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喬嫣然送蕭良去了客運站。


    蕭良背著帆布包,坐在客運站的等候廳裏。


    帆布包裏,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小吃。


    他的家鄉,坐落在位於寧城北部的一個小鎮——鬆煙鎮。


    距離寧城不過五十公裏。


    他的高中,就是在這座小鎮讀的。


    說起來,與江豔秋還是同一所高中。


    闊別六年,他不知道家鄉有了怎樣的變化,是否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母親是否還在自己曾經上過的那所高中附近經營著早點攤,起早貪黑的忙碌。


    他在複員之前,曾給母親打過一次電話。


    電話裏,他也沒有說自己即將歸來,隻是家長裏短的叮囑了幾句。


    而今握著回鄉的車票,恍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情感。


    “蕭良?是你嗎?”


    就在這時,蕭良聽到耳畔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他側目望去,便看到一個‘矮頓挫’的黑胖青年,正呲著一口大白牙對著他笑。


    蕭良仔細辨認了一番,不確定道:“你是……周滿倉?”


    “是我啊!”


    黑胖子湊到近前,對坐在蕭良身旁的婦人咧嘴一笑。


    “大媽,騰個地兒,這我老同學。”


    “媽耶!大黑豬羔子,管誰叫大媽呢。”


    中年女人翻了翻眼皮,口中嘟嘟囔囔的翻著白眼離去。


    周滿倉順勢到蕭良身旁坐下,驚喜道:“沒想到真的是你,跟高中那會兒比,變化夠大的啊,我差點沒認出來。”


    蕭良上下打量著周滿倉,同樣感慨的點了點頭。


    “你變化也不小。”


    眼前的周滿倉一身迷彩服、裏麵灰背心黑一塊白一塊,手上帶著一塊早已不走字的勞力士手表。


    乍一看,就像是進城打工的農民工。


    他要是沒記錯,周滿倉高中時,是班級裏最闊綽的富二代。


    當年他爹在鎮上開了個酒樓,身價千萬,還在學校附近蓋起了一間小二樓。


    而周滿倉,每個星期的生活費,比他高十倍不止。


    說起過去,周滿倉臉上浮現一抹唏噓 。


    分明是二十幾歲的麵龐,卻仿佛飽經滄桑。


    “當年高中畢業後,你們都去了寧城大學,我爸托關係把我送到了大專,畢業三年出來,我爸染上了賭錢大得多惡習,來寧城幾天幾夜,將家裏的酒樓和房產都輸出去了,還欠了幾百萬的債。


    我爸跑出去躲債,我媽一病不起。這些年,我就在寧城和鬆煙兩地奔波,幹過工地,掏過廁所也下過礦井,幾年下來就變成了今天這副德行。”


    蕭良點點頭,心頭稍微有些沉重。


    周滿倉沒心沒肺的笑了笑,好奇道:“別光顧著說我,你呢?我聽說你大一就當兵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說找我們這群老同學聚一聚。”


    “也是前些天才複員。”蕭良含糊其辭的說了句,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這六年的曆程。


    “對了,你想不想知道,現在咱們班誰混的最好?”


    蕭良沒興趣聽,但還是附和著問了一句,“誰啊?”


    “宋強!”


    周滿倉齜牙咧嘴道:“真他奶奶的是世事無常啊,當年被我堵在廁所踢的慫包,現在在寧城跟了一個有錢的老板幹起了大買賣,你說上哪兒說理去?”


    蕭良淡淡笑了笑,“人各有命嘛。”


    “這孫子前幾天在高中同學群裏組織聚會,還特意給我發了消息,說是要相聚寧城,重溫十年前的同窗情誼,狗屁!不就是賺了幾個錢,想臭顯擺嗎?”


    蕭良詫異道:“我怎麽沒收到消息?”


    “老王頭不是把你踢出群了嗎?”


    周滿倉搖搖頭,隨後低聲道:“不過話說回來,你去不去?”


    “我看情況吧,有時間的話,聚聚也好。”蕭良模棱兩可道。


    “反正我是去,這孫子說是要在帝豪大酒店請客,不吃白不吃!”周滿倉嘿嘿笑道。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播報聲,前往鬆煙鎮的客車即將發車。


    兩人是同一列客車,先後檢票上了車。


    客車駛離寧城,蕭良望著沿途的風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滿倉聊著天。


    一個半小時後,客車駛入了鬆煙鎮客運站。


    蕭良和周滿倉互換了聯係方式,下車後各奔東西。


    不足二十萬人口的小鎮,東部還有一片未改造的平房區。


    古舊的街頭巷尾,承載著蕭良兒時的歡樂。


    蕭良站在巷子入口,久久佇立。


    不多時,一個衣著樸素,約莫四十歲的婦人,低頭推著一輛地攤車緩緩走進了小巷子。


    蕭良望著婦人,眼眶瞬間溫熱,邁步走上前去。


    “老板,來四個肉餡包子一碗粥。”


    “不好意思,包子今天賣沒了,你明天……”


    婦人說著抬起頭來,當看到蕭良的一刹那,口中的聲音戛然而止,迅速紅了眼眶。


    “媽,我回來了。”


    於秀華同樣紅著眼圈,低聲責備道:“你這孩子,回來怎麽也不跟媽打個電話,早說你回來我就不出攤了……”


    “我這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嘛。”蕭良撓了撓頭。


    說話間,他接過於秀華手裏的推車,母子二人一路朝巷子盡頭走去。


    闊別六年,母子二人也隻在蕭良複員時通過一通電話,三言兩語,怎能道盡六年來對兒子的思念?


    一上午時間,於秀華一邊忙碌的包著餃子,一邊念叨著六年來的家庭瑣事。


    蕭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母親絮叨,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這麽多年你打過來的錢,我都收到了,在你走到第五年,房東李大媽去世了,我用你打來的錢買了這間院子。”


    於秀華說著,忽然緊張的拉住蕭良的手,“兒子,你到底參的什麽軍,怎麽打回來那麽多錢?”


    蕭良輕笑著搖了搖頭,“沒多少吧?不就一個月五百嗎?”


    他每個月的生活補貼,除了固定給於秀華五百之外,剩下的一半都被他寄給了那些戰死戰友的貧苦家屬遺孀。


    “不對吧?”


    於秀華停下動作,狐疑道:“不是每個月兩千嗎?”


    蕭良當場怔住,“您記錯了吧?我每個月隻打了五百啊。”


    “不可能!”


    於秀華肯定道:“你的每一筆錢,都是先寄到寧城,然後郵局寄給我的,我這信封都留著呢。”


    蕭良皺了皺眉,不動聲色道:“媽,我能看看信封嗎?”


    “行啊。”


    於秀華朝一旁老舊的紅木櫃子努了努嘴。


    “就在裏麵,你自己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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