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鬱:“那是?”


    徐風堇正經道:“是香料放多了,顏色太重,但味道還是不錯。”怕趙鬱不信,又說:“王爺為吃飯這事兒謹慎多年,我有分寸,自然不會亂開玩笑。”


    趙鬱便也夾起一小塊放進嘴裏,抬眸道:“果然是味道重了。”


    徐風堇讓岑靈拿進一碗清水放在手邊,夾了一塊規規整整的蒜瓣肉,涮了涮,放在趙鬱盤裏:“咱們改天再試試如何?可以少放些香料,想來味道會好。”


    趙鬱道:“隨王妃喜歡。”


    徐風堇又道:“這也算我和王爺一同完成的菜品,不如取個名字吧。”


    趙鬱想了想:“墨汁香料燉河魚?”


    徐風堇一臉嫌棄:“虧了王爺還飽讀詩書呢,怎麽一點都不雅致?”


    趙鬱:“哦?那王妃的意思?”


    徐風堇咧嘴一笑:“這道得叫《堇鬱良緣》徐風堇的堇,鬱王爺的鬱。”


    第21章 示愛


    飯吃到一半程喬匆匆進門,說是兵部尚書陳大人來了,趙鬱應了一聲,不緊不慢地站起身。


    徐風堇問:“用不用我陪王爺過去?”


    趙鬱說:“不用,王妃吃完小睡一會兒。”說完走出花廳。


    徐風堇又吃了兩口「堇鬱良緣」,轉了轉琉璃一般的明澈眼珠,岑靈見他放下碗筷,便過去收拾桌子,僅是將剩飯菜送去廚房的空擋,再回頭,屋內已然沒人。


    此時夏日微風,王府一處木映花承,荷塘岸柳,木刻廊橋上走著兩人,看池底遊魚,觀參差石筍。


    陳棟毅身著桑染常服,半拱手對趙鬱道:“下臣還是第一次來王爺府上,王爺果真雅致,府院宜靜宜遊,是於高牆之內又寄情山水之間。”


    趙鬱負手笑道:“陳大人謬讚了,本王整日無所事事,不問民生,不理朝堂,隻是做點兒無用的事情罷了。”


    “王爺妄自菲薄了。”陳棟毅道:“其實陛下對您還是抱有很大……”


    趙鬱沒待他說完,便客氣一番,走過木橋,沿著幾顆百年垂柳,笑道:“不說我了,子恒的事情我聽說了,陳大人不必掛心,我明日便進宮一趟,幫著子恒說說話。”


    陳棟毅止住腳步,端端正正行個大禮:“老夫也著實沒有辦法,子恒才去吏部當值,一時糊塗,著了旁人的道,王爺身負重傷還未痊愈,老夫冒然前來也有不妥,可他若真被參上一本,以後的仕途怕是要毀啊。”


    趙鬱忙扶他一把:“陳大人切勿擔心,我與子恒一同長大,僅僅一兩句話的事情,我又怎能不幫忙。”


    陳棟毅千恩萬謝:“老夫也聽說子恒衝撞了您,趕明兒我親自帶他過來向您道歉。”


    趙鬱道:“哪裏哪裏,不過是友人之間的口角罷了,不妨事,對了,巧了今兒個陳大人過來,前陣子本王府上,也發生一件事情。”


    陳棟毅疑道:“是何事?”


    趙鬱招他貼近一些,低聲幾句,又從懷裏拿出封信,交到他的手上,陳棟毅顫顫巍巍地打開信件,滿臉驚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王爺!”


    趙鬱見他這樣,也是一臉驚道:“陳大人快快起來,本王並未有旁的意思,隻是這情信擺在麵前,行香姑娘我是萬萬不能留了。"


    陳大人生怕這事兒被人知曉,抖如篩糠,與趙鬱低聲商議許久,才再三拜謝,離開王府。


    趙鬱依舊站在池邊的垂柳樹下,方才那一臉豁達寬容收斂的幹淨,指尖揉揉眉心,不知道想著什麽。


    “王爺。”突然有人叫道。


    趙鬱聞聲回頭,身後並無其他,左右兩旁也空無一物,唯有清風帶動沙沙樹響,有些躁耳,他抬頭看去,隻見徐風堇靠站在粗大的樹枝上,垂眸看他。


    趙鬱再次端起笑臉,問道:“王妃是何時來的?樹上穩不穩?別摔到了。”


    徐風堇跺了跺腳:“早就來了,王爺與陳大人在橋上時,我便站在樹上了。”


    趙鬱手中折扇敲敲掌心,笑得越發深沉:“是嗎?”


    徐風堇對著他的目光,不躲不閃,又道:“園子裏的樹木牢固非常,估摸王爺上來坐坐,也能承受得住。”


    趙鬱道:“本王不會爬樹。”


    徐風堇蹲在樹幹上對他伸出一隻手:“不會也沒事,我拉著王爺,王爺踩住下麵的幾根枝丫,便上來了。”


    趙鬱打量他許久,將扇子別在後腰,拉住他手上了樹。


    樹幹果真很穩,兩人坐在上麵也才輕微晃動,徐風堇隨手撚了一片竹葉放在嘴邊吹了曲小調兒,隨後問沈默不語的趙鬱:“王爺在想什麽?”


    趙鬱道:“無事可想。”


    徐風堇笑道:“那我猜猜如何?”


    趙鬱:“哦?”


    徐風堇學著趙鬱空手展扇,搖著手腕溫雅道:“王妃不乖,我讓他睡覺,他卻跑來爬樹,不僅如此,還聽了不該聽的,雖他長得貌美,人也機靈,性子調皮卻也聰慧,本該是個得力的,但不服教導,該棄,還是要棄的。”


    趙鬱勾起嘴角,眼中帶著讚許,嘴上卻說:“是王妃多慮了。”


    徐風堇捏著柳樹葉在手指間撚著玩兒,問道:“王爺和陳子恒真是從小一起長大?”


    趙鬱:“自然。”


    “那王爺自小與他結交,是為了今日這樣拿捏他的父親?”


    “王妃以為?”


    徐風堇說:“這樣的話我便覺得陳子恒雖然嘴賤,人卻挺慘。”


    “王妃還真是心地善良。”趙鬱道:“他那樣罵你,你還覺得他可憐?”


    徐風堇說:“王爺娶我過來,不就是讓世人罵的?你與陳子恒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的為人,那日帶我去風雨亭也是計劃好的吧,邵山是你的人,我擅長什麽王爺自然也查得清楚,安排那麽一出,就是為了先與人斷交,鬧得不歡而散,再假裝受傷,病重修養,卻不想真的被人暗算,這期間陳子恒進了吏部打雜,“稍有不慎”犯個大錯,陳尚書為人清高中立,隻能來找你這位閑散王爺疏通,王爺再帶傷求情好生感人,他若是不來你手上還有行香,他若是來了,你就賣他個人情。”


    趙鬱道:“王妃倒是了解的清楚。”


    徐風堇問:“如今也算收了陳大人,王爺高興了嗎?”


    趙鬱:“自然。”


    “王爺撒謊,我剛見陳大人走後,王爺眉目淡淡,並未有什麽高興勁兒,甚至有些疲累。”


    趙鬱瞥他一眼,將笑容收斂起來:“王妃無端揣測這麽多,不累嗎?”


    徐風堇笑嘻嘻地:“不累啊,王爺心裏深,一層一層的,我想多了解王爺,找不到方法隻能枉自猜測了。”


    趙鬱輕笑一聲:“了解我?”


    徐風堇歪頭看他:“我想知道王爺有沒有真心結交過什麽人,不帶一絲目的。”


    趙鬱對著他的目光悠遠深長,像是回到十五那年,他道:“有是有過,不過僅是一天。”


    徐風堇問:“那一天以後呢?”


    “一天以後?便發現他有些用處。”


    徐風堇道:“你瞧,這便是不純粹。”


    趙鬱道:“本王不需要什麽純粹的東西。”


    “那我要是想給呢?”


    “……什麽?”


    徐風堇晃了晃垂在半空的雙腿:“我這人沒什麽見識,父母早亡還攤上了個拉皮條的餘三娘,沒怎麽受過別人恩,人要待我不好我就想死命抽他嘴巴,人要待我好一點我就能記他一輩子還想報恩,前陣子王爺待我真好,我一個沒受住就對王爺動了心,我也不想還王爺的恩,恩情與我對王爺的那份心,稍有不同。”


    趙鬱眨了眨眼,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徐風堇嘿嘿一樂:“如今陳大人這事兒算是完了?我暫且也沒什麽用處了?王爺不用在意我那晚瞧見了你的窘態,又想方設法得讓我有愧。”說著側頭一傾,趁趙鬱不備,吻住他的嘴角,又利落從樹上爬了下去,仰頭道:“我本不想跟王爺直說,還想等你慢慢心動,但我怕你還沒發現我的心意,就把我棄了,那我豈不是要傷心至死。”


    趙鬱道:“你就不怕我現在把你棄了?”


    徐風堇信心十足,得意道:“王爺想要一生一世,真心一人,怕隻能跟我試試了,畢竟咱倆都成親了,你要是休了我再找一個,這感情就不純粹了,到時候王爺再娶,我作為前妻來砸場子,鬧得天下皆知,估摸新王妃臉色得跟腳底下跨過的火盆一樣又紅又黑,實難做人啊。”


    “你……什麽謬論……”趙鬱怔在樹上,一時說不出話,他不過是順手拉了一把曾經救過的少年,想延續曾經的那麽點善意,怎就要與他一生一世了?


    徐風堇衝他擠眉弄眼:“王爺以後若是累了乏了都跟我說,不想笑就不笑,反正你是黑是白我都喜歡。”


    趙鬱難得冷漠:“本王並未對你心動。”


    徐風堇擺擺手掉頭便走:“無妨無妨,王爺今日沒有心動,那我明日再來問你。”


    趙鬱是從未遇到過心動的,但也知道旁人示愛或嬌羞或結語,怎到他這反被威脅上了?莫非真是夜路走多了濕了鞋?


    瞧著徐風堇一搖一擺三步兩蹦躂的背影,趙鬱蹙著眉,心道:本王當他是調皮,誰想他卻是無賴。


    第22章 籌備


    過了兩日,趙鬱如約進宮幫陳子恒說情,當今聖上名叫趙端,天命之年,身著盤領窄袖團龍長袍,正在後花園裏雕琢玉刻的八角亭下執筆作畫,畫得正是高山流水,草堂幽居。


    他瞥了眼亭外趙鬱說道:“大事不來找朕,雞毛蒜皮來得倒勤。”


    趙鬱笑道:“兒臣也是怕父皇替我擔心。”


    趙端哼道:“別當朕不知道,您母妃哥哥不在宮裏,你便不愛過來。”


    趙鬱行禮:“兒臣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仗著朕不舍重罰於你,什麽都敢,先過來瞧瞧朕的這副新作如何。”說著蘸了蘸筆,又勾勒幾畫。


    趙鬱才邁開步,趙端便問道:“你不是傷了後背?怎麽走路還瘸了?”


    “是兒臣......不慎崴了腳。”趙鬱回想徐風堇那日將他獨自扔在樹上,不禁頭腦發暈。


    趙端撇撇胡子:“果真是愚笨了。”


    趙鬱:“父皇教訓得是。”


    趙端不全是個好皇帝,卻是個頂好的書畫家,寥寥幾筆盡是空濛山色,輕煙縹緲,又添幾筆便繪成一副避世桃源,讓人心之向往。


    父子二人就這副畫談論一個時辰,趙端還草了一副秋景,畫起亭台樓閣:“陳棟毅的兒子讓他自己去管教,朕且給他一次機會,誰若參了,就當沒看見。”


    趙鬱幫著洗筆:“謝父皇。”


    趙端將筆放下,拿過內侍遞來的白絹擦手:“先甭謝,旁人的兒子我是不管,但是你,我且得管管了。”他沒稱朕,儼然是要與趙鬱親近,便直接道:“過幾日外藩世子來訪,朕要你在府上接待,再帶人四處遊玩一番。”


    趙鬱無法推脫,隻得應著,此次宮裏沒白走一遭,還攬了點兒活計回來準備,馬車緩緩停在王府大門,程喬要扶趙鬱下車,趙鬱擺擺手道:“先去讓廚子準備宴客清單,待會拿來讓我過目。”


    趙王爺雙腳落地,微跛著進了自個兒宅院,他倒不是笨手笨腳連樹都下不來,畢竟騎馬射箭也算皇子們的功課,隻是那日一時閃神,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一腳下去,險些歸西,三番五次要害他的人且沒得逞,差點自個兒摔死?讓人知道,估摸要笑掉大牙。


    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的罪魁禍首自然是徐風堇,可那日之後徐風堇並未出什麽新的幺蛾子,不僅如此,竟還起早貪黑地讀起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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