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姑娘從夢中驚醒,尖吼道:“你管誰叫大姐?”


    徐風堇怎也想不到他才從京兆尹衙挨了一頓打,竟又一次登門造訪,隻這次不是張德主事,換了位對他十分恭敬的朱大人,朱大人在府衙外迎著,見徐風堇下車忙道:“辛苦王妃親自走一趟。”


    “無妨。”徐風堇問:“人您處置了嗎?”


    朱大人道:“不是大事,罰了點銀子給個教訓罷了,本要放人,她卻說是您在臨安城的姑母,無論真假,我得先知會您一聲。”


    徐風堇道謝,心想他家裏早就沒人了,能謊稱是他姑母的掰著指頭數也就那一位,一進內堂,果不其然,紅木圈椅上坐著的,正是濃妝豔裹的餘三娘。


    徐風堇得知這事經過咯咯樂道:“旁人叫你姑娘,你也真敢答應?就不怕閃了舌頭?”


    餘三娘氣道:“我當你進京幾月脫胎換骨了,怎還是一張臭嘴吐不出象牙?”


    徐風堇見她麵帶風塵沒像往常那般頂撞,左右瞧瞧道:“岑靈去接你,怎沒跟來?”


    餘三娘把硬搶來甑糕塞他手裏,詫道:“岑靈?我沒見他人。”


    此時日頭偏西,車馬行囊,客旅匆匆,岑靈站在城門口等了將近兩時辰都沒見著餘三娘的影子,走也不敢走,隻能幹等著,待城門快要關閉,才抬眼瞧瞧時辰,隻見日落當前,猛然怔住,出門時徐風堇讓他去東門接人,他這是來了西門......?岑靈大駭,慌忙向東門跑去,也不知這麽長時間過去,餘三娘是不是走了,


    他越想越急,心中懊悔不已,一路狂奔拐進連理巷時卻迎麵撞上高頭大馬,“籲——!”岑靈驚倒一旁,險些被馬蹄碾於腳底,馬上之人翻身躍下,走到他麵前問道:“小兄弟沒事吧?”


    那人劍眉星眸高鼻闊口,身直挺拔凜然偉岸,岑靈怔了怔連忙起身道:“沒,沒事。”說著轉身要走,卻不知方才跌倒時崴了右腳,步伐不穩,沒走幾步隻覺一隻大手拽住他的胳膊,岑靈嚇得一激靈,慌忙要躲,那人卻道:“我看你也走不穩,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岑靈忙道:“沒,沒事,我自己能行。”


    “行什麽行,走吧。”說著口哨聲起,招來鬃毛駿馬,將岑靈拽上馬背道:“去哪?”


    岑靈不知所措,隻得說道:“城,城東門......”


    夜幕降臨,月掛樹梢,餘三娘從進門起就沒閑下來,這偌大的鬱王府被她逛了個遍,直到飯菜上桌,才返回花廳,讚歎道:“果真是皇家的地方,就連朵花,都開得比別家香。”


    徐風堇此時沒心思聽她溜須拍馬,在花廳來回踱步,又看向趙鬱道:“你說岑靈怎麽還不回來?不然我還是去找找罷。”


    趙鬱站他旁邊握起他的手,讓他安心:“程喬已經帶人去了,怕待會就能傳來消息,況且京城防守森嚴,又侍衛巡城,不會有事。”


    徐風堇應了一聲,又向外看去,餘三娘站在後麵眯起眼來,心中嘀咕:如此聽話不像作假,莫非是被鬱王爺拿住了什麽短處?


    正想著,程喬從門外匆匆跑來,麵帶喜色大喊道:“王爺!六王爺!六王爺回來了!”


    趙鬱待他上前,詫異道:“誰回來了?”話音剛落,院門口便傳來爽朗大笑:“本朝還有幾個六王爺,自然是你兄長我,還能有誰!”


    趙鬱驚道:“兄長怎這個時候私自回京?”


    六王爺名叫趙雋,比趙鬱虛長兩歲,徐風堇見他身後跟著岑靈,便放下心來,端詳片刻,覺得與趙鬱眉眼之間確有些相似,但氣質大為不同,趙鬱端貴雅致,趙雋粗獷豪放。


    “這位就是弟媳?”趙雋上前,打量徐風堇道。


    徐風堇點了點頭,等趙鬱為他介紹過才行禮道:“見過六王爺。”


    今兒個飯桌上難得熱鬧,餘三娘沒想到自個兒也能入座,難得拘謹一番,所幸趙鬱趙雋都沒架子,倒不至於戰戰兢兢,飯桌上知道了六王爺如何巧遇岑靈,又是如何從西城趕去東城,見東城沒人,又一路縱馬去了南北城門尋找,也不知兩人為何如此不懂變通,城門關了還四處亂找,鬱王府這麽大個地方,就算餘三娘沒因為排隊那事跟人起爭執進官府,也有嘴有腳,會問路找來,哪有從白到黑,苦等的道理?


    徐風堇嘴角抽動,一抬頭,見趙鬱也神情難喻地看著他,這事說也不好當眾說穿,隻得偷偷摸摸相對一笑,笑得是什麽?各自都懂。


    第45章 自學


    吃過飯徐風堇帶餘三娘去了安排好的宅院,路上餘三娘麵色凝重,把身上的包裹遞給徐風堇道:“我本是想找人給你寄來,但想著當初鬱王爺沒安好心,便親自走了一趟。”又恨得牙癢道:“我真是欠了你們徐家,你離開臨安是死是活我理當不管,怎就上趕著顛顛跑來給你送。”


    徐風堇知道她那點糾結的心事,拎過沉甸甸的包裹道:“我不是隻要了本書?你怎麽帶了這麽多?都是什麽?”


    餘三娘衝他翻個白眼道:“拿回去自個兒琢磨。”


    與此同時,趙鬱趙雋二人也在書房說話。


    趙鬱道:“兄長此時回京,不知邊關戰事如何?”


    趙雋久沒喝到好茶,聞著香味道:“正是休戰期,接到你的信便抽空回來一趟。”又如大敵當前般道:“弟媳果然一臉聰明相,看起來十分不好對付,怪不得你難以抉擇。”趙雋拍拍他的肩膀,麵帶嚴肅:“但弟弟放心,兄長這次特意回來就是為了幫你將他拿下!”話說得氣勢洶洶,具體怎麽行事六王爺還要斟酌一番,趙鬱笑了笑道:“讓兄長費心了,不過我與王妃之間,已互明心意。”


    趙雋一怔:“什麽?互明心意?你能確定他的心意了?”


    趙鬱點了點頭道:“他為我做了許多,雖心眼不少,卻對我一片赤誠,我若對他無心也就罷了,可我也對他心動,若再拿捏不定,便枉費兩人真心,錯失兩情相悅,兄長也知道我所求的,不過簡簡單單一雙人。”


    趙雋歎道:“你待這事兒也是執著。”又突然道:“母妃是如何看待他的?”


    趙鬱道:“母妃前陣子才從青州回來,匆匆見上一麵又閉關去了”


    趙雋“哦”了一聲,便道:“那我這次豈不是白回來一趟?”


    趙鬱笑著搖頭:“兄長回來的正好,我確實有一事,希望兄長能在跟前。”


    今晨下了一場小雨,此時剛剛放晴,翠綠欲滴般的花木葉子上,占著晶瑩水珠,剔透分明,徐風堇醒來見趙鬱不在,便到花廳找岑靈問趙鬱去了何處,岑靈也並不清楚,隻道:“一早便和六……六王爺出去了,程喬哥說晌午後才能回來,讓咱們不用等著吃飯。”


    徐風堇點頭正要回屋,見岑靈有些不對勁兒,問他:“你臉上怎麽紅撲撲的?”


    岑靈忙單手捂著,結巴道:“有,有嗎?”


    “有啊。”徐風堇問:“發生什麽事了?”


    岑靈欲言又止,最終低下頭去。


    徐風堇審視他半晌,突然道:“六王爺。”


    岑靈明顯一怔,將頭埋的更深,連耳尖也一同紅了起來,徐風堇挑挑眉心下了然,又道:“六王爺確實英武不凡,雖然比我的鬱郎差了些。”


    岑靈不是個爽直性子,雖他不說,但長了眼的也都能看出來,這怕是昨天與趙雋一遇動了春心,徐風堇道:“今兒個又見到六王爺了?”


    岑靈蚊子般應了聲。


    徐風堇問:“他對你做了什麽?讓你臉紅成這樣?”


    岑靈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他並未如何,是,是我又沒看路,撞到了六,六王爺身上,是,是我心裏想著事,我的錯……”


    徐風堇還當發生了天大的事,愁道:“你撞他身上而已,臉紅什麽?”


    岑靈盯著腳尖道:“他,他雨天赤膊……打拳,是,是我沒看路撞到他身上去了我……”


    徐風堇問:“你心裏想著什麽?”


    岑靈抿著嘴,挫敗道:“我想今日去謝謝他昨個兒帶我滿城找人,可,可我一緊張,便忘了開口......"又抬頭,滿臉苦色道:“阿,阿堇,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徐風堇不客氣地點頭,他向來直白坦蕩,沒有顧忌,理解不了岑靈那份由心而發的羞怯,見他話都說不利落,便道:“不過是說聲謝謝,你膽子大些就好,你跟他道謝,他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岑靈想想也對,便道:“那,那我等他回來去說,阿堇吃飯嗎?我去幫你準備。”


    徐風堇擺擺手:“不用,我若餓了去廚房吃塊點心就好,你先回吧,對了,昨個兒給你抹腳腕的藥,用了嗎?”


    岑靈點點頭:“用了,本就傷的不重,已經沒大礙了。”


    徐風堇: “嗯,那你待會出去時,把門給我帶上。”


    岑靈轉身離開臉上的紅暈還未消退,徐風堇捏了捏自個兒的臉蛋心道:也不知臉紅害羞是個什麽滋味,算了,先不管這些,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徐風堇想到這兒便滿臉壞笑地回到內室,將餘三娘給他的東西從櫃子裏翻了出來,他昨晚回來便將這包裹藏得嚴嚴實實,就等著趙鬱不在偷偷看。


    先前床上那事兒徐風堇一直耿耿於懷,他當時落了下風,這次絕對要贏回顏麵,餘三娘也為他操碎了心,包裹裏白瓷粉琢的瓶瓶罐罐不說,竟然還有精致小巧的玉石串珠,徐風堇僅瞥了一眼沒管這些,拿起唯一的書冊,細細研讀。


    這本書的外皮幹幹淨淨,打開卻一幅幅彩圖另有乾坤,畫上活靈活現兩兩糾纏,翻雲覆雨花樣繁多,徐風堇邊看邊感歎出聲,竟然還跑到床上學了起來,但這事兒得兩人一起做,趙王爺不在,也別無他法,隻得拿起錦繡枕頭翻來覆去。


    徐風堇半敞裏衣套著寬袖,對著枕頭輕聲哼笑:“王爺今兒個,是別想逃了。”


    他太過投入,一時忘了時辰,這會兒床上淩亂不堪,頭發上的玉簪也被折騰得鬆鬆垮垮,額前垂下幾縷碎發,衣衫不整露出半點紅纓,又將枕頭抵在床頭,學著趙鬱以往捏他下巴的模樣比劃道:“鬱郎可真不知羞臊,我還沒做什麽,怎你腿間玩意兒就豎起來了?光是這樣,就等不及了?別急,這就給你。”


    “噗嗯......”


    徐風堇話音剛落,就聽一聲怪音從屏風後麵傳來,他登時一愣,扔下枕頭猛地抬頭,正好瞧見一道身影立於屏風之後,徐風堇大驚,跳下床大步邁去,便見趙鬱正單手掩住口鼻“嗤嗤”悶笑。


    徐風堇隻覺全身驀地燒起,羞惱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趙鬱見他臉蛋通紅,大笑出聲,眼中泛出晶瑩水光像是忍了許久,徐風堇頭一次知道什麽叫無地自容,急得原地跳腳,抬手去捂他的嘴道:“別笑了你不許笑了!”


    趙王爺心腸壞透,仰頭墊腳躲了半天,最終將他摟在懷裏吻住他滾燙的耳垂,滿是笑意道:“是等不及了,待王妃學好,本王定不會跑。”


    第46章 找人


    雨後便覺秋意漸濃,即便日照當空,也不如前些天般燥熱,趙雋閑在院裏一時無事,跟樹梢上掛著的黃嘴八哥四目相對,他吹聲口哨,八哥便眨巴眨眼,趙雋道:“說句話聽聽。”


    八哥閉嘴不答。


    趙雋雙手叉在胯間,威嚴教它:“你道將軍威武。”


    八哥轉著眼珠依舊不答。


    趙雋連說了幾遍,八哥似是不耐,抖了抖烏羽黑毛,傲然轉過身去,趙雋“嘿”了聲邁步繞到它麵前道:“你這頑劣禽獸,哪家花鳥市來的?竟不會張嘴學舌?小心將你扔進開水褪毛,烤了你吃!”


    這黃嘴八哥前些日子逃脫不能,也不知此時是否鳥生無望,站在籠中撲棱幾下直撞籠欄,趙雋


    “呦”了聲道“脾氣不小”,正要換個目標,逗弄旁邊花翎彩翼金絲雀,卻見不遠處有道瘦小身影畏畏縮縮,還時不時偷偷看他,趙雋眯眼瞧瞧,抬手招他過來問道:“你叫......岑靈?”


    岑靈忙點了點頭,他今兒個準備許久,就等趙雋回來對他道謝,可見了人,話到嘴巴,又緊張的牙齒打顫,趙雋高大,常年帶兵打仗,板起臉來確有些嚴肅,岑靈低著頭小聲說了幾字。


    趙雋一時沒聽清道:“你說什麽?抬起頭說。”


    岑靈絞著手指,緩緩抬頭:“我,我......”


    趙雋:“嗯?”


    岑靈不敢正眼看他,閃躲間卻見他頭發上沾了片粉白花葉,便忙恭敬道:“您,您頭發上沾了東西”


    趙雋雙眼向上看看,抬手隨意胡嚕兩下,可那片葉子竟夾在發絲中間,怎麽也出不來,岑靈幫著指點半天,卻聽趙雋道:“算了,你幫我拿下來。”


    岑靈怔了怔,手握成拳,鬆了又緊,猶豫片刻邁步上前,趙雋瞧他個兒矮,便低下頭,岑靈知他個兒高,便抬了抬腳,不過是幫個小忙,卻如心揣白兔,心緒難安,岑靈想不通:明明昨天,才是初次相見。


    趙雋見他把花木葉子拿下來,捏在手裏“噗”地一吹,任它隨風而去,岑靈目光追隨落在地麵,還未回過神,隻覺肩膀下沉,趙雋鑄鐵般的大手拍得他險些摔倒,又大咧咧道:“謝了,小兄弟。”


    岑靈忙搖頭:“該是我說謝……”他話沒說完,就聽有人大喊: “六爺?六爺!你真回來了!”


    趙雋聞聲看去,朗聲一喝:“邵山小賊!”


    “哈哈哈哈六爺!大將軍!我聽你回來就急忙跑來了!何時再走,快帶上我!”邵山人還未近,話已出口,想來是心心念念要去從軍,急不可待。


    趙雋哈哈笑著上前:“就你這身板還想著打仗?拳腳如何了?”


    “日日苦練,六爺若不信咱們就比劃比劃!”這廂話音一落,兩人便動起手來,岑靈眼也不敢眨地觀看,趙雋出手迅猛,招招式式行雲流水利落果決,他心中緊張不已生怕邵山將趙雋傷到,可邵山那幾招花拳繡腿不知道比趙雋差了多少,沒過幾招便哀哀到地嚎叫起來,岑靈有心上前道句厲害,卻見趙雋與邵山閑話敘舊,隻得停下腳步黯然轉身。


    他也知自己無能,這事兒若是問徐風堇,他必定說:不過是讚句好說聲謝,就連陌生人幫你滿街找人你都理應道謝,雜耍賣藝耍的好了都要喝彩歡呼,怎到他這你便扭扭捏捏張不開嘴?


    道理岑靈都懂,可心底深處那份卑微卻無法言說,他原本是個迂腐文人,更是看不起自個兒做過下九流的營生,哪怕是離開了臨安,走在沒人認識的京城大街都戰戰兢兢,生怕別人戳他脊梁骨說他做過服侍人的低賤小倌,哪像徐風堇,活得張揚灑脫,敢愛敢恨,欺負他他便打,惹了他他便罵,對趙鬱動心便直接示愛,趙鬱不信他便把心掏出來讓人看,知世故也可圓滑,活得通透,惹人好生羨慕。


    不過這日徐風堇也犯了愁,岑靈說要跟趙雋道謝,他便突然想了兒時那位恩公,與趙鬱吃飯時便說起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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