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他很早很早就把他忘了。


    鄭鋒幫她扶起電瓶車, 朝屋裏望了眼,說:“我們進去說, 成嗎?”


    傭人磕著瓜子倚在門邊看著他們,喲喝道:“小眉啊, 這誰啊?你親戚?”


    江眉咬咬牙, 讓他進了屋,砰的一下關上門, 嚇得傭人手一抖, 瓜子掉了一地。


    江眉克製不住的對他冷嘲熱諷道:“鄭鋒, 我欠你的是還沒還完嗎?”


    鄭鋒進來的第一眼就已經將這裏打量完畢,雖然簡陋, 但處處充滿了溫馨, 江眉一向是個會打理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生活理念和理想, 桌上放著花瓶和幹花,桌布是漂亮的粉紅色,沙發上放著小抱枕,一些電器都用白色鏤空的花紋布罩著。


    鄭鋒沉默了會,看向江眉,緩緩道:“小眉,我來,不是為了氣你的,那天你沒來,我知道你不會來,可小眉,既然遇上了就是老天爺給我的第二次機會,即使你不原諒我,但有些事情我真的想和你說清楚,給我點時間可以嗎?”


    江眉冷笑,“聽你在這邊信口雌黃嗎?你到底想要什麽?我江眉是前世做了什麽壞事才遇上你!”


    “你恨我,你因為當年的事情恨我,我承認是我不好,是我那時候變了,小眉,從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窮小子變得被人追捧敬仰,當時也是年輕,所以抵不住名利帶來的變化,自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走出去背脊都能挺的直直的,看誰都俯視他,那種硬氣和驕傲是會讓人改變,可我真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


    江眉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睛瞪大,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不可置信的說道:“鄭鋒,你還要臉嗎?你和別的女人躺在床上不是謠言,是我江眉親眼看見的!你和那個女人在相宜酒店510號房間,那天你穿的夾克衫和t恤,衣服掉了一地,那個女人隻裹了浴巾,胸口脖子都是吻痕,怎麽到了現在變成你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我的事情了?”


    江眉不等他開口,指著門口說道:“我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了!我不想聽你胡說八道,也不想再和你有什麽瓜葛!沒有你,我江眉一樣活得很好。”


    見他不動,江眉去推他,鄭鋒就是不肯出去,一來二去,他幹脆雙手鉗製住她,一下子就把人抱進懷裏。


    江眉厭惡極了,尖叫起來,“鄭鋒!你放開我!你有病嗎!”


    鄭鋒力道大,死都不放。


    他著急道:“小眉,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我承認那時候我是對你不好,讓你傷心難過,作為一個丈夫我是失職了,但我真的沒有,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和別的女人睡過!我發誓,我這輩子就和你一個好過!那時候經常和他們出去玩,是會叫女人陪,但那是他們,我沒有碰過她們,他們還嘲笑我妻管嚴。你看到的那次,我也是隔了好幾個月才知道的!小眉,我被設計了!”


    江眉猛地僵住。


    鄭鋒說:“你父母過世之後,我去找過你,可是你已經走了,我隨後就被車撞了,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出院一個星期後才得知那件事情的原委。有些人你也不認識,那個女人是亂七八糟的女人,她是輪胎大王的小女兒,想方設法的往我身邊靠,你會來找我,也是他們透露給你的,可我怎麽可能會和她發生什麽呢?一個醉的都醒不過來的人怎麽去發生關係?醒來後我也一度以為發生了什麽,躲了好幾天,都不知道怎麽見你。我真的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會我住院她三番五次的來看望我,有人說漏了嘴就知道了。小眉,你相信我,即使那時候我是混,是傷了你的心,可是我從來沒有對你變過心。”


    人活到這個年紀,一個愛字鄭鋒是真的說不出口,隻好用別的話來代替。


    江眉聽的糊裏糊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怒氣衝衝,不斷掙紮著。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我親眼看見的!鄭鋒,你混蛋!你他媽給我滾!”


    鄭鋒抱的更緊了,仿佛無賴上身,就如同當初追她的時候一樣。


    “是,我是混蛋!我當時腦子他媽的就是有病!”


    “過去這麽久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麽!算我求你,你放過我不行嗎!”


    “小眉,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行。你以為我十八年不結婚,不找女人是為了什麽?我是為了以後見到你的時候好能有臉說那些話,也是為了我自己,別人都比不上你的,小眉,比不上你的,我們經曆了那麽多,是誰也不能比的。”


    “什麽十八年不找女人,你以為我還是十七八歲那時候那麽好騙嗎?你給我滾!”


    “那你要我怎麽證明?我帶你去見我身邊的朋友,你出去打聽打聽我鄭鋒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或者我慢慢證明給你看。”


    江眉覺得他瘋了,狠狠扇了他一個巴掌。


    鄭鋒臉上立刻出現了紅印子,可見江眉力道之大。


    這是她堆積了十八年的怨氣。


    鄭鋒說:“你再打兩下。”


    江眉氣的發抖。


    鄭鋒想再抱她,江眉警覺的往後退,她警告他,“你再碰我我就死給你看!”


    她一向固執和偏激,鄭鋒不敢動了,小心翼翼的說:“你緩一緩,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江眉雙目怒紅著,硬撐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鄭鋒說:“我和你認識開始就沒騙過你一句話,從來沒期滿過你什麽,今天也是,如果我鄭鋒有一句謊話,今天出門就被車撞死!”


    江眉譏笑,“你死不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隻想你現在立刻滾出去!”


    “小眉,那件事你再好好想想。我今天來,一是為了和你說清楚,二是為了女兒。”


    江眉額頭突突的跳,心忽然絞了一下,他能打聽到這裏,就該打聽到小珃的事情。


    江眉抄起邊上的掃帚去趕他,什麽流言蜚語都不顧了。


    “你給我滾!滾啊!什麽女兒,沒有女兒!”


    鄭鋒一把奪過她的掃帚,“你冷靜點!我不是來和你搶女兒的,她是你的命根子,我怎麽會去那種事情!隻是小眉,我能給她更好的物質上的生活,如果你想通了,覺得可以不妨讓我和她見一次麵,以後她的學費生活費,將來的嫁妝等等都由我來,我能讓她下輩子衣食無憂,我要那些錢又有什麽用,她是我的女兒,本來就應該都給她。至於我們,小眉,我想重新追求你!”


    鄭鋒豁出去了老臉,一咬牙就說了出來。


    江眉聽到這些字眼都愣住了,一時慌了神,手忙腳亂起來。


    “你腦子有病!”她說。


    鄭鋒見她氣消不少,笑了笑說:“你反正不上班了,明天我來接你去逛街。”


    他笑起來一如當初那般英俊,養尊處優的男人果然是不顯老,江眉有短暫的出神。


    鄭鋒幫她把掃帚放好,離開了。


    江眉跌坐在沙發上,盯著一個茶壺發呆,就這麽坐了一上午。


    ……


    江珃用了十來天才調整好自己,每天兩點一線,吃的多,睡的晚,輔助資料又買了五本。


    可她不笑了,也不太說話了,再忙學生也會忙裏偷閑讓自己開心一下,課間說幾句話江珃都不會去參與回話,她教室裏的書桌已經被書堆滿,腳邊也都是卷子,她把自己隔絕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


    回到家吃晚飯她就開始做作業,不再聽那檔廣播節目,耳朵裏塞的是英語聽力。


    那扇方格玻璃窗被她用書架子堵住了,上麵一排排塞滿了書,遮的密不透風。


    一個多月下來,她瘦了五六斤,季芸仙心疼極了,明明江珃每頓要吃兩大碗飯,可還是瘦了。


    季芸仙勸她別太累,可江珃像變了個人,她說:“這時候不累以後就會後悔,我靠不了任何人,我隻能靠自己,這是我目前唯一也並且應該做好的事情。”


    至於愛情,愛情給她帶了什麽?學習的退步,痛苦的感覺,就連甜蜜也是提心吊膽的。


    季芸仙都覺得自己快不認識她了,江珃已經瘋魔了。


    她跑去奶茶店找楊繼沉,嘰裏咕嚕把情況說了一通,楊繼沉倒是很平靜,靠在沙發上說:“這樣的才是她。”


    他的江珃應該是做什麽都很努力,並且能做的好的女人。


    他的江珃一向很聰明,也應該成為一個頂尖的人。


    季芸仙拍了拍桌子道:“我覺得她受刺激了!沉哥!高考後你可別再惹她了,也不要再和別的女孩子好了,友誼也不行!不是我在背後說梔夏姐啊,梔夏姐那麽漂亮,又一直是單身,一直跟著你,換做任何女孩都會遐想的,小珃沒談過戀愛,也是前陣子在我的逼問下她才承認喜歡你,她心思細又敏感,你得讓她有安全感才行啊!”


    江珃喜歡他這個事情楊繼沉也是半個月前季芸仙告訴他的,那會江珃依舊很恍惚,季芸仙跟著張嘉凱來吃飯,興衝衝的要找他算賬,就這麽把江珃的秘密捅了出去。


    楊繼沉樂的一夜沒睡,又不好再去擾亂江珃,隻能等。


    楊繼沉仿佛很有把握,不緊不慢的說:“你先操心操心你的學習吧。”


    季芸仙:“……”


    江珃後來再沒管過江眉的事情,但在點點滴滴中總能察覺到一些變化,江眉整個人像活了過來一樣,洗碗的時候會哼兩句歌,也開始研究菜譜了,開始畫眉塗口紅了,氣色和之前簡直是兩個人,紅光滿麵的樣子讓她開起來年輕了十歲。


    江珃從沒見她這麽開心過。


    五月填誌願的時候,江珃拿著報選學校的冊子和江眉商量,江珃說:“第一誌願就填華西吧。”


    江眉認真的思慮後說:“你上次二模沒考好,以防萬一高考有失誤,華西可能會挨不上,保險點填墨大吧。”


    江珃看著她,頗有些吃驚。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女人心海底針。


    江眉說:“你想去哪所學校?”


    江珃翻了幾頁冊子,低低的說:“我想離這裏遠一點。”


    江眉眸光微動,似察覺到了什麽,問道:“那華西你覺得考的上嗎?”


    “能吧,我最近做了幾套前幾年的高考試卷,分數都很穩定,應該能考上。”


    “那好,你自己斟酌。”


    江珃第一誌願填了華西,去一個離墨城遠遠的地方,遠離他。


    江珃的情緒其實從來沒瞞著江眉,江眉雖然不是全部了解,但大概還是知道的,鄭鋒提起才知道整個事情。


    上次鄭鋒找過她之後,每天都來,一開始江眉把他關門外,不理不睬,但鄭鋒就在家門口站著,能一站站一上午,別人問起他會說:“追女人不花點功夫怎麽行,這算得了什麽。”


    比起他們的經曆,這點算什麽。


    江眉裝作不在意但其實在偷偷聽著動靜。


    那天鄭鋒走後,她冷靜下來把他的話細細想了一遍,那時候是有個女孩喜歡他喜歡的發瘋,她還為此遭到惡作劇,有人三天兩頭來整她,都是些弱智的把戲,後來鄭鋒把這事給解決了,江眉也不放心上,鄭鋒一向容易招蜂引蝶,愛慕他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江眉已經司空見慣。


    可她不能接受的是他開始去接受那些女孩,去享受燈紅酒綠的感覺。


    那段時間他們莫名其妙開始吵架不和,兩個人的生活方向不再一致,所以出現了矛盾,或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一個拚命想知道他有多愛她,一個漸漸失去耐心去說這些話,無理取鬧是真的,誤會重重是真的,太年輕了,不能互相體諒也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何必現在還要找她解釋,何必到現在還沒結婚,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麽偏偏盯著她。


    就像鄭鋒說的,她可以去打聽,打聽他到底是不是沒結過婚,在外麵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但江眉還氣他輕而易舉的答應離婚,氣的她父母相繼去世。


    這十幾年來的苦他又知道多少,是說多少做多少都彌補不來的。


    可她知道自己開始動容了,少了那層誤會,看到他重新站在麵前的時候江眉是又恨又愛。


    她這輩子也就愛過他一個人。


    江眉冷落了他好幾天,但他站在門外總是樂嗬嗬的,精神好的很,幾天下來,鄰裏都知道江眉有個追求者了。


    又過了幾天,鄭鋒一時嘴快,是自己是江珃的父親。


    這話傳到臥病在床的孫婆婆耳朵裏,氣得老人家從床上跳起來,拽下自己的布鞋狠狠追著鄭鋒打,邊打邊罵道:“你個龜孫子!王八羔子!”


    嚇得江眉趕緊開門去勸阻,就這樣鄭鋒和江眉有了點來往。


    即使江眉不給他笑顏,不和他多說話,但鄭鋒自得其樂,幫著一起拖地做飯買菜,順帶還參觀了江珃的房間。


    鄭鋒瞧著那個書架很是好奇,“幹嘛把窗戶擋住?明明挪開了光線會好一點。”


    江眉說:“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鄭鋒逛了一圈,在小床上坐下,問道:“什麽時候讓我正式的見見小珃?”


    江眉淡淡道:“她快高考了,不能再分心了,之前我已經把她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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