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買辦的房子是在靜寺院底的一座大宅子,隔壁有著幾間鄉村俱樂部,還有幾棟同樣漂亮高級的洋房。


    「我們是來見徐買辦的,這位是衛裏奧船長。」若潔告訴門前的門房說。


    「請在這邊稍等,我去通報一下。」


    若潔和裏奧站在那扇高大的核桃木門前等著。向裏麵看進去,是陰暗凝重的氣息。


    門房靜悄悄地又出現。「徐買辦目前有要事,無法親自接見兩位,不過他的夫人請兩位到裏麵一坐。」


    「他不在?」裏奧對於這個消息並不高興,可是無奈的必須接受。他和若潔一齊走進了大宅裏。繞過前廳,他們看到一間花玻璃隔間的華麗廳堂,一名中年的婦女端坐在其中。


    「請進,兩位。我是徐夫人,您是衛船長是嗎?」


    徐夫人和若潔預期的不太相同。她身上穿著昂貴的真絲旗袍,頭發紮成流行的發髻,明豔的模樣,一點也不是若潔所想的。她看起來約莫四十了,但見風韻猶存。


    裏奧已走上前去,他執起徐夫人的手,深深的一鞠躬。「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夫人。」然後是手上的一吻。


    若潔在旁邊解說:「這位是衛船長,他很高興認識夫人。」


    徐夫人揮揮手。「我自己學了點洋文,讓我來和他說,你可以休息去了。」


    那麽若潔就沒有必要多話了。她站到門邊去,聽著徐夫人開始告訴坐在身旁的裏奧。「我很抱「前」,我「長」……夫臨時「事」……發生……去他「解決」。很快「會」來……你不要客氣。享受這裏,「做」一下,喝杯「叉」。」


    若潔一邊聽,一邊笑,問題是不能笑得太明顯。她相信裏奧聽得一頭霧水,不能怪徐夫人,她想徐夫人已經盡力把發音捉準確了。


    「他會去多久呢?」裏奧終於弄明白徐夫人的話,並問。


    「我不……「朱道」。他「訴」我一定……要吃飯你……在一起,等……他「會」來。不在你,他生氣。請吃午餐,一定,好嗎?」徐夫人又是一陣結巴。


    裏奧並不想多耗時間在這裏,他來是為了殷格的問題。「或許,我改天再來拜訪比較方便。」


    「最好不要。」這句字正腔圓的話,並不是徐夫人說的,也不是若潔。而是一位他們三人都沒發現的闖入者,一位同樣身穿旗袍,蹬著高跟鞋,更冶豔的女士說的。


    徐太太是第一個反應的,「這裏沒你的事,芳妹。」


    「大姊,」嗲一聲的「芳妹」說:「怎麽說沒我的事。這位大爺就要走了,你是聽到老爺子吩咐的,要是讓他走了,咱們一個個都要遭殃的!」


    「偏得要你才能將人留下來嗎?」


    「大妹,承認吧!論洋文、姿貌,你怎麽能和我比呢?讓我來試一試,說不定,這位大爺會留下來吃飯呢。」


    「你就曉得發騷,還懂什麽?」被批評得一文不值的徐夫人,臉色難看的說。


    「是啊,起碼大爺們都吃我這套。」


    「妓院來的騷貨。真不知道老爺在想什麽,讓你這種女人進門?呸!我看遲早你要給他戴頂綠帽子。」


    「隻怕你比我更早就給老爺戴帽兒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和那戲子眉來眼去的模樣。」


    「你……你!」徐夫人站起身來,指著那女人半天說不出一字。


    「省省你呀我的那一套。」「芳妹」走進來,把徐夫人的手給放下。「你不掀我的牌,我何必拆你的台呢?大姊。」她說:「來,這兒讓我來,你去忙你的去!」


    徐夫人等了幾秒鍾,才接受這下台階。「好吧!我離開。你最好不要失敗,否則大家都沒臉見老爺了。」


    「知道了。」


    徐夫人這才轉向裏奧說:「真是抱「淺」,我說不好,這位……我「枚妹」來和說話……你,名字,郭芳子。」


    「你好,先生。」郭芳子伸出手給裏奧說:「我是徐買辦的三太太,你可以直接喊我「凱瑟琳」。我知道剛才我大姊和你講得不清不楚的,讓我再給你說一次。」


    裏奧短暫的握下她的手。「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望向門旁的若潔。原本她要走上前去,可是郭芳子揮揮手。


    「我們不需要翻譯。」她說,自己已經坐到裏奧的另一邊了。現在裏奧左邊是郭芳子,右邊是徐夫人,兩麵包夾。


    「是這樣的,我嫁給徐買辦時,他已經有兩位夫人了,所以我是他的三太太。而她是大太太,我們互稱姊妹。」郭芳子稍微解釋了一下。「我知道你來隻想見我們家老爺,可是他真的真的有急事不能等,能請你留下來吃個便飯嗎?他一定很快會回來的。」


    郭芳子一邊說,一邊手撫著裏奧的衣領。


    「我可以改天來。」


    「噢!不行的。老爺脾氣很壞,他要是知道我們連個客人都留不住,他會殺了我的。求求你,難道和我們說話這麽無聊嗎?」


    「不,怎麽會。」


    「那太好了,你一定要留下來。我還可以陪你玩玩牌,或者……你對看戲有沒有興趣?今兒個恰巧有出戲在院子裏上演呢!」


    裏奧歎口氣,望向外麵的花園。「你們的花園似乎挺美的,不如陪我去走走吧,」


    「哎喲!你這壞心眼的家夥。」她嬌笑著。「想去看花兒是嗎,沒問題。」


    若潔暗地裏翻了翻白眼,真不知道這些女人在想什麽?


    看來短時間內,他們是不可能離開徐府了。


    而他們閑待的比若潔預期的要更久。直到黃昏時分,竟然沒等到徐福,裏奧已經先後見過了徐福的五位老婆了。


    「真不知道徐福怎麽能活下來?」見識過徐福那五位型各不同的老婆後,裏奧終於逮到一個空,對若潔說。


    「我看你應付那五人挺好的。」


    「挺好的?」裏奧嗤鼻說:「我覺得我像被扒掉了一層皮。」


    「未免太可憐了!考慮到她們那麽拚命的討好你,希望你留下,你卻一點都不感激。」


    「是嗎?現在我倒懷疑為什麽她們千方百計要我等徐福?」


    「也許她們好客。」


    「不。」他搖頭,否定說:「她們說那是徐福的意思。」


    「或許徐福不想再找你,他怕你離開了。」


    裏奧眯起一眼。「我懷疑。」


    「否則是為什麽?」若潔最後問。


    「這正是我要查出來的。」他說。


    「唉!這位小哥,你和你主子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麽秘密?該不是你主子想走吧?幫我們說點好話,我們會好好酬謝你的。」


    若潔看到二姨太由門前出現,端著茶點笑問。二姨太無疑是這幾位老婆裏麵,最精明的一位,善於察顏觀色,也虧得她一直想出新的點子讓裏奧不得不待下來。幸虧她不懂英文。


    「怎麽會呢!」若潔站起來說。


    「那就好。我恰巧有喝下午茶的習慣,衛先生賞臉嗎?」二姨太問向裏奧,但是必須由若潔來說。


    「當然!我們主子說這點心看起來不錯。」若潔指著那些下午茶的茶點說。


    二姨太捏起一塊酥餅說:「是嗎?那得多吃點。」


    若潔對她假笑一下。


    二姨太坐下來替裏奧倒茶,聊了一陣子後。「小哥。」她叫著若潔。


    「什麽事,夫人?」


    「能不能幫我個忙?」


    「請說。」


    二姨太站起來,帶她到一旁說:「下午都讓你陪著我,真是不好意思,這是一點小意思,讓你去休息一下。我在廚房還安排了點吃食犒賞你,如果你肯消失一下,我會很感激的。」


    「可是……」二姨太硬是塞了錢到若潔的手中。


    「小意思。你去吧!我會陪你主子喝茶的。」她簡直是半推著若潔離開。若潔要不是看到了裏奧朝她眨了一眼,她也不會移動自己的腳步往門外去。她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衛裏奧想撚虎須,就讓他去吧!


    若潔於是讓他和二姨太太在起居室獨處,自己到廚房去了。


    「喲,這兒怎麽多了一位英俊的小哥!」


    若潔走進廚房的時候,裏麵有幾位幫傭。其中一位注意到她,並說著。


    「二姨太請我到這兒來的。」


    「吆,聲音也梃像個娃兒的。小夥子多大年紀啦?」那位胖胖的圓臉婦女走上前來,摸著她的臉說。


    「我……我是……」


    「咳!臉紅,肯定沒斷奶。」她戲弄著若潔。


    若潔真不知道原來世界上不光是男人調戲女人。漂亮的小男孩,有時也會被老女人調戲。不過,她寧可讓這些老嬤嬤調戲,也勝過在辦公室被人騷擾。


    「饒了我罷,大娘。」若潔拱拱手說。


    「瞧你,敢去當個洋翻譯,就經不起我逗一逗。去!」那位大媽咳一聲就說:「我知道二太太說了些什-,挪!小翠兒在那邊,她會伺候你吃飯。」她手一指,廚房的另一邊擺著一桌菜。「真是,這年頭連洋人的跟班都有得人伺候,咱真生錯地方了。」最後這句是大娘對自己說的。


    若潔終於能離開那位大娘。她走到小桌子前,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端著碗水站在一旁。「小哥好。」女孩怯怯地說。


    「你好。」她坐到桌旁。「我自己來就行了。」


    「不行的,這樣我會挨罵。」


    這府裏的規矩裏多。若潔歎口氣,接著在碗裏洗了手,拿起碗筷正要吃飯。「嗯,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你怎麽不和我一起吃?」


    「不,我們下人怎敢呢?」


    若潔一笑,「我也是下人。來,吃吧!」


    「不,不行的。」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若潔放下一雙筷說。


    「啊?」女孩臉上露出了為難及恐懼的表情,她一雙眼眶裏,淚水已經在打轉了。本來若潔看到這樣,她或許會心軟,撤回自己的提議,問題是,她看到了女孩那一雙發抖的手。


    隻是一句話,能讓她抖成這樣,為什麽?


    「我不吃了。」她更堅定地說,希望這樣能逼出一點實話。


    女孩這下真的淚如雨下,她發抖的脆到地上說:「小哥,求求你。你一定要吃,一定要吃。」


    「為什麽?我不吃又怎麽樣?」若潔瞪回去。事情不會這麽單純,也許……「你為什麽這-害怕我不吃?還是……這食物裏有什麽花樣?」


    女孩的表情像是被電殛,可是她又連忙低下頭說:「不,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


    「唉呦!小哥,怎麽回事,你欺負咱們小翠兒嗎?」


    一位大娘走上前,詢問著。「小翠兒你怎麽惹得小哥這麽冒火呢?」


    小翠兒搖著頭,直哭。


    「這可真是……小哥,我們家小翠兒是老實人,你可別欺負人家。」


    若潔知這家大娘那樣老練的人物,不可能會輕易問出來,硬碰硬自己也撈不到好處,她能問出真話的管道,就隻有小翠了。她得先打發掉眼前這些人物。


    「我想要小翠兒陪我一起吃飯。誰知她就哭了,想必是瞧不起我,討厭的哭了。」


    小翠哽咽的說:「天地良心,我怎麽敢討厭大爺呢?」


    「那為什麽……」


    「翠兒!」大娘開口說:「這就是你的不對。小哥不過讓你陪吃飯嘛!你就陪著吃,又不會「要你一條命」。」


    若潔聽那大娘口氣很硬,更確定這裏有某件事在進行。


    翠兒被這樣一罵,似乎是聽話了。「那我吃就是。」


    「好、好,這樣就沒事兒。」大娘說:「小哥,是吧!」


    若潔微微拉個嘴角,重新拿起碗筷。她慢慢的夾起一塊紅燒肉,看到三個女人家都瞪著她吃。「我想起來,」她放下筷子說:「我忘了去洗手間,每次吃飯前我都要到洗手間去禱告,這樣才能吃飯,這是洋規矩。」這當然是胡謅的,她隻是找藉口先離開。「洗手間哪方向啊?」


    三個女人都對她假笑。翠兒說:「在出去後右轉那兒就看到了。」


    若潔沒有去洗手間,她出了門,卻又繞回來,躲在一堆的蘿卜青茶之後。


    「翠兒,待會兒不要碰那些菜,隻有湯可以喝,連飯也別吃,這全都摻了迷藥的。」


    「我知道啊!不然我何必要哭成那樣,我怕我吃了那些藥一睡不起。」


    「一睡不起倒不至於,不過,可能會睡上有一會兒。」


    「為什麽二夫人要……」


    「噓!上麵的人做事,我們要少問少聽。」


    原來如此。上麵的吩咐,她懷疑為什麽?而她肯定不是目標,目標應該是在裏奧身上。她們也對他用迷藥嗎?那些夫人們在計畫什麽?或者,徐福在計畫什麽?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她應該做的事——回去找到裏奧,在事情變得難以控製之前。


    她閃閃躲躲地走回原來的地方,而在她開門之前,她卻聽見……


    「他喝多少了?」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他喝了起碼五杯茶,大概還有幾分鍾吧!喂!你想辦法把他騙到樓上的臥室去。我可不想看他在這裏發瘋。還有,這可能要花點功夫擺平。」


    「不幹我的事,老爺是讓你做的。」


    「當然我不會做,誰都知道,這要真成了,老爺還會喜歡我嗎?」


    「怎麽辦?」


    「我想,隻好找個人來幫忙了。」


    「喂!你這樣不缺德呀!破壞那些姑娘家的……」


    「你偉大你來做。」


    「才不要呢!」


    「好了,別吵了。我們找個聽話的丫頭,管他三七二十一,解決了就好,這樣對老爺也好交代,明天也才不會讓他失望。」


    「就這麽辦。」


    那些姨太太們都是站在門邊討論的,所以苦潔才能聽得一清二楚。她悄悄地等在門邊的柱子旁邊,看到兩個姨太太先後走出來。


    若潔乘機走到門口窺看。隻剩下郭芳子——三姨太在裏麵。


    她壯起膽子走進去。


    「咦?小哥,你不是吃飯去了嗎?」郭芳子正倒一杯茶給裏奧,她驚訝地說。


    「有件事,主子說要我提醒的。我給忘記了,我現在回來告訴他。」她走到裏奧身邊。「主子,你怎麽臉這麽紅?」她摸著裏奧的臉說。


    裏奧抬起頭對她一笑,繼續喝下另一杯茶。


    「主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她搖搖裏奧的肩,希望叫醒他。


    「這……怎麽會呢?他剛才還很好啊!」郭芳子帶著心虛說。


    若潔不理她,她探探裏奧的體溫,是正常的。為什麽他看起來卻很熱呢?


    「我家主子不舒服,我想應該帶他回去了。謝謝你們的招待。」她試著扶起裏奧,並對三姨太說。


    「是嗎?衛先生不舒服。這都是我們的錯,請他留下來,我們給他請醫生。」三姨太擋在她麵前說。


    若潔實在很想吼她,叫她滾開,少在那裏貓哭老鼠假慈悲,明明是她們下的藥。不知是什麽藥?讓裏奧這樣昏沉沉的模樣。


    「熱!我覺得很熱。」他呢喃地說。


    「不用了。我們回去旅館很方便,莫非,衛先生病了,你們也硬要他等在這兒嗎?」


    「不是的,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好意啊,小哥,你一人怎麽能照顧好衛先生?讓我們幫你,我們這兒人手多。」


    「衛先生喜歡我的照顧。」她斷然地說:「請告訴我們的車夫,我們要回旅館去。」


    「哎呀!真不巧,車夫已經回去了。」


    「那麽我去招輛馬車。」


    「真的不必麻煩,小哥。衛先生一定願意住在這兒的,不是嗎?」三姨太問著裏奧說:「你願意留在這袤吧?裏奧。」


    「願意。」他點頭。


    該死的笨裏奧。她們想把你分屍了,你懂不懂!若潔狠掐他手臂,他似乎沒感覺的倒向了三姨太那邊。


    「喲,都站不穩了,來,我帶你到樓上房間去。」


    三姨太當然不管若潔的白眼,照樣親熱地摟著裏奧,朝門邊走去。


    若潔不可能扔下他不管。她隻好硬著頭皮,跟著他們上去了。可是她隻允許到這種程度,她不能讓裏奧落入她們那群女人手中。「讓我來吧!三夫人。」


    三夫人才扶裏奧進了房門,若潔便擠上來,把她排在門外。「不要客氣,小哥。」


    「我不是客氣,讓我來照顧他就好了。」


    「你這個二愣子,」三姨太忽然換了個臉色,不再客氣的說:「你以為這是你能照顧得來的嗎?那是春藥!你讓你主子找不到女人發泄,你就遭殃了,你還不快滾。」


    「你……你說什麽?」若潔一愣。


    「我現在也不怕對你明講了。反正,我看他也差不多該發作了。」三姨太瞄一瞄裏奧坐在床上的樣子說:「這是我們老爺的主意,動點小手腳,鬧點醜聞,他要讓衛先生乖乖的聽他的話,所以你別在這兒礙事。懂嗎?」


    三姨太戳著她的胸口,逼她走出門口,然後在她麵前甩上門。


    春藥……若潔還是呆呆的站在門口。她怎麽也想不到那竟是春藥。怪不得裏奧的表情那麽曖昧,原來他是……若潔搖搖頭,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了。難道真要讓她們去……找個女人……陪他上床嗎?


    「啊!」一聲尖叫由門內傳出來。


    若潔傻傻地看著裏奧突然由門口衝出來,手上還有一把手槍。


    「傑,快走。」他說。一麵伸手拉著她在下跑。


    身後的三姨太也已經跑出了房間,大聲的說:「來人啊!把他們攔下來。」


    事情變化得很快,幾個粗勇的壯漢已經攔在路上,準備必要時把他們捉住。可是沒有人料到裏奧手上的槍,當他發射了兩發子彈後,已經嚇住那些莽漢。


    結果他們竟不可思議的逃出徐府的大門。若潔一到大路上,立刻招了輛馬車,和裏奧跳了上去。


    「太好了,原來你沒事。」若潔高興得忘了形,抱著裏奧說:「你這狡猾的家夥,原來你是偽裝的。」


    裏奧卻顯得有點僵硬。「傑,告訴我。我究竟喝進了些什麽東西?」


    若潔凝視著他,笑容慢慢的退去。「你是說,你真喝下了那些茶?」


    裏奧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知道……為什麽要逃出來呢?」她小心地問。


    裏奧晃晃頭。「我知道有詭計的時候,已經喝了兩杯茶了。我是要等你來,聽清楚她們究竟下了什麽毒藥。剛剛三姨太對你吼,我知道她應該露出了馬腳,你等下快點去請醫生來,告訴他們我喝了什麽東西。」


    「你……現在有沒有怪異的感覺?」


    「熱,我覺得很熱。我們到旅館了嗎?」他似乎無法集中精神的說。


    「裏奧,聽我說。」若潔決定要告訴他了。「你喝了的東西,醫生沒有辦法幫你。」


    「很嚴重嗎?」他開始脫掉外套。


    「有點。」她紅著臉看他解開上衣的紐扣。幸好隻有最上麵的三顆。「你喝下的是一種興奮劑。」


    「興奮劑?」


    「嗯,就是……」若潔非常非常的臉紅了。「你……會……很想……那個。」


    顯然對裏奧來說,他不懂。「那個?」


    「就是想找人上床。」她一口氣說。


    「喔。」


    半晌,他們都沒話說。


    「我試著自己去洗冷水澡。」裏奧終於說:「傑,離我遠一點,必要時,你再幫我去找個妓院女孩來。」


    紅著臉,若潔點點頭。


    ☆☆☆


    殷格曾懷疑過,但不像現在這麽懷疑,他懷疑玫瑰是不是有別的人了。


    這並不合情理,他知道。特別他們的私奔可說尚未成功,玫瑰怎麽可能會有別人。


    他這麽愛她,怎麽會去懷疑她的愛情呢?


    可是他的確懷疑。


    玫瑰幾乎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在半夜消失一會兒,他實在無法不起疑心。


    她這麽做,被他發現已經三次了。起初她還會等到他完全的熟睡,可是後來,即使他才剛躺到床上,她也會悄悄地由後門溜走。


    究竟去見誰?


    是情人嗎?


    或者她回家去見父母。


    那位想把她嫁給徐福當姨太太的母親嗎?不可能。


    就在殷格懷疑的時候,一條街外,華玫瑰確實在和一位男人見麵。


    並非是男女的幽會。


    「組織需要你。」


    「我不行。」華玫瑰搖頭。「現在不能讓殷格疑心。我已經幫你們做到了,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出來的。」


    「玫瑰,你不能現在退出。」


    「我不能嗎?」玫瑰抬眉高傲地問。


    「你知道這件事不完成,徐福也不可能讓你離開中國,你永遠不可能和你的洋人飄洋渡海去過什麽幸福日子,這是我們的使命……」


    「不要再說什麽使命。」玫瑰打斷地說:「那些狗屁倒灶的東西。我一個字也不想聽,我隻知道,我再也不要聽到和「中國」有關的字眼了!」


    「你是個「中國」人,你連這也能忘記嗎?」


    「假如我說我可以,我就可以。」玫瑰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玫瑰爬回她和殷格的公寓閣樓時,不禁詛咒那嘎嘎晃動的樓梯板,禱告這不會驚醒了殷格。她應該等久一點再溜出去,可是她今天收到的訊息是十萬火急的事,等不得。而所謂的緊急事件,她最後知道那一點也不值得她冒險。


    心愛的殷格千萬別發現!


    「你回來了。」


    當她拉開了門,就聽見殷格說。玫瑰歎聲氣,大方的推開門進去。「我回來了。」


    殷格的表情當然不會好看。


    「我知道自己不該不說一聲就跑出去,可是我一定要出去一趟。」


    他不開口,等著她繼續說。


    「我出去是為了……為了……為了買點自己女孩子的東西。」


    殷格知道她說的不是實話。那不難知道,從她回避不敢直視的目光,他就明白。


    「我沒有看到你手上拿著東西。」


    「喔,太晚了。店門關了,我明天再買。」


    玫瑰說完後,殷格還是繼續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已經在冒汗了,每當她說謊,她的手心都會冒汗。她想,他一定會大聲的說:「你是騙子。」


    「太晚了,早點睡吧。」這是殷格所說的全部。


    玫瑰暗暗鬆了一口氣。「好,晚安。」


    殷格看她那溫柔的笑容。「晚安。」她背叛他,而他不是那種縱容敵人的人,他要找出她的另一個男人是誰,然後殺了他。


    ☆☆☆


    她應該殺了那群大、小姨太太才對,不,她要把她們大卸八塊才能泄憤。


    若潔在隔壁房間中,一直注意著裏奧的動靜。他已經煩躁的走了二十分鍾,也衝了無數次的冷水浴,可是很明顯的,他需要女人。


    他不用開口,若潔知道自己應該幫他找一個妓女來,也許不止一個。


    然而……她無法忍受知道他和那些女人正在上床。不管她是在他的隔房或是樓下大廳或是隨便一個地方,她都會想到,他正和那些女人……


    「我一定是瘋了。」她想,可是她竟真的不斷地想,她可以幫他的忙。她是個女的,畢竟,她也知道裏奧曾經用喜歡的眼神看過她。


    那目光曾令她顫抖。


    可是把自己提供給他的想法,更嚇壞她自己。那想法在遇去幾分鍾內,滋生且茁壯,越來越……堅定。而這一點嚇壞了她,因為她發現自己並不介意,不介意讓他碰觸自己從未被人碰觸過的地方,或是更進一步的……


    若潔陷進自己的內心交戰時,她聽到門上傳來一聲輕敲。


    「誰?」她緊張的跳起來,會是裏奧自己來找她嗎?


    「傑。聽我說,我不打算打開這扇門,因為我現在很可能跳到任何女人的身上。」他低笑了兩聲。「倒是,我可能必須請你幫這個最後的忙了。幫我找位……你知道的,要我說出口來有點難。可是我想,不解決這件事的話,我不知得折騰多久。你能幫我這點忙嗎?」


    男人真的就這麽……不管是誰都可以嗎?隻要是個女的就行嗎?若潔生氣地想。


    問題是她不能怪罪於他,畢竟他是被下藥的。今天被下藥的人換成是她,不知道她該向誰求救呢!


    若潔咬咬嘴唇。她走到門前去。「我可以幫你的忙。」


    「太好了,我……」他話的後半段,已沒有機會說出口。若潔打開門站在那裏,咬著她的下唇,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


    過了半晌,裏奧才合起嘴。「你以為你要做什麽?」


    「解決你的問題啊。」


    裏奧閉上他雙眼。「我的天!我的麻煩還嫌不多嗎?」


    尷尬讓若潔臉紅,他的話也讓她受傷。她拒絕低頭。「我是個女人,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相信我,現在不是我們討論的機會。」裏奧盡力的吐出那些字。「趁我還可以!」


    「我不回去。」她切斷他好意說。


    「你以為這會是什麽羅曼蒂克的事嗎?我現在比發情的畜生還不如!」


    他生氣的口吻,讓她火紅了臉。「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對著她大吼了。


    若潔一愣。他在乎?那代表什麽意思?他對她有感覺,不希望輕易糟蹋她嗎?還是他討厭她,到這種地步,也不願意和她——發生關係?


    「你這麽討厭我?」


    「夠了,這太過分了。」他說,往後退去。「我需要去冷靜一下,你最好在我回來前,自動消失,否則你或許真會得到你所要的,然後後悔一輩子。」


    他說完,又躲進浴室去了。


    若潔一個人站在那兒,知道自己不會離開。


    她走向那張床鋪,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感到緊張,她慢慢的解開自己的衣扣,決心不管如何她都會完成它。


    裏奧洗了足足五分鍾的冷水,感覺另一陣衝動又逐漸的離開他的身體。他剛剛差一點對傑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壓倒她,就在地上占有她。望著她就讓他疼痛,為了得不到而疼痛。很荒謬不是嗎?她剛站在那兒,不就是想把自己獻給他嗎?


    可是現在這男人不是他,他知道現在的他溫柔不起來。對她隻能造成傷害,他不願意給她這種回憶。一隻對自己所作所為無動於衷的禽獸,隻為了本能和需要才去做的畜生。


    裏奧關上水龍頭。傾聽了一會兒,門外靜悄無聲,她走了嗎?方才的那番話,足以讓她打退堂鼓嗎?圍上浴巾,裏奧慢慢的打開門走出去。


    那是一幅他未曾想像,現在卻讓他如浴火地獄般的景象。


    傑雙膝跪在乾淨潔白的床單上,渾身不穿一物,連她短短秀氣的發絲也無法掩住她美妙的胴體。不要說是受藥物影響的衛裏奧,他相信那是任何有血有肉的男人都會沸騰的景象。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怦怦的擊在胸腔上。


    「老天。」他隻能這麽說。


    若潔盡力捉著床單,壓抑那種想把自己完全掩蓋起來的反應。她從不曾覺得這般的脆弱過,當她迎視他的目光時,她像最易碎的水晶,隻要他一個小小的動作,她就可能破碎。可是他一動不動的僵立在那兒,眼裏盡是火焰,那把火,燒去她所有的羞赧和遲疑,再也沒有懷疑自己是對或錯。


    裏奧慢慢的走向她。「我警告過你。」


    她點點頭。


    「我將不會太溫柔,可是我保證盡量試一試。」


    那表示他將不會拒絕她羅?


    「希望你不要後悔。」他竟能一笑。「管他的,後悔向來不太有用處。就算你後悔了,你也來不及了。」


    「我不會。」是若潔所能回答的。


    接著,他已經站在她的身旁,隻要一伸手,她就會是他的。


    「我一直在想……」他慢慢地說。


    她屏住呼吸。


    「吻你會是什麽滋味?」


    在那一刻,若潔緩緩的、緩緩的在唇邊綻開一朵笑。


    「你知道你有多麽美麗嗎?」他呢喃。


    「我是嗎?」她望著他映著火光的臉越來越近,她逐漸垂下眼睛,注視他豐潤的唇。


    「你是。」他說,然後以一記強勢的吻,奪走她所有的呼吸和思想,隻留下一片的燦爛。


    一切是由這裏開始的。


    若潔在想,她才像是那位吃下致命春藥的人。


    為什麽她竟覺得——吻不夠,還要更深更久;愛撫不盡,她要溶進他的體內;結合不止,她要再也不與他分離。


    狂野的火似乎燒不光她和他的欲望。


    他們激狂的纏綿,累極而睡去,醒來又互相撫愛,再度沉醉在天堂的璀璨中。


    她好像不止擁有了他一夜,而是愛了他一輩子。


    在他的懷中,是她最初也是最後的歸屬。


    黎明的曙光在窗口輕敲時,若潔並沒有睡去。她不想睡著時讓它過去,她要看到曙光帶來的分離,她要留住一夜的夢,記得它。


    裏奧在她的身後,同樣未曾睡去。他擁抱著她,側看著窗外的蒙蒙天光。


    「我該起來了。」終於,她說。


    「我似乎放不開你。」他低柔地說。


    「你還沒……那藥物的影響這麽久?」她幾乎不敢相信,特別想到昨夜他們纏綿的次數。


    「我不是那意思。」


    「那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他偎近她耳後,輕輕咬齧著。「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讓你走。」


    她的身體已經為他的話輕顫。「讓我起來。」


    「不。」他拒絕說:「我要留下你,我需要你。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們之間這種結果是你所造成的,你現在不能離開。」


    若潔幾乎要笑出聲。「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床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定。」他翻轉過她的側臉,俯視她說:「你以為昨天已經結束了,你以為可以這樣自由自在的離開我嗎?你難道不會回想起我們擁有過的這一晚?不用欺騙你自己了,我們之間隻有一條路了。」


    他嚴肅的眼光,讓她緊張,他難道在想……婚姻?


    「當我的情婦,傑。」他說。


    她的腦筋一片的空白,情婦?


    「我會為你在這兒購買一棟洋房,你可以住在這裏,我也會給你一些生活費用,我們可以過得很快樂的。」


    若潔木然的聽著他的話。


    裏奧親吻她一下。「就這樣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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