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好的有無數人,但能走進我心,慰我那些年彷徨的隻有你。”封恒收起情緒,鄭重地望著薛盈,“盛俞必敗無疑。我並不想要挾你,那不是君子所為。你我回到過去需要時日,我給你時間。等攻下周朝,我會看在你的麵上不讓兩軍羞辱盛俞,會給他一個體麵。我也不會傷害薛氏與溫氏一族,會給你家人無上榮華。”


    這些都不是薛盈想要的。


    她甩開封恒,穿過花.徑疾步回到寢殿。


    她走了,但空氣裏還餘下她的芬芳氣息。一椏梨樹枝被薛盈疾走的身影拂動,在封恒身側輕顫許久。


    綠葉繁茂,封恒抬袖拂過繁葉。他多想留住薛盈,等明年春時,滿宮梨花白,他想,她該是喜歡的吧。


    ……


    薛盈重複著每日一模一樣的生活。


    封恒沒有動她,他的確像從前她認識的那個樣子,守著禮節,一點都不曾逾越。


    江媛被派來伺候她,但仿佛知道她不待見,江媛隻敢留守在殿外伺候。


    薛盈的活動範圍隻在這華章宮,她但凡想走去外邊,宮中禁軍便會將她嚴正攔回。


    薛盈度日如年,她擔心盛俞,思念小五,也擔心薛子成與整個周朝。


    直到過去五日,薛盈在晨間對鏡梳頭時才發覺自己眼底一片青色,她已在這幾日憔悴太多!


    江媛入內端來盥洗的熱水,又安安靜靜退出寢殿。


    薛盈望著那背影,她想到江媛說的那句話:我一旦動情,你們更不會疑心我。


    薛盈握著手中的香木篦子,指節漸漸泛白,也在隱隱顫抖。她仿佛下定決心,望著鏡中這張雖然憔悴但依舊還算年輕的臉做下了一個決定。


    封恒沒有強硬地逼迫過她,他身為帝王,如從前盛俞處理政務那般,會在每個夜裏才有時間過來瞧她。


    此刻深夜。


    薛盈穿著東朝的一襲宮裙靜立在院中。


    東朝女子的服侍講究長度,裙擺越長越顯身份尊貴。薛盈穿著一襲碧色長裙,裙擺在身後迤邐繞地,她於盛夏裏握著一把宮扇,就這般靜立著,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停下。


    封恒就在她身後。


    她回身,眸光安靜落在他身上。


    他褪下龍袍,穿她最熟悉的那抹青衫。


    他眸中含情,雋逸清冷的人一向都是不苟言笑,卻在此刻打量她時微微抿起唇角。他想靠近她,但是卻至於禮,握了握拳,終究沒有走上前來。


    薛盈開口:“這些像梨樹。”


    “嗯,華章宮、皇後寢宮,我都種下了。”


    薛盈似笑非笑,她舉起手中的宮扇,將夜空的圓月罩在扇中。


    “明月盡在我手,可卻不能解思鄉之苦。”


    封恒動容,走到她身側:“你隻要能放下,就不會再覺得是苦。”


    “我該如何放下。”薛盈抬眸望他,“你是皇弟了,我不敢相信你的話,就算我為了小五與我的親人放下盛俞,你保證就不會傷害小五,傷害我的親人?”


    “我保證。”封恒眸光一亮,“你想通了?”


    薛盈苦笑:“我不知。我與盛俞是夫妻,我怕成為世人口中笑話的那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同林鳥,可我更怕小五不能平安……”


    “不要怕。”封恒聞言已動容,“盈盈,小五我能視如己出,溫氏與薛氏一族我也會為他們加官進爵。就算你暫時無法忘記他,我會給你時間。你要相信,封恒還是那年你眼裏的小青哥哥……”


    小青哥哥。


    薛盈恍惚憶起來,她在景北別院被薛元躬斥責,坐在梨樹下哽咽掉淚,她朦朧裏隻有那一襲隨風飄飛的青衫。那時的封恒年輕,雋逸而清冷。她不知名諱,就喊他小青哥哥。


    可是她隻喊過那一回。


    他卻記了這麽多年。


    薛盈凝望眼前的男子,他那樣熟悉,是她韶華裏最單純的感情,像月光一樣的澄明。她望著望著,卻望見眼前之人是盛俞。他朝她溫情含笑,時而又佯怒凝威,她抿起唇角笑,淚水溢出眼眶。


    封恒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手臂泛著顫抖,他那樣嗬護地擁住她。


    薛盈緩緩回抱住他後背,宮扇掉落在地,風將她裙擺吹拂。


    這就是薛盈做下的決定,她要“動情”,她必須早些離開這裏。


    第63章


    薛盈的心無比焦急, 可她的行為卻沒有過分暴.露她的情緒。


    她還是一如往常對宮人冷淡,對封恒少言寡語。但她能感覺到封恒心態的變化, 他更歡喜, 眼角眉梢都藏著喜悅。


    午膳時分,薛盈望著桌上擺放的糕點, 隨口問了宮女雲歸:“你們皇上還喜歡梅花香餅麽?”


    “梅花香餅?奴婢並不曾聽說。”


    “無事,你下去吧。”


    雲歸離開, 卻是將薛盈每日的言行都照例稟報給了封恒。


    禦案前的人身形一僵, 手中的筆也掉落在地。


    封恒聞言內心隻有感動。那是他被困周朝時唯一喜歡吃的一道點心,東朝的宮人都不知道。薛盈能記得, 代表她並不曾忘記過他。


    他丟下政務回到華章宮。


    薛盈用過午膳正坐在院中亭台裏, 她眺望著宮牆, 目光裏沒有焦點, 她望的是更遠的地方。


    封恒走到薛盈對麵做下:“從周朝回國後我便不曾再吃過周朝菜。”


    薛盈回眸,淡淡一笑:“不提周朝菜了,不然我會思鄉。”


    “那我陪你彈琴, 像從前一樣。”


    薛盈點頭。


    宮人抬來琴小心放在案上,封恒凝望她微微一笑,低頭撫弄起琴弦。


    他的琴依舊清絕冠耳,有些清冷, 每一道顫音又繾綣柔和。薛盈閉目聆聽, 漸漸地,她睜開眼,手托著下頷支在案上。像是那年十四五歲, 仍帶著少女的甜美和崇拜。


    一曲畢,封恒問她:“在這裏是不是會無趣,等戌時我有時間帶你去走走,你想去何處。”


    薛盈想去國都,想去城中,想離開這裏。但是她不能太快說出這心願。


    “那方宮闕叫什麽,那是皇宮最高之地麽。我想去那裏。”薛盈眺望著遠處的一棟高殿。


    “好。”封恒起身,“那你等我。”


    戌時的天已暗下。


    封恒如約來到殿門外,薛盈隨同他緩步走去,這是薛盈第一次走出華章宮。


    沿途禁軍守衛森嚴,宮人在前提燈引路,途中禁軍與宮人見到他二人都跪地行禮,沒有人敢打量薛盈一眼。


    步上這座最高的殿塔,整座皇宮都在腳下,放眼遠眺,能見國都東都城中的萬家燈火。薛盈垂下眸光,從華章宮到城門,有數不清的宮道與宮門,她不可能隻身逃離。


    那封恒的寢殿會不會有密道?


    夜風拂來,薛盈聞到封恒身上的藿香草氣息,清冷且淡,仿佛讓人身臨湖邊,能掬起一汪水月。這是封恒的氣質,他一如從前清冷高貴,哪怕如今登了帝位,也不用龍涎香,不換許多習慣。


    “我曾無數次站在這裏,眺望那個方向。”封恒抬手指向夜空。


    薛盈順著他翻飛的青衫袖擺望去。


    他說:“那是通往周朝的路,我都在想,有一日你會笑著從那裏出現,回到我身邊。”


    “我現在,回來了。可我的心,還不知何時能回來。”


    “不礙事,我可以等。”


    他俯首凝望她,眼裏一直溫情含笑。


    身後忽有臣子前來,叩首道:“皇上,有緊急戰報傳來。”


    封恒瞬間收斂一臉柔情,麵目頃刻涼冷如霜。他目光掃過奏報,放回在臣子手上:“稍後再議,去上珩殿等朕。”


    薛盈心中緊張,但是她沒有問。


    封恒安靜陪她觀這夜景。


    一陣風來,薛盈雙肩微微發抖。他微頓,緩緩將她攬入懷中。薛盈沒有拒絕,她聽到封恒心髒裏的跳動,如戰鼓激烈。


    “會不會冷?”


    “不會。”


    “你喜歡這樣的花好月圓麽。”


    “我想小五。”


    他微微沉默,擁緊她:“會很快的。”


    薛盈渾身一顫,這句“很快”令她心尖竄起無盡恐懼。


    封恒察覺到她渾身的冰冷,他頓了許久,握住她的手:“風太涼,你還要在這裏看看,還是回去。”


    “回去。”薛盈聽到自己聲音的顫抖。


    她幾乎半個身子都靠在封恒胸膛,一步步走得太無力。封恒停下,垂眸凝望時將她橫抱著步下梯台。


    回到華章宮,封恒要將她送往偏殿。薛盈的心徘徊了許久。


    她開口:“我害怕。”她摟住他頸項。


    封恒低下頭,她與他就近在咫尺,連同薛盈心髒的跳動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看著她輕顫的睫毛詢問:“那去我的寢殿?”


    薛盈輕輕點頭。


    封恒將她送到寢殿說道:“我離開片刻,稍後便回來。”


    薛盈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她環視著這寢宮,吩咐一殿宮人:“都去殿外守著吧。”


    眾人應該是受過聖令,都遵從她的命令。


    薛盈飛快起身,她在寢宮裏四處尋找機關,想試探出密道。但寢宮一無所獲,她行至書房。


    各個角落薛盈翻了遍,她在忽然間不知觸碰到什麽,台架緩緩伸展,現出一個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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