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卿身子一抖,淚珠子隨之砸在地麵上,她的小手抓緊了裙擺的褶皺,哭泣道,“母親,悅姐兒也不想讓您丟臉的,求您看在往日的份上,饒了我這回吧……”


    說完蘇悅卿顫顫巍巍地彎曲膝蓋,就要朝譚氏跪下,卻不防譚氏又拿藤條狠狠打向她傷痕密布的小腿,尖聲道:“誰讓你跪下了?給我起來!”


    話落,蘇悅卿的小身板直接被抽倒在了地上,她不敢抵抗,在那兒嗚嗚地不停哭著。


    “起來!”譚氏厲聲道。


    蘇悅卿唯有抬起衣袖抹了把一團糟的眼淚,另一隻手撐起身,一邊掉著淚珠子,一邊準備接受譚氏新一輪的抽打,心中幾乎已經麻木。


    她年方十四,此刻卻覺得自己的日子實在太長,當真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就在此時,一名小丫鬟打起簾子道:“夫人,方才聽二房那頭傳來消息,說是三姑娘的作業找著了!”


    “你說什麽?”譚氏一臉的不可置信,她目光掃向爬起來的蘇悅卿,質問道,“那作業不是在你房裏麽?”


    “先前確實在我房中……”蘇悅卿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唯有盡力解釋道,“今個兒清早我還看到過,千真萬確,此時不知姒姐兒為何會找到……”


    “莫非是她們潛入你房中,把作業又偷走了?”譚氏冷笑不已,將手中藤條往地上一扔,隨即坐到主位上品茶,“去悅姐兒房內查探一番,看那作業是否還在。”


    “是。”前來稟報的小丫鬟領命退下,與蘇悅卿的貼身丫鬟苓蓉一同去往素日居住的悅來軒。


    苓蓉是譚氏安插在蘇悅卿身旁的丫鬟,熟知整樁事情的原委。在打開房內的暗格確認了一番作業還在後,她便與一同來的小丫鬟起身,打算原路返回高瞻堂,不料竟是見到蘇墨清本人,立在了院外。


    他負手在背後,冷聲開口:“作業在哪兒?”


    “回公子,在房中暗格裏。”


    先前混入譚氏房中的小丫鬟,因著平日裏不常露麵,故而也沒人認出她實際上是蘇墨清的人,此刻她連忙乖巧地答道。


    而小丫鬟身旁的苓蓉目瞪口呆,她還未來得及想好應對之策,便聽蘇墨清又道:“交出來,還是等我動手?”


    要知道蘇墨清可是個會武的,要不方才也不會輕而易舉地翻牆過來,出現在大房的院落裏。


    ……


    先前戲曲聽完,蘇姒卿回到扶風院坐了片刻,正優哉遊哉地抿著毛尖茶,便突然聽丫鬟一臉喜色地來報:“姑娘,三公子親自將您的作業找回來了!”


    蘇姒卿聽說這意外之喜,臉上頓時笑意彌漫,她不禁開口詢問道:“這事怎麽成的?我就說是大房弄的鬼!”


    丫鬟笑著簡略講了一通,隨後又扶起蘇姒卿道:“老爺讓您去一趟老祖宗的院子呢,說是親自去為您討回公道!”


    蘇姒卿聽聞這巧妙的計謀,心中對蘇墨清的崇拜油然而生:“如此甚好,長兄可真是聰明。”


    等她到達蘇老太太房中時,便見自己的靠山爹蘇銘山和便宜娘林氏都在裏頭,想出法子的蘇墨清倒是不在,妹妹蘇阮卿則朝她微點了點頭。


    除了二房的幾位主子,大房的諸位主子也基本都在場。大伯父蘇銘河、大伯母譚氏陰沉著張臉,至於蘇錦卿,她正扶著害怕得瑟瑟發抖的蘇悅卿。


    蘇姒卿見此心想蘇錦卿素來傲氣,這麽做有些奇怪,不過她暫時並未開口提問,便先乖巧地朝幾位長輩道:“姒姐兒見過老祖宗,伯父伯母還有爹娘。”


    “姒姐兒坐吧。”


    蘇老太太此人雖然嚴厲,卻素來喜愛見到兄友弟恭的場麵,可謂厭極了平輩之間的互相爭鬥,此刻她麵色明顯的不悅,便隻沉著語調吩咐了蘇姒卿一句。


    蘇銘山見受到委屈的閨女此刻依舊守禮,不由泛起陣陣心疼和自責,他立即開口,聲音亮如洪鍾道:“先前墨哥兒從悅姐兒的房中,找出了姒姐兒丟的作業,藏作業的丫鬟和收作業的碧袖也已然招認,錦姐兒和悅姐兒可有話說?”


    “……”蘇悅卿嚇得腿軟,身形一個站不穩,幸虧有蘇錦卿在旁不耐煩地扶著。蘇悅卿見蘇銘山如此惱怒,想到這可怕未知的後果,她顫著兩瓣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而蘇錦卿早已想好了措辭,她知道碧袖是個聰明的丫鬟,定不會供出自己,便一派沉穩不驚道:“此事我並不知情,還望二叔明察秋毫。”


    蘇銘山墨眸眯起,冷哼一聲:“貼身丫鬟出了事,你自個兒倒是撇得一幹二淨。也罷,錦姐兒的事一會兒再說,悅姐兒又是怎麽說,總不見得也不知情吧?”


    大老爺蘇銘河見蘇悅卿形容懦弱,渾身發顫個不停,頓覺在二房麵前丟足了麵子,他濃眉一皺,語調驟然沉下:“悅姐兒,二弟問你話呢!”


    蘇悅卿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她似剛剛才醒悟過來,離開蘇錦卿的攙扶,便直接摔倒在地,顫著身子爬到了中間:“悅姐兒知錯,求二叔寬恕,求姒姐兒寬恕我……”


    說著說著,蘇悅卿的淚水便不停地砸在了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蘇姒卿見此微蹙了眉,她天性善良,如今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況且蘇姒卿此時越發覺得蹊蹺,總覺得蘇悅卿的動作有哪裏不對。


    旁邊的林氏和蘇阮卿也有些不忍心,她們本就是內心柔軟的女子,見不得如此嚴厲的場麵。


    而尚在氣頭上的蘇銘山見到蘇悅卿如此低三下四,他雖脾氣好,此刻心中卻不由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便繼續開口道:


    “……這回悅姐兒蓄意偷走姒姐兒寫了幾日的作業,我實在看不出她的恭敬友愛之心,還望大哥大嫂給個說法,二弟不知你們平日裏是如何教導的!”


    蘇銘河本就不想為了個懦弱的庶女求情,現見蘇銘山將話頭指向自己和妻子二人,他連忙賠笑道:“悅姐兒這孩子其心當誅,我與你大嫂難辭其咎,這回趁著娘也在場,必定會重罰她,好讓她從此知道輕重!”


    蘇悅卿聽聞自己父親這番狠毒無情的話,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隻不過這究竟是真被嚇的,還是裝暈,一時也未可知。


    蘇銘河見此卻擺出架勢,冷笑間吩咐道:“拿冷水把她潑醒!”


    蘇老太太坐在上首皺起了眉,大兒子再如何地公正無私,也沒有重罰自家閨女的道理,他這麽做給自己和二兒子看,實在過分了些。


    蘇姒卿則是見蘇悅卿被嚇成了這樣,在心中同情不已。她快速想了想,還是先提出了自己存在心中已久的疑問:“大伯且慢,我怎麽看著覺得……悅姐兒腿上有傷?”


    在場者聞言一驚。蘇銘山仔細回想了下先前蘇悅卿的模樣,他起初還以為是驚嚇過度,此刻卻覺得姒姐兒說的不無道理,便緩和了語氣開口道:“姒姐兒說的有理,找個郎中給悅姐兒看看吧,以防萬一,別給她落下病來。”


    譚氏不由心虛起來,強自鎮定地開口笑道:“悅姐兒好好的,腿上怎會有傷?”


    蘇錦卿眼見事態不妙,也趕忙圓場道:“二妹一直好好的,方才隻是太過驚嚇,我這才一直扶著。”


    可即使二人如此說,蘇老太太活了這麽多年,早已成了人精,眼下見譚氏如此說,她當機立斷道:“好與不好,看看便知。來人,把悅姐兒小心地抬下去,去請郎中來。”


    譚氏頓時麵容發白,旁邊的蘇銘河見此,唯有愈發之惱怒。自家妻子什麽德性,他還不知道麽?早就跟她說過小心行事,今日竟被二房的一介小姑娘抓住了把柄!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送上~


    ☆、第014章 對視


    沒過多時,府內郎中便到了蘇老太太院內偏房,查探了番蘇悅卿腿上的傷勢後,前來眾人在的屋子內實話實說:“回老太太,二姑娘腿上傷痕累累,且新傷未愈、舊傷結痂,當真是……”


    郎中說到這兒,也是實在看不過去。還未及笈的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吃得消這般人力所為的毒打。雖則安國公府譚氏當家,可府內還有蘇老太太坐鎮,譚氏並非一手遮天。不過郎中到底不好摻和安國公府的家事,便連忙閉緊了嘴,低頭準備退下。


    “這便趕緊給二姑娘配藥!”蘇老太太聞言立即沉下了臉,手邊拐杖狠狠敲打了下地麵:“譚氏,二姑娘素來是你教養的,這是怎麽回事?”


    “娘,這都是誤會……”譚氏額上滑過冷汗,祈求地望了眼身旁的蘇銘河,卻不見他有出言半句,譚氏頓時心如死灰,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圓場。


    “怎啞巴了?當初你打悅姐兒,打得可盡興?”蘇老太太開口諷刺,心裏氣得無以複加。要知道悅姐兒腿上傷痕交錯,不是譚氏打的,就是錦姐兒打的。


    可即使蘇悅卿是庶女,那也是安國公府的小主子,斷然沒有被那二人肆意毒打的道理。


    “老祖宗,那傷是二妹數次出言頂撞母親,這才留下的……”蘇錦卿此刻靈機一動,想著為譚氏開脫,卻是無形中替譚氏認下了罪名。


    蘇姒卿在另一側聽著驚訝,未料到自己方才一語成讖。況且郎中說的是,蘇悅卿腿上傷痕累累,舊傷添新傷,連蘇姒卿都知道一昧毒打是不對的,蘇錦卿竟還強詞奪理?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蘇老太太坐在上首,冷笑著反問,“訓斥閨女,也該有個度才是,誰準許她譚氏私用家法了?且錦姐兒既然知曉此事,那為何不阻止譚氏,亦或者告訴老身?”


    蘇錦卿被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話,訓斥得麵紅耳赤,咬了咬唇不敢接話,免得惹禍上身。


    一旁坐著的蘇銘山皺起了眉,自己嫡兄家的女眷,對待悅姐兒實在太過分了。他方才就想著,錦姐兒應當早就知曉譚氏毒打悅姐兒的事兒,故而先前才會扶著悅姐兒,這樣才說得通。


    “錦姐兒在功課上素來刻苦,可在姐妹關係上,你和悅姐兒當真是,不如姒姐兒。”蘇老太太語間皆是痛心,她心想到底是自己的疏忽,兩個孩子變得如此,這譚氏到底怎麽教的?


    蘇銘河聽聞這話,惱怒地瞪了一眼無力辯解的妻子譚氏。


    卻不料蘇老太太又瞪了蘇銘河一眼:“大老爺,此事你也有責任!身為大房的老爺,難不成就是當個甩手掌櫃?”


    “是兒子的錯。”蘇銘河聽後唯有低頭認錯,隻是眼底深處卻劃過一抹暗芒。


    蘇姒卿並未注意到蘇銘河眼底神色,即使注意到她也不會多想,這一世的大房本就是敵人,此時蘇姒卿想了想方才開口勸慰道:“老祖宗莫生氣了,今日是姒姐兒無意中發現,可見暗地裏還不知怎麽回事呢。”


    譚氏聽聞蘇姒卿這番落井下石,頓時氣得牙癢癢,蘇銘河也沉下臉色,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今日在此處的蘇姒卿。


    然而蘇姒卿卻一臉無辜的表情,她踩的就是譚氏和蘇銘河。況且,這不過是一番合理推測,若是無法引起老祖宗的重視,那悅姐兒豈非永不得解脫之日?


    就連蘇姒卿的靠山爹蘇銘山,也覺得姒姐兒這番話沒錯,自己的閨女也是為了大房兩個小姑娘好,然而隻怕她們不會領情。


    林氏此時見蘇姒卿站在了風口浪尖上,卻將她一顆善心看得分明,便動了動唇沒說話。若說從前是林氏自己心善,才會體貼地關心姒姐兒,今日一見,林氏覺得姒姐兒的確有讓人傾心相待的資本。


    “姒姐兒說的沒錯。”蘇老太太沉思了瞬,皺著威嚴的白眉開口,“先前錦姐兒和悅姐兒都有過錯,老身自會罰她們二人跪祠堂、抄經書。而譚氏……教育子女行為有失,老身要你交出一半的管家權給林氏,以示懲戒。”


    這道處罰令譚氏險些便要站立不穩,她不可置信道:“娘!”


    “閉嘴!”蘇老太太敲了敲拐杖,卻是個說一不二的,她坐在上首有條不紊地繼續道,“大老爺,你這回也該好好閉門思過了。”


    蘇銘河聞言大驚,他頓時感到不妙,蘇老太太這莫不是有提升二房地位的征兆?還讓自己閉門思過,這不是意圖生生斷了他的人脈麽?


    心底恨意生起,蘇銘河麵貌卻依舊乖巧,低頭應道:“兒子知曉了。”


    “嗯。”蘇老太太不鹹不淡地點頭,其實她是為了蘇銘河的心性考慮,畢竟此刻心中是叫一個不無失望,“譚氏和錦姐兒呢?”


    “兒媳知曉了。”譚氏麵容緊繃,額上隱隱青筋跳動,卻還堅持咬牙答道。


    她身旁的蘇錦卿也隨自己娘親應了句,心中自然又是不服氣地記了二房一筆。


    二房首當其衝的蘇銘山渾然不覺,他對於血脈相連的親人並未設多少防範,在潛意識中以為大房行事不會太出格,其實這就叫燈下黑。


    隻是蘇銘山還未曾意識到,此刻他為了緩和僵硬的氣氛,也是為了給姒姐兒討賞,便笑著問道:“娘可別忘了賞一回姒姐兒,先前她可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又發現了悅姐兒受傷的事,怎麽著都該重賞吧?”


    “這是自然。”蘇老太太聽聞親兒子這番逗趣的話,終於是笑了,況且她本就有意嘉獎蘇姒卿,便道,“老身這便賜姒姐兒一件當年自個兒的嫁妝,就是那對成色極好的翡翠雕花手環,二老爺這下可滿意了?”


    蘇姒卿聞言受寵若驚,要知道所有平輩的姑娘裏,還未曾聽說有人得了老祖宗當年的嫁妝作為賞賜。雖說賞賜下來的物件必定有些年頭了,但勝在意義非凡。


    蘇姒卿有些飄飄然地想著,自己是何德何能,竟得了老祖宗的青眼?


    一時間蘇錦卿眼冒嫉妒的火焰,譚氏麵容都忍不住有些扭曲起來。而二房的蘇銘山等人皆感驚喜,又是與有榮焉,好似老祖宗賞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此時見蘇姒卿一直在那兒愣著,桃花眼一眨不眨,蘇銘山不由失笑:“姒姐兒,還不謝過老祖宗?”


    蘇姒卿頓時回過神來,衣袖下的十指握了握,她連忙不好意思地笑道:“姒姐兒承蒙老祖宗喜愛,自是感激不盡。”


    ……


    晚間,蘇銘山歇在了林氏房中。他坐在床榻之上,感受著肩上久違輕柔地力道,麵上不禁浮起滿足的笑意,朝身後的林氏道:“這些日子我不在府內,辛苦你把持二房了。”


    林氏身著白色中衣,跪在蘇銘山身後的榻上,她聽聞這話語調軟綿綿地回道,“老爺說的哪裏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蘇銘山一臉舒坦地閉上雙眼,隨後又突然睜開道:“對了,姒姐兒近日怎麽回事,怎突然開竅一般?”


    “這事兒……我也不知呢。”林氏頓了頓,方才謹慎地提議道,“先前我到底還是不敢問,老爺改日……不如試探一番姒姐兒?”


    “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太過害怕姒姐兒。不過這事兒我實在好奇不已,改日是得問問她是如何想的。”蘇銘山失笑,隨即轉身拍了拍林氏的手背,“得了,你也累一整日,早些歇息吧。”


    ……


    蘇姒卿隨後第二日去往學堂之時,因眾人消息都靈通不已,她便收獲了許多道豔羨的目光。褚先生也在學堂上陳述了自己之前的武斷,算是向蘇姒卿認了個錯,再告誡了諸位姑娘引以為戒,勿要耍心眼。


    蘇錦卿和蘇悅卿今日都未來,估計一個在被教養,一個在蘇老太太房內養著腿傷。


    四姑娘蘇雪卿在位子上靜靜聽著,花瓣似的薄唇抿起,麵若冰霜。她是蘇老太太庶子的嫡出閨女,嚴格來說還算不上嫡出,身份上差了一截。


    不過因著這份獨特的氣質,安國公府記得她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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