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蠻兒低頭沉吟了許久,方抬眸悠悠問道:“如今外麵的局勢如何?哀莫大於心死,我的確想要什麽都不想,但我終究是凡塵俗子,牽掛的始終太多。從此以後,我可以對厲慕寒漠不關心,卻無法坐視天下大亂。如果局勢安定,我就去棲霞山隱匿;若局勢不安定,我或許會去邊關找花豹和韓楓。”


    沈含笑道:“那我去打聽打聽,順便把你交待的這些話和懷孕的好消息告訴小王爺,明日再來稟告。到時侯我帶些安胎藥給你。”


    “好,把倚月劍也給我帶來吧。”花蠻兒吩咐道。


    “那你慢吃,我先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讓人發現你也走不成。”沈含笑行事還是頗為謹慎的。


    “好的。”花蠻兒漫應著,目送著沈含笑離去。


    這天夜裏,花蠻兒終於有被子蓋了。她躺在榻上,撫著自己的小腹,嘴角始終帶著微笑。這是一個小生命,至親骨肉啊。


    自從父皇母後相繼慘死,厲栩慶也死了,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花澤昊是她的弟弟,她疼入骨髓,但嚴格說來,兩個人並沒有血緣關係。


    所以,這肚子裏的小骨肉就是她在世上惟一的親人了。


    真好啊。


    在決定離開厲慕寒的時侯,蒼天給她送來了這份禮物。她感恩且知足。


    她想,她一定會好好把這個小家夥生下來,不論是男是女,都會好好疼愛,相伴此生。


    花蠻兒的心情漸漸柔和、愉悅,所遭受的種種冤屈驟然變得微不足道。


    這一|夜,她睡得又沉又甜,無夢無憂。


    到了翌日,她清晨起來打掃,給自己煮了清粥,還在院子裏拿著枯枝舞了劍,算是身體鍛煉,然後就坐在搖椅裏飲茶,悠然等待沈含笑到來。


    沈含笑果然來了,這次,他帶來了更多的東西,還把倚月劍帶來了。


    沈含笑坐定之後,迫不及待地說起了打探結果。


    “這段日子,原來陛下心情也不好,憂心得很。之前,摩耶到訪,陛下是誠心願意和親求和的。一則允了百姓十年休養生息,不發生戰爭,二則玄越的百姓頻頻在南方作亂,也讓陛下憂心內亂。戰事一起,玄越又趁機舉義複國。這才對摩耶這麽軟的姿態。”


    “原來如此。也是我的疏忽,整個心思都在小皇帝和蠻夷身上,倒是忽略了玄越。”花蠻兒自責。


    沈含笑安慰道:“你已經夠累了,陛下什麽事都要你去做,你怎麽忙得過來?事實上,陛下也是自知疏忽了,最近也忙於安撫玄越百姓。細細打聽之下,玄越人作亂也是有理由的。大昭人有陛下罩著,蠻夷有你和小王爺護庇著,故而在民間,大昭人和蠻夷人見著玄越人,時常欺壓淩|辱。玄越人在大昭人和蠻夷人麵前,始終覺得低人一等。日子一久,積怨暴發,自然就開始作亂。”


    花蠻兒歎道:“可以理解。陛下想必因此焦頭爛額。”


    “是的,不僅如此,那薩國邊境也不安寧。”沈含笑繼續說道,“聽說赤焰公主領兵侵撓邊關,都被韓大將軍和花豹擋了回去。韓廷上上下下都說,幸好陛下英明,讓韓大將軍到那邊去,正好擋住了薩國來犯。”


    花蠻兒驚道:“難道這是摩耶要攻打蠻夷的前奏?這是一種試探!”


    “對!滿朝文武官員都這麽說!”沈含笑立刻說道,“因此,陛下是一邊安撫玄越人,一邊加緊往邊關輸送糧草,增加兵力,嚴密防患摩耶攻打我朝。”


    花蠻兒無奈淡笑:“薩國的事情原本可以和平解決,卻鬧成這樣。陛下終究是小心眼,若當日答應摩耶讓我去督工,豈不是沒有今日之事?”


    沈含笑凝視著花蠻兒,若有所思道:“難道……你到現在還想不到麽?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不是陛下小心眼,而是他吃醋,不肯讓你跟他走。摩耶畢竟是個有魅力的男人,況且也是一國之君,對你又這麽感興趣……”


    “住口!”花蠻兒低聲喝止,“少亂嚼舌根了。摩耶從未說過對我感興趣,或者喜歡我。我想,他不過是欣賞我的辦事能力罷了。對於一國之君來說,通常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冷血,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的。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有那種想法想要得到我,估計也是同厲慕寒一樣,利用我的才能罷了。”


    沈含笑聞言深深歎息:“或許吧……帝王的心思的確難懂了些。那麽如今,你要何去何從?還打算去邊關麽?”


    花蠻兒冷清道:“暫且不去了。要打就讓他們打吧。如今我什麽都不想管,隻想尋一處安謐和下我的孩兒。”


    花蠻兒不想說的是,她實在太累了,身子骨兒有點承受不住了。


    在她的記憶裏,打從滅國開始,花軼煬死後,她就再也沒有消停過,一直不停的謀劃,不停的操勞,不停的奔波。現在,她有了小生命了,她隻想做一個母親,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養他,照顧他……


    沈含笑理解似的點了點頭:“也好。這是男人的世界,或許你去摻和了,反而讓兩個男人間的戰爭更加猛烈了。對了,小王爺聽說你有孕,已經備好一處安謐的別苑,讓你去住。”


    “哦,這麽快?”花蠻兒十分詫異。


    “不快!”沈含笑道:“據說這處別苑是小王爺早就買好的住所。聽小王爺話裏的意思,這樣的別苑他不僅買了一處,而是暗中買了幾處。具體的也沒詳細問。什麽時侯買的,因何而買都不知道。”


    花蠻兒聞言暗暗吃驚,什麽時侯,花澤昊也有她不知道的事了。


    他居然暗中買屋,這是要做什麽呢?


    她第一次感到快滿十一歲的花澤昊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小王爺還說,他閑來無事,結交了好幾個武林人士。而這些武林人士在武林中又有住所,所以,小王爺說若是姐姐嫌棄別苑不夠隱蔽,也可以藏身於武林朋友的府中,就連陛下也不見得查得到。”


    沈含笑的話令花蠻兒更加詫異了,她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該擔憂。看起來,這個弟弟是長大了許多。


    “小王爺還說,他找了個由頭,過幾天七月十五,他要去郊外的慈航寺為母後祈福。就先稟了陛下。陛下國事繁忙,盡孝之事就由小王爺代勞,陛下一定準奏。屆時,他就備了一輛寬大的馬車在皇宮外等侯……”


    說著,沈含笑解開了一個包裹,從裏麵取出一套小太監的衣裳和帽子。


    “這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到時侯你就扮成小太監,自己解了陣法,到宮外和他會合。從這裏到宮外的崗哨和護衛,蔣欽會替你想辦法搞定的。”


    “蔣欽?”花蠻兒感動了,“他是陛下的忠臣良將,卻願意這樣幫助我,真是沒有想到。”


    “興許是感念她女兒是你封的第一個妃子吧,又或許是感念你的辛勞,欽佩你的才能,讚賞你的為人,正如我一樣。”沈含笑淺淺笑道。


    花蠻兒嫣然一笑:“不許把我誇成一朵花兒似的,我會驕傲的。”


    沈含笑笑道:“驕傲吧!你本來就應該驕傲,我們都為你而驕傲!”


    花蠻兒笑著白了沈含笑一眼:“瞧你這嘴甜的,怎麽就沒見你誆一個姑娘來?”


    沈含笑長歎:“我眼光太高,注定孤獨終老啊。沒辦法,寧缺勿濫!”


    花蠻兒依舊微笑著,神情卻驟然感傷不己:“誒,此一別,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相見,沈含笑,我會想你的。”


    這一說,沈含笑居然紅了眼眶,感傷道:“瞧你這小丫頭,倔得很,上回挨板子時就說了你,憑你那麽聰明,說幾句好聽的,他肯定把你|寵|成什麽樣兒。你偏偏就是不肯。你當不當皇後其實我也無所謂,但就是心疼你。想想你是皇後,一樣懷著龍裔,卻要踏上逃亡之路,而她卻天天錦衣玉食,有我照料,這怎麽差這麽多啊?”


    沈含笑的神情讓花蠻兒眸中也不知不覺盈聚了淚花,她仰頭強抑住,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真是的,這有什麽?”她灑脫一笑,“你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愛傷感,好玩麽?沈含笑,你不曾愛過一個人,你怎麽會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你越是愛他,越是希望他對你的愛也是純粹的,對等的,是由心而發的真愛。那樣靠甜言蜜語乞求來的,有什麽意思。”


    “這麽說,你承認你愛陛下咯?”沈含笑一針見血地問道。


    花蠻兒頭一低,盈在淚眶的淚珠終於滾落,她淒然一笑:“愛又如何?他的心裏隻有施以柔。在棲霞山,我曾經親自問過他,可曾愛過我。他斬釘截鐵又明明白白地對我說:不愛。所以,沈含笑,不要再讓我甜言蜜語博他|寵|愛了。對於他,我的心早就死了。”


    沈含笑聞言,心裏泛起一片憐惜之情,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安慰,隻能陷入短暫的沉默……


    七月十五,花蠻兒起了個大早,穿上小太監的服飾,拿上倚月劍,很快就把包袱收拾好了,隻等侯著蔣欽給她發來訊號。


    早朝過後,蔣欽果然派人到宮牆角給她發了信號。她立即拿上包袱走了出去……


    第77章 鑄下大錯


    小王爺花澤昊果然侯在宮城外,一頂錦緞寶鈴寬敞豪華馬車停在那兒,一名侍衛駕馬,另一名明眸皓齒的美少女立在那兒牽馬侍侯。


    花蠻兒乍見花澤昊,突然察覺他已經是位鮮衣怒馬的美少年了。


    才十一歲的他長得比她還高,頎長挺拔的身材十分有型,在一襲冰藍色繡著金線流雲滾邊的錦袍和寬大玄色玲瓏玉腰封的勾勒下,顯得風度翩翩。墨色發絲束著白玉冠,額飾玄月玉,腰係白玉佩,一雙狹長的狐狸眼流轉間透出幾分邪氣與狡黠。


    花蠻兒輕輕喟歎,到底長大了,不一樣了。


    “姐姐——”看到花蠻兒,花澤昊立即欣喜萬分地迎了上來,一把攥住花蠻兒的手。


    花蠻兒微微莞爾:“久等了吧,咱們快走吧。有什麽事路上再說。”


    “好的。”花澤昊立刻把花蠻兒扶上馬車,掀簾而入。


    馬車內豪華寬敞,足夠三個人坐。那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對著花蠻兒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也跟著坐了進來。


    侍衛駕起馬車,飛速往城門跑,過城門時,侍衛出示了小王爺的腰牌,就順利通過了。於是,幾個人提拎至嗓子眼兒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林間枝梢鳥兒吱喳,陽光普照,似乎在歡慶從此自由的生活。


    花澤昊介紹道:“姐姐,這是武林盟主蘇凰羽的親妹妹,女俠蘇小鳳。別看小鳳年方二八,卻是位武林高手,可以保護姐姐平安到達陵州。”


    花蠻兒對著這位蘇小鳳微微頜首:“幸會。有勞蘇姑娘了。”


    蘇小鳳依江湖禮節,抱拳道:“幸會。成天聽小王爺說起皇後娘娘傾城絕色,冰雪聰明,心懷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花蠻兒微微莞爾,淡然道:“如今不是什麽娘娘了。蘇姑娘可以稱呼我‘公主’,也可以叫我名字,就是不適宜稱呼‘娘娘’,我受不起這個稱呼了。”


    蘇小鳳到底是女俠一枚,爽快道:“那好,公主,請你也叫我‘小鳳’吧。這一路,我會竭力保護公主的。鳳凰山莊裏家丁、傭人、奶娘眾多,一定會把公主照顧好,讓公主平安生下小皇子的。而我也會一直會陪伴公主,照顧公主和小皇子的。”


    “多謝小鳳姑娘,”花蠻兒微微頜首,客套了一下,將視線轉投到花澤昊鮮嫩的俊龐上,“這鳳凰山莊就是沈太醫所說的‘別苑’麽?澤昊,你買那麽多別苑做什麽?”


    花澤昊目光一閃,趕緊回稟:“不為什麽,就為了以後跟姐姐到各地遊玩,有個地方可以住的舒適些。然而,這鳳凰山莊並非別苑,而是武林盟主的家,處於陵州玉屏山之巔。莊主便是武林盟主蘇凰羽,也就是我的師父。所以,算起來,小鳳姑娘其實是我的師姑。”


    “原來如此——”


    蘇小鳳在場,花蠻兒盡管覺得此舉有些微不妥,也不便明說。


    “姐姐,我後來想想,你住在那裏比別苑好,可以得到妥善周到的照顧,以後,我也能時常去看你。你要是需要什麽,盡管和小師姑說。那兒是她的家,她又是武林盟主的妹妹,有什麽辦不到的,她都會盡全力為你辦到的。”花澤昊細細叮嚀著。


    “還有,你如今有喜了,千萬不要再舞刀弄劍,也不要騎馬。除此之外,什麽都成。但是,早晚要注意增添衣物,聽說這時侯著了涼又不能吃藥,對寶寶也不好呢……”


    花蠻兒注視著眼前的弟弟,發現不知道什麽時侯起,他們的身份突然調了個樣兒。從前她對他千叮萬囑,如今他對她百般交待。能交待出這些話,花澤昊怕是臨時惡補了不少常識吧。


    她不禁抿著嘴兒欣慰的笑了。


    這一笑,嫵媚撩人,令花澤昊與蘇小鳳也情不自禁盯著她瞧。


    蘇小鳳不由自主讚歎:“公主,你笑起來真好看!”


    花蠻兒鳳目微睞,謔睨著蘇小鳳開玩笑:“是麽?那以後本公主就對你多笑笑吧。離開皇宮也好,往後笑的日子自然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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