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是還在想今天傅董事長那件事嗎?”


    張嫂輕輕把手中相冊闔上,側過眸去,神色擔憂打量著她。


    聞言,顧南枝的心倏然就跳起,像是陷入到一種未知的恐懼裏,半晌都無法抽身脫離,亦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她同樣將手中相冊闔上,一一疊放整齊後,正麵凝視著張嫂。


    五指慢慢並攏成拳,音色濃稠有爭執,說“張嫂,我怕……”


    張嫂忽笑了笑,故作輕鬆訓斥道“有什麽好怕的?”


    旋即又說“不是搶救過來了嗎?傅董事長金尊玉貴的,哪那麽容易出事!”


    顧南枝粉嫩的唇瓣微微張啟,似有話要說,最後有所顧慮,還是選擇抿唇不語。


    其實,她也不知道怕什麽,但就是怕,莫名地怕。


    “來,過來這邊,讓張嫂抱抱你。”


    張嫂憐惜她,伸出雙手將她摟進懷裏,又將她的頭緩慢擱到頸窩處。


    輕輕說,慢慢講。


    “南枝,張嫂書沒你讀得多,可能講話不怎麽好聽。”


    “你也別怪張嫂冷血無情,不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真的一點都不同情傅董事長。”


    顧南枝窩在她懷裏,聽到這句話,周身猛然僵住。


    張嫂無所顧忌,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手繞到她後背,輕拍了拍。


    “我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但張嫂還是要說。”


    默了一默,眸中泛起惆悵的光,娓娓道來。


    “我第一次見到小琛時,他才四歲大一點,是個非常活潑開朗的孩子。”


    “那時他天天笑,被他媽媽教養得很好,既謙遜有禮,懂得守規矩,又會偶爾的小調皮小搗蛋。”


    “像隻小貓咪一樣,明明是他闖了禍,可是臉蛋一轉,那個既委屈又可愛的模樣,讓人怎麽都無法怪罪下去。”


    “他那人也聰明,很會拿捏分寸,大鬧不犯,小鬧不斷。”


    “周圍人裏,除了傅董事長,就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不過好景不長……他媽媽死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我之後也沒見過他。”


    “直到他八歲那年,老太太親自將他接到身邊撫養。”


    “那時他長高了好多,都快飆到我肩頭了。”


    “現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複述當時再次見到他的場景。”


    垂眸認真想了下,才逐道:


    “那雙手到處都是淤青,臉上還有一個非常清晰的巴掌印,有一隻眼睛都被打腫了,眉弓骨那一塊隆起來,一看就知道整天跟人打架留下來的痕跡。”


    “好笑的是,那些傷口竟是他爸爸打出來的,你說他能不恨嗎?”


    聽到這,顧南枝猛地抬起眸,滿臉的震愕與難以置信。


    沈瑾之死那年,傅既琛才六歲,然後他八歲才被楊奶奶接過來撫養。


    也就是說,有兩年時間,他是跟傅修文住在一起的。


    被打了兩年……


    那麽小的孩子,怎麽反抗?


    瞬間,顧南枝的眼眶就紅了。


    “張嫂,我……我不知道,你們都不說,哥哥也沒說過。”


    張嫂淡淡說“知道又能怎樣,不打都打了,還能倒回去,讓他別打嗎?”


    哀歎一口氣,接著又道:


    “南枝,我之所以會跟你說這些話,並不是讓你認同他的做法。”


    “隻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疏遠他。”


    “他真的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顧南枝側身靠在她的懷裏,沒說話,因為喉嚨已經硬了,她怕自己再開口時,會忍不住哭泣。


    張嫂接著說:


    “這些話我都沒敢對老太太提過,她心好,我怕她聽了會難過。”


    “不過……這麽多年,她應該心中有數,才會在臨終前把手上所有股份全部轉給小琛。”


    “或許是一種彌補吧!覺得有所虧欠,對以前的彌補。”


    忽而把話停住,有些難以啟齒,最後還是一字一句說:


    “其實這件事,老太太也有錯。”


    “小琛第一次被打時,老太太是知道的。”


    “那時沈瑾之才剛死,她經常去探望小琛,看到他手上的傷就問他是怎麽一回事。”


    “小琛當時直接告訴她是傅董事長打的。”


    “但是老太太心軟,她太疼愛這個兒子了,根本舍不得責備他,再加上一開始時,打得也沒多嚴重,她就……”


    說著說著,後麵的話又不敢說了。


    後來,張嫂說了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因為朦朦朧朧中,顧南枝已經沉睡了過去。


    *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裏,她都沒怎麽見到傅既琛。


    那天清晨,他送張嫂去了高鐵站,三人話都還未說上幾句,他又火速趕回公司。


    每天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


    這十幾天裏,顧南枝也就見過他三次。


    第一次是,倆人一起送張嫂去高鐵站的那個清晨。


    第二次是,他特意趕回來陪自己吃晚飯,飯才吃到一半,他接到一個電話,說公司有事,便又急匆匆放下筷子走了。


    第三次是,他深夜應酬回來,慣性開門跟自己說晚安,然後倒在她的床上,醉到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還是一臉懵逼的狀態。


    呆呆問“我怎麽跑到你床上來了?”


    這話說得……顧南枝都不會接了。


    她真的不懂!


    傅既琛現在都已經成為名侖第二大股東,又有陸家的支持,事業上應該路路亨通,水到渠成才對,怎麽比以前過得還要焦頭爛額了呢?


    她想問,又見不到人,更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這天,顧南枝一如既往地遲遲起床,忽而收到一個國際來電。


    是徐栩敏打來的電話。


    她才剛下班,問“南枝,我之前建議你的事考慮得怎樣?”


    顧南枝都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老實交代“徐醫生,我這幾個星期狀態已經好很多了,估計都沒什麽大問題,之前見到的那些幻象應該隻是親人離世,一時受不了壓力而產生的幻覺。”


    徐栩敏可不這麽認為,她十幾年的臨床經驗告訴她,這不是小事。


    於是,認真提議“不管是不是二次複發,我建議你還是先回來做一個詳細檢查,不用耽誤多長時間,就來回個兩天,當天檢查完就走,等結果出來後我再聯係你。”


    顧南枝猶豫了下,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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