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遙黑眸沉靜,答道:“知道。”


    “不是尋常人物吧?”


    “不是。”


    韓天遙躬身,沉著應答,“如她這般身手氣度之人,也不可能是尋常人物。也隻這樣的女子,才值得孩兒傾心相待!”


    韓夫人原就對聶聽嵐的父親頗有微辭,待聶聽嵐嫁入施家,更對其心存厭憎。如今她聽得兒子改變心意,倒也十分歡悅,也顧不得追究十一到底是怎樣的來曆不凡,隻沉吟道:“我怎覺得你任重而道遠?據小瓏兒說,從未見你們寢宿一處,如今雖同住正房,還是各居一室,互不相擾?”


    韓天遙略感頭疼,不知該怨母親多事,還是怪小瓏兒嘴快。


    他許久方道:“母親放心。她早晚會是我的夫人,母親的兒媳!”


    韓夫人點頭,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十一看著倔強冷情,卻肯不顧一切救你於危難,可見得也是性情中人。你隻拿真心待她,她自然也會還以真心。隻是你這孩子,從小不言不語,木頭似的不曉得怎麽去哄人家姑娘,再多的心意她也未必會知曉。以後還是少繃著那張臉,趁著目前還是閑職,先在十一那裏多費些心思,爭取一氣將她拿下才好。”


    韓天遙再不料母親說得如此直白,尷尬地應諾而退。


    他回京第二日,濟王宋與泓亦已回來,早替他安排了侍郎的官位,卻因楚帝病著,一直未曾入宮見駕,更未及安排差遣。


    當年太祖皇帝黃袍加身,平定諸國混戰,多有各國舊官投效。為穩定人心,太祖保留了他們的官位和俸祿,但多不肯再令他們掌握實權;後來的宗室、外戚等也往往贈以高官厚祿,但為了防止出現宗室子弟心存妄念或外戚專權等事,同樣不會賦以實權。官稱與職掌分開,遂成大楚定製。比如郎中、員外郎等本官,正式的差遣常常會是轉運使、知州等;如施銘遠等宰執亦各有本官,多為尚書、侍郎等。


    若是尋常人,入京守選待闕,可能需等待數月或年餘才能得到正式差遣。楚帝看重韓家,濟王亦一心提拔,韓天遙並不擔心空領虛銜,但目前的確比較清閑,不過暗中聯絡著親朋故舊,同時留心著施銘遠那邊的動作而已。


    靜靜尋找機會之餘,他有的是時間和十一相處。


    不過,連深居簡出的母親都開始為他出主意,著實算不得什麽光彩的事。


    緩步踏出母親的住處,他眯著黑眼睛,苦惱地揉了揉鼻子。


    然後,他看到了在“新家”心安理得吃魚曬太陽的狸花貓。


    ***


    十一向來懶散,何況這杭都分明有太多她不願見到的人,所以更不會離開韓府。


    好在韓府將門府第,當年老祈王、韓則安又都是文武兼備之人,府中藏書豐富,並多有十一未曾觀閱過的兵書、史書。十一帶了狸花貓曬著太陽邊品美酒邊看書,倒也悠閑自得。


    隻要她不再嗜酒成癮,韓天遙自然不會計較她喝點小酒。


    聞著檻下幽菊的清香,看著紅楓落葉紛紛,飄拂於那個懶懶臥於小池邊軟榻上的素衣女子身上,韓天遙眼底已浮上淺淺笑意,瞬間柔和了一身冷峻凜冽。


    懷中一隻長毛的白貓正不安地扭動著,黃澄澄的眼睛從他的臂腕上方探出來,惶恐地打量著四周。


    它的雪色皮毛和韓天遙的如墨玄衣相映成趣,連十一都忍不住放下酒盞看向他們。


    狸花貓腆著肚子趴在榻邊,卻比十一的模樣還要懶散。


    這時,韓天遙懷中的白貓已發現了它,定定看向它,喉間“喵”了一聲。


    狸花貓一個翻身坐起,驚訝地瞪向白貓。


    韓天遙已將白貓放到十一身畔,說道:“前兒在朋友那裏看到這隻貓,說是從海外帶回的爪哇貓,叫白雪,性情溫馴得很,便和他要了過來,正可以跟花花做伴。”


    十一便將白貓抱過來,摸.摸那橢圓形的毛茸茸腦袋。


    白貓抖了抖漂亮的長毛,脖子裏的精致的銀鈴鐺便發出悅耳的鈴鈴聲。


    它在那悅耳的鈴聲裏溫柔地舔.了舔她的手指,清澈無邪地仰著腦袋望向它的新主人,說不出的馴良嬌憨,頗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優雅。


    韓天遙眉眼便蘊了微微的笑,負手瞧著眼前和諧美好的一幕。


    十一不負所望地表示讚賞,“的確是隻漂亮乖巧的貓,不認生,估計和花花一樣,有魚就是親娘。”


    韓天遙黑眸便亮了亮,微微地笑了笑,“十一,或許不久以後,這白貓會生出一堆長毛的狸花貓來。”


    =====================================


    話不夠,貓來湊。留言不夠,月票來湊。


    歡迎妹紙們從客戶端丟幾張月票哈,餃子想在榜上涼快幾天呢!


    簾霧心素影(二)


    十一的神色頓時有些古怪。


    她將白貓放到地上,問道:“你這是想看到幸福美滿的一家貓嗎?”


    韓天遙挑眉,“難道你不願意看到它們生出一堆小花花或小白雪?乾坤和諧,陰陽相補,原是天地之道。總是孤單單的一個,未免寂寥。鐦”


    十一便有些為難的樣子,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似有什麽繃不住要溢出來郎。


    她終究別開臉,伸手去取酒盞。


    韓天遙瞧著她那濃密的長睫撲閃,倒比尋常更幾分靈動美麗,唇邊笑意越發深邃,一矮身已坐到榻前,握住她的手道:“縱你不答我,我也知你心裏同樣這般想著……”


    他說得平平靜靜,耳根子卻已泛了紅。


    納過十餘名小妾,他雖孤冷了些,並非不通男女情.事。


    隻是真要依著母親主意,讓他如尋常男子般直白地說明心意,總覺太過艱難。


    這時,忽聞十一高叫道:“花花!”


    韓天遙忙回頭看時,正見狸花貓“喵嗚”大叫一聲,縱身撲咬向白貓。


    白貓一直優雅地坐於地上,不知是興奮還是警惕地來回甩著尾巴,見狀立刻縱身而起,口中哈著氣,爪子如閃電般抓向狸花貓的胖臉,柔軟的身子以奇怪的形狀弓起,趁著狸花貓笨拙的身影還未落地,在它腿上狠咬一記。


    狸花貓淒厲慘叫,努力伸出爪子要去抓白貓,卻終究不敵白貓靈巧快捷,且一身長毛可比狸花貓的那身厚實多了,再不容易被爪牙傷到……


    狸花貓被抓咬得嘶叫不已,努力用自己笨拙的身體砸過去,砸過去……


    抓不過,咬不過,它要努力用身材的優勢壓死它,壓死它……


    白貓毫不畏懼,不聲不響地從狸花貓的肥肉間探爪出來,抓向狸花貓的眼睛……


    十一斥喝時,小瓏兒和原來避開的侍兒也已奔過來,好容易將兩隻貓分開,狸花貓的眼睛雖然保住,貓臉上已湧.出了血,委屈地喵喵大叫。


    白貓卻不以為意,依舊端莊溫雅地坐回十一腳邊,斯斯文文地舔爪子,梳理它美麗的長毛。


    小瓏兒駭然道:“這貓……這貓……怎麽這麽凶!”


    她和狸花貓相處久了,又見它吃了大虧,自然斷定是白貓凶悍,欺負了善良的狸花貓。


    十一很厚道地替韓天遙費盡心機覓來的禮物說了句公道話:“是花花咬的白雪。”


    “呃……”


    小瓏兒低頭看狸花貓仇恨的臉。


    韓天遙盯著它同樣無言以對,許久才歎道:“它大約隻想著魚,不想要妻子兒女了……”


    就像它的主人,若隻想著酒時,必定也想不起要夫婿孩子了……


    這時,十一忽喚道:“小遙。”


    “嗯……你……”


    韓天遙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在喚自己,轉頭瞧向她,麵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十一道:“小遙,花花是公貓。”


    韓天遙道:“我知道。”


    盯著他坦然的模樣,十一撫額,“白雪也是公貓!”


    “……”


    韓天遙驀地漲紅了臉。


    十一道:“你還想它們生出一堆的小貓咪,做幸福美滿的一家貓嗎?”


    小瓏兒怔了好一會兒才悟過來,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哈”地大笑出聲,笑得手中狸花貓跌落在地,碰著傷處又是一陣慘叫。


    韓天遙再說不出一個字,一聲不響地抱起白貓,大踏步跑了出去。


    十一便踢了踢在地上“喵嗚喵嗚”訴著委屈的狸花貓,“花花,吸取經驗教訓沒?”


    狸花貓碧熒熒的眼睛看向她,分明的求知欲。


    十一道:“要減肥啊!死胖子連打架都吃虧!”


    狸花貓抓狂,貓爪將自己一撓,糊了一臉的血。


    十一讓小瓏兒抱它去上藥,自己又躺了下去,繼續逍逍遙遙地喝酒看書,若無其事地繼續歎道:“打架麽,骨架大,又高又瘦的確占便宜。你看,白貓是一個,韓天遙也是一個!”


    她頓了頓,又納悶起來,“咦,怎會把白貓當成母貓?莫非因為長得好看?”


    可宋與詢長得也好看,她似乎從沒覺得他像女人,哪怕她送了他女人裙裳。


    嗯,宋昀長得也很好看,總讓她有種宋與詢再世為人的錯覺……


    好吧,是錯覺。


    十一用書卷掩住眼睛,抓起了旁邊的酒壺。


    ***


    大約在半個月後,時節已然入冬,楚帝宋括病勢才略有好轉,傳韓天遙入宮,於勤政殿見駕。


    韓天遙出身大家,素嫻禮數,加上宋與泓相遇甚厚,早將帝後脾性一一告知,故而首次入宮,言行無一訛誤,更兼高頎俊朗,舉止沉靜,甚得帝心。


    楚帝現年五十多歲,生得清雋削瘦,此時眉目間猶帶病容,看著很是文弱,待臣下卻極和藹,與韓天遙說了幾句,便傳旨賜坐,讓韓天遙便坐於宋與泓下首。


    楚帝歎道:“當年你祖父病重,朕再三遣使者前去探望,又允諾將厚加蔭封韓家子孫,可惜他總是借口你年幼無德,不該擔當重任,再三推卻。咳,後來召了幾次,你也不來,朕就想著,你這性子,半點不像你父親。若他在世,應該不容你久居山野之地。”


    韓天遙沉聲道:“聽聞父親獲罪受貶,常自愧有負君恩。”


    楚帝搖頭,“什麽有負君恩?唉,其實他也沒做錯,是朕,是朕一時惱怒,隻說將他貶逐一陣,待時局略定,便將他召還。誰知……唉!”


    二十年前,力主北伐收複失地的宰相柳翰舟不明不白遇害,死後更被下旨劈開棺木,取其首級作為與魏人和議之禮,引得朝堂內外一片嘩然,尤其曾追隨柳翰舟出生入死的武將,更是義憤填膺。韓天遙之父韓則安便是因為替柳翰舟疾呼鳴冤,甚至麵斥施銘遠奸佞誤國才被貶逐,繼而染疾,正當英年卻鬱憤而終。


    楚帝說韓則安沒做錯,是指為柳相鳴冤沒錯,還是指麵斥施銘遠誤國沒錯?


    韓天遙揣磨不定,看向宋與泓時,宋與泓眼底已有難以掩飾的憤鬱如火焰般跳動。


    他道:“算來還是韓將軍有遠見。當年大戰之後,北魏也已是強弩之末,我朝不該自斷股肱,拿三百萬兩白銀喂這白眼狼,還得每年奉上那許多的歲貢。聽聞魏國使者又已至京城,如今正等著解押那三十萬銀帛回魏呢!”


    楚帝皺眉,“苦的是我大楚的百姓啊!”


    正議論之際,那廂忽有人稟道:“皇後娘娘來了!”


    便見後方珠簾晃動,錦繡珠釵交輝,有婦人盛妝而至,坐於簾後,向楚帝道:“皇上,禦醫再三囑咐,請皇上多加調養。若有事時,隻管吩咐施相或泓兒料理,何苦又自己操心!”


    楚帝便向內笑道:“原就休息得久了,連骨頭都酸得走不動似的。見一見這些年輕人,反覺開懷了些。”


    宋與泓已上前見禮道:“兒臣見過母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酌風流,江山誰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寂月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寂月皎皎並收藏酌風流,江山誰主最新章節