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軍中果真少了許多士兵。


    白湘從軍營回到帥營:“皇後娘娘,你們在做什麽?”


    江媛抬手做著一個噤聲的手勢,“娘娘在抄佛經為陛下祈福呢。”


    薛盈擱下筆:“外邊是何情況?”


    “今日軍營挺安靜的,但是城外的惡戰還未結束,奴婢怕到了傍晚還會有傷兵被抬回軍營。”她招呼江媛,“晚上我不能服侍娘娘,媛兒你多仔細著。”


    “白姐姐放心吧。”


    酉時,果真有數千傷兵被接連送回軍營搶救。白湘也前去幫忙包紮傷口,薛盈心中擔憂,命江媛也去軍醫處幫忙。


    “娘娘身邊無人照顧,奴婢要留下來照顧娘娘。”


    “我這裏不礙事,你且去吧。”


    江媛見勸說無用,隻得離去。


    薛盈走出營帳,外邊天色已暗,今夜月明星稀,薛盈望著頭頂這輪圓月格外思念盛俞。


    她問士兵:“前線是何情況了?”


    “回皇後娘娘,我軍在橫山落敗,全軍被逼入曲水關,曲水關地勢險峻,一旦入關……唉!”士兵並不知道這場引君入甕計,憂心如焚。


    “你留意前線的戰況,隨時向本宮稟報。”


    薛盈前去軍醫處查探傷兵情況,顧心蘭見她忙起身衝來:“皇後娘娘,陛下他們會平安麽?”顧心蘭同樣十分擔憂。


    “會的,你協助好軍醫便可。”


    顧心蘭點頭。


    薛盈轉身準備離開,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她驀然回首,是一士兵策馬趕來,來人還未趕到薛盈跟前便勒停馬,幾乎是連滾帶爬跪到她身前。


    “皇後娘娘,陛下,陛下……”


    “陛下怎麽了?”


    “陛下與薛將軍遇襲墜崖了——”


    “不可能!”


    “是真的,右翼軍副將親自傳回的消息,我軍出了內鬼,今日一戰敵軍早已識破……”


    這瞬間如天旋地轉,薛盈仿佛在刹那間失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許久才回過神:“召集餘下的軍隊去救駕,快去!”


    顧心蘭尚未走遠,聽聞消息也呆滯住,她猛地擇了一匹馬衝入夜色。


    薛盈大喊要她停下,顧心蘭揚聲道:“我要去救薛將軍——”


    四周馬蹄聲與鎧甲摩擦聲不休不止,軍中已經調兵趕去護駕了。薛盈僵在原地,她腦中隻盤旋著那句“我會很快給你與孩兒一個安穩的天下”。


    “皇後娘娘!”江媛匆匆從夜色中跑來,一把握住薛盈的手,“快走,陛下下令要奴婢護送娘娘去十裏山,那裏平安。”


    “陛下何時下令的?”


    “今日陛下臨走之前,他告訴奴婢如果今夜他戌時沒有歸來就讓娘娘在十裏山等他,軍中危險。”


    江媛腳步如風,拉著薛盈上了一匹馬衝出營地。


    白湘瞧見這一幕,衝出軍醫處大喊:“等等我——”


    薛盈忙囑咐江媛:“你慢一點,等白湘一起。”


    “來不及了娘娘,雖我不知這一戰的情況,可這內鬼一定還活著,他勢必會拿娘娘您要挾我軍將士。”


    身下是一匹烈馬,江媛騎術很好,片刻便已衝出數十裏。


    薛盈回眸望著身後,周朝營地上火把的光芒在她視線漸漸消失,她不知白湘追上來了沒有,也不知軍營中傷亡的士兵可好,餘下鎮守的士兵可好……


    想到此薛盈忽然怔住。


    “陛下吩咐你帶我去十裏山時,可還說過別的話?”


    “沒有了。”


    “我的玉佩陛下是否係在腰間了?”


    “嗯,係上了。”


    薛盈渾身涼透。


    她在這夜色冷風裏如置冰窖,她猛然間狠狠一推,將江媛推下了馬背。


    她握緊韁繩,憑著多年前封恒教她的騎術,調轉馬頭衝向營地的方向。


    可身下的馬尚未跑遠便被江媛的一聲口哨聲召回。那馬蹄淩空揚起,狠狠一顛將她甩下了馬背。


    江媛趕到她身前牽住馬。


    薛盈還是那樣不可置信:“我根本沒有給過陛下玉佩。”


    江媛輕聲一笑:“那不重要,主子,咱們走吧。”


    “內鬼是你!”


    “我明明昨日沒有讓你留在帥營,我明明待你不薄……”薛盈終於明白過來,江媛的馬為什麽那般快,這是一匹難得的好馬,甚至連江媛的騎術都非常精巧。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江媛才是隱藏最深,一直潛伏在她身邊的內鬼!


    “主子的確待我不薄,這點我承認。咱們快走吧。”江媛說完拽住薛盈,不顧她的掙脫將她拉上馬背,她點了薛盈的穴道,薛盈渾身被定住,手腳已不是自己的。


    江媛拿了裙帶將兩個人綁在一起。


    薛盈心內從方才的震驚到眼下已變得平靜,是她當初識人不清,也是她自己太過憐憫。善良是一把利劍,此刻終於狠狠給了她這報應。


    隻是她擔心盛俞,他墜崖到底是計還是真的,她眸光遠眺處是無盡的黑夜……


    烈馬行到一處山下,要過一線狹窄的山洞,江媛勒停,下了馬背,也帶著薛盈下了馬背。她解開薛盈的穴道:“主子,在這裏你不能逃,也不能呼喊,山中夜晚狼群太多,如果招來狼群我們二人都不能活命。”


    薛盈信,她雖此刻恨透了江媛,但沒有出聲呼救,這荒山野地也叫不來人救她。


    江媛牽住馬:“咱們走吧。”


    這刹那間寂靜裏忽然傳來一道馬蹄聲。


    “皇後娘娘——”是白湘的呼聲。


    薛盈回身大喊:“我在這。”


    江媛拽住薛盈的手拉她離開,薛盈狠狠甩脫。


    白湘衝到兩人這邊,她勒停馬時不穩,從馬背上摔下來,應該是傷了肌膚,在夜色裏發出一陣痛呼。


    薛盈跑上前,臨著月光扶起白湘:“快上馬,快回去,江媛是內鬼!”


    白湘愕然一怔,連忙拉起身攙扶薛盈上馬背。


    可刹那間馬兒一聲嘶鳴,頃刻癱倒在地。是江媛使了暗器。


    白湘拉著薛盈便跑,江媛飛快追到兩人身前攔下去路。


    白湘是那般不可置信,她搖頭道:“媛兒,你是哪國人,你為什麽要叛變,娘娘待你不薄啊!”


    “你們的確待我不薄,但是我的主人於我更加有恩。”江媛望著白湘,“你選一下怎麽死,我給你個痛快。”她朝薛盈巧笑,“主子,我不讓她追來是想留她一命,如今留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剛剛發生重複了,我已經更新替換完,我這破筆記本!觸碰板失靈了,不好意思= =


    第61章


    “你放過她。”薛盈攔在白湘身前。


    “娘娘, 不要求她!”白湘冷冷望著江媛,她低頭脫下手腕上的銀手鐲, 狠狠丟在了地麵。


    那是在徒興城中時江媛拉著白湘去攤鋪看上, 薛盈掏銀子買給她二人的。


    白湘道:“我與你的姐妹情在今夜斷了,哪怕今後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話落, 白湘忽然一把抱住江媛的腿,拔下頭上發簪狠狠刺在她腿間。


    白湘知道江媛身上有功夫, 不敢襲擊她胸口。江媛痛呼一聲, 白湘抱住江媛雙腿喊:“娘娘快走!”


    薛盈沒有跑,她抱起石頭當武器對準江媛。


    江媛出手敏捷, 她已提起白湘拽在石壁上。


    頃刻, 活生生的人霎時如一片落葉躺倒在地。


    “白湘!”薛盈衝上前, 白湘人事不省, 額頭鮮血直流,薛盈忙撕下裙擺係在她額頭企圖幫她止血。


    江媛從後使出一記手刀劈暈了薛盈。


    薛盈的世界在此刻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了。


    她沒有了知覺,等再睜眼時,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那樣陌生。


    入目是繡著金絲牡丹的帳頂,鼻端有梨花香,她坐起身,抬頭透過帳簾朦朧望見侍候在殿中的宮人, 望見台架上那隻香爐裏嫋嫋升起的白煙。


    “阿俞——”薛盈一喜, 猛地掀開帳簾,卻在眸光撞見殿中人時僵住。


    她臉上的笑漸漸化作一股冷淡疏離與仇恨。


    殿中的人不穿青衫,他穿一身玄袍, 那上頭金龍飛舞,刺著薛盈的雙眼。東朝的龍袍以玄色為尊,這裏是東朝,是皇宮。


    眼前的人是封恒,江媛一直都是封恒的人。


    “你醒了。”


    薛盈不欲開口,可在沉默裏她卻擔憂。


    “我夫君如今是何情況?”


    “興擁城被占,他已被逼退至嶺東,不日嶺東將破,周朝連失三城,百姓已人心惶惶。”


    盛俞平安!


    薛盈喜極而泣,可她不願在封恒身前流露柔弱。她的眸光裏隻有一片冰冷:“你我之前本就該形如陌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幾次擄我。”


    “我們不該陌路。盈盈如水月,我心如爾心。薛盈,這是你我的誓言,我一直當真。”封恒一直安靜凝望著薛盈,“這是我最後一次擄走你,從今往後,你都會留在我身邊。”


    薛盈惱羞成怒,她起身奪起妝台前的發簪對準自己:“我不再是十二歲的薛盈,我也不再是十五歲的薛盈,我如今二十又一,是盛俞的妻子,是周朝皇子的母親。封恒,我們之間,回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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