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璿不管他了,接著吃。


    楊桓覺得自己不能再坐在這裏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把清璿拽起來問道:“本相難道還不如一盆湯重要麽!”


    不,不行,要忍住。


    清璿現在好不容易不像之前那麽排斥自己了,現在這個階段,艱難是艱難,但一定不能對清璿發火。


    不然,兩人隻會越來越遠的。


    他終於起身,深深呼吸,走了出去。臨走之前,不忘囑咐下人:“你去和母親說,要是蘇敏郡主來了之後,不許靠近碧鬆院半步,否則,按他們郡王府的家規處置!”


    **


    母親生了重病,楊桓自然向朝廷告假幾日,在家好生照顧母親。


    人處在高位就有一些不好,那就是無論你是什麽舉動,都能讓旁人生出一些旁的心思出來。


    比如小皇帝,此刻就坐立不安的。


    因為他想到了三年前,楊桓五馬分屍了他長姐之後,也是天天不上朝的。


    此事給小皇帝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在他的印象中,丞相不上朝,等於看他不順眼,等於風暴即將來襲。


    這三年來一直是這樣戰戰兢兢的日子,而小皇帝過夠了這樣的生活。


    “欺人太甚!朕乃天子,竟要日日看丞相的臉色!”


    禦書房內,蘇炎怒而甩筆,嚇的邊上的閣老慌忙跪地,連聲說道:“陛下,話不能亂說,不能亂說啊。若是隔牆有耳……”


    閣老話沒說完,但蘇炎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啊,若是丞相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心思,那自己的下場,絕不會比長姐好上多少……


    小皇帝無力地癱在龍椅上,喃喃道:


    “朕有什麽辦法,朕對不起先祖……”


    閣老是蘇炎的開蒙老師,加上先帝去的早,他幾乎將蘇炎視為自己的親子,此時看小皇帝這幅頹喪模樣,他也心疼,便勸道:“陛下何必親力親為對抗丞相,須知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蘇炎的眼睛瞬間有了光彩,他連忙上前扶起了閣老,神采奕奕地問道:“老師的意思是?”


    閣老一笑,便說道:


    “天線兵權三分,陛下一分,丞相一分,還有一分……”


    “是鎮南王府!”


    小皇帝高興極了,在禦書房內走來走去。說道:“鎮南王是異姓王,世代忠於朝廷,鎮守南疆。若是召他們歸京,必能製衡丞相,如此一來,朕便不用日日看楊桓的臉色!”


    “陛下聰慧!”


    蘇炎卻等不及,立刻親謄聖旨,他說道:“朕這就下旨,召鎮南王入京!”


    第33章 鎮南


    楊桓始終擔心蘇敏與母親再對清璿起了什麽心思,便讓藍錦日日守在她們身邊,夜間便招來藍錦,詢問白日裏母親與蘇敏都說了什麽,覺得無什麽大礙,便放她回去。


    陳生又被指到了清璿身邊,這次楊桓特意叮囑道:“寸步不離!再出現上次的事,本相要你的小命!”


    看陳生臉上浮動這不服氣,楊桓冷笑,心說我還治不了你了,當即便說:“清璿出事,你賠命,藍錦連坐。你自己看著辦。”


    這話一說,陳生立刻傻了臉,直直盯著楊桓,臉上有驚愕,有惶恐,有不解,甚至浮現了一層可疑的羞澀。


    楊桓便一笑,十分瀟灑地拂袖出門而去,徒留陳生一個人於原地,惶恐不已,不知想些什麽。


    躲在暗處的清璿看的都愣了,心說這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啊。


    看陳生這羞澀的模樣,也不知楊桓說了什麽。總之陳生對楊桓不該是這個表情就對了。


    嘖,怎麽看著那麽像奸情啊。


    清璿便暗搓搓地想著,楊桓這三年來沒有找過別的女人,難道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嗎!


    這個想法令清璿驚悚。


    於是楊桓便十分奇怪的發現,這兩日清璿看自己的眼神,怎麽怪怪的,怎麽就那麽讓人瘮得慌……


    **


    蘇敏被楊桓拒之門外了一陣子,再來丞相府,似乎安分了許多。


    其實她從前在丞相府,也是一直安安分分的。每日陪著楊夫人,從不惹事端。見了楊桓,也是規規矩矩地問一聲好。


    之前她衝動,幫著楊夫人整治清璿,也是因為清璿的到來,觸動了她心底的那根神經,她害怕清璿回威脅到她的位置。


    被楊桓懲戒過後,她冷靜了不少。再次回到丞相府,又是一個端莊的郡主。


    可楊夫人畢竟上了年紀,幾十年的閱曆,眼光多毒辣。她一邊喝藥,一邊拍著蘇敏的手,笑道:“心裏難過了?覺得沒希望了?”


    蘇敏微愣,飛快地回頭看看,發覺藍錦不在,這才鬆了口氣。


    “你怕她做什麽?桓兒把對牌賬本都給了她,她還有時間天天在這裏站著不成?”


    蘇敏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了小桌上,歎道:“我見丞相似乎寵那丫頭寵得緊,我有些時候便想,若是丞相納了她,也未嚐不好……”


    “哼,那丫頭想進我楊家的門,根本不可能!”


    老夫人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說起話來卻底氣十足,她冷哼道:“當年老爺便是納了這麽個妖精,弄得我丞相府出了多少事端!桓兒身邊的女子,必須溫柔賢惠,怎能像她一樣,刁蠻任性,還沒幾天呢,就哄得桓兒跳水!”


    蘇敏便又低頭,一句話也不說。


    她其實打心底裏,是一邊仰慕楊桓,一邊又懼怕著他。


    這樣風華雋朗的男子,如何能不讓人心向往之。可他的手腕,卻也不是一般的強硬。三年前長公主害了清璿,那個慘烈的下場貴族圈裏何人不知?


    她見楊桓生了氣,便人前人後都不敢喚他“桓哥哥”了,隻能規規矩矩地道一聲“丞相”。


    “你這丫頭,賢惠是賢惠,就是太木訥了些!”


    楊夫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費力抬起手敲了敲蘇敏的腦袋,氣道:“上次那事,實在是我們太急了。沒個由頭便將那丫頭買了出去。”


    蘇敏便睜大眼睛看著楊夫人,勸道:“夫人,其實清璿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懂什麽!”楊夫人又想起了丈夫那個妖媚的小妾,新仇舊恨便統統湧了上來,她怒道:“這樣的女子慣會察言觀色,揣度人心!你看看她,把桓兒吃的死死的,如今桓兒居然為了她,不讓我管家了!若不是我跌了一跤,恐怕你也來不了了!”


    蘇敏又低頭不語,雖說她站在楊夫人這邊,可心裏卻心虛的緊。


    就憑她們當初對清璿做的那些事,楊桓這樣的處罰算是看在情麵上了,三年前長公主死的,難道還不夠慘嗎?


    蘇敏隱隱覺得,若是她們再打清璿什麽主意,楊桓恐怕真的什麽都不顧及了。


    楊夫人好像看破了蘇敏的心思一般,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敏兒,你年紀小,難免膽子小些。你放心,這次咱們的事一旦成了,伯母向你保證,你會順順利利地成為丞相府的女主人的。”


    **


    白晝的時間一日日的增長,轉眼便到了夏天,樹上的蟬鳴一聲一聲的,清璿聽的煩,便使喚紫珠和白玉去把那些知了給粘掉。


    楊桓還沒回來,清璿便有些無聊。


    清璿如今孩子心性,待不住了,便拉著紫珠白玉在丞相府裏逛著玩。清璿走在後花園的蓮湖上,一蹦一跳的,從白玉手裏拿些魚食撒入湖中,看一尾一尾的錦鯉爭相奪食,樂不可支。


    正在這時,清璿看見湖麵的倒影上,影影綽綽的多了一抹影子。


    清璿疑惑,抬頭一看,竟是蘇敏。她穿著一身的青色,看起來倒是溫婉。隻是她眉宇間有些慌亂,不知何故。


    清璿暗想,難道是楊桓上次懲罰與她,她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見了自己便緊張了?


    想想又覺得不對,若是這樣,她也犯不著特地拐到蓮湖上和自己打招呼,遠遠地避開不就好了?


    清璿歪著腦袋打量蘇敏,便看見蘇敏挽唇一笑,說道:“上次的事,都是我不好,誤會了妹妹,還請妹妹不要和姐姐一般見識才好。”


    清璿略略點頭,原來是這樣,是她害怕自己不答應原諒她,所以緊張嗎?


    她便隨意說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都差點忘記這件事了,你往後也不必叫我妹妹,說我名字便好。”


    這姐姐妹妹一通亂叫的,總覺得兩人都是楊桓的後宅,嘖嘖,想著就起雞皮疙瘩。


    蘇敏果然改了稱呼,一臉的誠懇:


    “那清璿妹妹既已經原諒了我,能否讓我去你屋裏喝杯茶呢?如此一來,誤會消除了,我心裏的愧疚之感也能少些。”


    清璿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


    蘇敏便被清璿看的心裏一緊,好似被清璿看破了心中的想法似的。


    倒是紫珠脾氣火爆,出口就帶刺:


    “郡主這話說的實在是巧,偏生我們姑娘侍候丞相,就住在碧鬆院,也不曉得丞相願不願意你進來。郡主那些事情做了便做了,到頭來又要我們姑娘原諒你,讓你愧疚少些,是什麽道理!”


    蘇敏的臉上便立刻顯出一抹濃重的緊張之色,似乎是很害怕清璿會拒絕她這個要求似的,她連忙說道:“清璿妹妹,我……我是真心道歉的,我知道錯了,妹妹你看……”


    看蘇敏這模樣,清璿倒樂了,她玩心上來,倒還真想看看蘇敏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於是便仰起小腦袋,笑道:


    “可以啊,你跟我來吧。”


    **


    墨雲低垂,風起雲湧。南疆的天氣仿佛因為一封帶了火漆的信而異動了起來。


    京城的信使將皇帝的親筆密信交給了鎮南王,詳細地複述了皇帝殷切的囑托,鎮南王卻麵色沉沉,有些猶疑。


    大雨傾盆,屋外光影晦暗,烏雲仿佛遮擋了一切的光亮。鎮南王應付了信使兩句,便心事重重地向書房走去。


    回廊漫漫,驟雨落於兩側的花木,劈啪作響。


    這雨來的極大,小廝在前麵提著燈籠,鎮南王歎氣,問道:“世子可在?”


    “回王爺話,世子今天一直在書房裏,未曾出來過呢。”


    鎮南王便點點頭,加快了步伐,狂風吹的他廣袖翻湧,飄來的雨滴沾濕了他的衣角,他也毫不在意。


    直到到了書房,他推開門,看見了門裏的那個少年。


    世子正臨窗觀雨,他一身玄色,如墨的長發不過用一根金簪別住,如墨的長發便這樣垂在身後。


    他就那樣站著,卻仿佛與窗外無邊的墨色融為一體似的。


    鎮南王見了他,居然還有些拘束,他輕咳一聲,才說道:“京城裏來信了,皇帝召我們進京,說是要製衡楊桓。”


    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世子的回應,正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回答之時,卻看見他微微地轉身,露出了側顏,那劍眉入鬢,眸若星燦,嘴角勾起的一抹似笑非笑,令人不寒而栗:“那父親,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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