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照顧


    後半夜,客棧一樓大堂有水漫進來。被收留在大堂過夜的人,不得已擠在二樓的廊道和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太晚了,小孩子都累得靠在親人懷裏睡著過去,女人們自覺不作聲,不打擾客棧裏其他人休息。


    謝清豫忙過大半天,同樣疲累不堪。她洗漱梳洗過後,躺到床上回味著陸至言親手且主動幫她倒的那一杯熱茶,腦袋沾上枕頭很快便睡過去。


    這一覺,謝清豫睡得不太|安穩,不過兩個時辰她已經睜開眼。外麵天亮了,依舊是陰沉沉的天,卻沒有和前幾天那樣聽到下雨的聲音,她思緒頓時清明許多分。


    雨停了,才好褪水,官府想做事才方便些,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征兆。


    扭頭發現春絮醒了,謝清豫壓低聲音:“不多睡會?”


    當不知道做什麽事情好的時候,春絮就會打絡子,一如她現在正在做的事。聽到謝清豫的聲音,她抬起頭,眨眨眼說:“小姐醒了?奴婢早醒慣了,不礙事。”


    “外麵停雨了嗎?”謝清豫懶懶躺在床上問。


    春絮起身走到窗戶外看看,才折回來:“雨停了,街上水看著也退了。”


    “那就好。”謝清豫笑了一下,感覺頭一陣一陣的疼,想必是沒有睡好,於是又對春絮說:“我再睡一會,假如有事,記得要喊醒我。”春絮應下,她便睡了。


    謝清豫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隻是迷迷糊糊聽到劉叔的聲音,像在訓人,很生氣的樣子。她想問一問發生什麽事了,張一張嘴,訥訥發不出聲音,眼皮也像被千斤重的石頭壓著,眼睛根本睜不開。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她昏昏沉沉的又睡著過去。


    春絮記得一大早和自家小姐還說過話,那會兒看著還好好的,沒想到忽然就生病了。她和夏果直到中午不見人醒,才發覺不對勁,而後發現謝清豫生病了,額頭滾燙一片,身上像火爐一樣。


    發現謝清豫生病,春絮連忙把事情告訴劉叔。劉叔過來一看,讓周辛去請大夫,而後劈頭蓋臉把她和夏果兩個人訓斥了一通。她們沒有照顧好人,低頭抹著淚,說不出話。


    謝清豫第一次模模糊糊醒來,正好是劉叔斥責春絮和夏果的時候。因為她沒有能說話也沒有睜開眼,他們都沒有發現。她第二次醒來,是聽到有人在喊她喝藥,那一道聲音像極了陸至言的。


    腦海裏麵冒出這般想法,謝清豫認為自己是睡糊塗了。喊她吃藥的怎麽也該是春絮和夏果才對,怎麽會是陸至言?雖然這樣想,但她順著那個人的話,張了嘴。


    謝清豫真正醒來,是兩天以後的事情。她還沒睜開眼,便感覺到床榻旁邊坐著一個人,不像春絮也不像夏果,心裏一陣的奇怪。


    睜眼發現床邊的人是一身粗布衣服的陸至言,她有些傻眼。一個沒有反應過來,坐在床邊的人已然起身走了房間,半個字都沒有留下,單單送給了她一個背影。


    謝清豫沒來得及看清楚陸至言的樣子,粗粗一眼,隻覺得他眼底青黑一片,臉色憔悴,精神不是很好。陸至言出去後,夏果和春絮很快推門進來,她們一個端著銅盆,一個端著托盤。


    夏果把銅盆放下,扶謝清豫坐起身來,春絮也擱下了托盤,而後兩個人一起伺候她洗漱梳洗。等到這些事做完,謝清豫才問:“剛剛陸公子為什麽……”


    春絮接過話:“小姐想問陸公子為什麽守著小姐?”


    “守著?”謝清豫一臉的不解,“什麽叫作陸公子守著我?”


    春絮和夏果都笑起來,夏果說:“小姐發燒,昏睡了兩天。這兩天,陸公子一直待在小姐的床邊,哪兒也不去。所以,陸公子確實是守著小姐的啊。”


    謝清豫隱約記得,自己昏睡的時候曾聽到過陸至言的聲音。她咬一咬唇,為了確定一遍,悄聲問她們:“這兩天,都是你們給我喂藥的吧?”


    “有人……”夏果一頓,斟酌著語言:“有人比我們還著急還上心,把我和春絮該做的事也搶了過去。而且那人還說,小姐也曾這樣照顧過他,所以不妨事。”


    謝清豫故作鎮定:“誰照顧過誰啊?”春絮和夏果隻笑不說話,謝清豫卻暗暗嘀咕起來,他怎麽知道她之前照顧過他?他病成那個樣子到底怎麽知道的?


    “小姐,喝點粥。”眼見謝清豫紅了臉,春絮忙說,“一會還得喝藥呢。”


    謝清豫點一點頭,春絮便將素粥端過來。


    吃過飯、喝過藥,夏果端來一碟蜜餞讓謝清豫去嘴巴裏的苦味。她燒已經退了,謝清豫身上不覺得難受,還有精力神關心別的事情:“水都退了嗎?”


    春絮說:“劉叔出去看過幾次,說水已經退了。現在隻要等道路通了,我們就可以上路,不過也得等小姐先好起來才行。小姐現在身體虛,得多休養上兩天。”


    “道路一通就走。”謝清豫搖搖頭,“一來時間緊迫,二來這豐城剛鬧過水災,一個不好就會鬧瘟疫,我們不能繼續在這裏耽誤下去。”


    夏果和春絮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此時聽到謝清豫這麽說才終於意識到。確實是這麽一回事,那他們是不能夠在豐城多待,唯恐一個不好,再生新變故。


    “我去問一問劉叔的安排。”夏果應聲走出房間。


    沒過半晌,劉叔和夏果一起進來了。


    謝清豫問過了劉叔官府那邊的行動,確認他們在忙著處理難民安置和善後工作,也沒有多說什麽。這些事自要他們自己處理才好,她橫插一腳其實也幫不上忙。


    “明天道路能通嗎?”了解過情況,謝清豫把話題轉回正事上。


    劉叔說:“估摸著差不多。”


    謝清豫頷首:“那我們明天一早走。”


    劉叔沒有不認同,因而應下來,她又問,“陸公子……這會兒在做什麽?”


    “陸公子在房裏。”劉叔簡單答道。那等於是什麽都沒有做,謝清豫明了,便一邊想一邊交待道:“讓他吃點兒東西,換一身衣服,好好睡一覺。”


    大病初愈,因仍舊感覺到疲乏,而客棧大堂淹過水還在收拾,謝清豫醒來之後也沒有走出過房間。這一天,她同樣沒有再見陸至言。


    和陸至言見麵是第二天的事情。好好休息一晚,他精神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謝清豫看到他不像前一天的滿臉憔悴,放下心來。一行人離開桐城,繼續回長安。


    顧慮到謝清豫的身體,前麵兩天他們都走得比較慢。後來謝清豫自己覺得自己身體已經好了,他們到一個新地方後,她領著他們去現買了幾匹馬,之後她便改乘馬車為騎馬。


    夏天慣有的燥熱一日一日|逼近,陽光變得濃烈而又燦爛。戴著帷帽的謝清豫坐在馬背上,隔著麵紗肆無忌憚的去看馬背上的陸至言。他背脊挺直,不言不語,卻自是一派豐姿瀟灑。


    謝清豫想起桐城、豐城的種種,起碼可以非常肯定一件事——陸至言一點兒都不討厭她,不但不討厭還願意對她好。他嘴上從未說過什麽,行動卻擺在了這裏。


    每每想起她生病,他照顧她,謝清豫心底都湧動著一種亢奮的情緒。她盯著陸至言看過好半天後,方才把馬騎過去,索性和陸至言並排走。


    陸至言微微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謝清豫在麵紗下衝他笑一笑,沒有提他照顧她的事,而是問起別的。


    她問:“下次進城,我們吃紫蘇鯉魚片和筍尖煲豆腐好不好?”


    陸至言看著被帷帽遮擋住麵容的人,點一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看評論,好像有人在猜小陸什麽時候喜歡上豫兒的,其實從第一章 ,準確說在故事開始之前就喜歡了啊。從第一章開始就是雙向暗戀了!今天順利更了兩章,晚安明天見。


    第17章 廟會


    謝清豫大著膽子和陸至言搭話,他總是會給出反應。搖頭點頭的時候居多,有時會出聲,不過話常常十分簡潔,謝清豫不甚在意,起碼不是不理她。於是她開始努力找話題聊,從陸至言小時候養過的貓,到下一次進城吃什麽好,每次得到他的回應都會很開心。


    其實要趕路的緣故,他們能悠悠閑閑聊天的時間不太多,一旦驅馬飛馳便絕不可能有閑心聊天,光是會灌滿嘴的冷風都會叫人閉嘴。盡管如此,謝清豫之後一路好心情,長安也在悄然之中離得越來越近。


    從青州離開又趕了一天半的路,盤算以這樣的速度再過兩天便能回到長安,想一想多少舍不得,謝清豫便讓大家停下來休息一晚再趕路。他們在客棧住下,從掌櫃的那兒聽說今天城中有廟會,一時興起,去湊個熱鬧。


    因為掌櫃的說從客棧出去,走路一刻鍾左右便能到,是以謝清豫拿個主意,他們一起散步過去。她走在陸至言身側,自如忽視春絮等人的目光和臉上的笑。


    謝清豫小聲問:“你以前去過廟會嗎?”


    陸至言點一點頭。


    謝清豫說:“我去過兩次,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是小時候和家人一起去的嗎?”


    陸至言又點下頭。


    謝清豫說:“真意外,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麽吵的場合。”


    陸至言低聲開口:“還好。”


    “是嗎?”謝清豫語氣裏染上幾分欣喜,“我以為你的小時候會比現在還不愛說話呢,好像不是。我小時候就特別調皮,有一次偷偷爬樹,結果從樹上摔下來。不記得疼不疼,隻記得當時哭得很凶……”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謝清豫感覺從客棧到廟會的路,沒多會便走完了。最近天黑得越來越晚,這會兒時辰尚早,逛廟會的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去都是繁盛熱鬧景象。


    廟會上麵踩高蹺、變戲法、舞獅子、唱戲唱曲之類的表演,謝清豫看一看便罷,興趣不濃。林立的臨時搭就的茶館、飯館和酒館卻將她的注意力輕易吸引過去。


    商販吆喝聲四起,來往的行人摩肩接踵,謝清豫和陸至言被劉叔、春絮他們左右圍著,以隔開其他人免得被衝撞。離得太近,兩個人衣袖擦著衣袖,感受到這種細微的東西,謝清豫無端端的緊張起來。


    他們這樣走在人群裏的機會不多,因而雖然有不少小心思,但謝清豫還是很快把它們拋開了。她把注意力挪到各式各樣的小吃上,拉著陸至言一起去吃杏仁茶、水煎包、小餛飩、烤肉串、刀削麵、烤紅薯……


    出於好奇,謝清豫還嚐了一點兒酒館賣的甜酒。聽說酒喝起來甜,後勁卻很足,她不敢喝得太多,淺淺嚐幾口便作罷。上次喝多鬧事才過去多久,她不敢亂來。


    除此之外,在廟會上,謝清豫還嚐到了一樣炒涼粉。色澤晶瑩的涼粉是用山芋粉做的,切成小條,用蔥、薑、蒜、豆醬、香油、辣醬並各種調料拌勻,就成了一份炒涼粉。


    謝清豫要來一份和陸至言分吃,顧及到兩人的口味,不要薑和蒜,要一點辣醬,還要求少放調料。因為要兩個人分著吃,她厚臉皮和店家多要一副碗筷,獻寶似的擺到陸至言的麵前。


    “沒有薑和蒜,辣醬也放得少,嚐一嚐?”謝清豫眼巴巴望向對麵的人。陸至言順從拿起筷子,卻先看一眼沒有動作的謝清豫。她眨一眨眼,反應過來,便跟著拿起筷子。


    說是他們分著吃一分,然而一個碗裏的,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也不好意思,還得先分到兩個碗裏去才行。隻是謝清豫向來極容易滿足,她覺得陸至言願意和她分吃一份東西都是不得了的事,心裏隻有高興的份。


    這麽一路吃一路逛的,等到夜幕降臨,謝清豫已是有些撐了。天黑了,廟會的一場熱鬧不減反增,舞火龍、走馬燈的表演相繼登場,吸引許多人圍觀。


    趕在走馬燈表演開始之初,謝清豫找到一個好位置,他們相繼坐下來。地方不怎麽的大、人又多,其實有點兒擠,不過這會兒隻好將就一些。


    因是坐在茶館裏,他們便要了一壺茶,聽說有果汁,又多要一壺果汁。謝清豫喝著茶水普通,那壺果汁卻意外的不錯。好奇之下找人問一問,方曉得其中妙處。


    那果汁是用蜜桃熬煮的湯汁打底,另外添入冬瓜汁、烏梅汁、石榴汁,再兌上一些蜂蜜一起煮沸放涼飲用。謝清豫覺得稀罕,讓春絮和夏果記住做法,想著回長安以後讓廚娘做來爹娘和哥哥嫂嫂都嚐一嚐。


    謝清豫喝過兩杯果汁,場地上的表演引起圍觀百姓一陣喝彩。參與這一場走馬燈表演的人員眾多,粗粗一眼看去,得有二十來個人。


    他們個個打扮過,有人扮演馬燈、有人扮演馬夫,還有小醜以及負責敲鑼打鼓吹嗩呐的。這些人配合默契,隨著樂聲一會擺出梅花陣,一會擺出鎖條陣,因是在講故事,免不了還得要唱上一唱。


    謝清豫主要想歇一歇,何況陸至言坐在她的旁邊,她看得多少心不在焉。表演結束之後,有人端著銅鑼過來討賞,她示意夏果給些銀錢,隨後結賬起身。


    不知不覺便是戌時三刻,明天還得趕路,廟會的熱鬧其實還沒有散,但他們一行人已經準備回客棧。將將離開廟會地界,他們忽而被十數個仆從打扮的人嚴嚴密密攔住去路。


    劉叔尚未發話,有一位中年男人從中快步走出來。在中年男人身後,跟著一名戴著麵紗的女子,一雙眼睛哀哀切切把陸至言望住,活似遭了負心郎一般。


    謝清豫注意到這妙齡女子的眼神,臉上不顯,心裏不由警惕。中年男人此時往前一步,衝他們深深的鞠一躬,而後直起身子,一下子也看向陸至言。他懇求道:“這位公子,恕我同小女唐突,但實在是有要事相求。”


    謝清豫耳中聽著這道聲音,一時間多看兩眼這個中年男人,恍然發現莫名有些眼熟,再看那位小姐也似乎是往日在哪裏見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一下:


    走馬燈表演相關內容是網上搜索再自己整理的,可能會稍微有一點出入。


    果汁的做法是結合南北朝已有的製作果汁的梅瓜法瞎幾把編的。


    ~


    謝清豫:???你背著我做什麽了?


    陸至言:……


    ~


    睡覺前會再寫一章,大家早點休息不要等。


    第18章 回到長安


    謝清豫很有些鬱悶。他們上次路過這兒,已經是快三個月以前的事了。那位拋繡球招親的小姐,怎麽能到現在還惦記一麵之緣、連話都沒有說過的陸至言?


    這是他們回長安又從這裏路過了,要是他們沒有回來、沒有路過呢?或者他們雖然路過但沒有停留,根本沒被發現就離開了呢?難道一直等下去嗎?


    謝清豫之前沒有把這件事太過放在心上,以為當時說明白、解決了,更沒有想過要刻意避一避。誰知道……如今對方沒準兒還能把這場重逢說成是天賜的緣分,一旦想到這種可能,她止不住覺得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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