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轉白。


    霧蒙蒙的天氣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蕭遠夏腦子混沌著,立身在窗前,看向外頭。


    女子略顯詭譎的身影,從暗處不知哪裏緩緩出現。


    今日的夢蝶,一身惹眼的火紅衣裙。


    雙眸上束著半透的紅色綢帶,露出半指手套的指甲上是同樣紅豔的蔻丹。


    眸光神色裏一片森森然,她掃視了一圈四周,最後看向蕭遠夏的背影。


    “太陽要出來了。”


    蕭遠夏心頭重重咯噔了一下,袖中蜷起的手指不自覺微微抽搐,他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抬頭去看東方微微露出的魚肚白。


    “我隻問最後一遍。”


    “你們當真,可以護全她一世嗎?”


    說這話時,蕭遠夏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夢蝶眉心壓低:“玄機閣已經和二皇子合作了這麽多次,哪次未曾做到答應二皇子的事情?”


    “二皇子大可放心,以玄機閣的能力,便是下輩子,都能護得她周全。”


    蕭遠夏麵色肅然,收了視線轉身去看夢蝶。


    夢蝶難得輕笑,抬手揚掌:“今日是絕佳的日子。”


    “錯過了,便要又過三個月。”


    蕭遠夏眉目似有恍惚,怔住了許久沒有回應。


    夢蝶釋然一笑,並不著急,提步打算往回走:“不要緊,二皇子既是沒考慮好,今日便不取血。”


    蕭遠夏從來就不是怕死之人,他怕的,是自己不在後,薑離要如何。


    紅裙衣擺隨著夢蝶的轉身低低飄起,女子果斷抬步往暗中走去。


    “開始吧。”


    蕭遠夏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微顫,他主動移步,往床榻上而去。


    夢蝶頓步,繼而返回。


    殿內的燭火,已經被夢蝶端在了手中。


    女子仔仔細細烤灼著手裏的長針和小刀,餘光瞥看著蕭遠夏。


    男子動作幹脆利落,徑直解開了衣袍,將上衣脫下。


    精壯厚實的臂膀和胸膛,幹淨白皙的皮膚上,有一條明顯的傷口攀附在他的右邊肩頭。


    蕭遠夏左手抬起,輕撫過那道至今都未完全散去的痕印。


    蕭流雲不是沒有給他送過淡化傷痕的藥物,但他從未用過。


    隻因為這道疤,是少年時,薑離從高處宮殿失足落下時,他拚了命越過那茂密的樹蔭去接住她而劃傷的。


    他對外的模樣向來是紈絝子弟,無人知曉,他自清楚自己的心意的那天起,薑離於他的生命裏,永遠是第一位。


    “二皇子可以躺著了。”


    夢蝶揮了揮手裏的利器,示意他躺下。


    蕭遠夏沒有猶豫,遵循著夢蝶的意思,規矩躺在了床榻上。


    殿外的天色,愈發亮起。


    許久再未響起的蟬鳴忽然又拉長而起。


    蕭遠夏雙手交疊置於胸口下方,他沒有去看夢蝶手裏的東西,隻是靜靜看著頭頂的簾帳。


    “二皇子可還有什麽話要留的嗎?”夢蝶的話音冷冷清清,舉著手裏的利器在他心口比劃了兩下。


    蕭遠夏沉沉閉了眼:“記住你們玄機閣的承諾。”


    唇角微微勾起,長針就勢紮入了男子的心口,夢蝶低聲:“自然。”


    “取心尖血雖痛但快。”


    “二皇子忍忍便過去了。”


    雖是闔著眼,但依舊可以看見男子眼皮下方微微發顫的眼球。


    縱使到了最後一刻,他舍不得的,依舊是薑離。


    匕首沿著長針紮下去的位置緩緩割開了男子的血肉。


    鮮紅的血,詭異地沿著長針往外倒流。


    那一瞬,外頭天光大亮,太陽升起,照亮了整個蓬萊皇宮。


    一滴清淚,順著蕭遠夏的眼角流入他的發縫中,瞬時消散不見。


    一聲悶哼過後。


    蕭遠夏溫熱的身體,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夢蝶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縱使她知道這是薑離身上的桃花簽作祟的緣故,但還是略有感歎。


    這世上,竟是真有人願為情而死。


    “心疼他?”


    常辭的身形憑空幻化而出,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夢蝶身後。


    夢蝶一頓,迅速低頭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直至蕭遠夏的血凝成一顆一顆的血珠灌滿了她手裏的透明琉璃瓶。


    左手騰起白霧,空懸在蕭遠夏的胸口,隻片刻,白霧散開時,被割開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


    但未能如初的,是永遠再不會睜開眼的蕭遠夏。


    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夢蝶回身垂首:“閣主,已經妥了。”


    常辭照舊一身飄然白衣,一副仙人模樣,麵上冷著,靜靜盯看著蕭遠夏明顯沒了血色的麵龐。


    夢蝶雙手恭敬將琉璃瓶呈上:“閣主,郡主那處……”


    “還有幾人。”看向蕭遠夏的視線裏一片寒光,常辭冷著聲。


    “還有…約莫六人。”


    “盡快。”


    常辭沒有過多的言語,一個甩袖,身形化煙消失在原地。


    感覺到手裏利器的涼意,夢蝶沒有再鬱結過多的情緒,轉身開始收拾現場。


    蕭遠夏隻能是因為心疾發作而亡。


    她沒有看見的是,自己離開前的最後一刻,又一滴淚,自男子的眼角落了下來。


    天色已經完全大亮,隨著日頭懸起,氣溫再度升高了不少。


    殿內,安靜如初。


    直至午後,一個打掃的小太監幾次喚聲都沒能聽到裏頭的回應。


    末了————


    “二皇子殿下——!!!”


    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清輝殿。


    那道一直斷斷續續響起的蟬鳴聲,戛然而止。


    ……


    薑離醒來時,已是午後。


    重重伸了個懶腰,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這麽長時間了。


    從前一天下午到第二日午時,全程她都沒有醒過。


    上揚的手臂才抬過頭頂,薑離忽然就清醒了許多,迅速將自己的左臂收了回來。


    傷口的確很大,每每拉扯到一次依舊還是劇痛。


    但這一次,薑離未有任何的不適。


    “嗯?”


    她不解地轉眼去看自己的手臂,往日裏明顯凹陷的部位,今日竟是平整如常。


    右手翻起裏衣衣袖,薑離隻是想看看自己的傷口如何。


    袖子卷起至大臂上端的一瞬,她瞪大了眼。


    哪裏還有那道如半個碗大的傷口,左臂光滑白皙,完好無損。


    懶散靠著的身子猛地就坐直了,薑離一把將袖子放了下來,重重扇了自己一個巴掌。


    自己這是睡太久睡出幻覺了?


    再掀開,左臂依舊完好。


    “我靠!”


    她爆了一句粗口,赤著腳匆忙往外頭奔:“小右子!”


    她要讓人來看看,莫不是自己幻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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