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眸光灼灼如火,徒自瞪了片刻,可惜韓天遙依然像瞎了般,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踏出門檻,反手帶上了門。


    十一捏緊拳,氣得哆嗦。


    這次交鋒,大醉的十一完敗,而韓天遙也不過小勝一局。


    ***


    第二日,聞彥果然很快聞訊趕來,一邊收殮了兩名侍從的屍骨,一邊已安排馬車過來,徑接韓天遙與十一去聞府。


    這一次,十一很老實,沒有再橫眉冷眼或語帶譏諷。


    因為,她傷口化膿,發燒了……


    那日淋雨高燒,她醒來後便不肯服藥,仗著自己一身高強武藝趕逐體內寒氣,倒還能勉強支撐,甚至打起精神來與宋昀出去遊玩散心;可這晚再次冒雨打鬥受傷,更兼心緒煩亂,裹著濕衣裳在地上大醉半夜,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她便是再怎麽惱恨韓天遙忘恩負義,拖著傷病之軀也沒法找他算帳。


    =================================


    妹紙們如果喜歡,記得“加入書架”收藏哈!看到後台收藏總不動彈,我常在懷疑是不是係統壞了,不會動了……


    夜劍雨回風(十一)


    聞彥明知十一身份不同,眼見她生病,再不敢怠慢,急急延醫抓藥。


    聞家世代為將,到聞彥這一代依然興盛,其兄聞博現在兵部為官,聞彥亦掛著地方上的閑職,府第自然不是宋昀那樣的山野竹樓所能比擬。十一既被當作貴客,病中侍奉的人自然不少,那邊一發現十一隨手就將端來的藥潑了,早已飛奔過去告訴聞彥等人。


    聞彥不好管,韓天遙卻在片刻後便令人端了藥跟著他走過來。


    “要麽你自己喝,要麽我灌你喝,自己選一條!”


    十一第一次發現這男子這麽喜歡讓人二選一。可惜她一條也不想選。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酒壺,沒摸.到;再伸手摸自己的褡褳,好抓到自己的純鈞劍,也沒摸.到。


    抬頭看時,褡褳正放在稍遠處的書案上。狸花貓是隻聰明的貓,居然認得那是自家的東西,正坐在上麵優雅地梳毛舔爪子。


    從那圓.滾滾的肚皮看,應該剛剛賞臉吃了主人家不少魚,於是身體更是笨重,聽得這邊爭執,連貓頭都懶得抬上一抬。


    如此不忠不義的貓……


    十一便歎氣,“韓天遙,你怎麽不繼續瞎著?”


    韓天遙道:“我便是瞎著,你還是得喝藥!”


    十一不屑,“若你瞎著,還敢對我說這話?”


    韓天遙沉吟,然後認真答道:“應該不敢!可惜我現在不算瞎,你卻病著。十一,便是動起手來,你也打不過我。”


    十一已數度見他出手,雖都有傷在身,卻也能看得分明,他的武藝極高,並不在她之下,顯然從小受過名師教導。


    雖說她從小有些不識時務,但她也不是完全沒眼色的人。


    所以,她並未猶豫太久,便將那藥碗提起,一氣飲了下去。


    韓天遙很滿意,卻從藥碗旁邊的碟子裏取過一顆飴糖,放於掌心遞給十一。


    “甜膩膩的,誰吃這個?”


    十一散漫而笑,卻已伸手拈過,隨手一彈……


    正沉沉欲睡的狸花貓慘喵一聲,驚跳而起,“嗖”地竄下書案,縱到窗欞上,才敢弓著腰倒垂著尾巴警惕地向屋內來回觀望。


    十一便驚詫地看向它,關切地問道:“花花,怎麽了?”


    狸花貓懷疑的眼神立刻瞪向韓天遙。


    主人雖然倒三不著兩,可總不會忘了給它魚,顯然是個好主人;而韓天遙曾經給過它很多魚,但近來連條魚尾巴都沒給過它……


    喝了很多天清粥的韓天遙當然不會跟它計較。因為盯十一喝藥盯得太久,那本就視線模糊的眼睛愈發陣陣地漲痛,澀疼不已。


    他不肯流露半分,隻側過身去,微低眼睫默默凝立片刻,便待轉身離去。


    這時,十一忽在後道:“我原約了宋昀去品酒,他多半還會去芳菲院尋我。可否麻煩你叫人通知一聲,請他到聞府來?”


    溪柳舞寒碧(一)


    韓天遙淡淡道:“病著,不宜喝酒。”


    他頓了頓,又道:“大夫說需飲食清淡。真若論起忌口,每頓隨我一起清粥白飯最佳。”


    十一固執道:“我要見宋昀。”


    韓天遙沉默片刻,拂袖走了出去。


    外麵,有少女清亮亮的聲音在喚道:“韓大哥,我哥哥正等你過去吃飯,說有事兒商議呢!”


    嗯,皮相不錯的美男子,到哪裏賣相都不錯,不愁沒美人相伴。


    十一讚歎著,伸手又想拿酒袋,可惜又抓了個空。


    她頓時沮喪。


    ***


    韓天遙辦事倒還利索,宋昀很快便應命而來。


    他的麵色有些發白,眉眼卻不改溫文衝和,眸光清亮如明珠,說不出的幹淨明澈。


    他快步踏到十一跟前,將她一打量,便歎道:“怎麽一晚上不見,又病得這樣?我便說你得再吃幾日藥,你總不肯聽。”


    這麽說著時,他走到床邊,將滑落的衾被替她向上拉了拉。


    十一看到他的身影,煩躁的神色便不覺緩和下來。她懶懶地倚著軟枕,笑道:“怎麽來得這麽快?莫非早就外麵等著了?”


    宋昀勉強笑了笑,“嗯,我去芳菲院,發現有官府和聞家的人在,便知出事了。再問到你們來了這裏,還是不大放心,所以跟過來打聽。”


    十一還記得閽者傲慢冷淡的態度。料得如今主人歸來,又多了韓天遙那樣的貴客,他們對宋昀的臉色更不會好到哪裏去。


    她安慰道:“那些俗人,你別理會。”


    言外之意,宋昀自然不是俗人。


    宋昀麵龐不覺又泛起淺淺紅暈,溫默地看著她。


    眼前女子的性情並不好,甚至有些喜怒無常,——就如她的容貌一般,時而美貌如天仙,時而平凡如路人,叫人捉摸不透。


    他被她嘲諷過,被她趕下過車,被她戲耍過……但他狼狽之際,同樣捕捉到她眼底的歡喜和悵惘,仿佛隔了塵世的煙塵,從另一個世界輕紗般地籠來。


    她的容貌或美,或醜,可眼睛始終是那樣的眼睛。雖是尋常人那樣的黑眸,卻因著其中的璀璨光芒而顯然格外淺淡,特別時凝望向他時,即便模樣疏離,眼底依然有一種難言的柔軟,令他不知怎的,心下便也綿綿地柔軟了下去。


    所以,送她到芳菲院的那日,他不顧一.夜未睡,神差鬼使般伴了她整整一上午,買蔬菜幹糧,買酒買藥。


    她由他伴著,如嗔如喜,卻再未趕逐他。


    臨別,她甚至向他很柔和地笑了笑。


    她道:“宋昀,其實我並不是誰的小妾,我姓柳。”


    他驚訝地看她,“柳……柳姑娘?”


    她便微啞著嗓子,高聲道:“對,我姓柳!我從來都姓柳!”


    她明明是在告訴他,又像在告訴著別的什麽人。


    溪柳舞寒碧(二)


    她的眉目蘊著光華,卻又隱含淚光,縱然眉目尋常,依舊有種峻潔自尊的氣質,完全不像那個泡在酒裏醉死夢死的憊懶女子。


    於是,他繼續鬼使神差般地每日來找她,而她也鬼使神差般每日隨他出去,或遊船,或賞花,看蘭亭故地,談曲水流觴,有時甚至肩並肩走到西江邊上,在長天雁影間,同觀秋水蒹葭,共賞孤鶩落霞。


    偶爾,她還是出語如刀,但他已幾回看到她的手搭上腰間的酒袋又悄然縮回。


    於她,他顯然是與眾不同的。


    她姓柳,並默認未婚;而他同樣未娶。這已足以給他日日前來相伴的信心和勇氣。


    他斟酌良久,更問道:“柳姑娘,你下麵打算長久住在聞府?”


    十一道:“若是這裏有酒喝,有飯吃,還有足夠的魚喂我的貓,長久住著也不妨。可惜韓天遙多半不會久待,我總不能賴在這裏吧?”


    宋昀微笑,“隻是想著有酒有魚……倒也不難。”


    酒不便宜,但他還不至於供養不起;魚麽,若居於越山竹樓,閑來釣的小魚便足以讓她的貓心花怒放。


    十一莞爾,摸了摸自己還在作燒的額頭,說道:“可惜這一時半會兒,我哪裏都懶得去……還想麻煩你幫我去買點東西。”


    宋昀便問:“什麽東西?”


    十一道:“幫我去抓兩貼藥。不過我不想把這藥方寫下來或傳出去。總共十三味加兩味引子,連份量都要記住,直接報給藥房抓來。”


    她的笑容有些惡劣,“這個,有點考驗人的記憶力。”


    宋昀淺笑,“你且說一遍,我試試。”


    “一遍就行?”


    “應該行……”


    ***


    宋昀果然隻聽了一遍,轉身便走了出去。


    十一待他走了,才喚進外麵的侍女。


    “去告訴你們管家和閽者,宋公子是我的客人,若他求見,立刻帶他進來!若誰敢對他不敬,便是對我不敬,小心我一劍削了他!”


    侍女相顧失色,一時不敢答話。


    十一冷冷道:“還不去?”


    她依然蓬頭亂發,衣衫粗疏,但散漫輕叱之時,竟有一股淩傲威壓的氣勢湧.出,竟能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侍女不過頓了片刻,便已競相奔出,再不敢在屋內稍作停留。


    十一也不介意,顧自蒙頭發汗,盼著盡快退燒複原。


    若換了以往,宋與泓知道她居然在地上睡半夜睡出病來,必定劈頭痛罵,順便把她身邊的人也訓斥一遍;而宋與詢知道了,想必隻會像宋昀這般,驚訝地問明緣由,便安靜地在她身畔守著了吧?


    而當年宋與詢病勢漸沉時,她是如何對他的呢?


    “宋與詢,這是報應!報應!用忠臣名將的性命交換來的富貴,我等著看它能不能長久!”


    溪柳舞寒碧(三)


    “宋與詢,這是報應!報應!用忠臣名將的性命交換來的富貴,我等著看它能不能長久!”


    她橫眉冷斥、奪門而去時,宋與詢麵上血色盡失,一晃身倒於衾被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酌風流,江山誰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寂月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寂月皎皎並收藏酌風流,江山誰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