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如何了?”


    男人的聲音蒼老嘶啞,卻帶著千鈞之勢,一看便是久居上位的人。


    “回王上,水閘的水停了,那河道也改回去了。”


    男人久久不曾說話,就在影衛以為他即將暴怒之時,卻聽見男人無奈地歎了一聲:“罷了,本王就知道是他下的令,他雖然看起來殺伐果斷,可骨子裏卻像他母親,還是心軟的。”


    影衛猶猶豫豫,可終究是說了:


    “王上,屬下看世子仿佛……仿佛……”他不敢直接說出那幾個字,隻好換了個說法:“世子疑心王上想……置他於死地。”


    “是你們救得不及時?”


    “非也,王上,實屬是世子那位貴人被洪水危及了性命,世子這才……”


    “哼,本王從不信什麽命格缺損一說,不過是個雲遊的方士,你們怎麽一個個都信若神明?罷了,隨他去罷,總之本王的一片苦心,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那影衛依言告退,隻是在燭火明滅中,看那王上的背影,孤寂潦倒。


    但願世子真的能明白王上的苦心吧。


    **


    明月皎皎,清璿縮在楊桓的懷裏,歎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難道要住在這片林子裏麽?”


    楊桓便笑著安慰她:“我麽肯定是要回去的,不過今天晚上便要委屈娘子了,這夜寒露重的,本相勸你最好靠我靠地近一點,不然會凍著。”


    “去,誰是你娘子。”


    清璿嘴上說的厲害,可還是時分配合地更靠近了楊桓,隨口聊著今天的事情。


    “桓叔叔啊,我看今天的事請好奇怪啊。”


    “嗯,你說說看,哪裏奇怪了?”


    楊桓將下巴靠在了清璿的發頂上,姑娘的發間有一股清香,是和四年前一樣的味道,一樣的好聞,如此令人安心的味道。


    楊桓以為清璿會指點江山,分析朝政,說說看是誰再害他們,可沒想到清璿脫口而出:“我怎麽覺得,百裏策似乎知道我是誰了呢?”


    楊桓一愣,背後冷汗飛快出來了,他故作鎮定:“你瞎說什麽,他哪裏能知道你是誰?難不成他能通陰陽,一眼看穿了你的靈魂不成?”


    清璿也覺得不靠譜,但她還是堅持問道:“可是我被洪水衝走之前,聽見他在喊我,那聲音撕心裂肺的,不像對一個沒見過幾麵的人的感情。”


    楊桓便覺得娘子太聰明的真不是什麽好事,他急於打消清璿這個念頭,便說了平生說過的最蠢的一句話:“你肯定是聽錯了。”


    這句解釋在堅如磐石的事實麵前顯得多麽的蒼白無力,可楊丞相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度,竟然又重複了一遍:“你絕對是聽錯了。”


    清璿怔愣著看了楊桓很久,忽然“噗”的一聲便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說:“好好好,楊丞相,是我聽錯了,可好?是洪水的聲音太大,我一不小心聽叉了。”


    楊桓猶自傲嬌:“哼,你本來就聽錯了。”


    清璿拿他沒辦法,本來挺聰明一丞相,一遇見關於她的事情就犯傻,哎,可拿他怎麽辦喲。


    算了,管他怎麽想呢,先睡覺吧,今天這麽一番“奇遇”,早就耗完了清璿所有的體力,趕緊補充精力,明天才能趕路呀。


    而楊桓看著懷中嬌若花露的睡顏,心中的不平才慢慢好些。


    百裏小兒,任你再如何,總歸清璿如今在我手裏,你還能搶走不成?


    第50章 死屍借氣


    當陽光穿過枝葉照亮了竹林的時候, 楊桓便醒了。


    清晨的風清冷, 吹落了竹葉上的露珠,楊桓拂去了落在臉上的水滴, 發覺清璿在自己懷裏睡得正香。晨曦之下, 她臉頰兩側的絨毛看得分外的清楚。


    楊桓急著趕路,便伸手小心地拍了拍清璿一側的臉蛋, 輕聲說道:“阿璿,該起來了, 我們還要找路呢。”


    睡得正香的清璿覺得耳邊這個聲音甚是聒噪, 索性將腦袋在楊桓的懷裏埋的更深,像小貓一樣睡著。


    楊桓失笑,拉起清璿的小手捏了一下,又耐心地哄道:“阿璿, 你昨天不還嫌棄這個地方不好麽?你快快起來,我帶你回府,可好?”


    楊桓繼續拍著清璿的臉蛋,清璿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了一連串帶著悶氣的“哼哼”聲, 她兩手一撐便坐了起來, 氣呼呼地看著楊桓, 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楊桓抿唇一笑,對清璿解釋:


    “早些起來罷, 我們今日要找一找回去的路, 免得到時候天都黑了, 我們還在這裏亂轉悠,你說是不是?”


    “哼。”


    雖然覺得楊桓說的很有道理,可是被他從美夢裏揪起來就是很不開心,清璿悶悶的,不想搭理他。


    楊桓卻笑著將她拉起來,一邊走一邊說著:“走了,待會看能不能捉到什麽山雞之類的,給你做個野味。”


    清璿尤在起床氣中,故意找茬:“你看,你泥巴把我的鞋都弄髒了!”


    楊桓低頭一看,果然如清璿所言,這淺藍色繡花鞋上被一大團泥巴弄的髒兮兮的,正想安慰她回去再給她買一雙,卻聽這小祖宗又十分委屈巴巴地說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


    真的拿這個祖宗沒辦法喲。


    楊桓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卻趁清璿未曾留神之際,將清璿一把抱進了懷裏,那語氣無可奈何又寵溺無邊:“本相抱著你走,可好?如此,你便不用走泥巴地了。”


    清璿覺得這主意甚好,楊桓真是比以前聰明了許多,於是她甚是滿意,複又將腦袋埋進了楊桓的懷裏,決定睡一場回籠覺。


    楊桓苦笑,低聲喃喃道:“你啊,就是仗著本相寵你罷了。”


    **


    走了許久,前方仍無路。


    大水摧毀了四周的樹木,殘枝枯木、十幾棵兩人合抱粗的樹幹堵在了前麵,楊桓帶著清璿,肯定是過不去的,四下又有寒鴉聲聲,格外滲人。


    迷迷糊糊從楊桓懷中醒來,跳到了地上,看著麵前這麽一堆潮濕的木頭堵在前麵,憂愁地皺起了眉頭:“這可怎麽辦啊,周圍沒有別的路了麽?”


    楊桓也是麵色凝重,這附近也似乎真的沒有路了,他上前幾步,仔細研究這些樹木府構造,材質,想著能不能將這麽一堆礙事的東西找個什麽辦法挪開。


    這樹木材質緊密,又厚重得很,硬搬肯定是不行的。


    那能不能“借力”呢,比如找一根別的枝幹,將這些堵路的樹木一點一點的“撬開”,這樣一來,必定會輕鬆許多,在日落之前全部搬完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廂楊桓已經在尋找合適的木材了當杠杆了,而那一邊的清璿在生氣。


    清璿對著一塊大石頭生氣 。


    準確的說,是對著大石頭上那個色彩斑斕的大公雞生氣,兩個腮幫子氣鼓鼓的,雙手插在腰上,偏著腦袋,十分嚴肅地看著那隻“囂張跋扈”的公雞。


    公雞自然不畏權貴,也歪著腦袋打量清璿,“咯咯”亂叫,頗有些示威的意思。


    清璿更生氣了,指著公雞說道:


    “你偷偷啄我便罷了,還向我示威!”


    公雞仿佛能聽懂人話一般,也偏著腦袋,撲棱著翅膀,繼續“咯咯”亂叫。仿佛在說:“哪又咋地?你還能把我咋地?”


    清璿氣的,指著公雞的手都是顫抖的,她恨恨說道:“你給我等著!”


    緊接著,在公雞懷疑的目光中,清璿猛的回頭,衝著楊桓大聲喊道:“桓哥哥——有東西欺負我——”


    **


    半個時辰之後,一股清香在四周彌漫開來。


    那隻驕傲威武的“公雞君”已經被扒光了毛,被十分沒麵子地串到了一截樹枝上麵,楊桓往火堆裏添了根還算幹燥的樹枝,清璿深深吸了一口氣,讚歎道:“真香啊。”


    楊桓從雞胸脯上撕了一小塊肉,嚐了嚐,說道:“已經熟了,你趕緊吃吧,到時候肉老了便不好吃了。”


    “嗯,桓哥哥真好~”


    這話的尾音山路十八彎,說的十分的討喜,軟糯,可愛,小鳥依人。


    於是楊桓悲催的發現,清璿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凶殘地喊他“桓叔叔”,但是一旦有求於他的時候,便會好心地喊他“桓哥哥”。


    真拿著祖宗沒辦法。


    祖宗吃烤雞吃的十分歡快,她抬頭看了一眼楊桓,心裏想著估計楊桓也想吃吧?於是便大方的撕下了一個翅膀給楊桓,說道:“呐,它剛才就是拿這隻翅膀撲棱了我一下的,你一定要把骨頭吃的幹幹淨淨的!”


    楊桓苦笑,當真接過翅膀努力吃了起來。


    這野外沒有鹽、花椒那樣的調味品,烤雞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府裏的廚子精心調製的好,可清璿與楊桓已經餓了一整天了,此刻又彼此並肩坐著,便覺得這野雞的味道甚是好吃。


    好吃到就想一輩子坐在這裏,陪著對方吃烤雞。


    兩人正專心致誌地啃著雞肉,便聽見一聲奇怪的“轟隆”聲,起初還聽不分明,越到後麵,這聲音卻清晰,仿佛近在耳邊。


    清璿一朝被蛇咬,自是擔心不已,一隻被烤雞沾滿了油的小手緊緊拽著楊桓的衣袖,緊張兮兮的問:“難道是洪水又來了?”


    楊桓則麵色凝重,仔細聽了聽聲音的來源,眉頭越皺越深,在想到了某種可能之後,緊蹙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了。


    “清璿,我要是沒猜錯的話……”


    話還沒說完,兩人便看見堵在麵前的木頭堆忽然向兩邊滾去,露出了木頭堆之後的景色,那把褲腿卷到了膝蓋的士兵們滿手的泥垢,而為首的士兵還在高呼:“快點!天黑之前,務必找到丞相大人!”


    他身後的一個士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麵,低聲提醒到:“那邊兩個……”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坐在大石塊上的清璿和楊桓二人身上。


    隻見他們平日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很沒形象地捧著一個雞翅,他華貴的衣裳上沾滿了泥巴,而他身邊的那個丫頭,捧著烤雞,滿手的油,正呆呆地看著他們。像一個鄉野的土娃娃。


    **


    一場大水有驚無險,出了個別官員,大部分人都還活著。


    、


    士兵們領著楊桓到了一塊平地,楊桓便看見小皇帝坐在一塊幹燥的石塊上,顫顫巍巍,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看見楊桓來了,他抖地更狠了。


    ——他懷疑是楊桓放水害他。


    畢竟最近聯合鎮南王鬧的實在是有點凶,再說了,四年前,殘害皇族的事情,他楊桓又不是沒幹過。


    林蔓如一看見清璿來了,便一路小跑奔了過來,這兩天在世子身邊,可把她嚇壞了,這世子太恐怖了,比媽媽還嚇人!


    百裏策很鬱悶地看著林蔓如跑走了,心裏頗不寧靜,小姑娘嚇成這個樣子了,要是在她親哥麵前再一哭訴,說自己故意虐待她,林啟生還能領自己這個人情麽?那這個累贅不是白救了麽?


    又過了一會,之前衝散的人被士兵尋的差不多了,可這時,人群裏卻多出了兩個打扮“怪異”的人。


    其中一個人是楊桓絕對不願意看見的。楊桓一見這人來了,便潛意識地將清璿護在了身後,不讓那人的視線接觸清璿半分。


    這兩人中,有一人是和尚,他一身袈裟,與眾人穿的衣裳格格不入。


    而另一人,便是蘇敏了,她這沒有經曆這來勢凶猛的洪水,身上甚是幹淨,亦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蘇敏不是在修行麽?清璿縱使再單純,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對勁了,蘇敏為何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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