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盛郡王世子居然是為了一本菜譜才要娶你的嗎?


    “三姐……”阿沅捧著菜譜回不過神來,“那這菜譜你給我做什麽?你該留著才是。”


    “給你你就拿著,我自己有一本,這本是專門給你留的。”林沁從她手裏把菜譜拿回來,翻開給她講解道,“這第一樣菜就是燒雞,這可是醉仙樓的招牌。我磨了那師傅兩月,才終於求到了秘方,但那醬料還是得去他那兒買,說是獨家的不外傳。”


    她又翻了一頁,指著書頁道:“這第二樣菜是燒魚,你不是喜歡吃魚嗎?我就央了那師傅寫了幾樣魚的做法,保管你換著花樣吃。”


    阿沅一聽這話,心裏滿是感動,三堂姐居然還記得她喜歡吃魚。


    “三姐,謝謝你。”


    林沁渾不在意道:“自家姊妹說什麽謝謝,等我嫁給穆修以後,這種菜譜要多少有多少。我聽說他那珍藏不少宮廷秘方呢,回頭我弄出來,你想吃什麽,就讓廚子去做。”


    阿沅一半感動,一半又覺得……看樣子那盛郡王世子是個吃貨,他怎麽可能把自己珍藏的菜譜給拿出來?她抽抽嘴角,委婉提醒道:“三姐,那既然是世子的心頭好,就不必弄出來了。”


    “這有什麽。”林沁笑眯眯地合上菜譜,語氣是十足地自信,“等我嫁過去,我就是他的心頭好,任他有什麽寶貝,以後都要給我留著!”


    阿沅再一次被堂姐的自信震驚,趕緊捧場地鼓鼓掌順便問清楚:“三姐,婚期是什麽時候?”


    “就下個月底,我聽穆修說萬壽節時幾位親王都會回京,屆時還能收一些賀禮。”她說著又歎了口氣,“本來聽說定陽王十分大方,皇室宗親裏娶妃成親時就屬他送的賀禮最多,可如今卻是不行了。你說好端端的他為何要謀反呢?”


    阿沅本來一聽是下個月底還有些著急,算起來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世子娶妃算是大事,怎麽這麽匆忙?可聽堂姐接下來的話,她覺得自己再多的問題也問不下去了。


    忽然有一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窒息感。往昔世道太平時,在課本上讀到這兩句詩,不過隻是感慨一下,如今身在局中卻是感觸頗深。


    她沉默下來,現在京城裏好像普遍對定陽王謀反一事仍然沒有一種真實感,仿佛定陽王隻是說著玩玩,過幾日穆國就會恢複以前的平靜如水。西北戰況何時才能傳過來?


    “怎麽不說話了?”林沁疑惑問她,問完卻又自己答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擔心你未婚夫吧?沒事的,嶺南那不還有程大將軍麽?他總不能看著自己兒子一個人上戰場吧?話說回來,你未婚夫也是伯世子啊。”


    阿沅笑笑:“他不是伯世子。”她隻要一想到江家和程家就為了那個位置,竟然反目成仇,就本能地排斥伯世子這個稱號。


    至於程大將軍,她對他的感覺很複雜。一方麵覺得他戰功赫赫、威名蓋世,是當世不可多得的將才;另一方麵,她也知道了說是已經肅清了的海盜不過就是換了個地方,而程大將軍有謊報軍功的嫌疑。


    她在八郡碰到了那個疑似程詡的人以後,仔細推敲了下嘉台那場盜亂,越想越覺得裏麵水深。程大將軍會不會不僅謊報了軍功,還謊報了程詡的死訊?


    她想不明白。


    “別皺著眉頭了,你想再多也沒辦法替他啊。”林沁伸手戳戳阿沅的額頭,將她下意識皺起的眉頭撫平,“你今日可是給我賀喜來了,不許苦著臉,要笑,你要實在是擔心,明日我們一起去寺裏拜拜,求個平安。還有我聽說城外南華寺的齋菜是一絕……”


    阿沅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到,三堂姐是被盛郡王世子給帶偏了嗎?往常並不是這樣的,如今怎麽三句話不離吃的?


    她喝了口茶水緩了緩,心中突然想到,她好像許久都沒再受過程讓的影響了。好像從去年春程讓騎馬摔斷腿以後,他們的命格就像是突然斷了聯係。


    她初時懷疑了一陣,奈何程讓當時身在薑國,後又待在八郡,她隻能安慰自己程讓沒有受傷。後來便漸漸習慣了,也想不起來這事。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第69章


    偶聞魏如鈴,求簽南華寺。


    南華寺香火還是那般鼎盛,就算是尋常日子也多的是人來此求神拜佛,蓋因南華寺出了個天下聞名的得道高僧。傳說得他點化兩句,堪比十年功德。


    阿沅不信:“南華寺何時出了這樣一位高僧?我去歲都不曾聽聞過。”


    林沁嗬嗬一笑:“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他都給好幾位貴人批過命了,誰讓你鎮日裏不喜出門,也不關心這些事。”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寺,穿過幾個門洞之後,就看見前方的殿外排著一列長長的隊,往前看不到盡頭。林沁一把拉過阿沅的手,小跑過去站在隊尾,喘著氣道:“快快快,待會人就更多了,我們先排著,說不定運氣好能合高僧眼緣,也為我們算上一卦。”


    阿沅看看排隊的人,並不抱什麽希望:“這麽多人呢,我們不如先去拜佛求簽吧。”若前麵這些人全是來尋高僧的,那她們今日排上一整日也未必能見高僧一麵。


    “別看人多,但出來得很快的。”林沁指了指剛出來的人,“你看她們其實剛進去不久,抽了個簽,就出來了。”


    “就是抽簽?那怎麽要排這麽長的隊?”


    “哎呀靜心大師有個規矩,一日隻見三人,來訪者必要抽簽,抽到有標識的那三支簽,才能與他見上一麵。若是一整日沒一個人抽到,他便憑眼緣為一個人解簽。”


    阿沅以為自己聽錯了:“……誰?靜心?”那個為她批過“福澤綿厚”的老和尚?後來他又說她命裏有劫,然後沒過幾日她就摔下了樓梯。


    “大師法號就是靜心,你可別叫錯了。”林沁提醒道,“大師批命很靈驗的,穆修說去年春盛郡王妃丟了樣寶貝,請他算了一算,第二日就找著了。那時候靜心大師還沒如今這般名聲呢。”


    阿沅點頭,確實,那時候靜心大師大概剛從清州千門寺過來,人都不識得幾個,怎麽會有名聲傳出來。她和靜心大師也算相識於微末,不過短短一年時間,靜心大師就已經從籍籍無名的老和尚變成了舉世聞名的得道高僧。再想想她自己,堪稱一事無成。


    她憂傷地歎了一聲,隨著前麵人的腳步往前移了兩步,後麵又有剛到的人排了上來。剛來的是幾位姑娘,嘰嘰喳喳地說著小話。阿沅不欲聽別人的私事,剛挪開些卻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我們下次也把如鈴一塊叫上吧,她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我寫了幾封手書都沒收到回音。”


    另一個姑娘驚訝道:“你不知道麽?她都病了好幾日了,怎麽也不見好,我還說今日給她也求個簽,讓她快些好起來。”


    聽起來都是魏如鈴的朋友,阿沅停住聽了幾句,得知魏如鈴最近病得下不了床。她心裏有些不安,難道是因為她上次在魏府說起了鈴鐺的事?或者是因為阿娘拒絕了兩家的親事?


    算算日子,阿娘委婉拒絕時,正巧是魏如鈴開始生病的時候。不會這麽巧吧?


    正思索間,前麵隊伍裏忽然傳出些嘈雜聲音,本來整整齊齊一條長隊生了隱隱騷動。站在最末尾的她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踮起腳尖也看不清前麵情況。


    沒一會,有僧人在門邊大聲宣告:“靜心大師有貴客來訪,今日暫不便接待諸位施主,諸位施主請隨我來,先入後殿歇息片刻。”


    阿沅好奇地往前看了看,大多數人都態度蠻好,隨著那僧人入了後殿。有幾位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公子卻是揪著一旁的小沙彌不放,看神色似在爭論什麽。


    她拉了拉三堂姐袖子,將她帶到旁邊:“看來今日不巧,我們還是去前麵正殿求平安符吧。”


    林沁卻是有些不甘心,看看前頭的聳動的人影,“怎麽我們一來就有貴客來訪?好歹先讓我摸上簽才是啊!”前麵的人差不多都入了後殿,剛剛殿外還沸反盈天,這一下就成了門可羅雀。


    阿沅一邊安撫她情緒,一邊分神看向剛剛談論過魏如鈴的那幾個姑娘,她們在原地商量了下,也決定先去正殿求符。


    眼見著那幾個人即將要走,阿沅心念急轉間,話已說了出口:“幾位姑娘冒昧打擾一下,我剛剛聽聞你們說起如鈴,是光祿卿魏大人家的大姑娘麽?”


    幾位姑娘麵麵相覷,領頭一個綠裙姑娘遲疑著點了點頭:“姑娘可是有事?”


    不顧三堂姐詫異的眼神,阿沅走過去道:“我與魏姐姐也算相識,卻是不知她病了,所以想問問清楚,改日好登門探訪。”


    綠裙姑娘神色仍有猶疑,隻是簡略答道:“我也不太清楚,許是感染了風寒不好見人,你若有心便上門瞧瞧吧。”


    阿沅微笑著道了謝,等那幾位姑娘走遠之後,麵上的笑意卻怎麽也掛不住了。魏如鈴這病的日期巧得讓她不能不多想,不管是因為鈴鐺,還是因為親事,反正都和她脫不了幹係。


    林沁瞅了瞅她臉色,拍了拍她肩安慰道:“風寒而已,很快便會好的,你也別太擔心。”


    阿沅以手掩麵,小聲哀嚎,就怕是心病啊!


    “女施主久別無恙?”


    她訝異地放下手,一年不見,靜心大師看起來似乎年輕了些,但神態卻愈發慈和。此時正笑眯眯地看著她,手裏轉著一串佛珠。


    “靜心大師?”她趕忙回了個合十禮,回道,“多謝大師關心。”


    林沁在一旁隻能下意識跟著她的動作而行禮,腦子裏早已轉不過彎來,她堂妹居然認識靜心大師?


    “女施主請隨貧僧入內,抽一簽如何?”


    阿沅愣住,之前那僧人說的貴客該不會就是指她吧?但這般想又覺得她自己有些臉大,為了不造成誤會,她問道:“大師今日不是有貴客來訪麽?”


    靜心大師微頷首,指向殿外的菩提樹道:“今日晨間有鳥雀在此預告貧僧有貴客來訪,如今女施主您不就來了嗎?”


    雖說和靜心大師有過兩麵之緣,但阿沅覺得自己絕算不上是他的貴客。呆怔間,三堂姐已經推著她背往前走了。


    跪在殿內蒲團上,她懵懵地搖了搖簽筒,隨著她的動作,一支簽慢慢從簽筒裏掉出來,掉在地上“啪嗒”一聲。大殿內空曠又安靜,使得這聲音像是砸在人心上。


    阿沅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小心地放下簽筒,從地上拾起那支簽。定睛一看卻是驚詫不已,為何是一支空白簽?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她確定這支簽上並沒有簽文。


    “阿沅,怎麽了?”林沁在她旁邊也搖了支簽出來,看看上麵的簽文,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就見堂妹一臉驚愕,她頓時心中一跳,莫不是抽到了下下簽?


    靜心大師就站在一旁,將兩人的動作都收於眼底,他在心底微微歎息。空白,預示著未知。這個小姑娘的未來或許是鮮花著錦,也可能是荊棘遍地,權看她如何抉擇。


    阿沅前兩次進寺院都隻是求了平安符而已,不曾解過簽,對自己抽到的這支空白簽一無所知,也不知這種情況常不常見。


    聽到三堂姐的問話,她牽起嘴角笑笑:“沒事,三姐你先請大師解簽吧。”


    靜心大師看了她一眼,轉頭向林沁示意,接過簽之後看了看,點點頭道:“大吉,女施主姻緣美滿,惠及子孫。”


    一聽這話,林沁對他的崇拜頓時又多了些,隻看簽文就知曉她要問的是何事,大師果然是得道高僧。她想了想,今日她算是蹭了阿沅的麵子才能得他解簽,自己怎麽說也得表示表示。看看殿內威嚴莊重的佛像,她靈機一動,不如給這佛像塑個金身吧?


    她心滿意足地道了謝,回頭看阿沅還跪坐在蒲團上,升騰的喜悅立馬被澆滅了一半。阿沅真抽到了下下簽?她皺了皺眉,跪坐回她身邊,有些擔心。


    阿沅抬起頭來,視線對上靜心大師時,那一瞬間她覺得靜心大師似乎已經知曉了一切,知曉了她的……空白人生。


    靜心大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這簽,可謂萬裏挑一。佛曰:四大皆空。這簽文卻是早在施主心中,吉凶也在施主心中。”


    從南華寺回去路上,林沁琢磨了許久仍不明白,索性問道:“靜心大師是什麽意思?”


    阿沅卻是看開了,語氣甚至有幾分愉悅:“沒甚意思,許是在誇我運氣好。求簽不過求個心安,三姐現在可心安了吧?”


    林沁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敢情就是自己擔心了一路?


    “你啊你,能不能對自己上點心?”她戳戳阿沅的小臉,觸感軟乎乎的,又忍不住摸了一把,“我心一直都安著呢,穆修約我過兩日去醉仙樓嚐他家大廚新出的菜式,到時候給你帶些回來哈。”


    阿沅無言以對,這兩人到底是未婚夫妻還是拚桌飯友啊?


    不過聽三堂姐說了這麽多,她還真對盛郡王世子這個傳說中的大胖子起了幾分好奇心。到底生了多大的胃口才能長成口耳相傳的“三百斤”那般胖?


    想到這,她突然精神一凜,不行,三堂姐不能再這麽吃下去了!


    第70章


    宮宴見水深,如鈴病情疑。


    今年陛下的萬壽節比之往年顯得格外的低調,宮宴草草進行到一半,陛下就身體抱恙宣告退席。剩下的皇室宗親以及朝臣麵麵相覷,看看空置的禦座,說話聲音都低了下來。


    盛郡王轉頭看自己兒子還在沒心沒肺地吃,恨鐵不成鋼在桌下踩了他一腳,以眼神示意,整天就知道吃!


    盛郡王世子懵懵地停下筷子,看向自己父親疑惑道:“父親,您剛剛踩到我了。”


    看著他那像月亮一樣圓的大餅臉,單看還算明亮有神的眼睛都快被擠成一條縫兒了。盛郡王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深呼吸幾次,又狠狠踩下一腳:“你給我好好坐著!筷子放下,不許吃了!”他想想都覺不可思議,那個林家姑娘莫不是瞎了眼?


    穆修委屈地放下筷子,美味在前而自己卻不能動,委實煎熬。


    “父親……陛下又不在,我還沒吃飽呢。”他試圖爭取一下自己的權益,腹中隻有三分飽,待會散席後怕是走不到宮門。


    盛郡王直接將他麵前的碗筷拿到了自己桌上,叫宮女上了一盅濃茶擺他麵前:“沒吃飽就多喝點茶,將你腹中的豬油好好涮一涮。”


    哪有人管自己兒子叫豬的!


    這濃茶又苦又澀,穆修喝了一小口就喝不下去了,奈何旁邊父親還虎視眈眈盯著,再加上腹中有些饑餓,他愣是喝了兩大杯。幹喝茶水太單調,他還嚼了幾片茶葉,別說這茶葉卻是比茶水好下咽些。


    他嚼了幾片之後覺得挺有嚼勁,正想再嚼兩片試試口感,心中突覺不好,抬眼就看見自家父親死死盯著他,雙手握拳,看樣子是要動手。


    “父、父親,您、您、您看!”他慌亂中左顧右盼,正巧看見江太尉向大皇子秦王敬酒,趕緊指給盛郡王看,“江太尉那廝……嘶——父親,您擰我幹嘛?”


    盛郡王狠狠瞪他一眼,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才小心對他耳語道:“你給我小心說話!吃你的菜去!”他哼了聲,覺得還是用食物堵住自己兒子那張嘴比較妥當,又把碗筷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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