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這路你不熟悉嗎?”王江寧湊到鹿兒身邊,笑吟吟地說道。


    鹿兒卻依然沒有抬頭,隻是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我記性不好,經常分不清方向,沒少被爹爹責罵,所以他才每次讓我去送東西,讓我能長點記性。”


    王江寧待要再追問下去,卻被康聞道輕輕扯了扯袖子。


    “王探長,我看這孩子很可能是從小就信息閉塞,也有可能是腦部的海馬體發育不好,所以天生方向感差。”康聞道生怕給鹿兒聽到了,也是壓低了聲音說道。


    “海馬體?我們腦子裏還有海馬?”王江寧越發覺得這些科學家的世界不可理解。


    “腦部的一種組織,負責我們的方向感。”梅檀在一旁補充著。


    “這樣啊。”王江寧認真地點頭,仿佛真的聽懂了一樣。


    -


    眾人一路再無多話,很快就返回了老鹿的家中。出乎王江寧等人的意料,老鹿家的廂房收拾得居然十分整潔,不但有好幾張床鋪,而且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幾乎比老鹿自己家中的還要完備。


    王江寧摸了摸木架上閃亮的銅盆,又聞了聞床鋪上的味道,並無南方常見的黴臭味,甚至隱約有一絲香味。其他人都在悶頭整理自己的行李,王江寧走到院子裏,看見鹿兒正在十分吃力地打水。水井倒是就在院子裏,可那水桶幾乎有半個鹿兒高,把鹿兒的臉都漲紅了。


    王江寧立刻跑過來幫忙。


    “我們自己來,你且歇著。”王江寧用力扯過水桶,笑著對鹿兒說道。


    “爹說了,你們是客人,不能讓你們動手。”鹿兒怯生生地說道。


    “什麽客人不客人的,再說他又不在。”王江寧滿臉的毫不在乎,拎著水桶就往夥房走去。


    -


    “你們家經常接待外人嗎?我看那廂房打掃得十分幹淨啊,可是你爹和村長都說好久沒人來了。”王江寧把水倒進大鐵鍋裏,熟練地搗鼓著爐灶。這種爐灶他倒是十分熟悉,與南方常見的柴火爐子沒有任何區別。


    鹿兒站在一旁幫著燒火,頭不抬,也不吭聲。


    王江寧也並不著急,隻是自顧自地說道:“你這般小,就沒有了娘,卻要擔起這個家,我知道這種感覺。我從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誰,說起來比你還要慘一些。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像親人一樣的人,可是那人卻被壞人抓走了。其實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找到她,我們聽說她很可能會來這個村子……”王江寧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鹿兒的神情。


    “你娘被壞人抓走了?”鹿兒總算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王江寧。


    他這番話倒把王江寧逗得一愣,手裏的柴火都停了下來,“不是我娘啦!是……哎,和你這小孩子說了你也不懂,就當是我妹子吧,我把我妹子弄丟了。”


    鹿兒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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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不說這些啦。鹿兒,來,給你個好東西,以後你再也不用怕迷路了。”王江寧見場麵有些尷尬,這孩子畢竟還是太小,自己說的這些東西他八成壓根就聽不懂,便主動轉移了話題,從懷裏掏出一個褐色的小盒子來。


    “這是什麽?”鹿兒的眼神立刻被那小盒子吸引過去了。那盒子包著牛皮,也就巴掌大小,卻看起來十分精致,邊角都用金屬包邊,在爐灶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這個東西呢,叫作指南針。沒見過吧?”王江寧輕輕一扣這盒子,就打開了盒蓋,輕輕放在了鹿兒的手上。


    鹿兒雙手捧著指南針,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小盒子裏那個微微抖動的小針。


    “這根針呢,這一頭永遠指著北方,這一頭永遠指著南方,不管你怎麽轉這個盒子,它永遠都能告訴你哪邊是南,哪邊是北,你就再也不會找不到路啦。送給你。”王江寧十分大方地說著。


    這指南針實則是離開南京前韓平送給他的,王江寧一開始還挺感動,後來臨到要走了才聽說原來是警察廳門口那幾天一直有個賣貨郎常駐,韓平他們嫌人家吵鬧愣是把那貨郎趕跑了,強行克扣了那貨郎的不少東西,其中就有這個指南針。氣得王江寧當時就差點想把這指南針給砸了,還是呂衝元好言相勸這畢竟是用得著的東西,等回了南京再收拾韓平不遲,這才把指南針留到現在。


    -


    鹿兒哪裏知道這些曲折,他見這東西如此神奇,一開始隻是頗為好奇地把玩,一聽王江寧說要送給自己,立刻嚇得急忙推脫。


    “不行的,我不能要你們的東西,之前吃了你們的東西,爹爹已經很生氣了。”鹿兒捧著指南針就要往王江寧身上塞。


    “哎呀你這傻孩子,別給你爹知道啊,你自己收著就行啦。這種東西啊,外麵多得是,不值錢,王大哥說送你就送你啦。”王江寧一麵哈哈笑著一麵躲著鹿兒,蹦到了夥房門口轉身就準備走。


    “你剛才說,被抓走的是你妹妹?”鹿兒見回送不成,隻得小心翼翼地把指南針收下。他似乎悶頭又思想鬥爭了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話。


    -


    王江寧已經邁出屋子的半隻腳立刻又收了回來。


    他心中一陣狂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剛才鹿兒說的是“被抓走的是你妹妹”,這話不是分明已經承認什麽了嗎?


    “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比親妹子還要親,所以,你知道什麽一定要告訴王大哥,好嗎?”王江寧凝視著鹿兒的眸子。這孩子清澈的眼神,讓王江寧竟然隱約看到了小黑皮的影子。


    鹿兒卻再次躲開了他的目光,隻是低著頭說道:“你們這些人說話總是奇奇怪怪的。”然後隻略微一頓,仿佛像下定了決心一般,鹿兒才又小聲說道:“這些事你萬不可告訴爹爹,他,他會打死我的。”


    “你放心,我若是讓他知道,天打五雷轟。”王江寧這輩子發過無數毒誓,不過他並不迷信這些誓言也都不太當真,但這一次他是認真的。


    -


    “幾天前,爹爹帶來過幾個人,其中就有個大姐姐,好像是被抓住的,我看到她手腳都被捆住了。那幾人看起來都不像好人,好幾個都沒有頭發,對爹爹也凶得很。”鹿兒的聲音細若蚊音,聽在王江寧耳朵裏卻如同雷鳴一般,尤其是聽到“沒有頭發”幾個字,他感覺自己心跳如擂,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不能讓鹿兒看出端倪。


    王江寧努力定了定神,職業習慣般的回頭看了一下靜悄悄的院子和遠處的廂房,確定沒有旁人偷聽,這才繼續問道:“後來呢?怎麽你爹完全沒提過這事兒?”


    “我就見過他們一次,他們來的第一晚就住在我家,我看他們都是帶著刀的,還有些奇怪的短木棍。第二日爹爹就帶他們出去了,再也沒見他們回來。爹爹後來囑咐我,不可再提起這事。村子裏也有人見到他們,後來大家也都不提。你們來了以後,爹爹還給我說不可告訴你們這件事,不然他就打死我。那個大姐姐就是你的妹妹嗎?”鹿兒說到“打死”兩個字的時候,渾身都抖了一下。


    “應該就是我妹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爹爹知道此事。你也切不可給任何人再提起此事。”王江寧摸了摸鹿兒的腦袋。


    鹿兒用力點了點頭。


    -


    王江寧和鹿兒剛把熱水端到房間,老鹿也正好回來了。


    “哎呀你這娃子,怎麽好讓客人動手?”老鹿看到王江寧和鹿兒的樣子,作勢就要打鹿兒,嚇得鹿兒捂著腦袋就要跑。不過王江寧卻注意到,老鹿的眼神其實一直狐疑地在王江寧身上打量。


    “老鹿,你這就見外了啊,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哪能讓小孩子來照顧我們啊。鹿兒這孩子你平時也別管太嚴了,我看啊,小孩子還是要多和人交流,你看他現在,幾乎都不會說話了,這將來可怎麽接你這采辦的擔子啊。”王江寧語重心長地跟老鹿絮叨著。


    呂衝元接過熱水,也在一旁幫腔:“是啊老鹿,我們來到貴寶地叨擾,心裏已經很是過意不去了,哪有讓孩子照顧我們幾個大老爺們的道理。”


    -


    “遠來是客,遠來皆是客。那諸位早點歇息,我就不打擾諸位啦。”老鹿笑嘻嘻地打著哈哈,收了水桶就準備帶著鹿兒回自己的屋子。


    那邊正在擦拭眼鏡的康聞道卻想起什麽來,饒有興致地說道:“對了老鹿,今天藍村長說的那個登龍節,是個什麽節日啊?”


    王江寧心中一動,低著頭收拾著床鋪,耳朵卻仔細聽著。


    “這登龍節,是本村的傳統節日了。每年一次,村中不分男女老幼,屆時都要舉火同慶,上登龍台祈福消災,希望一年裏風調雨順。”老鹿搖頭晃腦地說著,語氣中頗有得色。但不知怎的,王江寧卻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這樣的節日,各地倒是都不少。不知道你們村子裏的這個,好不好玩。”呂衝元微微揚著頭,滿懷期待地說道。


    “村長不是說了,到時候歡迎各位一起參加,討個喜氣。”老鹿扔下這句話,又客氣了幾句,便帶著鹿兒關門回房了。


    第七十六章  分頭行動


    夜半。


    廂房裏黑著燈,這四人卻都沒有睡覺,全在聽著王江寧轉述從鹿兒那裏得來的消息。


    “老鹿這人,遠不是看上去那般忠厚老實。鹿兒說的那幫人,應該就是艾梁一夥無疑。可老鹿和村長都隻字不提,這裏麵必有原因。”王江寧習慣性地叩了叩桌子,時不時地掃一掃窗外。


    “想不到這老鹿居然是這般心口不一之人。”康聞道歎了口氣,似乎對自己識人不清有些懊惱。


    -


    呂衝元站在窗戶邊上警惕地放著哨,他一麵觀察著院子,一麵小聲對眾人說道:“眼下情況不明,艾梁他們和這村子裏的人,包括老鹿和村長,是什麽關係我們都不知道。按理說這村子如此隱蔽,外人想進來那是難如登天。可是鹿兒說的意思,帶他們進來的似乎還是老鹿,難不成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正好碰到采辦回來的老鹿?”


    “哪有那麽多巧合,不過是有人想要製造巧合罷了。”王江寧又念起了李老吹的至理名言。


    “這地方就這麽大,艾梁他們既然來了沒有幾天,還這麽多人,不可能憑空消失。看來我們也要小心些。”梅檀望著王江寧。


    “嗯,小道士,今晚你我各守上下半夜,以防萬一。明天再見機行事。”王江寧迅速做出了決斷。


    -


    “何必等明日,夜長夢多的,不如我今晚就去夜探一下。”呂衝元借著月色觀察外麵的情形。


    王江寧搖了搖頭:“不好,老鹿他們既然對我們早有戒心,今天第一晚,定然會死死盯住我們,這村子裏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今晚上會有多少人在盯梢我們這屋子。你呂衝元本事再大但也是個凡人,總不可能隱身遁地而出吧?”王江寧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一口氣就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呂衝元思考片刻點了點頭。王江寧說得沒錯,老鹿從村長那裏回來的時候就隔了很久,天知道他和村長商量了些什麽,甚至有可能——呂衝元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你們說,老鹿他們會不會和艾梁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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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王江寧十分篤定。


    “為什麽這麽肯定?”梅檀也覺得呂衝元的考慮十分有道理,見王江寧如此肯定,便略帶疑惑地問道。


    “梅教授似乎很懷疑他們,方才那頓飯我見你特意用銀筷子試了毒的,可是,並沒有毒不是嗎?他們如果是一夥的,祠堂那頓飯就該解決我們了。”雖然如今黑燈瞎火,但王江寧語氣中的得意之情隻要不是個聾子都能聽出來。


    於是,梅大教授聲音冷冷地說道:“我那筷子是銀筷子沒錯,但隻是為了衛生。銀筷子根本試不了毒。”


    王江寧又撇了撇嘴,十分不滿地說道:“大教授你不要誆我,我雖然讀書少,但銀筷子試砒霜,一碰就發黑的說法我還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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