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他不是睿宗的兒子?”若不是睿宗的兒子,因何在睿宗做皇帝的時候還把他留在宮中?


    穀夏笑笑,“自然不是睿宗的兒子,他是中宗皇帝的長子,雖不是嫡,卻是最受父親疼愛的兒子,後來中宗皇帝被廢為廬陵王,貶到均州,帶走了妻妾子女,唯獨留下了這個熠王李重汐。”


    “這是為何?”


    “中宗走的時候,武後叫他留下個兒子在宮中給她做個念想,實際上不過是留下一個質子,被貶的皇帝帶走了兩歲的嫡長子李重潤,留下了還是幼兒熠王。”


    “等等。”雲棠打斷了這話,“那時候的熠王還是幼兒,那垂拱二年,就算長大了一些,豈不還是個孩童?不到十歲的孩童就會切脈醫治?”


    “在這宮裏頭,哪個皇子又有真正的孩提時代?所有的一切都催促著你成長,再加上李氏的人早慧,這也不足為奇。”停頓了一陣,又開口言道,“風疾是皇室延續了爺孫幾輩的病患,中宗皇帝也有,李重汐會些醫術,大概是為了他父親或是叔父。”


    雲棠嘖嘖了兩聲,想起韓王李迥,這李氏皇族果然是早慧,“看來這熠王不僅聰明好學,且還是個孝順孩子,隻可惜成了皇權爭奪下的棋子。”


    “如此說也不全對。”穀夏搖了搖頭,“中宗走後,武後將熠王放在身邊撫養了兩年,竟真的有些承歡膝下的意味,武後再如何的強硬,可到底是個女人,天生的母性叫她無法忽視這一份骨肉親情。”


    “那承香殿?”


    “熠王長到五歲,才不與祖母武後同住,武後賜承香殿,也就是那之後,睿宗才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小皇子的視野中,他這個皇叔對他照料有加,帶他玩耍,教他詩書,成了小皇子心中父親一般的人物,現在想想,那時候的睿宗皇帝也不過是武後的傀儡,他看著熠王,大概也有一絲的感同身受。”


    “哎……”雲棠長歎了口氣,“多大的權力好處能有骨肉親情重要呢?為了這麽點子利益,卻把最重要的給忘了,真真是買櫝還珠,不識好歹。”


    穀夏噗嗤一笑,“你說的對,我也是這麽想,不過那紛紛擾擾的皇室糾紛,跟咱們有甚麽關係?偏偏還有那檔子人想要去攪那趟渾水,要我說,還是離的遠遠的好。”


    雲棠頗為讚同,“不過照你說,那武後還沒有流傳的那麽惡毒不堪。”


    “自然是沒有。”穀夏笑笑,“武後,則天皇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皇帝,本就叫那些個迂腐之人所不容,再加上成王敗寇,史書上如何記載,不過是勝者說了算。”


    雲棠點頭,“這我倒是未想過,不過照你這意思,是支持女子當政嘍?”


    “女子男子又有何妨?隻要開明勤政,心懷天下,誰又不可?誠然,武後也有她的劣跡,可除此之外的其他皇帝,哪個又不是手沾鮮血?哪一個是真真正正清清白白的呢?”


    穀夏總有他自己的道理,這也是雲棠最喜歡他的地方,甚或有時候,他們兩個的內心所想會不謀而合,這世上最懂她的,唯有一鬼而已。


    ☆、奇門遁甲


    太液池水榭之上,雲棠沒有直接去找獨孤婧,而是先約了天璣、玉衡師兄二人。


    許天璣聽了雲棠說起關於熠王的猜測,微皺了皺眉頭,側頭看了眼玉衡,“此事問問鬆陽師伯或許有用,看來你我是需要回去一趟了。”


    玉衡也點頭,這倒把雲棠給弄糊塗了,鬆陽是誰?這名字怎麽那麽熟悉!雖覺冒昧,卻還是忍不住好奇,“相識了這麽許久,竟還不知二位道長師出何門?”


    玉衡想說,卻又生生忍住,瞧了瞧師兄許玉衡,見他點頭,這才開說,“之前是師兄不叫我說,其實我倆是鬆山道長的徒弟,我師父呢,不怎麽出名,出名的是我那祖師爺和師伯,我師伯就是剛剛說的那個鬆陽道長,捉妖捉鬼有些能耐,不過始祖並不待見,說那是旁門左道,至於我師祖呢,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太素真人葉法善,現已仙逝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覺得鬆陽這名字恁地熟悉,鬆陽道士,這人在民間尤其是中原還是有些名氣的,因著其捉得一手好鬼,幫著老百姓處置了不少的惡鬼邪妖,漸漸地事跡傳開了,也就成了個神靈一般的人物,可她們這些歲數小的也隻聽說過鬆陽道士當年怎麽怎麽樣,近些年的故事卻沒有,就有人傳著,說這鬆陽道士已經仙逝了,至於那太素真人葉法善,她還是從穀夏那裏第一次聽說,隻知是個很厲害的人物,竟不知這兩人倒是師徒關係。


    “果然是名門正派,怪不得二位如此不俗,原來竟是葉真人的師門後代,兩位道長的師伯鬆陽道長不知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也是聞名遐邇,算來他老人家年歲也大了,不知現下身子可好?”


    “好!好著呢!”玉衡樂了,“比我身子骨還好,拎著兩大桶水還能跑著上山呢!”


    那為何這些年關於他的事情聽說的少了呢?難道是不出山了?雲棠也不好多問,隻得笑笑,“那是最好……咦?那二位與青雲觀豈不也是師出同門?”這麽一說,突然想起了許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去青雲觀見到的那個一晃而過的人影,她還覺得甚是熟悉來著,這才煥然大悟,那人影豈不就是玉衡本尊?


    “呸!”玉衡剛表示了不屑,就被許天璣給攔住了。


    許天璣苦澀一笑,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無論如何,我們與那青雲觀的人卻是師承一脈的,當年的國師玄同子……按道理來講該是我們的師叔,隻可惜入了魔道,與我等再不是一路了。”


    “哎……”雲棠也歎了口氣,那日在青雲觀見到玉衡的時候,見他行蹤鬼鬼祟祟,該是偷偷潛進來的,恐怕是為著什麽不能說的緣由,因此也沒去提及那日的事,“說來也不能全部怪他,國師大人也是可憐……不提這事也罷,隻是不知鬆陽道長現在何處?去找他又要多少時日?”


    “嘿,且得些時日呢!”玉衡微微一笑,“不過也不一定,那人雖不受祖師爺待見,卻把一門捉鬼、一門奇門遁甲的術數學的精通,指不定他算準了咱們找他有事,這就來了呢!”


    誰知就是此時,來了個清寧宮的小公公,腦門子上都是汗珠,估計是找了半晌才找到這個,趕緊上前兒,“兩位道長,今日宮裏又來了位老道長,說是二位的師伯呢,二位道長還是快快跟小的去一趟罷!”


    “嘿嘿!說曹操曹操就到!”玉衡一拍屁股,先走上前去,雖有些驚喜,卻也沒那麽意外,倒是把雲棠駭地呆在原地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她是聽說過不少關於鬆陽道士的傳聞,可他竟能這般神了麽?這哪還是人?分明是神呐!


    許天璣見她如此,微停停腳步,“師伯他對奇門遁甲之術上頗具天賦,其實並非什麽神通,乃是按照自然的規律,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隻是你我與之無緣,領略不到罷了……”這才跟著玉衡的步伐,一齊朝岸邊走去。


    雲棠這才回過神來,見那小公公還等在這兒,抿起嘴來微微一笑,“咱們走罷……”


    ***


    三清殿內,一個老者左手扣著右手,負陰而抱陽,恭恭敬敬對著三尊神像拜了又拜,這才回過身來,麵上倒是未有什麽不妥。


    雲棠默默籲了口氣,她也不知道這鬆陽道長和皇後娘娘是在三清殿等著他們,結果這老道士最喜捉鬼,也不知鬼爺和他那些個兄弟在不在這裏,若是被這老道士捉了個現形……


    “師伯!您當真就來了!”玉衡三步化作兩步,第一個走了上去,仿若眼珠子都放著光。


    這鬆陽道長頭上利落地束了個太極髻,穿了一身純黑的道士袍子,須發皆白成了銀色,皮膚皺皺巴巴,唯有精氣神極好,一雙眼睛炯炯發光,說起話來也是聲如洪鍾,“老夫掐指一算,時代你兄弟二人找我有事,提前一月就出發了!”


    竟是……一月之前就算出來了麽?雲棠更是錯愕,正巧這時瞧見那道的天尊神像的後麵邁出隻腳來,隨後是一截玄色的衣角,雲棠連忙揮手,豈知穀夏倒好似沒看見似的,昂首闊步迤迤然走了過來,卻不是衝著她的,“道長,真真許久不見了。”


    鬆陽隻看了他一眼,又似自言自語,“老朽今年一百零四歲,再次回得這裏,本以為會物是人非,未想到卻是出乎意料地收獲良多,憶昔日故事,天妒英才,本該是遠山青蓮,卻被栽陷於淆渦之中,真乃可卑可歎呐……”


    “鬆陽道長曾來過宮裏?”聽他這番感慨,獨孤婧忍不住詢問。


    如此一來,這鬆陽道士又需得把他自己的身份連帶著他這兩個師侄的身份好好介紹一番,可雲棠卻是無心聽了,她直勾勾地盯著穀夏,這是她再一次強烈地好奇他到底是誰,天妒英才,栽陷於淆渦之中,難道說的竟是他麽?


    “隻知二位是迥兒找來的民間高士,竟不知是出自太素真人的師門,兩位道長行事還真是低調。”獨孤婧聽完了鬆陽解釋,這才恍然大悟,這下連鬆陽都來了,更加喜形於色,“真真是極好!我晏兒有救了!”


    “姚大人,還是先把你發現的東西說說,師伯他當年就在長安,對宮裏的形形色色也熟悉一些,或許他能知道一二。”一直安靜著的許天璣出了聲,氣氛瞬間寧靜下來。


    眾人紛紛看向雲棠,獨孤婧也不知道,她又發現了什麽。


    “娘娘,有一事還請娘娘恕罪……”雲棠目視著獨孤婧,“微臣……偷看了後宮的彤史,實在是想法突至,知道或許能找出一絲線索,為著公主……臣不敢耽擱……”


    她都這麽說了,誰還能怪她不成?獨孤婧知道事情有了進展,更不去在乎這個,“你也是一片苦心,這個不必在乎,姚大人快說,到底發現了什麽?”


    雲棠這才微微低頭,“臣……在翻看後宮彤史的時候,找到了一位王爺,或許曾住在過承香殿中……且聽臣詳細說來……”遂把發現熠王的過程詳細地說了一遍,又瞥了眼一旁坐在供桌上翹著二郎腿的穀夏,“且臣聽說……熠王是中宗皇帝的兒子,卻在皇帝被貶時候仍留在大內,這其中到底是個什麽緣由……還需問問鬆陽道長了……”


    眾人這時候都急著知道答案,也沒人去在乎她在哪聽說了這些,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向了鬆陽,等待著一個答案。


    鬆陽道士動了動嘴唇,眼神飄離卻又觸動,仿佛在回憶著極為遙遠的故事,“那一年,高宗皇帝病逝,中宗皇帝繼皇帝位,還不到兩月,就被武後廢為了廬陵王,實際是軟禁在了均州,武後要留下中宗一子承歡膝下,這一子絕不能普通,因為人人都知道,武後隻要留一個籌碼在手中,中宗皇帝被逼無奈,留下了最疼愛的長子熠王,帶走了嫡長子也就是後來的懿德太子李重潤,年僅四歲的熠王被留在那樣一個莫測的祖母身邊,人人為其憐惜,卻未想到武後竟對自己這個孫兒出奇的好,事必躬親,跟當年對待自己的兒子的時候完全不同。”


    “那這個熠王可是住在承香殿的?”獨孤婧忍不住問了出來。


    “武後將熠王放在身邊一直養到了五歲,這才把承香殿賜給了這個孫兒,撥身邊最穩妥的侍從過去照看,閑暇的時候,會親自探望,將熠王抱在自己的膝上,沒人知道她為何如此喜愛這個孫兒。不過這熠王確實要比其他的孩童聰慧許多,詩書一學就會,小小年紀就會察言觀色,常把武後逗的轉怒為笑。”


    雲棠想象那場景,也不覺抿起嘴來,果然,無論是什麽樣的人都難以割舍這份骨肉親情,“這熠王還真是個妙人!”又突然噤聲,在眾人麵前這樣評價皇室的祖輩兒宗親不是太好,真是魯莽了!


    鬆陽卻沒覺得如何,“誰不說是個妙人?這熠王小時候聰慧可愛,長大後更是鳳表龍姿,溫其如玉,機巧若神……不知有多少少女想要做熠王的王妃,隻可惜他誰也不愛,隻愛……”忽地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扯的遠了,“天授元年,武後稱帝,遷都洛陽,並帶走了十歲的熠王,長安宮城成為武周的別宮,聖曆元年,武後聽取狄臣意見,將中宗接到神都,欲重立為太子,熠王得知之後欲回長安,多次上表,武後無法,隻得準許,並準其繼續住在承香殿。”


    作者有話要說:  減收藏了(///▽///)


    ☆、放手一搏


    “熠王對自己的父親,估計也是恨的罷……”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李迥,這時候忽然說了話,“是中宗皇帝最疼愛的兒子又怎樣?還不是被拋棄給了現實的殘酷?”


    除了李迥,沒人再說話,氣氛凝重而靜謐,穀夏在一旁坐著聽,此時也是異常的安靜,眼神悠遠無波,也不知是陷在了回憶裏還是根本就什麽也沒想。


    “吾兒勿要胡言,先祖的聖意豈是可以隨便揣測的?中宗祖上帶走了懿德太子留下了熠王殿下,必是有其深思熟慮,怎能以兒女情長度之?”獨孤婧知他這樣說不妥,忙訓斥幾句,又故意地茬開了話題,“那熠王回了長安,自是不比在神都的好,隻是不知後來又如何了呢?”


    鬆陽皺了皺眉頭,額間的褶皺更深了幾分,“熠王不喜明爭暗鬥,他能回長安本也是件好事,而那一年一心想要去長安的人,除了他,還有我,我一直聽師父說,長安是世界上最最繁華之處,有最恢宏的宮殿、最奢麗的酒肆、最漂亮的姑娘,那裏繁花似錦,車水馬龍……我呢,也就是在那一年認識了這妙人……那時候的長安已不是都城,卻經曆了世世代代的積累,仍舊傾盡人間熱鬧……那一年我二十八歲,卻仍舊像個毛頭小子,我一個人來到長安,以捉鬼看命為生,雖然師父說過,鬼也分好壞,命越看越薄,這都不是積德的好事,可能仍舊不聽,誰給我錢我就為誰效力,好鬼壞鬼又怎樣?死了就該早早的去投胎,我不過是維持著這生死輪回的秩序,而師父說,泄露天機會打破規律,規律?他怎知什麽是規律?或許叫那些人遇見我,叫我點破未來,這才是規律,我隻知肆無忌憚地活著,因為大道賦予我的本性,是自由自在……我堅信,自由才是規律。”


    “我漸漸的在長安有了些名氣,有活兒便做,無活兒便去飲酒作樂,旗亭上的詩人是我的友人,曲江池邊的名伶是我的知己,我以為這就是我的人生……誰知有一日我見了個那麽個討厭的人……那日我與姑娘在水榭上飲酒,他突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那麽的風華絕代,卓爾不群,可惜太過嘴碎了些。”


    鬆陽道士說到這,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說,白雲蒼狗,莫若放歌縱酒,他說世事無常,多少安樂者亡,我說成事在天,他說謀事在人,我說浮生若夢,譬如朝露,他說萬法相對,無死就無生……真真沒有人再比他更叫人厭惡,我倆錙銖必較據理力爭了大半個時辰,我竟突然發覺我有些喜歡這人,我倆全然不同,卻把對方罵的爽快,我莫名的覺得,我與他是一路人。”


    “這人就是當年的熠王麽?”獨孤婧聽到了這,忍不住確認了一句。


    “那時候我還不知,不過管他是王爺還是天王老子,跟我有甚麽關係,我視他為友,那是我自個兒的事,還要先看看他是什麽身份?”


    “後來他帶我進了大明宮,那裏麵留下的唯有老弱的宮娥、無所事事的太監,滿地的梧桐……可當我看見那丹鳳門的東西墩台,層層的門道與馬道,我想象著宗室們從這裏出入過往,看到那高聳挺括的含元殿,想象著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在這裏主持國家大典,我看到太液池旁龍紋的石欄、蓮花座的蹲獅石望柱,那池上的白蓮即將枯萎,我想象著這一切的一切在其最美好的時候,那該是怎樣的光景?朝歌夜弦?鍾鳴鼎食?武後是個惡人,她大錯特錯,卻不是錯在了她的野心,而是她實在不該在得到這一切之後,卻反而讓這樣的熱鬧歸於隕滅……”


    鬆陽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說的多了,輕咳了一下,“算來……熠王從那時候回了大明宮,又再這裏住了四年,平平靜靜的四年,或許對他來說已是最好的時光。”


    “那後來呢?”不知為何,從他的語氣中,雲棠聽出了一絲絲的傷感,她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後來啊,熠王死了,死的時候隻有二十二歲。”鬆陽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沒有什麽波動,卻莫名地帶著絲苦澀。


    “怎麽會死了呢?”雲棠禁不住問了一句。


    鬆陽動了動嘴唇,“為了護送個女孩兒,那女孩兒的父親是國子監的博士,中宗黨裴粹,跟中宗皇帝的私交也是甚好,懿德太子李重潤與裴家女兒裴秀的生年相仿,甚是那太子妃的位子,也是留給裴氏女的……若是沒有武後的政變中宗被貶,估麽著那裴秀就是懿德太子的太子妃了。”


    “熠王也喜歡這裴家的姑娘?”不知道為何,在得知了這麽些熠王的事後,她突然有些了解了這人,她知道,能叫他豁出性命去護送的,唯有他自己心愛的女孩。


    鬆陽樂了,“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熠王李重汐,那人平日裏伶牙俐齒,毒舌不饒人,真個遇到了自己心坎子上的事兒,反而是個悶葫蘆,他真正想的什麽,誰也不會知道……不過不管那熠王心裏頭對裴家女兒是何種的感情,可那裴秀一心嫁給懿德太子李重潤卻是一定的,武後登基之後,把一眾大臣帶去了神都洛陽,估麽著也就是那時候,熠王才與她相識的。”


    “那這裴秀又是何以如此戀上懿德太子?按道理講,兩人接觸的機會不多,再者說來,既是愛戀懿德太子,又何以由熠王護送?何以叫熠王丟了性命?”不知道什麽時候,雲棠有些討厭這裴秀,更有些憐憫這素未謀麵的熠王,難道隻因著他對她的特殊感情,就能肆無忌憚地加以利用?這般說著,連拳頭也不知不覺攥了起來,莫名的怒火在內心中燃燒。


    “她與懿德太子是如何相識的,又是因何對他如此癡戀,貧道也是不知,至於熠王如何死的……據說是武後下令,被毒箭穿了心,我不知道為何武後會對自己一向中意的熠王下了毒手,也不知道那幕後之人到底是否真的是武後……不過我知道,那熠王沒什麽可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此生的知己,他死了我傷心欲絕,可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誰憐憫,更討厭誰憐憫,隻要他隨了心他選擇了此路,他問心無愧……就好過其他……”


    他能如此豁達,雲棠卻沒那麽樂觀,這故事聽的她心裏頭有些發悶,一時不知如何疏解,這樣的結局對宮中之人來說已是平常,可為何,唯獨這個熠王,這般叫人心疼呢?


    正巧這時候李連忽至,先向獨孤婧行了個禮,“兒臣拜見母後,我現下來……是有急事要與姚大人講,怕是要打攪了娘娘的正事,實在是萬般抱歉,還請母後見諒……”一邊說著,一邊卻往殿中走來,看來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給帶走了。


    雲棠這才從剛才的感觸中解脫出來,瞪眼盯著李連,這冤家,現下又是怎麽了?皇後娘娘若是知道了她與他的關係,恐怕事情要麻煩,思索的時候,李連已是湊到了她的身邊,輕輕地拉著她腰間的係帶,也不知是什麽事忙成了這樣。


    卻見獨孤婧停頓了一陣,後才彎起嘴角牽強一笑,“既然是要事,那姚大人就跟他去罷……忙完了早些回來,隻別忘了本職就好……”


    這話已是帶了些不耐,可這頭李連又拉著她衣帶不放,雲棠也隻得和眾人告了個辭,跟著這混人出了殿去,一直走了許遠,確定了那些人聽不見了,這才甩開李連手掌,怒目而視,“李連!我不似你!在這宮裏頭走錯一步都會落人口實,怎能跟你一般如此胡鬧?”


    本是氣急,卻見李連一臉的頹喪,隻幽幽地望著自己,又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往懷裏帶,雲棠也有些怕了,聲音也不由放的柔和,“你……怎麽了?”


    李連在親吻著她的頭發,聲音在她頭頂上嗚嗚地響起,“這些日子我一直不曾來找你,卻不是因為別個,我現已十七,按照別的皇子早就該娶妻,這些日子,父皇又催了我的婚事,還是那兵部曹大人家的女兒……”說到這裏苦笑一聲,“那曹家女上次見了我那般,曹家竟仍願將女兒嫁我,恐怕都是為著個利字罷了……”


    終於把雲棠放開,輕輕捧起那細嫩的小臉,心尖倏地一疼,“怎麽了?別哭……”手掌笨拙地朝那臉上碰去,想要抹掉那叫人心碎的淚珠兒。


    卻被雲棠一把拍掉,她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該作何感想,那不是他的錯,她明白,可她還是委屈的厲害,她想象不到,自己要看著他穿著喜服,去迎娶別的姑娘!錯了錯了,還是怪他,若是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何必又來招惹了她?!


    “李連,我們該怎麽辦啊……我……我們開始就不該開始,從來就不該認識……我就知道,這才是最好的……都怪我,怪當初的我不能鐵石心腸,早知會如此,卻偏偏抱著一絲僥幸……”那時候的她以為她能接受任何的結果,她要的隻有眼前……卻不知,心都給了他,卻如何能收的回來?


    李連拍了拍她後背,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的弧度,“真是個小傻子,曾經那麽傻,現下也是傻的可以,我又怎會拋棄了你與她人偕老?那樣的日子我李連不要,你也太小看了你男人,我是那等始亂終棄之人?你放心……唐與南詔的戰事已是持續了二十餘載,雙方相持不下,現下的南詔有土蕃加持,更對我西南邊境虎視眈眈,我已與父皇說了,要替大唐宗室去往西南,士氣一鼓,定百戰百勝!”


    “什麽?!”雲棠驀地抬起頭來,眼睛瞪地更大,“相持了二十餘載,你去了就會有個結果?不是說那南詔的王子恁地厲害,你又怎地打得過他?”


    卻被李連刮了下鼻子,“你怎地這般沒誌氣了?盡說些長別人誌氣、煞自己威風的話!我李連能文能舞,懂兵法精策略,還不如那麽個小白臉去?雲棠,我這麽做也有我的打算,我現下十七,那曹家姑娘卻與我同歲,我再去個兩載三載,那姑娘也必是等不得就嫁了人,你卻不同,你是宮中女官,即便久不嫁人也不會有人詬病,若是我能打得勝仗凱旋歸來,收複我邊境國土,父皇必會問賞……到時候我再與他要你……這麽下來,我倆就可名正言順地偕老終生了……”


    這都是何事發生的事情?他又是怎麽自己一人把這所有都想通透了的?雲棠哭地更是厲害,指尖輕輕地碰觸他的臉頰,她從未覺得這般地不舍,不去犯險就要娶別的姑娘,可她又怎麽舍得?她到寧願他平平安安,這樣的話,她遠遠地看著他也成……“陛下他……可答應了?”


    李連捉住了她的手,更緊地貼在了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沒……不過此行我非去不可,我想做的事,就沒人阻擋的了,父皇若是不準,我便親在朝堂上啟奏,在滿朝文武的麵前,他卻舍不得一個兒子,豈不是要為後人所詬病!”


    見雲棠仍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又把她輕輕摟在懷中,指尖勾勒著她的身形,“莫怕,雲棠,等我兩年……我李連回來娶你……”


    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雲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淚水止也止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她不想叫他為著自己去犯險,她隻想他平平安安,可他已如此的努力,她又如何那般的殘忍,不和他一起去放手一搏呢?


    雲棠啊雲棠,你到底是做了什麽?要把這樣的一個少年連累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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