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嘩的一聲,門上突然開了個小窗,一個老頭在裏麵警覺地看著眾人。徐思麗掏出徽章來,衝他晃了晃:“首都警察廳的。開門。”


    老頭盯著徽章看了半晌,還是一言不發,嘩啦又把小窗關上了。徐思麗頭一次碰到這種場麵,錯愕之後火冒三丈,衝著門咣當就是一腳,又突然想起梅檀還在旁邊看著,頓時火氣轉到臉蛋上,紅著臉強裝鎮定,低頭踢起石子來。


    王江寧哭笑不得,給韓平使個眼色,讓他再去敲。韓平還沒動,那門已然緩緩打開。老頭抄著手站在門後,陪著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出來。老太太行了一個現在已不常見的萬福禮:“先生小姐萬福。來曲府不知何事?”


    這種老古董的禮節,想來其他幾人也不會習慣。王江寧搶上前,左手抱右手,往前一躬:“有禮了。我們幾個是警察廳的,來府上有些公幹。不知道曲夫人可在?”


    “原來是官府的長官,夫人在,各位長官請。”這老太太再次一躬身,轉身引著四人往宅子裏走。梅檀心中急切,趕著快步跟上。徐思麗感覺場麵不在自己掌握中,心中有些不爽,卻也隻能無奈地跟著走。


    這宅子從外麵看不出來,裏麵卻是別有洞天。進門是一個精致的前院花園,花草樹木鬱鬱蔥蔥。花園後麵,是一棟典型西洋風格的二層小樓,刷著白漆。連樓帶院子,都是一塵不染,幾乎連落葉也沒有。而宅子門口的兩層台階上,更是一塊鋥亮的,由整塊大石製成的門迎,王江寧走上去都覺得慚愧,髒了人家的地。


    引到門口,那老太太先去大門旁的一個小櫃子裏取出了四雙木拖鞋,十分像日本人的木屐,但是細看還是有些不同。她彎腰放在地上,低頭說道:“長官恕罪,府上有規矩,來客換鞋。”


    韓平正要脫鞋,被王江寧拉住。“有個活要你跑一趟。”王江寧貼到韓平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半天。韓平一邊聽一邊默默點頭,聽完也不和眾人打招呼,轉身出了宅子。


    “他幹嗎去了?”徐思麗沒聽到兩人的對話,有些疑惑地問道。


    “哦沒事,他汗腳,我讓他先去洗個腳再進來。”王江寧看韓平走遠了,毫不猶豫地揭短。


    正門進去,便來到一個寬敞明亮的客廳,地上鋪著碩大的八仙過海地毯,一派富麗景象。老太太招呼大家坐下,沏好了茶,這才上樓去請這宅子的主人——曲文秀。


    看著她上了樓,梅檀才輕聲道:“這位曲夫人不簡單。”


    王江寧還沒開口,徐思麗就搶著問:“怎麽個不簡單法?”


    “前麵的園子,是典型的日式園林,具有桃山時代的特點,進來的時候我注意看了,那院子裏還藏著一個小茶庭和一根石燈籠。除了有鳶尾點綴之外,幾乎是清一色的紅鬆和幾棵櫻花樹。若不是日本人設計,至少也有精通日本文化的人在打理。這客廳,雖然大都是我中華之物,唯獨中間這鋪地毯的做派,卻也是典型受到西方影響的日式風格,明治維新之後的新式日本大戶人家很常見。更奇怪之處,是那邊放的幾件擺件……”


    “啊,我認識,那是盆水仙!”梅檀的話沒說完,就被王江寧激動地給打斷了,說完見梅檀和徐思麗一起無語地看著自己,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沒事沒事,梅教授,你接著說。”


    “你說的那個是青玉菊瓣式盆水仙盆景,水仙盆景有‘芝仙祝壽’之意,宮廷慶帝後壽誕時,地方官多有呈進,此物應是清宮裏麵流出來的東西。”順著梅檀的指指點點,王江寧掃視客廳,暗自思量著,這曲夫人的身份看來不一般啊……


    正想著,傳來一聲清亮的問候:“各位久等了。不知蒞臨寒舍有何貴幹。”


    梅檀已經先站了起來,頷首致意。王江寧也連忙站起來,心裏不禁納悶梅檀這家夥怎麽有時候頗有禮貌,有時候又呆得不行,一邊學著梅檀的樣子點了點頭,這才看清台階上站的女子。她一身深色的繡花旗袍,雖然身材不見多麽凹凸有致,卻頗見一股挺拔的氣質。


    這位夫人應該也有四十來歲,臉上卻沒有多少歲月留下的痕跡,粉黛未施,素顏看著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很有成熟女性的風韻,也未燙發或者盤頭,而是梳了一根大辮子垂在肩上,不說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人,就說現在,放到女人堆裏也很惹眼。徐思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像是要把這個女人看穿似的。


    見梅檀有開口的意思,王江寧趕緊衝他使眼色——現在不是問陳婷婷的時候。梅檀會意,點點頭便坐了下來。


    王江寧微笑著迎上台階,向曲夫人拱手道:“曲夫人,我們想問您一些事兒。不麻煩,問清楚了就走。”


    曲夫人緩緩踱步而下,笑著示意眾人都落座,又等那老太太來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才好整以暇道:“我聽張媽說,二位先生,還有這位小姐,都是警察廳的長官。但是我看二位先生,卻不像是尋常的警察。”曲夫人說話輕聲細語,柔和的目光挨個掃過三人,最後在徐思麗身上停留了許久。徐思麗給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十分強勢地瞪了回去。曲夫人微微一笑,又看回王江寧。


    王江寧微笑道:“曲夫人好眼力。實不相瞞,這位徐小姐是警察廳的長官,我是李英雄探事社的偵探王江寧,這位梅先生,是金陵大學的教授。其實今天來的不止我們三個,警察廳還派了人來,他們是不是要進來,就看我們今天聊得怎麽樣了。”


    曲夫人毫不回避王江寧的目光,仿佛沒聽出王江寧話裏的威脅,點頭示意繼續。


    “哦對了,梅教授是您女兒的老師。”王江寧也沒打算一句話就嚇住這貴婦,裝作若無其事,笑著指了指梅檀。


    不出意料,此話一出,曲夫人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用顫抖的聲音急問:“婷、婷婷怎麽了?”


    “曲夫人,有個人想必您是認識的。就是您府上的管家,叫作吳一峰的。他現在人就在警察廳。他說他殺了一個叫吉田有司的日本人。我們今天來,就是要查清楚這件事,當然,還有陳婷婷的事。一切皆有因果,萬物皆有本源。你想找到你女兒,我們想知道這整件事的真相,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王江寧這時候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站起來背著手,一步一步地踱到了曲夫人的麵前。


    “那個魔鬼。”曲夫人幾乎咬牙切齒地小聲低頭念叨著。


    王江寧沒有聽清,又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什麽?”


    “那個魔鬼!”曲夫人猛地站起來,淒厲地吼道,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


    王江寧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隻覺他麵前的這個女人,看起來才更像是魔鬼。


    第二十五章 質疑辨惑 (2017.3.17)


    進展不錯。王江寧依然背著手,一臉肅容地看著曲夫人。


    徐思麗適時站了起來,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傲然說道:“曲文秀,你的老相好吳一峰剛剛在警局交代了殺害日本人吉田有司的事情,但我們覺得疑點甚多,希望你能配合。”


    “這位小姐想必是代表警察廳的,”曲文秀看了看徐思麗,“我勸你還是收回這番羞辱之言。你們高廳長跟前我也是說得上話的。你想知道吉田之事,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過,你若想從我和吳一峰的關係上下手,卻是自討苦吃。”


    “你和吳一峰若無那等關係,他區區一個管家,敢動手殺你的客人?而那吉田有司一個連入境文書都沒有的日本人,你卻肯讓他住進家裏,可見你二人關係不一般,而吳一峰話裏話外都體現出他很在意這種不一般……”徐思麗沒被曲文秀的氣勢唬住,這樣虛張聲勢的場麵她見多了。


    “我和吳一峰不可能有什麽關係,因為——他是太監。”曲文秀這輕描淡寫的一語,徐思麗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吳一峰在你們手上,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驗他的身。”


    頭一回看到徐思麗在鬥嘴上吃這麽大的啞巴虧,王江寧幾乎給逗樂了。


    聯想起吳一峰的種種特點,沒有胡須,嗓音尖利,勾頭縮背,似乎能印證曲文秀所言非虛。


    “皇帝跑了以後,宮裏的太監宮女死的死跑的跑。我看他會些拳腳功夫,就收留他做了下人。他是個太監,帶著他我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亂子。”曲文秀越說越淡然,仿佛在隨意地說著家長裏短。同樣是喜歡掌控局麵的女人,徐思麗那種劍拔弩張的套路在她麵前顯得稚嫩無比。


    王江寧也不由在心中讚歎一聲,卻仍然冷著聲問:“那不說吳一峰,你和我們說說吉田有司,他和你是什麽關係?又是怎麽死的?”


    仿佛知道王江寧必然會有此問,曲夫人看也沒看他,隻半抬頭看著天花板,用回憶的口吻繼續說道:“我家老爺叫陳有地,光緒三十二年帶著我從山西一起去京城做生意。兩年後我們有了婷婷。沾了大清朝的光,老爺的生意做得還不錯。


    “沒想到後來袁逆謀亂,皇帝退位,老爺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老爺心灰意冷,聽說有不少大清遺老遺少去了日本,老爺也變賣資產,決心去東洋日本,為大清盡忠。我自然不放心讓老爺一個人獨去,便隨夫東渡。婷婷那年才六歲,我們都不知道日本那邊情況如何,隻得讓家中老仆帶著婷婷回晉城老家。


    “到了日本後,我們才知道什麽叫人在異鄉身不由己。老爺天天早出晚歸,和遺老遺少們聯絡,組建了保皇黨,意圖複辟大清。怎想老爺積勞成疾,不過短短六年,便撒手人寰,隻留下我孤身一人。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竟連一張回中原的船票也買不了,因為我既不通日語,連身份也沒有。”曲文秀憶起往事,忍不住垂淚,旁聽眾人也聞之動容。


    王江寧沉聲問道:“後來你遇到了吉田?”


    “老爺在的時候,他那些朋友隻知道貪圖他的錢財,他不在了,他們就消失了。那吉田有司平時和老爺來往很多,老爺走了以後,他依然天天來府上,噓寒問暖,卻也從不對我無禮。見我欲回國,便出主意說,我若和他假扮夫妻,入了日籍,就能買到船票回到中原。我一個弱女子,在那裏無親無故,隻當他是老爺故交,是個好人。便聽信了他的謊言,和他,和他……”曲文秀此刻已經泣不成聲。


    徐思麗聽她說得如此淒慘,正欲出言安慰,卻被王江寧用眼神阻止,繼續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便隨他姓了吉田,改名叫吉田文秀。我確實入了日籍,成了他的太太,實際上卻成了他的傭人奴隸。我家祖上一直是晉城有名的大廚,到了我這一代,因為隻有我一個女兒,家中不忍廚藝失傳,便還是把手藝傳了給我。吉田帶我入家後,隻要喝醉酒便隨時打罵,有時候即便不喝酒也拿我出氣。唯有給他燒幾道好菜,才對我好些。


    “就這樣過了幾年,他漸漸的也開始帶我出門會客。我抓住一切機會,努力偷偷學日語。日子長了,看我天天一個人出去買菜,也還會照常回來,他終於放鬆了警惕。我便趁他喝醉偷了他的銀錢,還有我的籍證,逃了出來,買船票回了中原。那時候已經是民國十一年。


    “我曆盡千辛萬苦,回到了晉城老家。家裏早就衰敗了,家人和家產,均喪於閻錫山之手。隻有老爺的老仆依然忠心耿耿,在老家邊上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悄悄照顧著婷婷。


    “我身上帶著不少從吉田那裏偷來的銀錢,山西兵荒馬亂,吉田也知道我的情況,萬一給他尋來怎麽得了,所以山西不能再住,我帶著婷婷南下南京,心裏想著,靠這些錢和我的手藝,在南京立足不難。”


    曲文秀說到這裏,動情地抓著張媽的手,張媽也激動地點著頭,嘴裏“夫人,夫人”念個不停。


    王江寧點點頭:“接著說。”


    “到了南京,開了文曲樓。虧得此地老少捧場,家中生活漸好,終於安定下來,婷婷也考上了金陵大學。我以為一切都回歸了正常。直到那天,我看到那個魔鬼站在家門口,我知道,這還是躲不過的宿命。”曲文秀用手帕捂著臉,痛苦地搖著頭。


    “嗯,這個吉田還真是厲害,居然能找到你。”王江寧頗為同情地說道。


    “是。我知道他手上有著我的各種把柄。在日本偷他的錢,民國肯定不會過問,但是他如果報官說我是亂黨遺孀……他手上有我和老爺參加保皇黨的照片,不但官府要抓我,婷婷也會受到牽連。所以他要在府上住下我也隻得由他。後來我才知道,他來南京,是想借助我的關係和身份,把自己假扮成我家老爺陳有地。


    “用他的話說,這樣就能明麵上以中國人的身份,和保皇黨的那群人合作。我曾看見他和一群光頭見麵,不知在謀劃什麽。”


    聽到曲文秀說起了保皇黨,王江寧和徐思麗不約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這條線搭上了,難怪吉田有司死了這麽久,日本人沒動靜,反倒是滿清餘孽攪得風生水起,原來症結在此。


    “嗯。接著說。”王江寧心中急切,卻不能表露,裝模作樣地呷了口茶。


    “那天他出去了很久,估計是和那些亂黨密談。晚上回來,他要了酒喝,還跑到我的房間,到處亂翻。我和他爭搶不過,被他打暈了,是張媽把我救醒的。這時候吳一峰也上來,說看到吉田出門了,沒追到。我急忙去婷婷的房間敲了敲門,幸好她沒事,我才放下心來,讓吳一峰不要聲張,便自己去收拾房間裏那些東西。


    “那一晚上,吉田都沒有回來。我也沒睡著,昏昏蒙蒙的。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去叫婷婷起床,卻發現她不見了。我很吃驚,因為我那天晚上都沒怎麽睡,卻沒聽到婷婷出去的動靜。看她的床鋪衣物,像是都收拾好的。我以為她自己去了學校,以前她也會這樣,就沒有太擔心。隻是讓吳一峰開車去學校問問看,確認一下。


    “不承想吳一峰回來就告訴我,說婷婷沒有去學校,我當時就慌了,心想不會是這些亂黨對婷婷怎麽了吧,就讓張媽、吳一峰和所有下人都出去找。他們說報官,我說不能報,萬一牽扯到亂黨的官司,婷婷反而凶多吉少,所以隻能暗暗尋找。我下了死令,找不到婷婷就不要回來了。


    “再後來,晚上半夜快十二點,吳一峰先回來了,他看到吉田在宅子門口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又想起頭天晚上吉田打暈了我,就懷疑是不是吉田對婷婷不軌,他打暈了吉田,卻沒問出來婷婷的下落,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就勒死了吉田。他本來想把吉田拋屍到江裏去,卻開錯路去了將軍山,隻得將錯就錯把屍體拋到了將軍山去。


    “我聽他說完隻覺心驚肉跳,吳一峰是很謙和的一個人,這次為了我和婷婷,對吉田這個渾蛋痛下狠手……我……”曲文秀說著說著眼睛又紅了起來,眼瞅著眼淚要落下來。


    徐思麗最看不得人哭,忍不住開口道:“若是這麽說,吳一峰雖然殺了人,那也是為國除害,亂黨餘孽人人得而誅之。眼下……”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王江寧飛快地打斷道:“徐小姐說得對,眼下啊,咱們不但要給吳一峰正名譽,還要深挖狠挖,把亂黨一網打盡!給吳一峰討一個民族英雄的嘉獎。”


    他一邊說一邊在背後衝徐思麗悄悄擺了擺手。


    “不過,我現在更擔心了。那些亂黨若知道吉田死在吳一峰手上,不知道會對我家做出什麽事來,也許婷婷現在就在他們手上。我隻希望婷婷沒事,至於吳一峰,他早有覺悟,人都殺了,本來也沒打算再留著性命……”曲文秀越說聲音越小,低著頭揉著手帕。


    “這件事徐小姐會調查清楚的,您不用擔心。曲夫人,之前吳一峰說,他在後廚取了一把菜刀,幾個麻袋,您能帶我們去後廚看看嗎?人證物證俱全,才好結案啊。”王江寧踱著步,仿佛也覺得沒什麽好問了,迫不及待想結案。


    “也好。吉田還有些衣物留在客房,你們要看看嗎?”曲文秀望了望張媽,張媽也點了點頭:“對對對,他還有個箱子在客房。我一直沒動過。”


    “一起查,一起查。這樣的,徐小姐和張媽去客房看箱子,我和梅教授隨曲夫人去後廚看看,節約時間,節約時間,早點結案大家都舒坦。”王江寧打著哈哈。


    “好,張媽,帶徐小姐去客房查看。二位,請隨我來。”曲文秀站起身來帶著王江寧和梅檀往後廚走去。徐思麗則跟著張媽去了客房。徐思麗臨走前看到王江寧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後廚。”


    後廚正對的就是後院,旁邊停著一輛小汽車,還有一些堆放整齊的柴火等雜物,難得的是這裏依然用草木點綴,看起來雜而不亂,仍如花園庭院一般。


    王江寧讚不絕口:“曲夫人真是會生活,這後院,怕是比官老爺的花園還漂亮。”


    “王先生說笑了。請,這裏便是後廚。”曲文秀推開門,引二人進去。


    王江寧頭一回看到私宅裏居然有這麽大的後廚。屋裏擺了兩張長桌,四個火灶,灶上那大鍋簡直可以裝下一個人。鍋上麵還有一根大鐵管橫穿整個房頂,吊著幾個大滑輪。一根粗繩穿過,垂直拴在地麵的鐵鉤上。感覺像碼頭上卸東西的那種滑輪吊車,但是看起來更加精致複雜。


    “很精妙的滑輪組,是否產自德國?”梅檀欣賞道。


    “教授好眼力。這是一個德國朋友從商船上拆下的。牛羊肉是文曲樓的招牌,我常用這個掛些牲畜,去毛洗淨,蒸煮上鍋也方便些。”曲文秀說。


    王江寧點了點頭,趁曲夫人說話的工夫四處察看,見左牆邊有個碩大的方形洗池。


    “刀一般都掛在這裏。中間缺的那一把,就是吳一峰拿走的。”曲文秀又指著灶台對麵的牆,那裏有個空掛鉤。旁邊掛著各式菜刀,其中兩把尖銳無比,一看就是剔骨刀。此外還有大勺鍋鏟等物,還有四根不同粗細大小的擀麵杖。


    王江寧對刀隻掃了一眼,卻對擀麵杖興趣很大,拿起一根來,擺弄兩下:“曲夫人,這擀麵杖可夠沉啊,使起來方便嗎?”


    “我現在做的也少了,這些東西都是下人用得多些。”曲文秀隨意說道。


    咣當,又有人推門進了後廚。三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徐思麗和張媽也來了。


    “那箱子裏就幾件換洗衣物,別說證件了,連張紙都沒有。估計要緊的東西他都帶在身上,給吳一峰燒沒了。”徐思麗有些懊惱地說。


    曲文秀歎道:“唉,吳一峰太莽撞,若是能生擒了吉田,說不定能連鍋端了那些亂黨。”


    “哎呀這廚房可真幹淨,曲夫人,您這廚房平時都不用的嗎?”徐思麗也被這檔次頗高的廚房給震驚了。


    “天天用,我隻是見不得髒,下人手腳也勤快,收拾得好。”聽到徐思麗的讚歎,曲文秀第一次露出笑意,“廚房就是這樣了。吳一峰拿的那把是大菜刀,大小的話,您比比左右那兩把就知道大概了。”


    “嗯。對了曲夫人,吳一峰說,他還從後廚隨手拿了六個麻袋……”王江寧伸頭縮腦地到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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