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留在本校讀研的於明卻在七年之後無意之中發現,親手放火卻逃脫處罰的放火元凶田友良,成為了同校大一入學的新生。


    方嵐想起詹台曾經說過,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那二十多個被火災毀滅的家庭也不會忘記僥幸逃脫的田友良。


    十一年前,於明親手複仇,將田友良繩之於法。


    他沒有殺死他,而是將他製成屍蠟人皮,囚禁在廈門體育場旁邊的小賣部。


    直到方嵐出現,田友良獸性大發,兩人爭鬥之中她破壞了他身上的那層屍蠟。


    “香港曾遇見的那些人,自然有可能會關注你和我的行蹤。可是我們在長沙廈門和重慶曾一起經曆過這麽多事,難道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了嗎?”詹台說。


    “能起冥王船,能一己之力將兩個不為大眾所知的惡人綁起,消失在眾目睽睽的演唱會中,還能將他們製成人皮屍蠟。”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任由你和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詹台說。


    “你毀了於明製成的人皮屍蠟田友良,還因此進了監獄,鬧出這麽大動靜,他又怎麽可能半點反應都沒有?”


    “我猜,就在那個時候,於明就已經注意到我們,並且仔細調查過你我的行蹤了。”詹台說。


    “更何況他後來還曾經借由產檢的機會主動接觸林愫,動機不明,但我估摸,也是想趁機試探林愫,看看林愫和你我是不是有針對他的打算,或者是我們是否仍會繼續插手田友良和張大川失蹤的案子,甚至是我們會不會查到他的身上。”方嵐皺起眉頭,開口道。


    “可是偏偏就在這個過程中,他被人殺了。”方嵐輕聲道。


    “不錯,”詹台頷首,“於明枉死,魂魄不得自主,卻迫不及待希望能有人替他伸冤報仇。”


    “所以,他才會在姐姐曾經寫過的小說上更新三章故事,一章林宋,一章你我,一章屍手碎屍,就是為了完完全全吸引我們的注意,讓我們務必燃起興趣,調查這一單屍手碎屍案。”


    “可是為什麽呢?”方嵐仍是想不清楚。


    “他明明有當麵見到林愫姐的機會,為何不當麵將案件講清楚,卻偏偏要選擇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


    “還有,那包碎屍塊斷手。”方嵐說


    第93章


    “如果斷手屍塊來自於凶手,並且被於明親手分割切碎,那麽於明完全可以手刃殺害他的真凶啊,為什麽反而要這樣迂回婉轉,非得找到我們才能替他複仇呢?”詹台抬起眼眸,狹長的丹鳳眼半遮在黑色的碎發下,神色晦暗不明。


    “多說無益,不如上去看看。”他說,“邢律師查到於明的老宅就在這棟樓,一層。”


    他輕輕攬住方嵐的腰,往自己身側帶了一把。


    “我如今受傷,你站得離我這樣遠,我可護不住你。”詹台的表情一本正經,可是眼中分明閃著狡黠的光芒。


    方嵐側臉看他,覺得他這副偷腥的貓般歡脫樣子十分欠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口懟他。


    “沒事。我可以護著你。”她似笑非笑,長眉挑起,擺在身側的手臂展開,露出掌心緊貼的桃木短劍:“你不行了,還有我。”


    她把不行這兩個字咬得又重又狠,詹台的臉霎時黑了半邊,直到兩人進了屋才緩過來些。


    房內久無人居住,舊鐵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撲麵而來的潮腐氣息讓方嵐沒忍住,一陣咳嗽。


    詹台拍著她的背,等她緩過來。


    “這就忍不住了?”他的聲音有著絲毫不掩飾的溫柔,“我小的時候跟著師父摸金分甲,什麽古墓沒去過?”


    “我困了挨不住,哥哥又怕我萬一醒來亂跑,在墓道裏迷路困死在裏麵,幹脆把睡著了的我放進他們剛剛摸過的棺材。”詹台笑,眼裏卻依稀有些懷念。


    “我那時候才三四歲,一覺睡醒發現自己進了棺材,懷裏還抱了一塊頭骨。”


    “我嚇得狂嚎,一把將頭骨推開,風化多年的顱骨哪裏經得起我使蠻勁兒,一下自天靈蓋碎成三塊,下頜骨啪嗒一下掉了下來,牙齒撲簌簌滾了一地…”


    詹台哈哈笑了兩聲:“哥哥來找我的時候,我十個指甲全劈了,拚命扒棺材板想逃出來呢,後來養了好幾個月才長回來。”


    他一邊將陳年舊事當作笑話講,方嵐卻不由自主心頭抽疼。


    她初遇詹台的時候,他已經少年得誌意氣風發。


    等後來知道他來自陰山十方,親人全部死光,孤家寡人闖蕩江湖,好事做盡也不過為了償還親人欠下的血債,她感慨他身負重任,成長迅速,卻忽略了他曾經吃過的那麽多的苦。


    “失去家人確實很能讓人成長…”她突然有些突兀地感慨,既是感慨他,也是感慨她自己。


    詹台以為她還在糾結案情,眉頭緊蹙點頭道:“是的。於明失去姐姐已是重創,後來再遇到了活得好好的殺人凶手,無異於傷口撒鹽,這種情況下,人的潛能可以被激發至無限…”


    如果於明自詡為複仇使者,立誌懲罰世間惡徒,那死在他手上的人很有可能無法計數。


    詹台邊想,右手抽出黃紙符折成小小的一隻青蛙,他手上功夫不比林愫,千紙鶴這些能飛的自來十次裏頭錯七八次。


    這次問林愫借來她畫的手符,地上跑的這些走獸,折得倒還不錯。


    青蛙額前紙捏的小尖冒出一簇小小的火焰。青蛙在房中蹦來蹦去,地上火紅色的星光閃閃,最終停留在電視櫃前方一塊鬆動的地磚。


    詹台順手翻開,一鼎純黑色的墨鬥正中放置,地上橫七豎八錯落印下黑色的墨線,像是一幅圖畫。


    方嵐湊近一看,墨線組成的分明是一艘船頭高大、桅帆高聳的木船。


    又或者,是田友良和張大川失蹤的廈門體育場的墨鬥畫…


    是他,方嵐不需要詹台開口便可以確定。


    墨鬥是木匠的法寶,可畫可切割。


    屍蠟人皮那一具具幾可亂真的人皮蠟、可不就是靠墨鬥雕琢而成的?


    詹台伸手將那墨鬥取出,也不言語,劈手將墨鬥狠砸在地。


    墨鬥碎成兩截,墨滴卻半粒不剩。無數黑色的墨渣自墨鬥之中飛濺而出,像是騰起黑色的煙霧。


    似有嘯叫之音傳來,詹台凝神閉氣聽了片刻,鬆了口氣對方嵐說:“隻有兩個人。”


    隻有兩個人,曾經被於明用同樣的方法從冥王船中帶走。並最終使用這柄墨鬥製成人皮屍蠟。


    第一個,當然是殺姐凶手田友良。


    可是第二個人,卻是和於明絲毫關係也無的張大川。


    可是為什麽呢?如果說田友良罪大惡極,傷害了數十個無辜的家庭,那麽張大川和他相比,危害性真的不算太大。


    “殺父弑母,往大了說是天良盡喪,可是往小了說,也有可能是家庭倫理糾紛,甚至是精神問題。”


    於明這次將張大川製成人皮屍蠟,是為什麽?張大川哪裏得罪了於明?


    “或者,幹脆問一下最直接的那個問題。”


    “於明,是怎麽認識到張大川,並且知道他的罪行的?”


    張大川殺害父母,距離今天時日尚短。算起來,彼時於明應當是在一附院的婦產科工作。


    醫院?方嵐靈光一現,抓住詹台的衣袖:“張大川的父母都曾經送過醫院的急診…”


    張大川的爸爸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藥石罔顧、等姐姐趕回來,隻來得及辦喪事。而他的母親,據說是吃了一盤隔夜菜肚子疼,送去醫院卻來不及,亞硝酸鹽中毒死亡。


    肚子疼…肚子疼!方嵐睜大眼睛,聲音明顯激動起來。


    “尚在育齡期的婦女,半夜急診送到醫院,主訴腹痛…醫生都會常規懷疑什麽?”方嵐的嘴唇在哆嗦,“宮外孕啊!”


    “於明是婦產科醫生,那天是他接診了張大川的母親…”詹台不待她說完,已經激動地接道。


    普通的血檢或者尿檢,就可以判斷一個女人是否懷孕。


    張大川的母親因為腹痛難忍就醫,堅稱自己鬧肚子,強烈要求醫生按她的想法開抗生素和止痛片,而身為婦產科醫生的於明堅持自己的專業,要求患者檢查排除宮外孕…


    宮外孕破裂危險之極,醫生的堅持完全合理。


    一萬次裏麵,於明正確了9999次,卻偏偏是在張大川的母親這裏,錯了那一次。病人因食物中毒而去世,家屬表現得異常大度,絲毫沒有追究,可是善良的好醫生於明,卻過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關。


    他費盡心思,查清了張大川父母雙亡的兩單案子,得知了讓他不寒而栗的真相。“張大川與於明家境相似,父母和姐姐一家四口。張大川親人尚在卻不知珍惜,父母被他親手殺害,姐姐被他視若敝履。”方嵐說。


    “於醫生子欲養而親不待,看到這樣的畜生,如何能咽下心底這口氣?”


    第94章


    “按照於醫生的性格,未必會第一時間殺死張大川。他很有可能將張大川囚禁起來。”方嵐說。


    “難道就是在他囚禁張大川的過程中,兩個人發生了爭執?而張大川擺脫了於醫生的鉗製,就將於明殺害了?”


    與於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隻有張大川和田友良兩人。田友良早已灰飛煙滅,卻隻有張大川不知是否仍在人世。


    可是又不對,方嵐苦思冥想,發現的那截斷手來自於女性,詹台之前也推測過,殺害於明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個女人。


    難道張大川和於明的死沒有關係?那殺死於明的人到底又是誰?


    “三個月前,於明從廈門交流到北京。他在廈門經營多年,為什麽要選擇這個時間去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呢?”詹台提醒方嵐。


    “因為我和你到了這裏,撞破了田友良的案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我行蹤不定,可是身在北京的宋書明和林愫卻已定居,林愫姐當時已有身孕。無論是出於什麽角度,他都可能覺得去監視林宋二人,並且從他們身上打聽消息更便利,這才會背井離鄉去往京城。”


    方嵐點頭,沉吟道:“回頭想想,如果這個時候張大川尚在人世,被於明囚禁在某一處地方,他是不可能長時間離開廈門的。”


    “當初的田友良被困在四方之地,連吃飯洗澡之類的生活必需品都需要於明定期送來。如果張大川還在人世,於明遠赴京城的時候,誰來替他送米麵菜油呢?”


    正是這個道理。詹台深深看方嵐一眼,輕聲道:“你還沒明白嗎?就是因為你我出現打草驚蛇,於明被撞破了田友良的案子,這才下定決定殺掉他囚禁多時的張大川。”


    “張大川在他心中,既是罪惡滔天的案犯,又是很有可能暴露他行蹤的累贅。他們家境相仿,境遇卻完全不同,甚至有天道不公的憤恨憋屈。殺他,於明非但不會有心理負擔,反而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他殺了張大川隻身赴京盯梢林愫和宋書明,也決計沒有忘記在你我身邊埋下蹤網暗線。”詹台說。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既知道林愫和宋書明的往事,又能夠根據我們入境香港的時間,推測到我們離開香港的日子。”


    詹台和方嵐自知道田友良和張大川的惡行之後,再了解到冥王船的高深之處,便從來都沒有想過主動尋找背後的高人。


    他們不願得罪於明,也從來不想與於明為敵。


    可是於明為什麽還防備他們如此之深,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是不是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旁人也在追查於明,才逼得他殺掉張大川避走京城?”方嵐目露遲疑,語氣漸漸緩慢下來。


    是誰,還在契而不舍地追查張大川的案子,甚至打出了方嵐和詹台的名號?


    這個人不僅知道張大川的案子,甚至很有可能知道方嵐和詹台的情況,因此才能將禍水東引,把矛盾和嫌疑放在了詹台和方嵐,林愫和宋書明的身上。


    是誰,既知道案情,又認識方嵐和詹台,甚至有可能認識或者知道林愫和宋書明?方嵐不寒而栗。


    門外正站著一個完全符合條件的人,既知道案情,也認識他們。


    邢律師。


    他們是這樣信任的一個人,甚至深夜來到於明的家中,還是邢律師守在門外替他們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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