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後端著笑,隻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從北過去,出了宮道會有內侍告訴你陛下所去何處,去吧。”


    許欣曼雙眸一亮,忙行了禮小跑開。


    盛俞通向披香宮,途徑花園鋪砌的太湖石小道時,聽見綠叢蔥倩處傳來一道悠揚的笛音。


    所奏之曲是《上林獵馬賦》,是先帝在世時所書之賦,由樂師譜成了曲。他駐足聽罷,勾起了唇角。


    他朝閔三道:“不知是誰人在此奏笛,竟猶是天籟。”


    “陛下若是喜歡,奴才去看一看。”


    話落,恰聽夜裏傳來一聲嬌呼,片刻,前方竄出一道人影,那人一愣,忙抱著玉笛參拜:“臣女欣曼拜見陛下,臣女驚擾了聖駕,實在不知陛下在此。”


    盛俞“哦”了一聲,笑:“是小侄女呐。”


    許欣曼揚起笑:“陛下喚臣女閨名便好。”她又惶恐道,“方才那亭子裏有條長蟲,臣女一時受驚,才至驚擾了陛下。”


    “不礙事,你為何在此奏曲?這曲甚是動聽,還是朕所愛之賦。”這是原身喜歡的東西,但盛俞自然知道許欣曼為何會在此處。


    眼前的妙齡少女唇紅齒白,比一眾貴女都有朝氣。卻在他身前嬌羞害怕,半是歡笑半是惶恐回:“太後想聽臣女奏這首曲子,可臣女怕練不好,故而才想在這處多練習一下。”


    盛俞頷首:“原來如此,難為你敬重太後。那你就在此處繼續吹,多練習。”


    許欣曼一愣:“陛下?”


    盛俞道:“朕也甚是喜歡,你在這裏吹,朕在披香宮也能聽見,你繼續。”他隨手指了個太監,“好好陪著小侄女。”


    ……


    宮外,薛府。


    夜入了亥時,府中還是燈火通明的景象。


    溫氏與薛盈、薛子成姐弟倆坐在房中,她說起了兩人兒時的趣事,將兩人逗笑不止。府中不像是臨別前的悲傷不舍,反倒像是歡樂溫馨的家宴聚會。薛盈還想吃塊點心,被溫氏打了手。


    “夜裏多食傷身。”溫氏見時已晚,這才道,“子成,你早些回屋吧,今夜我與你姐姐一同睡。”


    薛子成頷首離開,薛盈與母親洗漱後躺在榻上,她問:“娘,今日父親登門求見,你還沒有告訴我是什麽事。”


    溫氏低笑一聲:“還能有什麽事,他知你來了,想求見你,不是為了升官,便是想要加爵。”


    薛盈以為薛元躬是來送別溫氏,她也未再提,與溫氏睡去。


    第二日裏,慶王府也來了人探望溫氏,朝薛盈問好。大舅母謹遵著外祖父的意思,想讓溫氏臨走前去歸恩寺中求一道平安福。


    這平安福有由來。外祖母生幾個舅舅與溫氏時,每次都會親自去拜菩薩保平安,次次順產不受罪。慶王府上下便依著外祖母信了那座小寺廟。雖然如今外祖母不在了,可外祖父早已習成了這個習慣,府中也都是由著大舅母主持中饋,張羅此事。


    大舅母王氏拉過溫氏的手笑道:“走吧,父親也是掛心你,此去甚遠,還是求個平安福了卻我們的心願。”


    溫氏蹙眉:“我昨夜裏夢到了魚,我每逢夢見魚便是要出事,我總覺得今日不宜出門……”


    王氏更笑:“既然如此,那便更得求了。走,有我這個悍婦護著你,還怕出門了不成。”


    溫氏隻能笑。


    薛盈見母親還有顧慮,說道:“不如我與子成去那寺中……”


    “不用,一起去吧。”


    薛盈也笑溫氏太信那夢,不過為了讓母親放心,她還是囑咐薛子成多帶了幾名隨從。


    第26章


    歸恩寺距長京城內遠, 薛盈一行人早早出發,到時寺中香火鼎盛, 上香還需與香客排隊。


    大舅母王氏朝溫氏笑:“你瞧我說什麽, 這一路平平安安,隻有你信那夢。”


    溫氏微笑:“謹慎些總要緊, 我的盈盈前些時日才出了意外,如今咱們總要護好她。”


    王氏道著“我知”, 叫溫氏別擔心。薛盈反倒是不擔心再出現那次的意外, 如今盛俞在朝臣眼中算是已經張羅著在充盈後宮了,這是對有心之人的警告, 所以盛俞這次才放心讓她出宮。


    薛子成朝薛盈道:“姐, 你也隨娘去求個平安符, 我在這院中守著。”


    薛盈領著白湘與江媛二人入廟, 江媛會些功夫,如今在外時刻都貼身護著薛盈。


    她們敬完香,薛盈在佛前也為盛俞求了一道平安符。溫氏拿出碎銀當香火錢, 換了一個黃木匣子遞給薛盈:“這是送與陛下的,你裝進來,好生帶好。”


    薛盈將平安符放入匣中,由江媛貼身保管。


    幾人返身離開, 王氏忽然“哎呀”喊了一聲, 薛盈回頭,大舅母已疼得擰緊了眉心,瘸著腿斜靠在門處。


    “怎麽了?”溫氏忙扶住王氏, 薛盈問:“大舅母崴到腳了?”


    王氏疼得抽氣:“今日我這鞋底竟踩了滑,這可是平素從來沒有過的,我平素走路都帶風……”


    王氏的貼身丫鬟忙來攙扶王氏,王氏又哭又笑地與溫氏道:“你還真是夢對了!”


    溫氏無奈:“快回去吧,先回我們府上。”


    丫鬟扶著王氏上了馬車,薛子成在院中瞧見,忙問白湘與江媛發生了什麽。薛盈道:“是大舅母崴了腳,咱們快回去請個大夫。”


    薛盈與溫氏走向馬車,才知方才王氏的婢女太焦急,將王氏扶進了白湘她們乘坐的那輛馬車。再扶王氏換車她已不便,薛盈便與溫氏上了這輛下人車,讓白湘與江媛帶著雲姑坐她們方才乘坐的那輛油壁香車。


    兩輛馬車穿行在林間道上回城,車裏,王氏脫下了鞋,那腳裸處早已紅腫。溫氏知王氏的性子,不免與她打趣:“看你以後還信不信我。”


    王氏配合著溫氏的幽默服軟:“怕了你了,下回你再夢到魚,可別回娘家來。”


    薛盈莞爾。


    卻在忽然之間自她們車後傳來一道馬嘶,薛盈掀開車簾回頭望去,雲姑她們乘坐的油壁香車上,車夫已經被發狂的馬兒摔倒在道上,那馬不知為何發了狂,瘋了般抬起前蹄,調轉了方向朝小道上奔去。


    薛盈急得要下車來,被薛子成攔住:“你們好生待在車上,別下來。”他命護衛前去救人。


    那車簾被一把扯下,露出江媛沉著的臉。她朝白湘與雲姑吩咐:“快跳車!”


    白湘不敢,江媛兩手牽住她們在情急之下跳了下來。


    薛盈鬆了口氣,卻忽見江媛摸了摸懷裏,霎時又轉身朝馬車追去。白湘扶著雲姑從地上爬起,遙遙喊:“你去做什麽!”


    馬已狂奔而去,江媛追不上馬車,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散落在地麵的韁繩。


    活生生的人被馬拽著拉出好遠,薛盈失聲:“快去救人!讓她鬆手。”


    眨眼間,那車與人變成小黑點消失,隻剩下地麵蜿蜒出的兩道血痕。薛子成留下所有護衛策馬前去救江媛。


    白湘與雲姑被擦傷了皮肉,索性沒有大礙。薛盈沉下心思,目光第一次如此深邃複雜。為什麽偏偏她那輛油壁香車出了問題,身下這輛車卻好端端無事。這是有人故意害她,若不是舅母突然崴了腳上錯了車,此刻遇險的便是她與母親。


    薛盈命令其中一個護衛:“追上去,告訴薛少卿仔細查看馬車上有無手腳,讓他留下那匹馬,請大夫來看。”


    溫氏憂心道:“咱們快回去,你弟弟會無事的。”


    馬車剛要啟程,身後便傳來薛子成的馬蹄聲。他策馬帶著江媛趕回,命令人道:“著一人去前處十字路口照看那匹馬,它一定是被人動了手腳。”


    江媛渾身是血,清秀的臉頰也染了泥塵。薛盈讓白湘攙扶江媛上馬車,她望著昏迷的江媛鼻中一酸,不忍:“怎麽傷成這個樣子。”


    薛子成拿出那黃木匣子:“她是想去車上拿這個。”


    白湘接下,那是薛盈為盛俞求的平安符。白湘已滑下眼淚:“這丫頭還真是死腦筋,平安符沒了讓奴婢們去再求一個不就好了,若那馬跑去的是懸崖峭壁,她怎麽不想想。”


    “先回府。”薛盈吩咐。


    回到薛府,薛盈安排為眾人治傷,又喚來那名車夫。


    車夫是薛子成建府時選的人,都是忠心侍主的家奴,不會出什麽岔子。車夫回道:“那歸恩寺小,沒有專門的馬廄,奴才就在道口西邊上候著。馬拴在樹上,很聽話,乖乖吃著草呢。貴妃娘娘,其餘便沒有什麽不尋常了。”


    薛盈道:“你好好想想,有什麽人經過。”


    車夫恍然道:“有一婦人要奴才幫忙為她家主子抬個匣子,奴才去了半柱香的時間便回來了。”


    “你可記得那婦人的樣子,那是什麽馬車,輪寬幾寸?”


    薛子成帶著大夫來稟,那馬被下了藥,體內有極少數烏頭成分。薛盈她們回城路上會經過幾個穀口與風口,馬經多次獵獵穀風聲擾,發瘋是遲早的事。


    “烏頭……”薛盈想起她曾看過的一本書,“獵人以敷箭,射獸十步倒。”如果當時是她在車上,她興許會被摔傷摔殘,卻極少可能才會被摔得身亡。


    薛子成道:“我馬上派人去歸恩寺附近查找線索。”


    薛盈沉思片刻,叫住薛子成:“直接去紹恩侯府,或去朱寧伯府,薛淑如今還在朱寧伯府吧?”


    “她要下月才隨丈夫去常州。”薛子成不解,“為何要去找她們,難道姐姐懷疑這是她們所為?”


    薛盈點頭:“朝廷的人下手狠毒,一招致命,不會這般手下留情。就算馬瘋了,我會跳車,哪怕摔傷摔殘或是摔得毀容,也不至於害了性命。”所以想出口氣報複她,又正好可以報複溫氏,這樣的人便是柳氏母女。


    紹恩侯府。


    柳氏廂房內,薛淑眼裏帶著恨,麵對柳氏的訓責不甘地瞪著杏眼:“她不會發現的,那名婦女我都不知道來曆,拿了錢便會走人,她找不到證據……”


    “你糊塗啊!”柳氏又憂又惱,“薛盈如今是皇帝寵愛的貴妃,溫氏受命在身,為朝廷辦事,你若害死了她們,紹恩侯府都將倒黴!”


    “娘,我就是看不慣薛盈。我就是要讓她毀了那張容貌,那張臉我早已煩透……”


    啪——


    柳氏打了薛淑耳光。


    薛淑不可置信,柳氏嚴厲嗬斥:“你給我記住了,如今薛盈就是人上人,我們就隻是任人擺布的魚肉。娘早就說過解鈴還需係鈴人,隻要你乖乖跟她示好,她顧及名聲不會難為你。裝模作樣你還不會麽,你怎麽這般糊塗啊。”


    房門突然被撞開,母女倆被罩身在一片陰影裏。


    薛子成帶著尋到的那名婦人吩咐:“誰給了你銀子指示你調走車夫的,你如實說。”


    那婦人瞧了一眼屋裏,搖頭:“我沒見著人,但是那寺旁的馬車就是方才停在這府裏的那輛車,那車上的陣陣香氣也與這屋子裏的香像極了。”


    薛淑怒喝:“哪裏來的鄉野鄙婦,小心本夫人撕了你的嘴。”


    婦人瑟縮害怕,薛子成望著柳氏母女道:“夫人,我姐姐與母親突然遇險受傷,經查證與紹恩侯府脫不了幹係。此事你們如實坦白,還是我稟報給聖上,請求聖裁。”


    薛淑正要發作,柳氏攥緊了她手,柳氏雙目陰冷,迎著薛子成啐出口唾沫:“什麽貴妃娘娘,還不是我們紹恩侯府不得寵的小姐,連丫鬟都比她日子過得強!既然事已敗露,我柳氏做事從來都沒有什麽好怕的,你要抓便來抓我,但我可是你父親的二房,你敢麽。”


    柳氏在激薛子成,薛淑愕然望向柳氏,她在此刻明白,柳氏在保護她。


    薛子成道:“把人押走。”


    柳氏被護衛帶走,薛淑衝上前攔下:“薛子成,她可是你的姨娘!”


    柳氏凝望薛淑,笑中帶淚。她湊到薛淑耳邊:“以後別跟她作對,回朱寧伯府去吧。讓婢女服侍姑爺,你別與他同房,那病是會傳染的,記住了嗎。”


    薛淑滑出眼淚。


    薛子成回府向薛盈稟報了這一切,薛盈不語,薛子成問:“姐,你打算如何處置柳氏?父親在府外求見,想為柳氏求情。”


    “把父親帶進來,別讓他在府外,但是我不想見他。”若是薛元躬鬧在府門外,薛盈怕會影響了她與薛子成的名聲。可她回想著薛子成說的話,苦笑道,“你說那輛馬車是薛淑停在紹恩侯府的,柳氏主動承認,其實是為了替薛淑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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