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友,你還是來了。”


    似乎早就預見了這一幕,柳文淵悠然歎息,臉上並未有多少興奮之色。


    反而,寫滿愧疚。


    他心裏很矛盾,主要基於對蕭良的本事沒有一個清楚的認知。


    那天一對二十幾個打手,蕭良的確漏了一手。


    但事後想想,那隻是春秋武館最普通的打手。


    而龐元,則完全不同。


    十年來,建立起來的威名,猶如一座大山壓在寧城人心頭。


    他一方麵期盼著,蕭良有本事抗衡龐元,可以保全柳家。


    另一方麵又不大相信蕭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如何與龐元這種一心浸淫武道的高手爭鋒?


    柳輕舞輕聲道:“爺爺,是我請蕭先生來的。”


    “哎……也不知是對是錯。”


    柳文淵一夜間,頭發徹底白了,看上去更加蒼老。


    偌大的柳家,一夜間分崩離析。


    莊園裏,隻剩下他和柳輕舞,甚至連保姆也都遣散了。


    如果真到了柳家覆滅的時候,至少可以避免殃及魚池。


    柳文淵看向蕭良,目光複雜道:“蕭小友,你與老夫萍水相逢,柳家的事,本不必把你牽連進來。


    你若是現在後悔想要離開,還來得及,否則一旦進入了呂家大門,想走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答應人的事情,豈能輕易反悔?”蕭良無所謂的笑笑。


    “會要命的!”柳文淵顫聲道。


    “早點去吧,呂家人,也已經等候多時了。”蕭良聳了聳肩。


    柳文淵和柳輕舞對望一眼,祖孫二人,眼裏都多了一抹感慨。


    這兩日來,他們已經見慣了人間冷暖。


    除了楊家之外,那些昔日與柳家走的近的家族,基本上一個個都斷了聯係。


    其中有不少,都曾受過柳家恩惠。


    可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靠得住。


    唯有蕭良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與柳家走到了最後。


    柳文淵不再勸說,而是先去了一趟柳家祠堂,給柳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


    這很有可能,是柳家在寧城存在的最後一天。


    以後,未必有機會了。


    上完香,柳文淵又將一些珍貴的東西,藏在了和楊靖業約定好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測,楊家可以幫他妥善處理後事。


    做好了這兩件事,柳文淵換上那一身最喜歡的大紅唐裝,在柳輕舞的攙扶下,走出了柳家莊園。


    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偌大家業,轉身鑽進了柳輕舞的車裏。


    柳輕舞開著車,載著蕭良和柳文淵,一路朝呂家而去。


    從呂家到柳家,中間是一條環城公路,昔日裏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卻仿佛被淨空了一般。


    街道上,沒有任何一輛車。


    呂家,坐落在比柳家還偏遠的遠郊。


    甚至不屬於寧城的城區範圍,頗有點大隱於市的感覺。


    隨著車子越來越靠近,柳輕舞的車速也漸漸慢了下來。


    仔細觀察,她俏臉一片蒼白,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滿是汗水。


    終於,在沿著公路走了二十公裏後,前方終於出現了房屋的輪廓。


    相比於柳家莊園,呂家並不算很豪華,甚至可以說很簡陋。


    房屋的布局和結構,都效仿古人,沒有任何現代建築的特征。


    唯有門口那條平坦的路,從呂家大門延伸到了公路。


    柳輕舞深吸一口氣,下了公路,驅車來到呂家大門外。


    大門口,幾個身穿統一的黑色服飾的青年,守在左右兩側。


    每個青年,眉宇間都帶著一股習武之人才有的英氣。


    誠然,這些人還沒有摸到武道的門檻,但實力要比當日在柳家那群打手要強一些。


    大約處於普通人和眀勁之間。


    幾個青年冷眼注視著柳家祖孫和蕭良下了車。


    出發前,還很緊張的柳文淵,此刻徹底鎮定了下來。


    到底是攪動了寧城風雲一個時代的人物,明智赴死,亦能慷慨。


    “勞煩通報呂家主,就說柳文淵前來赴約。”


    為首的青年聽罷,對身後幾個同伴使了個眼色。


    那扇沉重的大鐵門,緩緩被人朝兩側拉開。


    青年聲音冷漠道:“進去吧,家主早已等候多時。”


    說話間,他一隻手抓向蕭良肩膀。


    蕭良眸光一閃,後退一步巧妙的化解了偷襲,目光狐疑的望向青年。


    青年冷哼一聲,收回手,轉過身不再搭理三人。


    隻是當三人走進大門的那一刻,幾個青年立即關閉了大門。


    柳文淵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的大鐵門,悠然一歎,昂首闊步往裏麵走去。


    在傭人的引薦下,三人一路來到前堂。


    蕭良首次見到了讓柳家祖孫無比忌憚的呂天生。


    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這位呂家家主並不是什麽武道高手,身上沒有半點同類人的氣息。


    手裏拿著一塊手帕,時不時的咳嗽幾聲,一張臉如同死人般慘白。


    乍一眼看去,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仿佛隨時有可能咳死。


    很難想象,這就是讓人談之變色的呂家家主。


    在呂天生後麵,站著一個神色桀驁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修長,五官勻稱,留著一頭飄逸的長發。


    在他虎口處,有一層厚厚的老繭。


    顯然,是個兵器不離手的武道高手。


    從氣勢上看,蕭良可以斷定,此人就是龐元。


    呂天生一雙陰柔的眸子望向柳文淵,笑嗬嗬道:“柳叔賞光前來赴宴,晚生卻不能起身相迎,實在慚愧。”


    “無妨。”


    柳文淵同樣笑著擺了擺手。


    “柳叔,請上座!”


    “好!”


    柳文淵左右看了看,帶著蕭良和柳輕舞,在一側的長條凳子上坐了下來。


    呂天生拍了拍手,朝門外喊道:“上酒菜!”


    一句話的功夫,又劇烈咳嗽起來。


    咳過之後,手帕上染著一抹殷紅的血。


    呂天生再度看了一圈,再度歉然道:“實在抱歉。”


    那謙遜有禮,溫文爾雅的模樣,絲毫讓人察覺不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有那麽一瞬間,蕭良都有些恍惚,是不是柳家過於緊張了。


    但他心裏很清楚,越是這樣的敵人,就越是危險。


    咬人的狗不叫,索命的鬼會笑。


    很快,酒菜上齊,總共十八菜六湯,滿桌子的山珍海味。


    柳文淵手掌微微發汗,看了一眼蕭良,見他輕輕搖頭,才放下心來。


    “天生,老夫來也來了,事情……是不是也該有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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