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我大哥施世鈺帶著一大幫救兵把那些侍衛打跑了,然後……”


    施以柔盯著厲慕寒黑沉的臉色,不免噎住,難以啟齒。


    “說下去!”厲慕寒命令。


    “然後,他們帶來了一具和我身段差不多的女屍,毀去容顏,又換上我的衣裳,還把你送給我的翡翠玉鐲放在她身邊。我十分不理解,到底為什麽會這樣?我不停地追問,但是哥哥不肯告訴我。”


    “說下去。”厲慕寒的臉色又沉了三分。


    “哥哥強行將我帶回大昭皇宮。我拚命掙紮,我不願離開邊關,離開你的身邊。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對方又是我兄長,我能怎麽樣呢?我隻能被強迫帶回大昭。我當時以為是回到相府,可是沒有想到,他們把我帶回的是皇宮,並且這一住,就是六年。”


    “為什麽?”厲慕寒此時大約能猜測到原因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要從施以柔的嘴裏得到確認。


    施以柔道:“為的隻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理由。厲栩慶要激起你對花軼煬的仇恨,好讓你真心誠意地替他賣命,親手去毀掉蠻夷,摘去花軼煬的項上人頭!”


    轟——


    厲慕寒的腦袋驟然炸響,那打擊,宛若五雷轟頂。


    原來,自己這麽可憐。


    以為所向披靡,天下一切盡在掌握。卻沒有想到,從一開始,自己就真的隻是一枚被厲栩慶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


    為了激起自己對花軼煬的仇恨,從一開始,就布下了這麽大的一個局。


    “恐怕你到邊關探望我之事,也是他們安排的吧?”厲慕寒冷冷問道,傷痛至極,心境反倒平靜了。


    施以柔淚光盈盈,傷心的點頭:“是的。我原本也不知道。隻是哥哥把我帶到大昭皇宮之後,我同時見到了皇上和我爹。我爹把你的身份告訴了我。也就是在那個時侯,我才知道原來你才是花軼煬的親生骨肉,而花蠻兒竟然才是大昭公主。”


    “我爹說,正因為你的身份,所以,從一開始,根本就不可能把我許配給你。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與你交往,不過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安排。所以,慕寒,其實我和花蠻兒都一樣可憐,我們身為女子,地位卑微,都不被自己的父親放在心上,隻能成為他們利用的工具。”


    施以柔哀淒不己,頻頻拭淚:“我爹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身份而看輕你,還因為你太過剛直不阿,你總是跟我哥哥過不錯,教訓過他幾次,他也懷恨在心。所以,爹爹對厲栩慶忠心耿耿,隻要厲栩慶許我哥哥前途,他就會盡力為厲栩慶辦事。”


    “而這犧牲我的主意,多半也是厲栩慶提出,而我爹答應下來的。他們為了不讓你發現,就把我藏起來,讓我住到隱苑去。厲栩慶承諾爹爹,隻要等你凱旋之日除掉你之後,就封我為貴妃,封我哥哥為平西王,可世襲。”


    “可想而知,一邊是厲栩慶許以高官厚祿,一邊是你時常與兄長作對,並且流著異族敵國的血液,爹爹與兄長自然選擇效忠朝廷!”


    “我很是傷心。雖然他們的考慮並沒有錯。可是,他們卻犧牲了我的愛情,我的幸福,甚至是我的清白。為此,我自然很氣憤。我質問他們。但是哥哥卻說,原本真的隻是作一出戲,卻沒有想到哥哥率兵營救時來晚了一步,讓我真的被……”


    言至此,施以柔又傷心落淚。


    厲慕寒這次沒有安慰,也沒有抱住她,隻是冷冷地注視著她,犀利而尖銳地問道:“那你就答應下來了麽?你答應我死之後,做厲栩慶的貴妃,享榮華富貴,心甘情願在隱苑一住就是六年!”


    “不!不是的!”施以柔一驚,連忙抓住厲慕寒的手苦苦解釋,“我沒有答應。我當時知道真相之後,真想當殿撞柱而死。可是哥哥攔住了我。他們不讓我死。”


    “我爹說,讓我乖乖照他們的話去做,否則,就要虐待我娘,甚至殺了我娘。我娘隻是我爹一個不受||寵||的小妾,原本就處境艱難,如果因為我而被害死,那真的是神鬼不知!”


    “他們還說,說我如今已經是殘花敗柳,自然配不上你了。倘若你知道我已經被你親爹糟蹋過,一定不會再喜歡我。我心想也是,我已經被玷汙清白,再也配不上你了。更何況,那又是你親爹,你怎麽可能接受?這麽一想,我就心灰意冷,隻想在隱苑中清茶淡飯,了此殘生!”


    “慕寒,請你原諒我的柔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隻是被操控的一枚棋子。慕寒,我是愛你的。如果我不愛你,再與你重逢之時,我不會那麽崩潰,我不會死也要跟著你逃出來!”


    “慕寒,一見到你人,我就再也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了!我才發現,為了你,我拋下了家,拋下了娘,拋下了一切,隻想跟著你走,隻想讓你保護著我。”


    施以柔痛哭流涕:“慕寒,如果你沒有辦法原諒我,可以讓我離開這兒,我絕無怨言!如果你願意留下我,那麽柔兒願意奉花蠻兒為姐姐,讓她為正妃,我甘為妾室。隻要能夠留在你身邊侍侯你,我就心滿意足!”


    厲慕寒終於被她哭得心軟了。


    他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脖子,將也一攬,摟進了懷抱。


    “柔兒,別哭了。這不怪你!別再自責,也別說傻話了!怪隻怪我們都不能選擇出身。我不能選擇花軼煬,你也不能選擇施洪昌。柔兒,你早點睡吧,別哭了。”


    厲慕寒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輕輕撫著她的背,而後,讓她躺下來,將被子拉上來蓋住,掖好,而後又伸手撫著她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慕寒,我配不上你了!”施以柔哭得一抽一噎,梨花帶雨。


    厲慕寒愛憐地安慰:“這件事情,往後就不要再提起,徹底忘掉吧。本王不會嫌棄你的,你放心,柔兒,以後你還是本王的正妃,這點不會改變。”


    “可是……花蠻兒似乎對我很有敵意,我怕她……”施以柔驚懼的水眸顯得十分無辜,嬌弱得像一隻小白兔一樣瑟縮著身子。


    厲慕寒冷冷道:“她不會是你的問題,隻會是本王的問題!柔兒,你睡吧,好好的睡一覺,明天就會好的。”


    他說完之後,就下了榻,立刻穿衣。


    施以柔吃驚地坐起來,伸出的攥住他的袍角:“你要去哪兒,王爺?”


    厲慕寒道:“折騰了一宿,天已經亮了。本王去書房將就休息一會兒吧。放心,本王不會去花蠻兒那裏的。你好好休息,平複一下情緒,也安穩地睡一覺吧。”


    言畢,他扯掉她的手,轉身離去。


    施以柔的心碎了一地。


    她咬緊唇|瓣,用力地咬出了血。


    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嫌棄她麽?要休息,就不能在她這兒麽?今夜還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呢。他要靜一靜,是怕看見她麽?她坦白了真相,所以還是遭到嫌棄了不是?


    可是,這已經是她所能演繹出的最好的真相了。這幾乎已經是全部的真相了,完全不怕今後被他質疑什麽。


    帶著一種破敷沉舟的勇氣,她這麽坦白了。可是眼看,這舟真的沉了,而她美好的期望卻似乎也跟著沉了。


    厲慕寒帶著複雜的情緒去書房休息。


    然而,聽聞真相之後的他似乎根本就無法入睡,心潮澎湃起伏,他想了許多許多。


    被蒙在鼓子裏,被人利用的滋味原來這般難過。


    厲慕寒不願意施以柔看到自己的脆弱之處。他真的隻是打算靜一靜。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終於快要閉眼睡過去的時侯,突然聽到憐馨嚷了起來:“花夫人,花夫人不見了……”


    此時的大昭皇宮裏,剛剛厚葬完慕容姣的厲栩慶終於從深沉的悲傷裏複蘇了。


    他就像是一頭蘇醒的獅子,一旦發狂,就是想要咬人的時刻。


    這時侯,他想咬的,自然就是厲慕寒。


    若非厲慕寒闖到皇宮,執意救走慕容姣,慕容姣怎麽可能遭此橫禍?更何況,他不知從哪來的那麽大本事,居然還帶走了施以柔。


    當然,厲振傲與施世鈺也脫不了幹係。


    厲振傲已死,自然不能問罪。可是施世鈺……


    “來人,宣施世鈺覲見!”厲栩慶對公公吩咐道。


    那公公連忙就去宣旨了。


    然而一個時辰後,匆忙趕來覲見的除了施世鈺,還有施洪昌。


    想必老父親不放心,怕皇上怪罪,也跟著進宮來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


    施世鈺高呼聖德的話還未說完,厲栩慶就從龍椅上衝下來,抬腿狠狠踹了施世鈺一腿,施世鈺倒在了地上。


    “可惡,你居然敢下令射殺皇後娘娘!到底是誰借給你的狗膽,敢傷朕的女?好!你射她三箭,朕就射你三百箭,讓你全身都是血窟窿。”


    厲栩慶當真是發狠了。


    施世鈺立刻嚇得臉都白了,連忙爬起來,磕頭求饒。


    “不要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請皇上容微臣辯解。那時侯,微臣的確是和三皇子在一起,不過,射箭是三皇子下的令,真的不是微臣啊!請皇上明鑒!”


    施洪昌也連忙跪地求情:“啟稟皇上,犬兒所言甚是。雖然微臣沒有在現場親眼所見,不過以三皇子的平日性格推斷,有他在場的場麵,哪裏有犬兒置喙的份兒?請皇上明查!”


    “哼,明查?”厲栩慶冷笑,“真要明查,你們可就後悔了!”


    這聲音這意思都非常陰冷,施洪昌父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奸巨猾的施洪昌深知厲栩慶的理智與現實,現在的追究隻是因為一時的悲慟。他大概也明白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所以並不會在這些人事上執拗。


    於是,他以退為進地稟道:“啟稟皇上,犬兒是有錯。錯就錯在當日隨了三皇子去狩獵,又正巧遇到了厲慕寒劫囚逃竄;錯就錯在三皇子下令射箭的時侯,明知不妥,也來不及阻攔;錯就錯在打不過厲慕寒還堅持戰鬥,以致受了傷。然而,他一片忠心耿耿,卻是未曾改變。請聖上明察,給犬兒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他統率禁|衛軍,幫聖上殺了厲慕寒報仇!”


    “哼!憑他,也想打贏厲慕寒,作夢吧。”厲栩慶譏諷之意溢於言表。


    施洪昌稟道:“若在平時,的確是作夢。不過,聽聞如今小女已經被厲慕寒納為王妃,那麽此事,或可徐徐圖之。”


    “哦?”厲栩慶聞言,反倒沉寂下來沉思。


    他的心裏隻有一個慕容姣,原本答允封施以柔為貴妃,也僅僅是權宜之計。是以聽聞施以柔已經成為厲慕寒的王妃時,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打算怎麽做?”厲栩慶問丞相。


    施洪昌忙稟道:“如今小女身在敵軍中,倒可成為內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至於犬兒,願親率十萬人馬前往邊關都府,剿清厲慕寒的老巢!”


    “嗯!的確該如此!”厲栩慶這時冷靜下來,也同意道,“那天本該斬草除根,不想朕見皇後如此,倒無心應戰,匆促而歸。如今,喪事已畢,朕絕不坐等厲慕寒羽翼豐|滿,應揮軍西去,務將小小邊關都府內攪得不得安寧。”


    “正是,聖上英明,應該知道厲慕寒有多麽珍視小女。隻要小女說一,必不敢說二。”施洪昌對於這點,還是十分堅信的。


    “好!”厲栩慶聞言,幹脆道,“施世鈺,朕封你為剿清叛軍之元帥,掌元帥印,擇吉日率領十萬人馬西去,務必剿清叛軍,回來複命!”


    “微臣遵旨。”施世鈺磕頭領旨。


    厲栩慶又道:“倘若你們平安歸來,之前的約定必作數。願你們凱旋,奪回邊關統製權。”


    “遵旨!”施洪昌也連忙領旨。


    當下,施世鈺就逃過了一劫。


    然而,施世鈺也知道,厲栩慶並非真的相信他所說的話,封他為元帥,隻是在那個當下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罷了。


    所以,這一仗,他必須贏。


    隻有這樣,他才能重新贏得皇上的信任。


    於是,施世鈺不敢怠慢,整好軍隊與糧草後,就浩浩蕩蕩地向邊關出發了。


    與此同時,厲慕寒卻在發狂地尋找花蠻兒。


    他帶著一眾將領,在附近的縣城和郊外幾座山尋找,都探不到花蠻兒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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