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也冰涼涼的,也就是說,脖子上很可能也是被這樣一根銅環固定在了椅背上。不過好在現在身體慢慢地越來越聽使喚了,她用盡全力微微扭了扭頭,用眼角餘光看到的場麵讓她對自己的處境也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


    -


    左右兩邊各擺放著多把椅子。看樣式絕對和自己這把差不多。椅背奇高,通體血紅色,椅子底座上還有做工精巧的小輪子,看來是可以推動的。最離奇的是椅子的靠背頂部似乎還有很奇怪的木雕,左右兩個都不一樣,像是在哪裏見過的神獸一般,卻死活想不起來。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他此刻還未醒過來,閉著眼睛,微微低著頭。但身上的穿著卻非常幹淨且華麗,一襲緋紅色的長袍,頭上還戴著頭冠。


    在那人左側,似乎還有好幾個人也是如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李錯的目光投向右邊,這一看不要緊,她差點叫出聲來。


    右側的椅子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王江寧認識的孩子,鹿兒。這孩子此刻也明顯被打扮過,臉上的汙泥早已不見,洗得非常幹淨,頭上也紮著頭發,身上則穿著一件明顯大了一圈的褂子,材質倒是不錯,起碼是緞子的。鹿兒也同樣閉著眼,沒有醒過來。


    李錯現在看清楚了,左邊和右邊,各有同樣的四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綁著一個穿著盛裝的人。而自己的身上,則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坐在正中間。


    加上自己,一共有九個人。


    -


    鹿兒!李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喊,然後發現自己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一種莫名的驚恐湧上了李錯的心頭。她用全力繼續努力嚐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在動,舌頭在動,能聽見周圍其他的聲音,鼓樂之聲,吟唱之聲,甚至下麵那棵巨大火樹燃燒時劈裏啪啦木頭爆裂的聲音,都能聽到。但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能說話了。也許依然是被下了什麽毒,也不知道隻是短暫失聲還是被徹底毒成了啞巴。難怪那幫人敢如此有恃無恐,連自己的嘴都沒有堵。


    這群王八蛋,等老娘出去了肯定把你們砍成肉醬!李錯在心裏憤憤地想。


    突然,鼓樂聲一起停了下來。除了腳下遠處依然在燃燒著的火樹發出的聲音,一時間寂靜無比。


    天上一輪皎潔明月和這火樹相映相輝。


    背後有人過來了。


    李錯把目光從月亮上移開,她能清楚地聽到緩慢的腳步聲從背後一點點靠近。那人走得非常慢,半天才挪動一步。但是李錯能感覺到,那人是往自己身邊的方向走過來的。可惜這椅背實在是太大,把自己的視線限製得嚴嚴實實。隨著她頭的轉動,脖子上的銅環勒緊,隻這麽一個輕微的扭頭動作便令她幾乎窒息。


    她隻能無奈地等候著。


    聽著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其實隻有片刻的時間,在她卻如同幾輩子一樣漫長。


    第九十二章  一往而深


    “咱們都冷靜一下。硫化汞蒸騰產生的汞蒸氣會損害人的大腦,造成精神異常。我們現在都不是平時的自己了。眼下這個局麵,一切都等出去再說。無論如何,梅某人當二位是至交,絕不會害了二位,我相信二位對我也是一樣。”梅檀掩著口鼻,低聲勸道。


    王江寧心中一震,現在的自己仿佛完全控製不住心中的躁動,根本沒有了冷靜思考的意識。也許這確實是中毒的跡象。


    “我不救你,你就死好多次了!就現在,我一人一腳也能給你倆踹下去。”呂衝元在最上麵也怏怏地說道。


    “我也沒說你會害我們,我這不覺得你總瞞著我們,不坦誠嗎……”王江寧訕訕道。


    -


    呂衝元突然停了下來,“我也不是有心隱瞞,隻是這些事情乃我門派之事,與你們無關,所以我才沒說。不過你們放心,真到了和你們有關的時候,我一定會說的。”


    王江寧無奈地笑了笑,“趕快爬吧,不然沒摔死就要先失心瘋被毒死了。”


    “你當我不想爬啊,這上麵又有個岔路,你倆上來看看,我暫時不敢動。”呂衝元苦惱的聲音飄下來。


    就這麽小的塔裏麵居然還能有岔路?王江寧心中大疑,強行打起精神來努力向上繼續爬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三人都爬到了呂衝元說的“岔路”的位置。爬到這裏一看,王江寧頓時明白了膽大如呂衝元所說的“暫時不敢動”是什麽意思。


    -


    眼前是一個非常狹窄的分岔口,一側似乎還是通往上麵,但是不再是石磚搭的空隙台階,而是實打實的石板做的通路,而且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坡度。另一側則是黑漆漆的一條通路,明顯比旁邊那個寬敞很多,但卻似乎是往下的坡度,同樣也是很不明顯,同樣也是用石板鋪的非常嚴整。隻是黑得厲害,呂衝元舉著蠟燭往裏麵探了進去卻根本什麽都照不到。


    三人擠在這個狹小的岔路口看了半天,誰也不敢動。


    “這裏好像是一個隔層。我們剛才爬上來的地方這塔都是中空的,到了這裏好像就變成實心的了。”梅檀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按理說應該是往這個上坡的方向走。”呂衝元的聲音也十分疑惑。


    “等等。”王江寧又仔細看了半天,突然靈光一現,“你們身上有沒有什麽用不著的東西?大一點,重一點的,方便滾動的。”


    -


    “靈符太輕了吧?這個吧,我吃飯的碗。”呂衝元從背囊裏掏出一個小瓷碗來。


    “前些天的報紙。我都卷成卷了。”梅檀則掏出幾卷捆紮得整整齊齊的報紙來。


    王江寧抓過呂衝元的碗來,輕輕朝那個上坡坡度的通道扔了過去。隻聽一陣清脆無比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呂衝元的碗倒是結實,撞到石板後也沒有任何損壞,很快就順著坡道滾了下來。


    但接下來的情況卻出乎眾人的意料,那碗並沒有滾回王江寧他們所在的這個岔路口,而是徑直順著另一條往下的坡道滾了下去,消失在那一片黑色中。而叮叮當當撞擊的聲音也幾乎在瞬間消失了。


    “怎麽回事?我的碗呢?”呂衝元目瞪口呆地看著王江寧。


    -


    “等等。仔細聽。”王江寧示意呂衝元閉嘴。


    王江寧話音剛落,眾人就聽到腳下極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無比的撞擊聲。呂衝元的碗很顯然在塔底摔了個粉碎。


    “這是一條棄物道。”王江寧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呂衝元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他又耐心解釋道,“這通道的設計就是用來處理棄物的。東西從這裏扔下來,不會經過我們所在的這個岔路口,”他用手比畫了一下有上坡度的那條通道,“會從這裏直接飛出塔外摔在外麵。”又指了指碗消失的那條通道。


    “就是說這裏是一個開窗?從上麵扔下來的東西就從開窗直接飛出去了?”呂衝元頓時明白過來了。


    “不錯。我們爬上來的這些石磚階梯可能隻是修繕用的,所以從上麵掉下的東西根本不會拐彎進來掉進塔內,而是直接從這裏飛出去了,幸虧你剛才沒從這邊走,這外麵應該就是開窗,掉下去就粉身碎骨。順著這裏爬上去,應該就能出去了。”王江寧指了指那條下坡方向的通道。


    “可是,這是用來扔什麽的?扔垃圾?”呂衝元對這種奇怪的設計依然是一頭霧水。


    “你還不明白嗎?”王江寧看他確實是沒轉過彎來,隻得繼續解釋道,“下麵那些死人,全都是從這裏扔下去的。”


    -


    呂衝元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片刻,才從懷裏掏出幾道靈符來,出手如電般貼在隨手可及的牆壁上,嘴裏麵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超度。


    王江寧也覺得心情沉重,但更是著急。事到如今,登龍節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藍村長他們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現在也變得清晰起來,為什麽抓了李錯和鹿兒他們關在地牢,為什麽對自己三人用監視的方式而不是直接下殺手,皆是為了登龍節。在藍村長眼裏,他們所有人或許都是登龍節的祭品。


    梅檀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神情凝重,“快到十二點了,過了十二點就是四月十七(此處為陰曆)了。四月十七是明成祖的生辰,結合剛剛看見的那些圖,如果我推測不錯,登龍節正式開始時間很可能是明成祖的出生時辰,隻可惜我並不知道具體時間,所以我們隻能趕緊。”


    呂衝元剛好做了個收勢的動作,聞言一怔,再也不敢耽誤,奮力往上爬去,邊爬邊解釋道:“明史中沒有記載朱棣的出生時辰,可是從朱棣姓名中的‘隸’字拆字可知,‘彐’為手,‘氺’為動物的尾巴,‘隸’本意為抓捕動物。捕獸意在取其肉,肉的五行為土,因其年月日沒有本氣土,故朱棣出生時辰可能是醜辰未戌的某一個。‘氺’有‘水’相,其時辰為土中藏水。皇帝身份至尊,擁有天下,應得天地之大局。結合前三種,隻有巳酉醜才是大局,故其出生時辰極可能為癸醜時。”


    醜時,那不就是一點到三點!一時間三人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快一點,再快一點。


    -


    盤虯村,登龍台。


    好像有人在唱歌。


    不,不是唱歌,是在說話,聲音很大,但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李錯醒過來時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的頭疼得厲害,簡直像要爆炸一般。耳邊還充斥著古怪的聲音。


    此刻她依然睜不開眼。她很想睜開,但是從未感覺到自己的眼皮有如此的沉重,無論怎麽努力都睜不開。


    要是這時候讓王江寧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他肯定會笑死吧。


    慢慢地,李錯混沌無比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那些本來一個字都聽不懂的聲音,在她的腦子裏逐漸成型。


    “額禿格捏……翁袞……伊納昆達裏……哈嘎、哈噶、哈噶……”


    這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李錯用盡最大的力氣,終於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


    火光。非常刺眼的火光,她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又被眼前這些又刺眼又朦朧的火光刺激得閉上了。不過好在,現在再睜眼,沒有之前那麽吃力了。


    反複適應了多次,李錯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下麵是一座如同火樹般壯觀的巨大篝火。也許他們真的點燃了一棵樹。火樹劇烈地燃燒著,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周圍全是身著盛裝的人,李錯從來不知道盤虯村居然有這麽多人。如果王江寧等人此刻在此處,隻怕忍不住在心裏問候藍村長,這就是他口中隻有三四十戶,一兩百人的盤虯村?


    那些盛裝的人有老有少,都圍站在火樹旁邊,卻不像李錯曾經見識過的節日慶典。雖然離得很遠,但李錯能明顯感覺到,那些人的表情都十分木訥,也沒有任何舉動,隻是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


    -


    等等,下麵?


    李錯愣愣地看了半天,突然意識到那些人和火樹,都是在自己的腳底下。之前肯定是中了什麽毒了。隨著意識的逐漸恢複,李錯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在昏倒之前最後記得的,是藍村長帶來的人向每一個牢房都扔了一卷燃燒著的藤蔓。自己當時已經感覺到不對了,拚命捂緊了口鼻,可還是無濟於事。那些藤蔓冒出的煙越來越大,慢慢地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是身子感覺還是如同中邪了一般,連頭都扭不動。


    耳邊依然充斥著詭異的聲音。李錯現在已經能分辨出來,身後應該就有人在奏樂彈唱,擊鼓而歌,隻是音律節奏自己從來沒聽過,那又說又唱之人的聲音也十分難以分辨。吵得腦袋簡直要爆炸一般。


    李錯用眼睛的餘光努力觀察著。自己是在一座高台的邊緣上。若是再往前走一步,自己肯定就會掉下去了。而這個高度,除了摔成肉泥,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然而根本不會掉下去。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不,應該不是太師椅,這張椅子比太師椅大得多,至少頭後麵還能感覺到碰著椅背。


    這是逃跑的好機會。


    -


    李錯閉上眼,用盡渾身僅存的力氣深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又清醒了不少。她試著動了動手和腳,一陣鈍痛從手腕腳踝處傳來,李錯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兩隻手都被人用很細的銅環固定在了太師椅的扶手上。不用說,兩條腿肯定也是一樣的。逐漸恢複過來的痛感讓李錯意識到了逃跑基本上絕無可能。


    脖子上也冰涼涼的,也就是說,脖子上很可能也是被這樣一根銅環固定在了椅背上。不過好在現在身體慢慢地越來越聽使喚了,她用盡全力微微扭了扭頭,用眼角餘光看到的場麵讓她對自己的處境也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


    -


    左右兩邊各擺放著多把椅子。看樣式絕對和自己這把差不多。椅背奇高,通體血紅色,椅子底座上還有做工精巧的小輪子,看來是可以推動的。最離奇的是椅子的靠背頂部似乎還有很奇怪的木雕,左右兩個都不一樣,像是在哪裏見過的神獸一般,卻死活想不起來。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他此刻還未醒過來,閉著眼睛,微微低著頭。但身上的穿著卻非常幹淨且華麗,一襲緋紅色的長袍,頭上還戴著頭冠。


    在那人左側,似乎還有好幾個人也是如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李錯的目光投向右邊,這一看不要緊,她差點叫出聲來。


    右側的椅子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王江寧認識的孩子,鹿兒。這孩子此刻也明顯被打扮過,臉上的汙泥早已不見,洗得非常幹淨,頭上也紮著頭發,身上則穿著一件明顯大了一圈的褂子,材質倒是不錯,起碼是緞子的。鹿兒也同樣閉著眼,沒有醒過來。


    李錯現在看清楚了,左邊和右邊,各有同樣的四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綁著一個穿著盛裝的人。而自己的身上,則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坐在正中間。


    加上自己,一共有九個人。


    -


    鹿兒!李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喊,然後發現自己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一種莫名的驚恐湧上了李錯的心頭。她用全力繼續努力嚐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在動,舌頭在動,能聽見周圍其他的聲音,鼓樂之聲,吟唱之聲,甚至下麵那棵巨大火樹燃燒時劈裏啪啦木頭爆裂的聲音,都能聽到。但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能說話了。也許依然是被下了什麽毒,也不知道隻是短暫失聲還是被徹底毒成了啞巴。難怪那幫人敢如此有恃無恐,連自己的嘴都沒有堵。


    這群王八蛋,等老娘出去了肯定把你們砍成肉醬!李錯在心裏憤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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