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白色的牆,經過歲月的洗禮,顯得有些斑駁。淒冶的白色被單內則躺著奄奄一息的花娌妾。


    阿克銅凝視著套在花娌妾口鼻上的呼吸器,出現在他腦中的,卻是在她倒地前的情景……


    她那含著淚水的眼神如此的哀怨,深深的絞痛他每根神經,「你常罵我是木頭,現在,我終於了解那兩個字的意思。」


    他太傻了,竟然沒有發覺自己是如此的喜歡她。


    「我才不在乎你的什麽過去。說什麽沒資格去愛,愛不需要什麽狗屁資格,而是一顆真誠的心,你懂不懂?」他在她耳邊低喃,沙啞的聲音,是他連日來不斷在她床邊喃喃自語的結果。


    當醫生宣布她的傷勢之後,他寸步不離,堅持要等到她醒來為止。


    「你竟然在最危險的時候不來找我?你把我當成了什麽?為什麽不信任我?是我的所作所為不值得你信任嗎?」他淒涼地苦笑,「是了,我不曾和顏悅色的對你,不是嗎?」


    點滴的管子掃在她的手臂上,她消瘦得讓他心疼,他環住她的手掌,悲痛憐愛的說:「我不會說話,你懂的,不是嗎?可是隻要你醒過來,我唯一的老師,我隻要你來教我……我答應你好好學,絕不偷懶……」他的聲音不由得哽咽了,醫生的話殘酷的提醒著他一個事實——


    如果她再不醒,就不可能算是度過危險期,那麽,她隨時會死!


    「我不要什麽謝謝,我要的不是這句話!你聽到沒有?」他淒楚的輕喊,「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說清楚,有太多的事情沒做完,你怎麽能走得如此心安?我求求你……」他的頭無力的垂在她的掌間,淚浸濕了她的手。「醒醒…醒醒呀!」


    是誰在叫我?饃糊中,花娌妾覺得有人在喊她,她奸想睡,但為什麽總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迷茫的白色空間裏,她找不到出口,還有,她為什麽感覺到腹部隱隱約約的痛楚?她……不是死了嗎?死人,會有感覺嗎?


    「娌妾……」


    誰在叫我?她頭痛欲裂,為何隻聽見聲音而看不見人?這聲音奸熟悉、奸溫暖,是誰?那是梅婕嗎?她為什麽一直後退?


    她追了過去,企圖想牽著梅婕的手……不要丟下我呀!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丟棄你…你知道嗎?」


    那個哽咽的聲音又出現了!


    阿克銅像是自問自答的說:「我不明白,是我讓你失望嗎?難道你不能為我而活嗎?」


    到底是誰在說話?阿克銅?可能嗎?是了!他來救她了!她想起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相信我?為什麽不來找我商量?我能保證你的安全,可是……」阿克銅氣恨自己當時疏於防備,才會讓丹的手下有機可乘;撫著她慘白的臉龐,好冷!


    「我不要這樣!」他低喊,寧願她活蹦亂跳地追著他說教。「我要你醒過來,你聽到了沒?」


    蒙朧中,花娌妾覺得她的掌間濕透,讓她感到好訝異;他,一個彪形大漢竟然……哭了,原來,昏沈中的低喃是他,是他的聲音。


    「醒來呀……」阿克銅憔悴不已,卻不肯合眼休息,他專注的看著她,連敲門聲也聽不見。


    莫瑜妃走了進來,視及阿克銅握著花娌妾的手,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走向前拍拍他的肩,輕聲道:「回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她,嗯?」


    阿克銅動也不動,更將花娌妾包滿紗布的手置於下巴摩挲著。


    「你這樣不行呀!」莫瑜妃搖搖頭。明知花娌妾因此長睡不起的可能性相當大,他卻死心眼的不肯相信。「雖然你一向很健康,但是……」她什麽時候醒來仍是個未知數這句話梗在她的喉嚨,說不出口。


    醒來?花娌妾一直聽到這兩個字!他……在等她醒來嗎?為什麽?他在乎她?


    「警署那邊的情形如何?」他的聲音喑啞,垂首發問。


    莫瑜妃也是從古德鐵那兒聽來的。「因為丹是美國的通緝犯,所以必須遣返回國,再行處置。」


    「什麽?」阿克銅的手臂不禁繃緊。「把我的女人傷成這樣,到現在還平安無事的待在警署?署長到底是怎麽當的?」


    「你……」什麽時候,花娌妾成了他的女人了?莫瑜妃瞪大了眼,奸在顏美姬不在這兒,否則肯定大作文章。「當然,你以為他待在那裏會好過嗎?」


    「我要他死。」阿克銅咬牙切齒的說。


    「當然他會死,不過不是在這裏。」她的手再度搭上他的肩,轉而溫柔地道:「好了,你該休息了!好嗎?」


    「我……」阿克銅凝視著花娌妾,意外地,他發現花娌妾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僅此一下,阿克銅的心便開始狂跳。他趨向前,興奮不已的喊著她的名字:「娌妾!」


    莫瑜妃莫名其妙的問:「怎麽了?」


    「她……她剛剛……」他指著花娌妾的眼睛。「動了,動了……」


    「動了?」什麽東西動了?


    「眼睫毛!」阿克銅激動地說。


    莫瑜妃一驚,連忙將眼光調向花娌妾,可是見她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呀!


    在花娌妾恍惚的迷夢中,梅婕的身影愈來愈模糊,仿佛在向她道別,揮了揮手;梅婕微微一笑,投以祝福的眼神。


    花娌妾一歎,有了阿克銅的牽絆,她被梅婕溫柔的放棄了!她明白,她要再度回到現實裏,要找阿克銅問個清楚,他剛剛的那些話除了擾人清夢,又代表了什麽意思?什麽叫——他的女人?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莫瑜妃懷疑地問。


    「不,不會!我明明..,.」


    「你太累了!」莫瑜妃打斷他的辯解,柔聲道:「看看你,累得頭昏眼花了。一


    「沒……」阿克銅轉而注視著床上的人兒。


    花娌妾慢慢地努力睜開眼。


    「醒了!她真的醒來了!」阿克銅失去自製力的大喊,湊上前望著她。


    「娌妾!」莫瑜妃輕呼,難掩欣喜的喊:「太好了!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我去找醫生來……」語畢,她迅速的走了出去。


    隔著呼吸器,花娌妾想開口說話卻無力。她見到了她最想見的人。他長了胡子,頭發更亂了……卻還是那麽好看,粗獷中帶著疲倦的味道,還是那麽吸引人……


    可是,她的手失去感覺,要不,她想摸摸他的下巴。


    阿克銅彷佛看出她的心思,他俯首在她的眉間印上一吻後,凝神看著她說道:


    「這是我們倆第一個吻。」


    刺刺麻麻中充滿甜蜜,花娌妾的臉一熱,頭卻仍是昏沉沉的;支撐了一會兒,她的眼皮再度合上。


    ***************


    花娌妾終於脫離危險期,移走所有的維生機器之後,床邊顯得乾淨明朗。


    顏美姬將窗戶一拉,探出身往外喊道:「奸耶!這裏是上等病房耶!」


    「這裏是醫院!」莫瑜妃連忙上前將她拉了回來並責罵:「你給我小聲點。」


    「有什麽關係?」顏美姬抱怨道:「這裏是薛沙錫的醫院吧?」


    「就算是他的,你也別太囂張,吵到別人,還是會被罵的。」真是的,這都不瞳!莫瑜妃白了她一眼又說:「況且娌妾很需要休息,你不是來探病的嗎?還是來看風景的。」


    梅禾嬙依舊默默地照顧著花娌妾,盡責的態度跟真正的護士沒兩樣。


    「你們……可以回去啦……」花娌妾輕輕地說著,麻醉藥的藥效過後,腹部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


    「你講那什麽話?」顏美姬有些不滿。「我們來看你耶!」


    「我不……不是那個意思……」花娌妾無力的說:「我、不想……麻煩你們。」


    「怎麽會麻煩呢?」顏美姬搶著道:「很快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什麽?」花娌妾不解地問。


    顏美姬衝了過來,在床邊煞車,指著她說:「原來阿克銅裝傻是跟你學的,你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


    「美姬!」莫瑜妃真的好想打她。


    「顏美姬!」另一個來勢洶洶的聲音傳來,阿克銅站在病門口,恨之入骨的瞪著顏美姬。「你給我離娌妾遠點,我警告你!」


    顏美姬睨著他,「誰理你啊!阿克銅,你又來幹什麽?」


    「你給我離開!」阿克銅討厭她到了極點,生怕花娌妾受到騷擾,他推著她出門邊說:「有你在,鬼才相信娌妾的傷會奸。」


    「什麽話?」顏美姬嚴重的抗議。「好心沒好報,我們女人才知道怎麽照顧女人,你這人懂個屁啊?」


    「要你管!」阿克銅使勁的將門帶上,就這麽將顏美姬擋在門外。


    莫瑜妃向梅禾嬙使使眼色,兩人找了個藉口也離開,瞬間的寧靜也讓花娌妾鬆了口氣。


    「你……不是才回去沒多久?」花娌妾問。


    阿克銅扶起她,讓她坐好後,才回答:「我不放心。」他老實說完,拿起桌上的藥包反問:「吃過了嗎?」


    她歪斜著頭,若有所思的盯著他。


    「看什麽?」阿克銅忍不住問。


    「你……有什麽沒有對我說的?」


    「什麽?」他的表情是——當真不解。


    她輕輕一笑,不習慣拐彎抹角,所以直截了當的問:


    「聽說——在沙堡裏,你每天晚上都到我房裏?」


    「呃?」誰告訴她的?他的眼神泄露出心虛。


    由他的反應,她確信是有其事,那麽……


    「你到我房裏做什麽?」為什麽她沒有印象?


    也都怪她太遲鈍吧!他暗暗的想,邊玩弄她手中的紗布,邊坦然地道:「其實也沒什麽,隻不過是讓你別再做惡夢而已。」


    「惡夢?」她的確沒再做過可怕的夢了,但這跟他到她房裏有何關聯?


    他的厚掌突然撫上她略顯蒼白消瘦的臉頰,以指腹掠過她的眼睛、鼻子,來到兩片紅唇上輕輕摩挲著。平常總是粗線條的他,這個動作卻極輕柔,充滿了憐愛。


    花娌妾一愣,臉頰微紅,壓根兒忘記追問剛才的問題。


    阿克銅溫柔地看著她,手沿著她的下巴來到她修長的頸項輕輕地撫摸,臉則前傾,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


    兩人互望著彼此,目光交纏,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喜不喜歡我?」他突然問,語畢,雙頰竟也微紅。


    她一陣愕然,他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還有,他的表情好認真哪!


    「這個……」其實也不能說不喜歡,隻是他突然這麽問,她實在沒辦法立刻回答,所以吞吞吐吐起來。


    他的心微微一涼,緊張的說:「因為……我……」


    「有關係嗎?」她柔柔地問:「你為何扯開話題?那跟到我房裏有何關係?」


    「不能說沒關係……」他有些慌亂,潤了潤唇,他又說:「因為隻有抱著你,你才會停止尖叫,所以我……」


    「你每晚都抱著我睡?」她太詫異了,這等大事她怎會沒發覺?她競被一個男人足足抱著睡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她曾經懷疑過為什麽那陣子愈睡愈晚的原因,卻怎麽也想不到是這個原因。


    「你……」她縮了縮肩頭,喉間一陣乾澀地問。「你沒做什麽事吧?」


    「我?」他指著自己,迷糊地反問:「沒有呀!要做什麽事?」


    真是個白癡!她心中的小惡魔如是邪笑著,善良的另一邊讓她的臉紅了;她搖搖頭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那麽好睡,全都是拜你所賜。」


    「那麽,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他還沒忘呢。


    「什麽問題?」她佯裝不解;隻見阿克銅一陣跳腳之後,盯著她泛紅的嘴唇,當下像是決定了什麽。


    當她領悟過來他想做什麽時,雙唇已被他的覆蓋,柔軟的觸感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感覺,裹著糖衣的櫻桃,很甜,很美味。沒法子,他太愛美食了。


    花娌妾覺得臉好熱、身體也好熱,她羞怯地迎合他的吻,任由他的舌頭侵入她口中撩撥著她。兩人的舌頭互相交纏、嬉戲追逐,引發彼此的熱情。


    阿克銅似乎愈來愈懂得男女間的親密關係,他嚐完她的唇後,又在她的頸子上烙下一個個濕熱的深吻,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


    阿娌妾被他親昵的動作惹得呻吟出聲,她自己都很訝異竟會發出那種聲音……


    阿克銅的唇再度回到那令他著迷的紅唇,深深地吸吮住,汲取她口中的蜜汁,溫熱的大掌則在她背上遊-著。


    突然,花娌妾想到一件事——


    「我的初吻!」她用手肘推開他,嘟起嘴指責道。


    不料,他的雙眼溢滿柔情,深情款款的勾起她的下巴,他輕輕地、真誠地說:「這不是你的初吻,之前你在睡覺時,我……」


    花娌妾一愣,頓時羞紅了臉,「桀敏兒怎麽辦?」


    不知怎地,他腦中閃入一個人影,他笑開來,在吻她之前,他低喃了一句:


    「交給洛擎吧!」他的心中很快地補上一句——省得跟我爭女人!


    「啊!」她突然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你的英文……」


    「我的英文?」怎樣?


    她睨了他一眼,很不滿的指責:「都是你啦,每次要教你的時候,都故意轉移我的注意力。現在好了,進度沒一個趕上,眼看著公主婚禮宴會就要到了,還是沒把你教會……」


    「那有什麽關係?」他撫了撫她的頭發,觸感相當的輕柔,好舒服的感覺。「反正我有你啊!不過,說到轉移注意力,你也很厲害哩。」


    「什麽?」她很茫然地看著他。


    他曖昧的一笑,「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什麽……」他的表情將所有的曖昧情事表露無遺;她登時吞吐結巴:「什麽問題?」


    「我問三次了耶!」他的記性已經不夠奸了,她更嚴重?


    她很快的想到他指的是什麽事了。不過……


    「我想想!」


    「這種事還需要想嗎?」他緊張的抓起她的手說:「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對你說的,我現在可以再重複……」


    「你這麽想聽我說那句話?」她凝視著他,專注認真的神情又問:「是因為我受傷的關係?」


    「如果說一個女人因為受傷就可以讓我放入感情,那我一生就有太多情人了。」


    「包括桀敏兒?」她小聲的問,生怕阿克銅生氣。


    果然,阿克銅不甚高興的皺起眉頭,「這是讓你不信任我的原因?」


    「不是。」她輕歎口氣,深深的看著他,「我值得你愛嗎?」


    「為什麽不值得?」他如數家珍的滔滔不絕起來:「你懂的我不見得懂,甚至為我著想而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你知道嗎?當那一刀刺入你腹中時,我有多震撼、有多心痛嗎?直到醫生宣布你生命垂危的時候,我才了悟你對我的重要性。」


    她又歎了一口氣:「如果沒有那一刀,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承認?」


    「不是。」阿克銅坦然:「其實在洛擎接近你的時候,我就曾經想過,我為何會有那種酸酸的感覺。」


    「哦?你還會吃醋?」她的眼睛一亮。


    「當然。」他笑了笑。


    「這麽吧!」她按住他的手,淘氣的一笑,「看你什麽時候能讓我意亂情迷,我就什麽時候回答你這個答案。」


    阿克銅一陣迷糊,腦子裏充塞這兩句繞舌的話,懵懵懂懂的表情,看得她一陣暗笑。


    阿克銅從未談過任何戀愛,因為他是個大木頭,如今木頭被花娌妾裝了一顆心,從今天開始,她有了另一個身分,那就是——他的戀愛顧問。


    她拉拉他的衣領,趁嘴邊有空檔時發問:


    「你是不是跟美姬有打賭?」


    提起那個女人,他沒好氣的苦笑道:


    「有什麽法子?願賭服輸嘍!」


    「那我倒寧願你輸給我。」她可惜的直搖頭。


    「為什麽?」


    「『你都聽我的』這條件很不錯!」


    他摟著她,罵了句傻瓜後道:「其實我整顆心都給你了,你還要什麽?」


    她心裏一陣暖烘烘,偎進他的胸膛柔聲反問:「整顆心嗎?那不就是代表你整個人嗎?」


    「沒錯。」他撫摸著她的後背,亦柔柔地回答。也許,這是他生平說話最小聲的一次了。


    窗外的陽光暖暖地灑進來,她終於體會到真正的溫暖和純淨,她找到了依靠,多年來的陰霾已不存在,一個全新的世界正迎接著她,她真的滿足了,夠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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