿起他扔在地上的大衣戰戰兢兢遞過來,鬱寒深掃了青年一眼,接過來慢條斯理穿上。


    “不在蘇北好好待著,跑來桐城幹什麽?”此時的鬱寒深,神色平靜,隨意地交疊起長腿,一派從容閑適,仿佛剛才失控揍人的不是他。


    “一天不惹事,心裏難受是不是?”


    鬱知珩撿起染血的大衣站起來,動作牽扯到後心,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聽著鬱寒深教育的長輩口吻,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個隻會惹事的小孩,可不久前他確實闖下大禍。


    送司桐來醫院的路上,看著她痛得滿頭冷汗,安靜流淚的脆弱樣子,他心疼得快要窒息,也很後悔,不該在她親人剛離世的時候用賀清瀾的事逼她做出決定。


    “我沒想傷害她,我隻是……”


    “隻是什麽?”鬱寒深抬頭看著他,即便是坐著,氣場依舊壓得鬱知珩脊背沉重,“以為我跟她之間隔了人命,你就有機會了?”


    鬱知珩抿著嘴唇。


    鬱寒深的眸光晦暗幽深:“這是小叔最後一次忍你。”


    頓了下,他又道:“小叔給你安排了幾個生活助理,今晚過來接你回蘇北,你過去跟著張總好好學,什麽時候能獨擋一麵,再回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表達的意思卻有些重。


    鬱知珩豁然抬頭去看鬱寒深,哪怕心裏畏懼,半張臉高腫的臉上也露出不服,“你要限製我?你憑什麽限製我?”


    鬱寒深語氣越發漫不經心:“你已經二十二歲,還這麽行事不穩重,你爸管不了你,隻好由我這個小叔管你,或者,你想出國?”


    “……”鬱知珩清楚小叔說到做到,要是不老老實實在蘇北待著,小叔真能把他扔國外去。


    明天外婆火化下葬,鬱老夫人和鬱老爺子,以及鬱盛德一家和鬱顏汐、鬱裴洲都過來送老人最後一程。


    坐飛機剛落地桐城附近的機場,就接到司桐流產的消息。


    鬱老夫人當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把她弄醒,立刻趕往醫院,在病房外看見罪魁禍首鬱知珩,鬱老夫人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傅雲蓉已經從二舅媽嘴裏得知鬱知珩挨了鬱寒深一頓揍,看見兒子鼻青臉腫、嘴角破皮的狼狽樣,有些心疼,但也沒去阻攔鬱老夫人的這一巴掌。


    “你到底想幹什麽?您還嫌我們家不夠亂嗎?”鬱老夫人哭道:“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啊?啊?”


    今年真可謂是鬱家的多事之秋。


    先是鬱寒深和侄子的殺人犯前女友走到一起,後是孫媳婦變成教唆犯,再是孫媳婦當眾被曝光出軌偷人,重孫子不是親生的。


    好不容易司桐有了身孕,和鬱寒深的婚事提上日程,又出了個賀清瀾買凶殺人,婚禮延遲。


    現在,司桐的孩子又沒了,鬱老夫人隻覺得喘不上氣。


    傅雲蓉和鬱顏汐忙上前幫鬱老夫人順氣,鬱書禾遞了張濕巾紙給鬱知珩擦嘴角和手上的血。


    鬱知珩沒接,緊繃著俊臉站著。


    鬱晚凝見一整個雞飛狗跳的場景,越發覺得那個司桐就是鬱家的克星,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她為中心展開。


    正想說兩句風涼話,鬱寒深從病房裏出來,鬱晚凝到嘴的話頓時收回去。


    尤其看見小叔深沉的視線朝她看過來,她頭皮一緊。


    “桐桐怎麽樣?”鬱老夫人連忙問。


    “睡下了,你們先去酒店。”鬱寒深條理清晰地安排:“明早五點去桐桐家,隨殯儀車一起去殯儀館。”


    打發了眾人離去,鬱寒深走去消防通道,打開窗戶點了根煙,天色已經黑了,他的表情隱匿在黑暗中,深邃難測。


    司桐醒來是深夜。


    她平躺著,睡姿端正,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緊緊蓋在小腹上,像是無意識的保護。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保護的必要。


    孩子沒了,她和鬱寒深最後的牽絆也沒了。


    鬱寒深側躺在她身邊,一條胳膊搭在她的鎖骨處,哪怕是睡著,握著她肩膀的力道也絲毫沒有放鬆。


    另一條手臂有點憋屈地放在司桐和他的身體之間,這個姿勢應該會很不舒服。


    司桐沒有動,靜靜地睜著眼睛,病房裏光線很暗,她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出神。


    鬱寒深一直睡得不沉,時不時醒一下,再次醒來瞧見司桐睜著眼,微微支起上半身。


    握在她肩上的手移到她的小腹,掌心溫度燥熱:“還疼嗎?”


    司桐搖了搖頭,下床去了趟衛生間,出來時說:“我想回去守著外婆。”


    “有人守著,放心。”鬱寒深扶她上床,低聲道:“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好好休息。”


    “表舅嗎?”司桐輕聲問,除了表舅,想不出別人了。


    鬱寒深沒回答,給她倒了杯水,司桐接水杯時,留意到他右手手背的骨節破了挺大一塊皮。


    “你的手怎麽了?”她抓住男人往回收的手。


    “磕了一下。”鬱寒深回得隨意,有敷衍的意思。


    司桐對他無所謂的態度有些不滿,破皮的地方微微發紅,明顯是發炎的跡象,她走出病房門去護士台,想找護士要兩根沾碘伏的棉簽。


    大約是她長得漂亮,說話聲音好聽,又有禮貌,護士沒有深夜被人叨擾的不滿,很和善地找了個一次性的塑料杯,給她倒了小半瓶碘伏。


    拿著碘伏和棉簽回來,司桐認認真真給鬱寒深的手背消毒。


    鬱寒深瞧著她這賢妻樣,深邃的眼底浮上些興致,“怎麽忽然這麽貼心?”


    司桐蹲在他的腿邊,讓他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拿著沾碘伏的棉簽輕輕點按傷口,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唇邊露出一抹恬靜的弧度,“我以前不貼心嗎?”


    等她消完毒,鬱寒深彎腰把人從腿邊提起來,抱進懷裏,“貼心,以後要一直這麽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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