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兩個護衛對視一眼,想要進去查看到底出了什麽事,但又礙於禮法不能進門,隻能在原地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看見衝進去的侍女出來了,想要問問情況,還沒開口手裏就被塞了張紙條。侍女一邊急匆匆往外走,一邊囑咐道:“這是姑娘讓你們送的東西,快些送出去。”


    護衛不敢多耽誤,立馬招了隻鷂鷹來。


    那陣劇烈的通緩過去之後,心髒處便是一抽一抽地疼,心跳聲如擂鼓,像要突破胸膛跳出來。阿沅在床內解開衣衫,手附在胸前,手心能感覺到一陣陣的灼熱。


    她忍住痛摸上去時突然發覺不對,原本平滑的肌膚上有細微的隆起,像是浮雕一般的觸感。


    這是什麽?


    她低頭看去卻發現胸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鳳凰一樣的血紅刺青圖案!


    那一處地方很眼熟。疼痛使記憶更加清晰,她想起去年去看望摔斷腿的程讓時,糊裏糊塗地在他床上睡了大半個時辰,回到家裏沐浴時就發現了胸前的紅印。


    她當時以為那是吻痕,並且跟程讓生了氣,以為他耍流氓。


    原來……竟是刺青麽?


    程讓在她胸前刺了一隻鳳凰?為什麽?


    低頭看太久,脖子有些難受,叫綠羅拿了銅鏡過來,阿沅躲在床簾裏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胸前的圖案。平日裏無聊時她看了不少的神話傳奇本,這會看圖案終於想到,這應該是一隻朱雀,上古四大神獸之一,傳說能固魂。


    她突然醒過神來,為什麽後來程讓受傷,她一點兒事都沒有。她仍然享有著程讓給予的命格,卻一直沒有遭受相應的反噬。


    難道就是這個刺青的功勞?


    信息量太過巨大,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正沉思間,就聽見阿娘進門呼喊道:“阿沅怎麽了?哪裏疼?”


    她趕緊將衣服裹好遮住刺青,這個絕不能讓人看見,就算阿娘也不可以。


    心髒處還是一抽一抽地疼,但好歹能忍受,她拉開簾子勉強笑了笑:“阿娘我沒事了,就是剛剛肚子有點疼,這會已經好了。”


    徐氏心疼地摸摸她額頭:“額頭上還全是汗呢,疼得這般狠?是不是吃壞了什麽東西?在魏府上吃的?”


    “沒事了,可能是因為我剛剛回來走得急,嗆了風,這才引得腸胃不舒服。”她好說歹說才阿娘沒那麽擔心,胸前的灼燒感也淡了些。


    第72章


    夢裏進牢房,傷重意難忘。


    大夫來看了之後也說不出什麽病因,徐氏猶疑著相信了阿沅那套“走太急嗆了風”的說辭,看她也不喊疼了,囑咐兩句,親自給她煎藥去了。


    阿沅長舒一口氣,側身躺下。額頭上的細汗已經幹了,留下了幾道濕黏的痕跡。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她抱著被子隨意蹭了蹭,閉上眼睛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昏暗,她掙紮著起身,卻發現自己直接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坨茅草。


    “這是哪兒?”她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不遠處有燭光閃爍。她從地上爬起來,朝亮處走過去,卻不知為何明明看著距離不遠,但怎麽也走不到那處。


    剛醒時她還有些茫然遲鈍,可走了這麽久卻還在原地踏步,再怎麽困倦也被嚇清醒了。這是做夢吧?


    阿沅停在原地不再走動,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周圍黑黢黢的,唯一的亮光可望而不可即。


    她定了定神,豎起耳朵仔細聽周圍的動靜。沒一會兒,竟真傳來些聲音,是兩個男人在說話:


    “受那麽重的傷,居然還沒死,這命可真夠硬的。”


    “我看說不好,進的氣不多了,真不給找個大夫瞧瞧?若真死了也是麻煩。”


    “找大夫?等他真熬不住了再說吧,現在還能喘氣呢!”


    “唉……”


    聽著說話聲音越來越近,阿沅下意識蹲下,佝僂在牆角。那兩個人卻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徑直說著話走過去了。她試探著起身,鞋底踩著茅草發出沙沙的聲音,那兩人沒有反應。


    確定她不會被人發現,她趕緊追著那兩個人的腳步而去,這回終於慢慢走到了點著燭火的地方。她這才發現四周是像牢獄一樣的地方,牆壁上掛著各式刑具,顯得森嚴又可怖。


    兩個獄卒坐在簡陋的桌前開始吃飯,吃不到兩口,那個瘦高個突然道:“要不我去給他送口飯,總不能讓他餓死。”


    胖獄卒思索了下,點點頭:“那你去吧,看他還能不能吃東西。”


    瘦高個便端了碗白飯,夾了幾筷子菜在上頭,像剛才來時的路走去。阿沅的視線從刑具上收回來,來不及多思考她就跟了上去。


    那瘦高個左拐右拐,拐了半天才走到了監牢盡頭。盡頭是一間牢房,牢房門是鐵製的,上頭掛了三層鎖鏈,瘦高個掏出鑰匙,一把一把打開,這才開了牢門進去。


    阿沅也跟著進去了,她看見牆根處躺著一個人,隻穿著白色中衣,披頭散發,看不清麵容。


    瘦高個將飯菜擺他邊上,喊了一聲:“吃飯了!”那個人沒動,他又伸手探了探鼻息,還有氣,這才放心地站起身來出了牢房門。


    這次阿沅沒有跟著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牆根,蹲下去看了看那人被頭發遮住的臉,顫抖地伸出手去慢慢撥開亂糟糟的頭發。


    看清眉眼的一瞬間,她捂住了嘴巴,眼淚猝不及防地溢滿眼眶,順著臉畔滴落。


    “阿讓……”


    躺著的少年滿麵灰白,唇已經幹裂得看不出顏色。阿沅抬頭環視四周,另一邊牆邊擺著桌子,桌子上竟有一個水壺。她趕緊過去揭開壺蓋聞了聞,確實是新鮮的水。又用食指沾了點舔了舔,這才放心地提著水壺回到牆根。


    可程讓還是昏迷不醒,也不能自己喝水。她隻能用食指沾了水塗在他唇上,好歹讓唇不再幹裂下去。


    塗了好些次,她才停下手,轉而去搭他的脈搏,脈息有些弱,應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外傷。白色的中衣上透出些血漬,阿沅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扒開他衣裳。


    程讓胸前裹著一層粗糙的布料,許是裹的時間太久了,裏麵傷口流出的血已經浸透了布料。


    “程讓你醒一醒好不好?”她話裏帶了些哭音,明知道這是做夢也忍不住痛徹心扉;明知道夢裏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也還是想徒勞地試一試。


    喊了幾句,程讓果然沒有反應。


    阿沅不再說話,摸索著將傷口上的血布撕開,他胸前可怖的傷口慢慢出現在她眼中,那是一個血洞,洞裏的血絲緩慢不斷地溢出來。


    眼底的淚再也止不住,她幾乎是哽咽著撕下自己褻衣的衣擺,手顫抖地裹上他的胸膛。邊處理傷口時還要注意著外頭的動靜,不過那兩個獄卒也許還在吃飯,一直沒再過來。


    褻衣的布料要好些,裹上去以後,血暫時被止住了。阿沅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眼淚,將他衣服穿好。穿衣服時她發現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掰都掰不開,像是受傷時死命攥著什麽東西。


    她心裏突地一跳,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絕不能落在獄卒手裏。她當機立斷去掰他的手,程讓的手勁太大,她掰了半天才掰開兩根手指。正朝第三根手指努力時,一道細弱的聲音響起:“阿沅?”


    阿沅驚得差點將他手給扔了,轉頭看去發現他已經醒了,正半睜著眼看著她。


    她趕緊放下手,湊到他臉邊說話:“你覺得怎麽樣?餓不餓?要不要喝水?”


    程讓定定地看著她,視線在她臉上逡巡,半晌像是終於確定下來真是她,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撫上她臉頰:“真是我家阿沅啊……”


    阿沅又忍不住想哭了,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淚憋回去,帶著他的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遍,微微哽咽:“真是我。”


    程讓強撐著坐起身來,看了看四周,眼熟倏地一凜,緊緊抓住阿沅的手腕:“你怎麽在這裏?這裏是牢獄,你從哪裏來的?”


    阿沅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麽來的,她覺得自己在做夢,但看見如此真實的場景,她有些懷疑。都說夢是現實的折射,她從來沒來過這種牢房,若是做夢的話,緣何會構建得如此清晰?


    “我不知道……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她端起剛才獄卒放在旁邊的飯菜,沒想到程讓卻緊捏著她的手腕,語氣森寒:“你不是阿沅,阿沅不會在這裏!”


    她愣住,端著碗的手一歪,那碗飯就那麽打翻在旁邊。


    看著程讓眼底迅速聚起一片黑色的漩渦,捏在她手腕上的手越發用力,像是要將她的手捏斷。阿沅一個用力掙脫開來,好在程讓受了傷,力氣不夠大,她手腕上隻是留下了幾道泛紅的指印。


    “那你怎麽在這裏!”她壓低聲音吼回去,雖然不知道為何先前那兩個獄卒看不見她,而程讓卻可以。她還是分了一半心神在外麵,就怕突然來了人。


    程讓被她掙得身子一歪,抓她的那隻手勉強撐住地,另一隻手終於鬆開來。阿沅就看見他握得緊緊的手心裏掉出了個平安扣,在昏暗中閃著瑩潤的光澤。


    她一下子愣住了,那是她用來和程讓交換雙魚佩的平安扣。


    程讓身子還軟著,眼睜睜看著平安扣被阿沅眼疾手快撿走。


    “還給我!”他伸手就要搶,伸出去的手卻被一巴掌打落。他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女人,到底是誰在冒充他的阿沅?


    阿沅眼睛瞪得比他還要大:“都受了那麽嚴重的傷了還抓著這個幹什麽?我還以為是什麽機密!”其實她心裏早亂了,話本上那些愛情故事一下子湧入腦海,比如男主角想找回女主角送的東西,結果一不小心就身陷險境之類的。


    若程讓真是因為這平安扣受的傷,她真的會氣死的。


    程讓狐疑地看著她:“你真是阿沅?”


    阿沅氣道:“不是!”


    眼前的少女氣呼呼鼓起臉,圓圓的杏眼裏閃著靈動的光,那是他最熟悉的模樣。程讓笑起來,這是在做夢吧?不然的話,為何阿沅會出現在這裏?


    他伸出手去圈住少女的纖腰,將人帶到自己懷裏:“你是我家阿沅。”不管了,若真是夢,那就在夢裏享受一下吧。


    阿沅可不敢靠他懷裏,他胸口還有那麽嚴重的傷呢。她半跪坐在地上,伸手抵住他肩膀,阻止他靠近:“坐好,別亂動!”


    也不知道這夢什麽時候會醒,她歎了一口氣,將剛才灑在地上的飯菜掃開了些,將水壺拿過來:“飯是吃不成了,那就喝點水吧。”


    程讓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不依不饒地圈住她腰往身前帶:“阿沅我好想你。”


    突然變成了粘人的大狗,阿沅哼了兩聲到底舍不得再推開他,摸了摸他頭發,觸感有些油膩,她嫌棄地噘了噘嘴:“幾天沒沐浴了?”


    程讓撓了下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目前的形象應該不適合出現在心上人麵前。


    但他隻是略想了一想,手上動作卻是半點沒變,那隻手還是牢牢扶在阿沅腰上:“怎麽?阿沅嫌棄我嗎?”


    阿沅懶得理他,用手指將他結在一起的頭發梳順,看著好歹順眼了些。


    弄完頭發,她突然想起自己睡前要傳的消息,趕緊提醒道:“你一定要提防劉謹,我懷疑他是不是和海盜有勾結?”


    程讓抱著她的手一頓,眼皮半闔,語氣波瀾不興道:“他是和薑國有勾結,還有項家那幫蠢貨!沒事,你不要擔心,等我出去,不會放過他們的。”


    阿沅憂心忡忡:“怎麽出去啊?”外邊除了那兩個獄卒,肯定還有不少人手,而且這裏麵地形又複雜,除非這座監獄塌了。


    她話音剛落下去,隻聽轟隆一聲,對麵厚厚的石牆轟然倒塌,碎石迎麵飛濺而來。


    在石頭要砸上她的一瞬間,她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回家啦啦啦啦~


    第73章


    夢醒身是客,養傷聽長風。


    阿沅醒來時差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夢裏的情景曆曆在目,那轟隆的聲音猶在耳邊,震得她心髒發麻,頭疼欲裂。


    她摸了摸心房處,之前那陣劇痛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淡淡的溫熱之感。再對著鏡子瞧時,胸前的朱雀刺身也不見了。指腹撫過,連原先感受到的隆起也不見了,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怎麽會這樣呢?她明明親眼所見!


    但再三觀察之後,她確定那刺身真的沒有一絲痕跡留存。


    再回想夢裏的情景時,她覺得有些許詭異,牢獄的場景未免太過真實,就如親身所曆。仿佛在睡夢中,她的靈魂脫離身體遊蕩去了千裏之外的地方,並在那裏看見了受傷的程讓。


    想到這兒,她突然坐起身來。顧不得剛醒過來發絲繚亂,她穿好了鞋就往外走。綠綺看她終於醒了,趕緊迎上去問要不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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