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員提出異議:“關於界定的問題不屬於本案的範疇,不應該混在一起討論。無論界定的方式有沒有疏忽,raphael都曾做過損害國家公共安全的事,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申請仲裁。”程綃說道,“可不可以請你具體列出他做過哪些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暗殺總統,還有惡意破壞恒溫設施,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對不久前那次反常天氣的記憶猶新。”


    “證據呢?”程綃並不與他辯解,隻抓著這一點問道。


    當時連國會審議都沒有,更不必說官方取證了,其後r襲擊藍星一事也更是隻有官方單方麵的聲明。


    審訊員一時被她問住,答不上來。


    程綃的心砰砰直跳。事實上誰都看得出她是在強詞奪理,但偏偏審訊會最看重的就是證據,補不上這一環,按照法律法規她就不能被判刑。


    紀天看不下去。他冷哼一聲,對身邊的人道:“暫停審訊吧。”


    程綃抓住了他們誰也沒料想到的漏洞,再與她耗下去也隻能是敗壞給陪審員和輿論的印象。


    審訊被迫暫停。峰回路轉。


    程綃再次被看管起來,於審訊員重新取證後在十五天內再發起第二次審訊。


    來之前誰也不曾想到過這個結局。


    程綃被帶走時在一片嘈雜中聽到前排有人說了句“還不錯嘛”,那聲音有些耳熟,她沒來得及回頭,不清楚是童誠還是連澤。


    也可能都不是。


    程綃重新被帶回去,但是她不僅沒能鬆一口氣,反而越加焦慮。現在隻不過是拖延時間,等到審訊員那邊重新按司法程序取證完畢,她就再也沒有了說辭。


    程綃徹夜難眠。


    很快第二次審訊會的時間確定下來,就在十天後。


    每過一天,程綃就愈加絕望。能想的都想過了,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對策。


    審訊會前兩天有人來看她。


    程綃原以為還是紀天,畢竟除了他也沒什麽人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她。但被帶到會麵室,她才發現來的竟然是紀宣。


    程綃驚訝萬分。


    紀宣看了一眼她身後陪視的人,那人略一遲疑,還是離開。


    等剩下他們兩個,紀宣將自己的語音器卸下,裏麵裝有屏蔽信號的係統,他開啟後放在一旁。


    “你怎麽來了?”程綃問道。


    紀宣沒有立即回答,他隻是靜靜注視著她,神情莫測。程綃這樣並不敏銳的人都能察覺出他和往日的不同。


    紀宣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程綃一怔。


    是陸時見送給她的戒指。


    “這裏麵裝有他送給你的星艦。”


    程綃愣了下,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這件事。


    “……他那邊被困住了,暫時沒有辦法親自來接你。我們會幫你把人拖住。今天晚上警報聲一響起所有的設備都會失靈,星艦停在後麵,到時候你直接跟著語音器上的導航地圖走就能找得到。”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一長串,程綃甚至還沒來得及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


    “他教過你怎麽駕駛星艦,對嗎?”


    暑假的時候程綃確實鬧著跟陸時見學過。


    “星艦已經被設定好了目的地,你的那輛裝備著能量場,按照設定好的路徑走不會被發現……”


    “等等。”程綃終於找到機會打斷他,“你現在……是在幫著我逃跑?”


    紀宣點頭。


    “那你怎麽辦?”


    他就這樣明目張膽來協助她離開,不見動用了私權來見她,還從紀天那裏偷走了戒指。


    “我不會有事的。”紀宣稍稍移開視線,不再去看她,“時間緊迫,你記住我說的了嗎?”


    “……記住了。”


    叮囑完她,紀宣沒了話。程綃也很安靜。


    沉默良久,他忽然開口:“綃綃,離開之後……就別再回來了,不管是為了誰。”


    程綃攥緊那枚戒指,說不出話來。


    許是覺得這樣的氣氛太沉重了,紀宣笑了笑,像過去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這些日子因為種種原因產生的隔閡煙消雲散,恍惚中他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紀宣還是那個無微不至照顧著她的兄長。


    “好了,走吧。”他道。


    程綃沒有動。


    紀宣先起身,程綃在他身後對他輕聲說了句:“謝謝你。”


    紀宣頓住,停了下來。


    由於他背對著她,程綃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


    半晌紀宣回頭:“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程綃怔了下,點點頭。她原本以為隻是禮節性的擁抱,畢竟很可能是最後一麵,但紀宣卻是緊緊將她抱在了懷中,力道大到好像再也不會鬆手。


    良久他放開她,故意笑道:“下次見麵,說不定我們就會變成敵人了。”


    程綃果然被他逗笑:“那你要手下留情,我打不過你的。”


    程綃將戒指和語音器藏在袖子裏後被監管帶回房間,走時她沒有回頭,並沒有看到紀宣一直站在她身後。


    紀宣交代得倉促,程綃在心裏一直回想著他告給她的流程。當天晚上和往常一樣熄了燈,程綃穿戴整齊躺在床上。她緊張到呼吸不暢,生怕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逃生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到監管查完房,一切都安頓下,整棟銀白色的宿舍樓陷入寂靜之中,和平常沒有任何的不同。


    就在這時蜂鳴器的聲音響徹整座大樓。


    程綃立即向外跑去,所有的密碼門鎖和監視設備都失靈,因為事發突然大部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等她到了大門口,身後大樓才喧鬧起來。


    有監管看到程綃,叫了她一聲,正要跑過來攔下,卻在混亂中不知被什麽人給絆住手腳。


    程綃還是頭一次一個人經曆這種生死大逃亡,她緊張到小腿肚都抽搐起來,卻隻能強忍著,按照語音器的指示不管不顧往前跑。


    四周也都停了電,黑漆漆的一片,建築物龐大的輪廓矗立在身後,陰森森像一隻可怖的獸,隨時有反噬的可能。


    一路上有驚無險,終於到達指示的位置,慌亂中程綃看到了一個熟人。


    童誠。


    不過他身上並沒有穿團裏的製服。


    “副團!”


    “噓。”童誠笑著打趣,“你叫這麽大聲是害怕別人不知道我的是誰嗎?”


    程綃趕忙噤聲。


    “戒指給我。”


    程綃遞給他。


    童誠啟動了芯片,處於隱蔽狀態的星艦顯露出來。雖然陸時見早就送給了她,程綃卻還是頭一次見到實物。粉紅色的金屬機身,周邊發著淡淡的光。核實芯片之後,艙門打開。


    童誠將戒指拋給她:“快走吧。星艦啟動後會進入隱蔽狀態,不會被檢測到。”說完他瞥了眼艦身,嘖嘖道,“真舍得花錢。”


    程綃進到艙中,準備出發前,她忽然看向童誠:“紀宣他……不會有事吧?”


    童誠聽她這麽問,饒有深意地笑著:“大概吧。”


    程綃躊躇起來。


    童誠敲了敲艦艙:“不要想那麽多,如果你現在走不了,才是浪費他的好心。”


    程綃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她狠下心,回頭望了眼身後不遠處的大樓,按下了啟動鍵。


    星艦升起的時候進入隱蔽狀態。


    童誠等她安全逃走後,看了看四周,也悄聲離開。


    *


    星艦融入到夜色中。


    因為一早就設定好了路線,程綃要做的不過是躲開沒辦法精準預測的障礙物。星艦全程隱蔽,偶爾被空體安全儀檢測到而引發攻擊,也會被星艦本身的能量場中和。


    在程綃不知道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做了很充足的準備,所以一直到程綃的星艦躍遷離開藍星的大氣層,也沒有人追過來。


    星艦順利進入到星際中。


    程綃看著周遭的星雲,才堪堪鬆下一口氣。


    她竟然逃了出來。


    星艦的目的地是在距離藍星不遠的空間站。這段路程走了一天一夜,星艦上備有充足的食物和飲用水。到達空間站,程綃仔細打量了周圍,確定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後才從星艦上下來。


    她一離開,星艦自動進入隱蔽狀態。


    四周紛紛攘攘,各種模樣的人都有。程綃要不然是跟著部長夫人或者紀宣他們,要不然是跟著陸時見,還沒有真真正正單獨一個人來到過藍星之外的地方。


    程綃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然而剛一進門就看到屏幕上播放著和她有關的新聞。她低下頭,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退出來。出門後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跑了起來,一直到沒人的地方才敢停下。


    為什麽會停到這裏?


    程綃原以為星艦會直接設置到h719.


    等到呼吸平複一些,她重新返回去尋找自己的星艦,準備離開這裏。然而星艦自動被設置為隱蔽狀態,程綃剛才又走得急,好不容易繞路回到了咖啡館附近,卻遲遲找不到星艦的位置。


    許是她這副模樣太過奇怪,咖啡館裏的人從後門出來:“小姑娘,你在幹什麽?”


    程綃冷不丁被嚇了一跳,那人朝她走過來,程綃本就是驚弓之鳥,幾乎沒過腦子就下意識往前跑。那人也被她嚇到了,以為是小偷之類的,也是跟著追上來。


    程綃慌不擇路,拐進了旁邊的灌木叢,她的小腿被荊棘刮出很多傷口,但現在全副心神都放在逃跑上,一點感覺也沒有。不知跑了多久,出了灌木林,她的雙腿已經沒了知覺,才發覺身後早沒了人追來。


    程綃筋疲力盡,她跌在水泥路上,膝蓋被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在訂婚宴上被帶走時她沒有哭,被監管和外界全然斷絕聯係時她沒有哭,審訊會被當眾訊問她沒有哭,被迫逃亡她沒有哭,卻偏偏在這一刻,她感覺到的是隻有全然的無力與辛酸。


    真的好想回家啊,不是藍星,而是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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