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寧臉色鐵青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一擊棗木拐擊倒了一個衝上來的村民。那人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麵目卻已經扭曲,雙目圓睜,眼珠子都像要瞪出來一般。大張的嘴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在吼叫,發出的也全是毫無意義的音節。在被王江寧一擊擊中頭部後,頓時血流不止,那人竟然全然不知疼痛,繼續向王江寧他們撲了過來。


    王江寧從未見過被重創成這樣還能傷人的人,眼見那人就要再次衝到麵前,王江寧幾乎是措手不及了。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那人頸間頓時飛濺開一大片血花,終於轟的一聲倒了下去。


    王江寧回頭一看,正是李錯在千鈞一發之際擲出了手中彎刀,擊倒了那人。而那人如雨一樣傾灑出來的血,隻不過是現場血腥廝殺的一個瞬間。


    -


    再也沒人注意到藍村長,而他的聲音,卻依然回蕩在登龍台上。


    “如今被王江寧這幫人壞了登龍大典,龍息吐啖不止,你們這些未曾服用避龍散的外人,自然逃不了中毒而死,而我盤虯村的上下幾百口人,也是再無生路了。就算是我,也再壓製不住他們了。你們都自以為聰明,救這個救那個,卻哪裏知道我盤虯村這千百年來宿命中的苦衷呢?可笑,哈哈哈哈,可笑啊!”


    這是藍村長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王江寧看到藍村長的最後一眼,是仰天長笑的藍村長,被他最忠心的一個護衛一刀斜劈下去,眼見是不活了,他臉上掛著詭異的笑緩緩倒下,眼睛大睜著死死盯著王江寧他們的方向,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而那個護衛隻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便又揮著刀子和一個村民格鬥在了一起。


    -


    王江寧和呂衝元把梅檀和被李錯救下來的鹿兒護在中間,一左一右苦苦支撐著。本來以呂衝元的身手,打倒敵人絕非難事,但此刻他們要麵對的,卻似乎是一群不知道疼痛甚至不知道死活的敵人。一個護衛提著刀衝著呂衝元用力揮砍,呂衝元自然也不敢用桃木劍硬接,隻能左躲右閃地躲避再伺機反擊,哪知道自己多次拳腳擊中那護衛的諸多要害,他卻全然不知疼痛,甚至連揮刀的姿勢都不變,就是當頭力劈,竟硬生生把呂衝元逼得步步敗退,狼狽之極。


    那邊王江寧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被兩個村民纏抱在一起,其中甚至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那二人如同猿猴一樣,抱著王江寧又抓又咬,若不是王江寧眼疾手快,一根手指都差點給那婦人咬掉。他幾次覓得機會用棗木拐反擊,打得那兩人全都頭破血流,卻毫無用處。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湧上了王江寧的心頭。


    -


    “砰砰砰!”連著三聲槍響。


    李錯果斷地搶過了王江寧的槍,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把糾纏著王江寧和呂衝元的那三人全都打得腦袋開了花。


    “別留手了!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你們的命!接著!”李錯衝著方寸大亂的二人一頓咆哮,從地上撿起兩把刀,扔到王江寧和呂衝元的手上。


    王江寧和呂衝元對視一眼,二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以及被這種恐懼逼到極限的勇氣。


    -


    “眼下無法可想,通到台子上的那條路是殺不出去的,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再次從龍嘴裏下去!”王江寧大聲吼道,他剛一刀砍倒一個隻剩下一條胳膊的侍衛。


    “可是那裏麵有毒氣!”呂衝元因著之前的“靈官附體”而聲音沙啞,經過這番廝殺,他發髻淩亂,道袍也被血染得黑紅黑紅的。他仿佛也是越戰越瘋,甚至都不再看眼前的敵人到底是誰,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樣子。


    “毒霧已經變淡了!這次間歇地熱應該已經快結束了!”梅檀努力護著已經被嚇傻的鹿兒,一把推開了一個撲上來的村民。


    -


    “那就向龍嘴靠過去!李錯!快走啊!”王江寧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赫然發現李錯並沒有向龍嘴的方向靠攏,而是向艾梁的那個方向又走了幾步!


    李錯對王江寧的呼喊充耳不聞,隻是定定地舉著槍瞄準艾梁的方向。


    王江寧咬了咬牙,一把扯過呂衝元吼道:“你帶教授他們先進龍嘴!”


    呂衝元這次卻全然不顧王江寧的叮囑,一刀揮出去,嘴裏大喊道:“走個屁!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一個人也帶不了他們!”


    王江寧馬上意識到呂衝元說的是實話。僅靠呂衝元一人是絕對無法抵擋四麵八方的村民和侍衛的,那些人現在隻是在漫無目的地互相攻擊,但若是隻留下呂衝元一個來掩護梅檀和鹿兒,呂衝元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招架不住。


    王江寧咬著牙罵了句娘,隻得先盡量靠近李錯,貼到李錯的後背上幫她打掩護,同時嘴裏大聲叫道:“你在幹嗎啊?快走啊!”


    “那隻鳥,決不能讓它飛上天!”李錯的語氣倒是說不出地冷靜。


    -


    那邊艾梁他們也是在苦苦支撐。


    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帶的六個人就死得隻剩一半了。而且全都扔了長槍,拿著刀在與前後夾擊的村民護衛們搏鬥著。半手金此刻已經躺在地上,滿身是血不知死活。艾梁的手槍已經打光了所有的子彈,此刻他也拿著刀在與護衛對砍著。那隻白色的貓頭鷹卻十分忠心,並不飛高而是在幫著艾梁攻擊著村民。這雪鴞十分凶猛,攻擊人的時候專門盯著人的眼睛下嘴或者飛爪,一擊就能把人的眼睛啄瞎。此時雪鴞的頭上腳上翅膀上也已經滿是鮮血,紅白相間的樣子如同一隻可怖的凶獸。


    “一旦讓那畜生飛上天報信,我們全都要完蛋。”李錯一邊瞄準一邊說道。


    -


    王江寧很難想象李錯是如何在這樣的局麵下還能保持冷靜思考並且做出決斷的,但是他明白李錯的考慮絕對沒有錯。那隻雪鴞十分靈活,無論是村民還是侍衛都無法傷到它分毫,反而被它啄傷不少。而眼下的局麵,己方若是能從龍嘴裏逃出生天已經是九死一生之事了,損兵折將而且被團團包圍的艾梁他們隻怕真是毫無生機。這人若是死了當然最好,可最怕的就是他若知道自己無法逃出,說不定真的會選擇把整個登龍台炸上天。那可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王江寧正想著,突然他感覺到,李錯似乎輕輕吸了一口氣。


    “砰!”李錯的槍再次響了。


    那隻正準備再次攻擊一個村民的雪鴞,在半空中被擊中了。隻聽得它發出了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聲,便掉了下來,翻滾著摔到了登龍台一側的草叢裏。


    苦苦掙紮的艾梁卻完全無暇顧及自己這個“幫手”被擊倒了,他此刻正被兩個護衛夾攻著。而他身邊帶的人,隻剩下兩個還能站著的了。


    李錯一擊得手,立刻轉身去和呂衝元他們會合。


    -


    然而令眾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再次發生了,李錯回來了,王江寧卻又往艾梁他們那個方向躥了幾步。


    “王江寧!你要死啊!趕快回來!”李錯是用刀的老手,此時她一手執槍一手執刀,與呂衝元左右開弓抵擋著撲上來的村民,眼神卻焦急地掛在王江寧的身上。


    好在王江寧並沒有衝出去太久,他像是衝到艾梁的手下附近拿了什麽東西,便立即返身與眾人會合了。


    李錯打出了最後一顆子彈,擊倒了跟在王江寧身後最近的一個侍衛。


    “教授,給你防身用!”眾人看得真切,從死人堆裏衝出來的王江寧,左手上抓的是一把長槍,這槍上居然還掛著一串子彈帶!


    李錯他們頓時明白,王江寧剛才冒險又衝到艾梁他們那幫人身邊,是為了從艾梁死了的手下那裏給梅檀搶一把槍!


    生死關頭,梅檀也毫不猶豫地接過王江寧用命換來的這把槍,熟練地拉栓上膛。


    -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癲狂的村民和護衛在慘烈地廝殺著。滿地的鮮血,在火把的映襯下反射著黑紅的詭異光芒。


    可他們已經全然顧忌不到這些了。


    王江寧站在最前麵,一手執刀,一手拿著棗木拐。李錯在右,沒子彈的手槍已經不見了,一把滿是缺口的刀被她緊緊攥著。呂衝元執刀在左,這個在今晚經曆了天堂和地獄的道長,此時眼裏隻有生存。在三人中間的,是一臉冷峻端著長槍的梅檀。


    鹿兒的哭聲又響了起來。


    “爹!啊!爹啊!”


    王江寧側目望去,是老鹿。或者說,老鹿的人頭。此刻正被一個發狂的護衛拿在手上揮舞著。而老鹿那至死不肯閉上的雙眼,更是令人不忍直視。


    “鹿兒,閉上眼。”李錯抬手覆住鹿兒的雙眼,同時另一隻手裏的刀趕緊利落地劃破一個村民的肚子,接著沒有絲毫停留就又砍到另一個撲上來的侍衛頭上了。


    登龍台,月圓夜,殺聲震天。


    第九十七章  虎口脫險


    眾人努力向著龍嘴裏緩慢靠近著。


    正如梅檀之前的推測,雖然龍嘴裏噴出的紅色煙霧轉淡,但那些村民和衛士完全沒有恢複意識的跡象。


    王江寧已經記不得自己打倒的這個村民是第幾個撲上來襲擊自己的了,大多數村民幾乎是無意識地進行攻擊,拳打腳踢都是輕的,用嘴咬用手抓的才是大多數。王江寧的胳膊上已經被抓得到處都是血痕。


    “快退進去!捂好口鼻!”王江寧大聲衝身後的梅檀喊道。


    “我先帶鹿兒上去。”梅檀應了一聲,幫著鹿兒先把口鼻捂住。


    -


    被藍村長稱作“龍息”的紅色毒霧雖然轉淡了不少,但聞起來依然是辣眼嗆鼻,再加上長時間被這毒霧環繞,此時所有的人都已經感覺是頭重腳輕,若不是靠著求生的欲望勉力支撐,眾人隻怕早都要倒了。而鹿兒到底還是孩子,被剛才老鹿遇難的場景一刺激,再加上毒霧的熏蒸,此刻已經幾乎昏厥過去,隻能無力地被梅檀半扶半抱進龍嘴裏。


    眼見梅檀和鹿兒已經先進去,王江寧他們三個也立刻各自躍上龍嘴。臨進去前,王江寧還順手拿了個火把抓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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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順著滑下去,在那個岔道抓住石壁往右轉!”王江寧大聲吼道。這些村民和護衛雖然看起來神智錯亂,但攻擊和嗜血的欲望並沒有讓他們失去行動力。眼見王江寧他們幾個退到了龍嘴裏,這些村民和護衛居然也跟著爬了進來。好在龍嘴裏空間狹小,呂衝元一個人頂在前麵倒也能暫時撐住。隻是眼看後麵源源不斷衝進來的人,王江寧也知道此刻時間緊迫了。


    梅檀絲毫沒有猶豫,接過王江寧手上的火把,抱起昏迷的鹿兒緊緊摟在懷裏,第一個順著龍嘴內的石道滑了下去。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眾人聽到梅檀的聲音從下麵伴隨著微弱的火光傳了上來:“到了!”


    眼見時機緊迫,王江寧也顧不得那麽多,一把就攬住了李錯的腰。


    “你幹嗎?老娘自己能走!”李錯這輩子也沒被男人這樣攬過腰,還沒來得及臉紅,她的火氣就先上來了。


    -


    “別鬧!你不知道下麵的情況,我不帶你下去你直接滑下去絕對要粉身碎骨!要不然讓道長帶你下去!”王江寧這時候也是急得很了,要放在平時給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這樣對李錯講話。


    前麵獨力當關苦苦支撐的呂衝元聽到王江寧和李錯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耍起性子來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喝道:“我的姑奶奶,你趕快跟著王江寧下去吧!再不下去道爺怕是真要去見王靈官了!”


    李錯本來對王江寧這番舉動也隻是下意識的正常反應,但她到底也是分得清輕重,且李錯對所謂男女之防本身看得也很淡,被王江寧和呂衝元這一番回頂後,也就默不作聲,任憑王江寧摟住了自己的腰。


    -


    “得罪了。”王江寧告了個罪,再次確認摟緊了李錯的腰,兩人半抱著一起順著石道滑了下去。


    因為坡度太陡太滑,王江寧他們上來的時候頗費周章,此番再滑下去,就省事兒多了,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在那個關鍵的岔口一定要向右確保萬無一失。此刻王江寧一手攬著李錯,另一隻手則緊緊貼著石道內壁,生怕帶著李錯一起滾錯路線直接摔個粉身碎骨。


    好在梅檀先舉著火把下去了,此刻依稀可見的火光就是最好的路標。


    緊張萬分的王江寧全然沒注意到李錯也已經悄悄地攥緊了自己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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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就這樣一起滑下去也就眨眼的工夫,那個岔口就近在眼前了。王江寧一麵用腳猛踩石壁刹車,一麵眼疾手快地用手扒住右側的石壁。哪知道二人下來的慣性還是太大,而李錯對下麵的情況又是一無所知,王江寧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一隻手沒扒住,從石壁上脫手了!


    完了。王江寧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感覺眼前一黑,難道死裏逃生這麽多次,這回要折在這地方?


    我死了不要緊,可惜拖累了你。王江寧扭頭看向李錯。


    李錯卻壓根沒心思和王江寧眉來眼去。雖然對通道的情況不清楚,但是王江寧那一抓一脫手李錯是清楚地看在眼裏,而之前明明說的要向右,這回兩人直接向左猛滑過去,李錯自然清楚情況不對了。她立刻毫不猶豫地鬆開攥著王江寧的兩隻手,大喊一聲:“抱緊老娘!”然後掏出兩把彎刀猛插進兩側的石壁裏。


    一時間,真正意義上的電光石火。


    兩把彎刀愣是在兩側的石壁上劃出了耀眼的火星來。


    王江寧緊緊抱著李錯,順便在心裏默默惆悵了一番。


    自己欠了李錯多少條命了?這輩子怕是都還不清了。


    -


    還沒等他在這兒惆悵完,頓時就感覺自己後背上也被人用力猛拽了一把,二人下墜的勢頭在這一劃一拽之間總算是停住了。


    王江寧扭頭一看,梅檀紮著馬步蹲在岔口,兩隻手死死抓著他的後背衣服,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發白,素來麵癱的臉上也浮現出驚慌之色。


    王江寧卻沒顧得上感動,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尷尬——王江寧之前也是慌不擇手,本來他一隻手攬著李錯的腰,另一隻手沒抓住石壁以後慌亂之下也沒注意,這時候停下來才發現,另一隻手居然是從李錯的肩膀上麵直接摟住了她的脖子。王江寧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馬猴一樣斜趴在李錯的背上。


    -


    “王大爺,您能下來了嗎?”李錯被王江寧勒得麵色漲紅,兩手的彎刀已經深深刺入石壁裏,兩人的重量雖然被梅檀分擔去一些,大體上卻還是擔在了李錯兩條胳膊上。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一個支撐不住兩人還是要掉進左側黑漆漆的深坑裏。


    王江寧也顧不上臉紅,立刻側身翻進岔口裏,再和梅檀一起把李錯拉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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