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一愣,緊緊攥住手裏包著蓮子皮的手帕,僵硬地抬起另一隻手,用指腹輕輕拭去盛俞額頭的濕汗。


    “陛下,臣妾的手帕不方便,不好意思,隻能請陛下屈就一下了。”


    盛俞得逞,眼中的笑意越濃:“手帕不聽你話?怎麽不方便。”


    薛盈擦汗的手僵住:“臣妾把它弄髒了。”


    盛俞握住薛盈的手:“餓不餓,陪朕去吃京中的菜。”


    皇帝的變化太快,薛盈果真是明白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的意思。她應承著陪盛俞去了長京街上最有名的一家酒肆。


    坐在包廂裏時,薛盈不可察覺地咽了下口水,她比盛俞都清楚這家酒肆最好吃的菜是什麽,那可是孩提時溫氏常叫廚子回府做給她吃的,請廚子都還要排上隊呢!


    薛盈太想念這裏的蜜汁烤鴨和酸湯魚,這幾年她受冷落,也隻能在閨房裏空歎氣,渴望再來吃一回。


    盛俞叫她點菜,薛盈忙道:“點些陛下愛吃的便好,臣妾隨意……”


    “那把蜜汁烤鴨和酸湯魚上一遍。”


    薛盈愣,心底歡喜得生出朵花來,她笑彎眉眼:“是,陛下還有旁的嗎?”


    “朕就獨愛這兩道菜,你再看著叫吧。”


    薛盈低頭望著菜譜,目光裏滿足,也躍躍期待。盛俞不動聲色打量著她,唇邊漾著輕笑。


    還真是個傻姑娘,他如何不知道她喜歡的菜肴呢。


    這一頓薛盈吃得心滿意足,不過在人前她還是有所收斂,未敢多食。盛俞見薛盈眼底那抹戀戀不舍,起身道:“該回宮了。”


    薛盈溫順地跟在他身後,下樓時,他朝閔三隨口般吩咐:“打賞廚子,把他帶到宮裏去。”


    薛盈眼眸一亮,腳步也不自主輕快起來。


    回了宮,盛俞囑咐薛盈不要將出宮的事透露出去,便去了勤政殿忙碌。


    他剛剛轉身,薛盈張了張唇還是沒敢問出想說的話。她想問,陛下今夜還來麽。


    回到披香宮,雲姑問著皇帝帶她去了何處,薛盈沉聲囑咐:“雲姑,你也知陛下早晨讓我回殿中換了常服,所以這事兒不能與人言,你們也切莫再說起。”她雖一向性溫心善,卻也知曉該懂的道理。


    雲姑俯首應諾。


    薛盈無事,拿出書本翻閱。披香宮有一間專門的書房,不像她從前的閨房那般狹小到隻有一張妝台和一扇通光明亮的窗戶,隻能在妝台前麵朝窗戶看書。


    可薛盈卻看得頻頻走神,擱了書伏在案上發呆。


    今夜盛俞還會來麽,她要不要做準備?


    雲姑輕輕扣響門:“娘娘,陛下今夜來披香宮麽,可要奴婢們提前準備?”


    呃,怎麽就這般巧地問到了她心坎裏。


    薛盈扭捏了良久:“我也不知,但是……不妨也做做準備。”雲姑歡喜地應諾轉身,薛盈喚住她,“雲姑,我想,再看看那書……”


    雲姑一愣,恍然明白過來:“好叻!奴婢去拿來!”


    最後薛盈還是翻到第一頁就麵紅耳赤地把書給丟開了。


    到夜裏,閔三的唱喝聲高亢響起:“陛下駕到。”


    一屋子人跪在薛盈身後恭迎,盛俞走到薛盈身前扶起她:“你不用跪。”


    薛盈心中一顫。她抬眸望住盛俞,男子年輕,麵如白玉,可今日似乎有意在烈日下暴曬,此刻的臉龐已曬得比昨日裏低了一個膚色。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那樣專注,像看一個親密熟悉的故人。


    薛盈的心跳越烈,被盛俞握住手走向了寢殿。


    按照那些教習女官說的,她應該主動問盛俞累不累,薛盈醞釀了一番情緒,尷尬道:“陛下忙於國事可有勞累,需不需要沐浴就寢?”


    盛俞眼角一挑,詫異薛盈的主動。


    可是她發紅的臉頰和指尖的顫抖卻將她出賣了。盛俞就勢點頭:“累,想睡,朕已沐浴過。”


    薛盈微僵,這意思就是,直接來?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雲姑候在盛俞身後,朝她暗暗使著眼色,薛盈明白,可是她太羞赧,她不敢。


    倒是白湘朝宮女使了眼色,幾人上前來請示:“娘娘,為陛下寬衣吧。”


    薛盈的手僵硬地解開盛俞腰間玉帶,她咳了一聲道:“你們退下吧,我來便好。”


    寢殿內隻剩二人,馥鬱的龍涎香包圍著薛盈,將她身上花瓣的淡香壓了下去。一時間,這寢殿裏皆被盛俞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侵占,她目光所及處,也全是他高挑頎長的身姿。


    薛盈為他寬解得隻剩下中衣了,盛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握得太緊,薛盈抬起頭,目光在他深邃熾熱的眼眸裏亂撞。


    她聲輕如風:“臣妾感謝陛下對臣妾的照拂……”


    盛俞望住這雙小鹿亂撞的眼睛:“然後呢。”


    粉白如花的臉頰紅得似掐出水來,她有些諾諾,努力迎著他的目光回答:“臣妾會謹守本分,好好做個,妃子。”


    那雙褐色的眼睛微微失望,如星辰的光芒也似乎再沒有方才明亮。


    可是薛盈並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認為自己並沒有說錯話。


    但盛俞不再言了,她忐忑,憋紅的臉與眼嬌媚柔弱,“臣妾,伺候……陛下,就寢吧。”


    盛俞的手應聲落在了薛盈下頷,指腹摩過她細嫩的臉頰,在她卷翹睫毛不住的顫抖裏,他的唇就這樣落了下來。


    薛盈渾身僵硬如石,她不懂啟唇迎合,直至那道柔滑的舌在一瞬間侵占了她口齒裏的芳軟,她才始知心跳劇烈,頭昏腦漲,雙耳失聰。這是她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密地接觸,舌唇的溫軟交.纏間,那滋味奇妙也詭異。


    直到這一刻,薛盈才明白皇帝已不是他表麵的溫情含笑,而變成了一頭雄獅,帶著男性獨有的侵略,狂野強勢到令她退無可退。這一刻,他渾身上下的氣息與行動都在告訴她,他要吃了她。


    他的手掌也開始不再放過她了,遊走帶起的灼熱燃燒在她肌膚,她害怕。


    她不敢呼吸,失去了動作,眼眶裏甚至滾下了淚珠。


    盛俞停下,滾燙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他氣息急促,如那些教習女官所言,有了男子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但是,他似乎在克製。


    薛盈不敢問,直至盛俞的目光落在她臉頰,指腹拭去她滑下的眼淚。


    薛盈要跪:“臣妾有罪……”


    手臂被他緊握住,她聽到皇帝的聲音沙啞深沉。


    “你在紹恩侯府過得不舒坦,朕不想你在宮裏也不舒坦。”他說著,“我要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刻,都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薛盈耳聰目眩,大腦內空白一片,忽略了此刻皇帝未再自稱朕,而在她身前說“我”。


    盛俞捏了捏她手心:“朕忽然想起還有奏折未閱,你早些歇著吧。”


    他拿起龍袍在離去帶起的疾風裏披在肩頭。


    第7章


    一切都歸於安靜,雲姑走進寢殿,急得無可奈何:“陛下麵色不霽,難道是龍顏不悅了?娘娘啊,您這又是何苦!”雲姑望著失魂落魄的薛盈,“娘娘,那位公子哥乃是周朝的敵人,若讓陛下知道,那人會使你失去眼下的一切,甚至連同郡主的性命啊!”


    “雲姑——”薛盈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已在顫抖,“我知道,我沒有想往事,你讓我獨自靜一靜。”


    雲姑口中的公子哥除了封恒還能有誰。


    薛盈僵硬地走進書房,她提著筆,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那句“盈盈似水月,我心如爾心”。濃黑的墨汁於長長的停頓裏滴落在了宣紙上,薛盈擱下筆,望著幹淨的宣紙上那一灘黑墨,她不想為離去的人再影響現在的生活,可是為何方才不敢麵對盛俞,內心那樣不安寧。


    她雖從前被困府中,可她也隻是女子,同樣如那些貴女一般會渴望在春日細雨或百花盛放那般詩情畫意的場合裏遇見命定的良人。而盛俞不是。


    她與他的相遇隻是因為權利,亦或隻是他對於慶王府的感激恩賜。他是君,是握著生殺大權的萬民之主。可盛俞到底是幫助了她,這一點,善良的薛盈不能否認,她想待他謹守她妃子的本分。


    薛盈起身離開書房回了寢殿,她吹熄燭火,在窗口淌入的月光下來到床榻睡下。深宮之中,她不喜歡自己這般戀舊重情的性子,她想改變,哪怕一個人的性情不易改變,她也想盡力去試試。為自己,為母親與弟弟,也是為了……這麽好的皇帝。


    第二日去朔陽宮給太後請安時,宋嬤又問了一遍薛盈:“貴妃娘娘,昨夜裏可有紅綢?”


    薛盈微頓,回道:“陛下昨夜未留宿在披香宮,未有這東西。”


    許太後搭下眼皮:“陛下不是去了你宮裏麽。”


    “陛下來了一刻鍾,後憶起還有奏折未閱,因而便離去了……”薛盈內心忽然一怔,她明白了,昨夜盛俞沒有留宿在披香宮不是因為他生氣,而是他給了她今日回答太後的理由。原來盛俞是在為她考慮!


    從朔陽宮出來,薛盈遲緩地回到披香宮,她吩咐白湘:“你去瞧瞧陛下在做什麽,若是批閱奏折,需不需要我煮茶水。”


    白湘忙歡喜地領命離去。


    不過須臾後回來稟報薛盈:“娘娘,陛下下了朝在勤政殿接見了大臣,在為慶王翻案一事忙碌,而後批閱了奏折,後安排了秦王去朔城辦事,此刻陛下也不在宮裏。不過有內侍讓奴婢告訴您,薛少爺後日恐能回京了。”


    薛盈原本還在詫異白湘稟報得這般詳盡,此刻聽到盛俞在籌備為外祖父翻案和弟弟即將回京已是喜不自勝。慶王府隻是舊朝立下戰功的外姓王,卻能得盛俞如此看重,她心裏更加感動,感激著盛俞。


    ……


    常州,驪縣。


    縣衙府逮到了近日裏的一窩山賊,被論功嘉賞的捕快與衙役十分歡喜。二人瓜分了賞賜,是兩件嶄新的棉襖,今年入冬不必愁凍了。


    廊下走來的另一同僚見著二人,朝捕快道:“我見著這次是薛子成衝上前擒下那山賊首領的,他手臂上被砍了一道傷……”


    “你懂什麽,有人要治他,這麽多年你不是不曉得。我這可不是搶他功勞,而是幫他的忙,否則,那位夫人不得更狠狠治他了。”


    勸說的同僚搖頭:“你們忘了,上次你我偷拆他的信,他的姐姐如今可是聖上的貴妃……”


    “貴妃又如何,若真能保得了他,現在怎麽還沒有動靜。大人不知道他家世,京中那位夫人可是有來頭的,大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兒你別摻和。”


    幾人重新回到主屋,卻見縣令拿著一封文書匆匆叫人去找薛子成。


    片刻,身著頹舊烏衣的少年郎穿過幾人走進了屋:“大人召我有急事?”


    縣令攙扶起薛子成:“子成啊,聖上在文書裏召你回京,這是為何?”


    薛子成微頓:“聖上的文書?文書上說什麽了?”


    “就是召你速速回京,還讓我派人護送你周全。”縣令匪夷所思,還以為是新帝表彰他治縣有功的文書。他不知薛子成的身世,隻知薛子成一直都是京中某位官夫人托了信,要好好讓他長長教訓的重點折磨對象。這些年縣令看得明白,薛子成肯吃苦,受盡磨難卻意誌頑強,老被搶去功勞也能忍得,所以縣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不想得罪京中的官夫人。


    縣令道:“你如實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薛子成也不明白,他思索片刻:“若是聖上要我回京,興許便是聖上想讓我與我長姐相見吧,我與我長姐多年……”


    “你長姐是何人?”


    “薛貴妃。”薛子成也是在這幾日才得知薛盈已經成為新帝貴妃的消息,但他未曾與任何人言他有個貴妃姐姐,薛盈在府中已經夠苦了,又剛剛入宮,他不想因他而讓薛盈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縣令崩潰,惶恐道:“你怎麽不早說!”


    薛子成回京了。


    他沒讓縣令帶人護送他,也沒拿縣中百姓送與他的幹糧,隻身一人連夜騎馬奔向京城。天明途中,城外卻有一隊人馬被蒙麵人攔截,兩方廝殺在一起,蒙麵人格外凶猛,薛子成瞥見那車馬中的箱子上壓著封條,他看清後知曉那是官府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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