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這東西。”李錯急忙擺了擺手,眼神裏竟然露出一絲懼怕。


    “你不吃螃蟹啊?”王江寧有些詫異,他剛掰開一隻正準備分李錯一半。


    “我不吃帶殼的東西。我們那兒也沒有這東西,不會吃。”李錯十分堅決地吃著麵條。


    “這也是怪事。教授啊。”聽李錯這麽一說我,王江寧立刻想起自己剛才的疑惑來,“這螃蟹不是咱們南方才有的嗎,而且我聽說冬天就沒螃蟹了啊,為何在此地會有螃蟹?這個頭還不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梅檀卻沒有著急吃,而是在自己的隨身小包裏翻著東西。聽王江寧問,他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蟹確實多產自南方湖泊,主要還是氣候的問題。從李姑娘的寨子到這一帶,應該是一個十分罕見的中原狹長盆地,無論是動植物都更像是南方的生長環境,特別是溫度明顯比周圍要高,有螃蟹也就十分正常了。”


    -


    梅檀這麽一說,王江寧立刻感覺到這一路過來果然是明顯感覺溫度高了不少,綠色的植物也比之前看到的豐富得多。還沒等他在心裏再讚一句梅檀慧眼識蟹,呂衝元標誌性的驚呼聲又把他拉了回來。


    “哇,教授你這是要給螃蟹動手術啊!”呂衝元指著梅檀剛從包裏翻出來展開的一個小布包大驚小怪地喊著,差點把一個蟹鉗給咽進肚子裏。


    “土包子。這叫蟹八件。”王江寧一看梅檀展開的這個小布包,裏麵整整齊齊地碼著八個小物件,立刻想起來師父李老吹曾經給自己看過,說是上流社會的講究人吃螃蟹會用這八樣東西,吃的是蟹,端的是身份。雖然自己這也是第一次親眼見,也不妨礙他嘲笑一下呂衝元。


    那幾個大兵都看傻了,紛紛停下手看梅檀慢慢悠悠地拿蟹八件吃蟹。李錯看了半天,搖了搖頭,十分耿直地說道:“梅教授這吃法太斯文了,一隻蟹估計能吃到明天。”她轉頭又看了看吃相粗獷的王江寧,微微一笑:“你要是這樣吃法,我可就不要你了。”


    王江寧差點沒給她這句話噎死,臉一紅手一抖,一隻蟹腳就直接掉進了嗓子眼裏,隻把他嗆了半天。等回過神來,王江寧又覺得氣氛尷尬,梅檀和呂衝元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王江寧幹脆借蟹獻佛,掰開一隻大個的螃蟹,捧著裏麵的蟹膏要給李錯嚐鮮。


    -


    “李姑娘,你試試,這螃蟹真的是好東西,特別是這個蟹膏啊,人間美味,你看這塊這麽大。”


    “這是什麽東西?”李錯皺著眉頭。


    “蟹膏是什麽東西?就是螃蟹裏的好東西,蛋黃一樣啊。哎,要不,教授你給解釋解釋,這是什麽東西?”王江寧立刻轉身向梅檀求援。


    梅檀看了看那塊蟹膏,又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李錯和熱切的王江寧,還是不忍說出真相令王江寧被打。他深吸一口氣,冷漠地吐出幾個字:“我也不知道。李姑娘不想吃,你就別強迫她吃。”


    梅檀本來是好心,但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會撒謊,一開口這口氣明擺著是藏著掖著,不但王江寧和呂衝元聽出來不對了,連李錯也立刻聽出來不對了。


    “教授,這玩意兒是不是什麽不能吃的東西,他故意給我吃?”李錯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王江寧。


    “不是不是,這真的是好東西啊,不信我吃給你看。”王江寧急得手舞足蹈,也來不及再解釋,張嘴就把那塊蟹膏吃了下去。他沒嚼兩下,突然臉色微變,哇的一下又吐了出來。


    這下李錯更來氣了,指著王江寧吼道:“果然是不能吃的東西!”


    “現在畢竟是冬季,有時候蟹膏會發苦得厲害,沒法下咽。”梅檀不緊不慢地在旁解釋著。


    -


    “哎呀,你們到底在折騰什麽呢。”坐在一邊旁觀的呂衝元忍不住插進話來,“李姑娘就是問這蟹膏到底是什麽東西,大教授你知道,你說不就完了唄。”


    梅檀抬頭看了呂衝元一眼,沉默半晌,淡淡開口說出真相:“蟹膏主要是公蟹的精液和性腺。”


    氣氛登時一片寂靜。四人沒再說話,就連那幾個大兵都停住了嘴。隻有月餅不明就裏,傻嗬嗬地竄來竄去,尋找人類留下的殘蟹。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錯響徹雲霄的吼聲貫穿了整個林子。


    “你們三個沒一個好東西!全都給老娘滾!”


    “李姑娘,你聽我說……”


    “滾!”


    “王江寧,李姑娘叫你滾聽到沒有?”


    “全都滾!你也滾!”


    “是是是……那個,班長,咱們走吧?”


    第四十八章 茅塞頓開


    王江寧一行趕到張奇軍營,已經是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了。


    “王大哥!你們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帶人去洛陽找你們了!”張奇熱情地迎了出來,他身邊的幾個小兵都是十分好奇的樣子,似乎很少見到他們的張連長如此熱情。


    “你這臉怎麽回事?果然還是遇到歹人了嗎?”張奇走近了,才發現王江寧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對……對,碰到了壞人,這事兒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咱們先進屋……咳,你這營房找的地方還不錯啊!”王江寧努力轉移話題,畢竟賜給他臉上這些傷的人就在身邊。


    -


    “此地本來是一座寺廟,遭逢戰亂,也就荒廢了。我看這裏房屋還能將就著用,就把營房紮在這裏了。”張奇一邊走一邊簡單地介紹著。


    這山間小廟小得可憐,小院子裏也就隻供著觀音菩薩這一尊佛像,如今寺廟裏的和尚早就跑光了,連泥塑的觀音菩薩都隻剩下了半身殘像。王江寧一行跟著張奇往裏走著。李錯一直黑著臉不說話,梅檀是一直沉默慣了,唯有呂衝元自打進這寺廟後就東張西望的,有精神得很。


    見呂衝元這個樣子,王江寧疑心又起,在呂衝元身邊試探著問:“亂看什麽?不就是一座破廟麽。”


    呂衝元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憂慮,對王江寧的話也恍若未聞。隻見他雙手合十,衝著觀音菩薩的殘像深深鞠了個躬。這一下倒把李錯的興趣吊起來了,她饒有興致地轉到呂衝元身邊,問道:“小道士,你改信佛啦?”


    “非也非也。我看這小廟中的香火,以前想必也是很旺的,不想現在竟破敗至此。再想想釋家祖庭也是慘淡維持,少林寺更是被一把火燒為白地。如今到處兵荒馬亂,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都不過是這亂世中的一葉孤舟罷了,說沒也就沒了。”呂衝元這一席話說出來,與他平時的言辭話風截然不同,竟是透出了一股子出家人的超脫之氣。


    -


    “這位小道長說得甚是。”張奇讚許地點了點頭。說話間,他們已經步入了觀音殿內。此地雖然是供著觀音菩薩的觀音殿,但其實地方甚小,總共也就隻能擺下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幾個人坐下來頓時便把這地方填滿了。


    眾人剛坐下沒多久,就有張奇手下的大兵小跑著進來給眾人遞茶。張奇這茶葉好不好不知道,幾盞茶杯卻都是正兒八經的上好瓷器,與張奇手下拿著的那隻燒成黑炭的破舊茶壺形成鮮明對比。王江寧望著茶杯,不禁露出驚奇的神色。


    張奇見狀,主動舉起一個茶杯來笑著介紹:“這是上官送的。我也不大懂這東西,平時也不敢用,生怕給打壞了。這不王大哥你們來了,我這套東西才有點用武之地。不過可惜了,這茶葉就隻能將就一下,河南這地方不怎麽產茶葉,就這些散茶還是從鄭州帶過來的存貨,喝一口少一口。對了,王大哥,你們這次到底情況如何,事情可還辦成了?”


    -


    聽張奇開口相問,王江寧也不藏著掖著,把白馬寺之行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重點強調了艾梁和追著鍾濤買銅雀印那群人。不知怎的,王江寧總覺得他們不是一夥。


    張奇聽得也是頻頻皺眉,待王江寧講完,他才沉聲說道:“王大哥,我部受命在此地剿匪,收拾亂黨是我的職責。沒想到本地竟然還有如此囂張的亂黨,我這就給上官匯報這些情況,再多調些人來,力求將這些亂黨一網打盡,掃除後患。”


    “多謝你,不過依我之見,這些人八成已經跑了,天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王江寧歎了口氣,下意識地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呂衝元。


    哪知道這一眼看過去,呂衝元倒是毫無反應,反而是旁邊坐的李錯顯得有些焦躁難耐。王江寧頓時明白,以李錯的出身,到底還是和張奇這種身份的人格格不入,畢竟張奇的手下,抓了李家寨不少人。王江寧眼珠一轉,剛想幫李錯說話,張奇已經望著李錯,率先開口了。


    “李寨主,李家寨你的那些兄弟,已經都被我收編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張奇十分坦誠地說道。


    李錯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王江寧倒是心中一喜,他本來最擔心李錯和張奇會因前事產生隔閡,這回張奇主動示好,而且對李家寨的人也是關照有加,這擔心看起來似是沒必要了。


    -


    “那就好那就好,張奇啊,還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現在哪裏還有半點我們剛認識時候的樣子啊。”王江寧見李錯不說話,便接過話茬,笑吟吟地給張奇戴了一頂高帽。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


    “進來。”張奇中氣十足地喊道。


    “報告連長,韓司令來電!”一個小個子兵推門進來,“啪”地敬了個禮,給張奇遞上一張電報。


    張奇伸手接過電報,隻掃了一眼,表情便凝重了起來。


    王江寧見狀,立刻站起來,拱了拱手道:“你這軍務要緊,我們先去外麵坐坐。路上我打到一隻雞,等會兒交給炊事兵,燉了給大家當下酒菜。”


    然而話音剛落,張奇就衝他揮揮手,示意他坐下:“不著急,王大哥。我還有點事兒要和你單獨說一下。”


    “啥事兒啊?”王江寧愣了一下。


    “我之前伺候的王老爺,托我帶給你幾句話。”張奇有些僵硬地大聲說道。


    梅檀立刻心領神會,大步邁出房間,不妨礙張奇和王江寧私下說話。李錯有些好奇,遲疑著想偷聽個一句半句,卻被呂衝元強行拉走了。


    -


    待眾人都走遠了,王江寧這才抬起頭來,瞥一眼仍在向外打量的張奇,懶洋洋地說道:“張奇啊,你這撒謊的表情倒是見長,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得跟真的一樣,隻是你這謊話也太假了點,你那王老爺現在還在監獄裏蹲著呢吧,他怎麽找你讓你給我帶話?”


    張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王大哥不愧是幹偵探的,腦子轉得就是快。我這憋了半天,才想到這麽一招,還是一下就給你識破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到底有什麽事兒要單獨和我說?”


    “這是韓司令剛才發來的電報,王大哥,我隻能給你看。”張奇麵色凝重地把剛才那封電報遞給了王江寧。


    王江寧早已預料到那封電報定然不簡單,然而接過來一看,卻還是傻了眼。


    那封電報上隻有十個字。


    即往洛陽尋古董商鍾濤。


    -


    “這……韓司令為何也要尋他?”王江寧倒吸一口涼氣。


    “我也不知道,王大哥,你來之前,我連鍾濤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但是韓司令既然下命令要尋他,定不簡單。韓司令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他絕不會無緣無故派兵和一個古董商人過不去。我在想,這會不會和你們的行程有什麽關係。”張奇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似是在斟酌接下來的措辭。


    王江寧感覺出張奇語氣中的異樣,也不接話,隻是用眼神示意張奇繼續。


    張奇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鍾濤已經死了,我卻擔心,殺死鍾濤找你們麻煩的那幫人,和韓司令的命令會不會有什麽聯係。如今這些事,我是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還是按命令去洛陽一圈。我當年參軍報國,本希望是能用手中槍換天下太平,哪知道這一年,仗是越打越多,這國是越打越亂。就說馮玉祥馮將軍手下的十三太保,也是龍蛇混雜,這不年初的時候,石友三燒了少林寺。韓多峰韓司令也是十三太保之一,我雖知道他的為人,可畢竟王大哥你們這一趟那才真是九死一生,韓司令這封命令到底什麽意思,我也不敢隨意揣度。忠義難兩全,我想盡快送你們走,不管是回南京,還是去你們想去的其他地方,總之不要繼續待在河南了。”


    “我明白,張奇,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的福氣。”王江寧發自肺腑地讚歎了一句。


    若換作個沒良心的,知道鍾濤已經死了,而王江寧他們是唯一近在眼前的知情人,那必然是要帶著王江寧他們去交差,賣友求榮的。然而張奇現在決定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送王江寧他們走,想必是擔了很大風險的。


    -


    “那就按你說的,我們休息一晚,就立刻離開。”王江寧頓了頓,又隨口說道,“對了,張奇,我想托你一件事。梅檀要找個姑娘,那姑娘乘著一輛造型奇特的馬車。鍾濤的手下,也曾看見過那輛馬車,所以我想這輛馬車應該就在這附近,希望你能幫忙多留意留意。馬車造型別致,還有四五個黑衣光頭看護著。”


    張奇聞言,忽然就不言語了。王江寧見他表情凝重,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怎麽,你……知道這輛馬車?”


    “那輛馬車,是不是遮了厚厚簾子的,雙馬雕花的大馬車?”張奇忽然抬頭看向王江寧。


    “你見到過?”


    “昨天我去城裏辦事,在下麵的官道上看到這樣一輛馬車,旁邊還有四五個騎著馬的黑衣男人護送著。官道上往來之人眾多,那馬車不疾不徐的,隻像尋常富貴人家出行。不過那馬車看起來很豪華,很少見,加上車簾是一種很好看的藍色,上麵還畫了個很特別的圖案,所以我當時就多看了兩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馬車有點邪氣。而且那馬車上有一股非常濃的香味,熏得有些嗆人。”張奇繼續回憶著。


    “那馬車往什麽方向去了?”王江寧兀自迷惑,不會真這麽巧吧,難道陳婷婷的馬車就這樣給張奇碰到了?


    “是往東南走的,那條官道通往商丘。”張奇篤定地說道。


    “往商丘?”王江寧一臉迷惑。他們一路從南京往西北走到洛陽,如今方向卻又轉向了東南,這是往反方向走了?


    王江寧不再細想這個問題,眼下最該考慮的,是下一步到底要去哪裏。這一趟洛陽之行可謂是失敗至極,要找的人要麽沒找到要麽死了,要找的東西到現在連真假都不知道,對於王江寧來說,返回南京是唯一的選擇。


    隻要一路走官道,說不定能追上那輛可能載著陳婷婷的馬車,梅檀可以與他同路,呂衝元也好說。但是李錯怎麽辦?李家寨已不比從前,她的兄弟們都被張奇給收編了。如果帶著她回南京……她願意嗎?


    等等,自己為什麽會想到帶她回南京?


    王江寧被自己下意識的想法嚇了一跳。


    -


    “王大哥,王大哥?”張奇見王江寧忽然失神,忍不住喚了他幾聲。


    “哦?啊……我就是在想下一步到底該怎麽辦。看來隻能先回南京了。不用你派兵送,借我們幾匹馬幾杆槍就行。”王江寧頓時回過神來,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考慮成熟,立刻就下了回南京的決定。


    “真的?這路上可不太平,還是有人護著安全點。”張奇還是不太放心,畢竟王江寧這一路上遇到的破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真不用,你放心吧,我這功夫,我這槍法,我給你說,就那隻野雞,我看都沒看,一槍就從樹上給打下來了。”王江寧拍著胸脯給自己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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